想到这里,我几乎在大庭广众之下嚎啕而泣,有些眼泪,来得突然,来得莫名,来得毫无疑义。
就如同喜欢一个人,喜欢得毫无疑义。
这一切,难道都是段青衣归结为“关心我、怕我遭遇麻烦”的范畴吗?以我十五年来活在他的世界之外做代价。
眼泪滴落那一刻,一方温柔的锦帕展开在我的眼前,我仰脸之时,却见到一陌生男子,气宇轩昂的站在我面前,一脸冷漠的表情,如同冰雕一般坚毅。
我迟疑了一下,回过头去,却已不见了一斛珠,想是已经发疯的冲出了门外,而春妈妈已经被抬到楼上去了。
关若兮走上前来,仔细打量了来者一番,仰着小巧的下巴,款声道:这位公子,怕不是我们江南人士吧。
陌生男子看了看关若兮玲珑的眼色,笑了笑,姑娘好眼力。说完这句话,便走出了杏花楼。
关若兮回头看了看我,道是,小仙今年可是桃花运连连呢。说完,便扯了扯流云披肩,走上了楼。


十九 缘起西海衔龙珠
我回到客栈的路上,才发现,这段路,似乎是我走过最漫长的一条路,因为我如何艰难的走啊,走啊,却走不到段青衣的世界中去。
我于他,一览无余;他于我,扑朔迷离。
身后还有一个甩不掉的影子,我只好转身,问他,公子,你是不是刚断奶不久,嗅到了我身上有母性的气质啊?
杏花楼里那位递给我锦帕拭泪的贵公子缓缓从街巷处走上前,爽朗一笑,说,我本无他意。只是刚刚,在杏花楼遇见姑娘,这眉心间的痣,好生眼熟,令我想起多年前交结的一位仁兄的舍下小妹。以为故人也到了江南,所以,尾随而来看个明白。若真是故知,也好叙一下别离之情。
他的话,本会引起我的好奇。但是,当时的心绪太乱,便也没有同他搭言,只是轻轻一句,公子,你认错人了,江南是我初次到来,另外,本姑娘只有未婚夫一名,并无哥哥存在。公子请吧。
他见我也无心搭理,只好递上名帖,道,若是段兄来到江南,便到此客栈,小弟在此恭候。说完,他抱拳,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
段兄?
我狐疑之至的打开名帖,却赫然见到上面写着:淮北灵誉山庄魏明川谨拜上。
淮北。
魏明川。
这不就是多年之前,在眠花台上,一举夺下美人羽灵素的那位帅哥哥吗?他何年何月与段青衣又有了这关系呢?
我落落的合上名帖,嘴角泛起一阵苦笑,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原来,此中苦涩还真是难咽。
原来,我千真万确不在段青衣的世界之中。
回到客栈时,却听到段青衣的房间里有私语声,我不由的放轻了步子,屏住了呼吸,走近舔开窗纸一看,却是刚刚回到客栈的段青衣和刘师爷。他们借口喝酒将我支开,却在我走后双双回到了客栈。
只见刘师爷将一颗明珠拱手放到段青衣掌心,毕恭毕敬道:太子,这西海衔龙珠,我是从枫泾那里得到的。枫泾她多年来精神失常,太子您是知道的。所以,她并不记得西海衔龙珠,没能将此物及时奉给殿下,请殿下海涵。说到,海涵二字的时候,刘师爷眼泪泫然。
段青衣的手,轻轻摩挲着西海衔龙珠,叹道:这么多年,我一直视一斛珠为母,早已忘记她是御风侍卫的事情了,刘师爷,她不是御风侍卫枫泾,她是一斛珠,我段青衣的母亲。
刘师爷突然跪了下来,涕泪长流,道:太子可以忘记她是枫泾,但是断然不可忘记西海衔龙珠,更不可忘记大理国段氏的灭国之恨啊。
段青衣仰起脸,抑制住泪,扶起刘师爷,说到,这西海衔龙珠是逃往江南时,我亲手戴在二皇子灏明身上的,这么多年,人未见,这衔龙珠却出现了……
刘师爷道:太子已经尽心力了,灏明二皇子和枫泾的娇儿龙誉若是知晓太子为寻得他们,竟不隐姓埋名,用真名实姓等待过他们这么多年,会极尽感激的,更不要说有怨言了。臣子永远不会对君王有怨言的。
段青衣支手颔着额头,泪水流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段青衣哭,一直以来,他都是我坚强的臂膀,给了我莫大的依靠与纵容,而今天,这个成熟的男子,突然流泪了,竟让我心紧紧地抽痛了起来。
刘师爷跪得更深了,说到,如今看来,二皇子与龙誉少爷怕是早已经遭遇不测了,这西海衔龙珠才流落到江湖,太子,既然已经等不到他们了,我们还是离开角浦,到汉口一带谋取大业吧。为臣还担心,吴征福之死,极有可能是大理那些叛逆之臣,查到了我们的行踪,开始有所行动了。
段青衣止住了眼泪,纤长的手指抚过精致的衣领,对刘师爷道,你先退下吧,我会厚葬了吴征福的。
刘师爷有些焦急的看着段青衣,太子,既然二皇子和龙誉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想你该为复兴段氏王朝计议了。
段青衣抬眼看了看窗外,转身对刘师爷说,其实,我是多么厌倦宫廷的生活,如果那场宫廷之变没有杀戮的话,我是多么喜欢它给我带来的这份平常人的生活。从小在宫廷之中,见到那些美丽如画的女子丑陋的勾心斗角,还不如与一红颜知己荡舟远去,相忘于江湖。
刘师爷慌忙的叩头不止,太子,太子,你贵为天胄,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是不是丁小仙那丫头的存在,让你畏了手脚?从你将她带回角浦之时,我就与刘土豆苦苦劝说于你,她是不祥之人!哪有一三岁的娃娃便有那般凌厉的眉眼呢?当时你年少,不肯答应,老臣就权当她是你圈养的小宠物好了。可如今如果是她让你忘记了大理国的话,那么老臣跪请殿下看在发疯的一斛珠,死去的年幼的龙誉,还有吴征福这些臣子的情分上,杀掉丁小仙!
刘师爷最后的话,以及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如同夺命飞刀一般,直插入我的胸腔。在这万分不知所措之后,突然看清楚了自己的价值,心疼之后,怒火中烧,直直的推开了那扇大门,冷冷的迈步走到段青衣面前,静静地笑,段青衣,拔出你的天蚕剑!杀死我!
段青衣看着我,一怔,他断然没有想到我会回到客栈,挺秀的面容之上,透出一丝苦楚,他拉起我的手,说,小仙,你都听到了?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扯手将他甩开,是哪样?你和你的老臣密谋!如何除却我这多事的妖精!不就是这样吗?还能哪样?你杀啊?反正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你的世界之外!我只不过是你好心收留的类似于阿狗阿猫一样的东西,将自己的世界毫无保留的交给你,毫无保留的哭或笑。而你呢?你居然对我隐藏了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
昨天,你是我的段青衣,今天,你又变成了大理国的太子,那,后天呢?后天你是不是就变成了天竺国的国王了呢?
你可以随时地变,防不胜防?我呢?我就是在你变动不了的时候的绊脚石,活该被你的剑给分筋错骨!
就在这时,刘师爷的羽扇射出了数根锦翎羽,直直的钉入我的眉心。
那时的我,情绪别样激动,根本无力防备那突来的锦翎羽——就在这短短的一下午,我突然被传说中的法丰大师无端大骂;又被传说中的淮北魏明川魏公子无端纠缠;更莫名其妙的是,我回到客栈找段青衣的时候,他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大理国前朝太子;就连平时和我勾肩搭背,痴痴傻傻的一斛珠都变成了大理国的御风女侍。
突然之间,人间不是人间,江南不是江南。
既然段青衣已不再是段青衣,那么,就让这毒辣的老臣射出的毒辣的暗器夺去我的小命吧。
十万两黄金,再见了。
段青衣,我恨你。
当这句话从我嘴中脱口而出时,段青衣的柔长的手已如盾牌,挡在我的眼前;而那数只锦翎羽,悉数射入了他的掌心。
鲜血淋漓,凄艳如歌。
一绺发丝从他明秀饱满的额际垂了下来,抚过他紧抿的唇;他温柔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痛苦的光芒,他一字一顿的说,小仙,青衣生就无大志,唯希望你一生宁静。你,可能懂?


第五章
很多人让我比较“龙门客栈”和“悦来客栈”的综合指标,哪个客栈比较高,适合行走江湖的人落脚。
其实,这只不过是名牌效应罢了。
就好比,你可以用五千两银子让段青衣偷棵白菜,也可以自己动手到地里去偷那棵白菜。
所以,我基本不推荐江湖朋友住这两家“五星级”客栈。
——丁小仙江湖语录五

二十 十五年前家国梦
那曾是我没有经历过的泣伤故事,更是我不曾接触过的帝王家子女的尊荣。
十五年前的大理皇宫。
风柔云和。
段青衣说,他一直记着那段日子,十一岁之前的那段日子,明净而温暖的日子,无关宫廷之中极尽华美的锦袍,无关御厨房端来的甘灃的玉食。
只关乎三个人。
一个是他的母后,那个心无城府的女子,虽然美貌如玉,专得父皇的宠爱,但是那深深的宫门,却不是这种心地纯良的女子的福地。
于是在一次次的邀宠夺幸之中,她尝尽了深宫的冷落;一次次勾心斗角,一次次的诬害,她失去了父兄亲人。于是,那个本来临水而歌的无所忧虑的白族女子,就这样萎缩在深深的宫禁之中,对着灰色的天空,抱着娇儿,时常垂泪,打湿了挂在两个儿子胸前的胭脂石。
段青衣一直想,他的父皇是专爱于母后的,否则,不可能在勃怒之时,只杀掉了她那被告发“企图谋反”的父兄,而独独留下了她,虽然,废去了她的后位,夺去了她的华服与凤冠。
他曾偷偷在母亲的寝宫外流连,看到长夜不眠在母亲宫室外叹息的父皇,那双迟疑的手,颤抖之后,始终不能推开寝宫的那扇隔断了恩情的门,转身离去的身影之中,掩不住的是一个男人深深的落寞。
于是,年少的段青衣疯跑进父皇的宫殿,幽森沉静的大殿之上,一个十一岁的男孩誓言铮铮,将来若我长成,定不会像父王一样辜负自己心爱的女子!
那个端坐在宫殿之上的男人,看着殿前,自己那姿容俊逸的儿子,叹息——有朝一日,你坐上了这皇位,便知道了,自己的话怎样可笑。
那时的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之中看不懂这黑白难分的世界,自然也不肯相信父亲的话语。所以,他冲父亲吼,我宁愿要我心爱的女子,也不要这死气沉沉的宝座!
自从母亲失去了笑颜,能带给他欢乐的两个人,只剩下弟弟段灏明,和龙将军龙翔与御风女侍枫泾的儿子龙誉。
他一直记的灏明扯着风筝奔向自己的样子,那种孩童特有的天真与对自己哥哥特有的依赖。灏明甩着童音喊,哥哥,哥哥,你看,我把风筝放上天空了,等一会儿我把你放在风筝上,也放到天空,父皇就不会因你练不好飞天剑法惩罚你了。
段青衣一直记得,灏明是一个那样喜欢哭的男孩子,自小就因为身体的先天较弱而导致性格怯懦无比,所以,眼泪便成了他宣泄内心优柔的最好方式。
每一次,段青衣练功之时,受到皮肉之伤,小小的灏明总会躲在他的身后,哭得声嘶力竭。他不愿意看到自己依赖的段青衣受到伤害。
每当这时,段青衣总会收起平时的严肃,倒立在地上做鬼脸,才能逗得灏明破涕而笑,他抚摸着灏明的小脑袋说,你看,哥哥没事的。
而龙誉,这个漂亮的小男孩,自小入宫跟若段青衣习练武功。
他的父亲龙翔将军,是铮铮的铁骨男儿,多年前,死于沙场。所以,从那天起,龙誉的母亲枫泾,含泪擦拭着夫君龙翔遗留下的战袍对三岁的龙誉说,从今天起,你便要担当起这副盔甲,继续你父亲的重任。你要记住,你是龙家的后代,你的任务就是保护我们的皇子。
于是,三岁的龙誉,在似懂与非懂之间,握起了母亲递过来的剑。那时的他,小小的手,尚拿不动这么沉重的剑。所以,身上遭受了枫泾无数次鞭打!
每一次,段青衣看到小龙誉身上那累累的伤痕,都会忍不住难过。他皱眉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灏明就会哇哇的掉眼泪。
这时,小龙誉总会安级段青衣和灏明,他紧紧攥住拳头,说,大皇子,二皇子,龙誉不疼!你们不要难过!母亲说过,保卫皇族是我们龙姓家族男儿的荣耀!
段青衣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打小就将保护自己作为荣耀的小男孩,更不会忘记他那爱哭的弟弟小灏明。
在他十一岁的时候,七岁的龙誉,六岁的灏明,一起走过雪地。那皑皑的白雪满地,如同梦幻世界,这景象,大理百年难遇。
灏明在他的左手侧,龙誉在他的右手侧,他们安稳的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中,并不清楚,再有几十米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灏明问龙誉,你总是说保护我哥哥,可是你个头那么小,怎么保护我哥哥啊?
龙誉就跑到灏明身边,挨着他的肩膀,对在一旁微笑的段青衣道,你看,你看,我是比二皇子高的。
灏明就开始哭了,说,你是坏人,我让父皇把你打入大牢,我不让你保护我哥哥了!
龙誉很不满的看着灏明说道,龙家的男儿生下来就是保卫皇族的,不是你让和不让!
灏明更加生气了,跺着脚道,龙誉,你是坏人!我让巫师把你变成女人,你们龙家的女人就不能保卫皇族了。
龙誉紧紧拉住段青衣的衣袖,生怕被遗弃了一般,一字一字的说,我若是龙家的男儿,我当保卫段皇子;我若是龙家的女儿,也当嫁给段皇子!
段青衣一直记得龙誉这句话——若是男儿,当保卫皇子;若是女儿,便嫁与皇子。即使多年后的角浦,他牵着一个叫做小仙的女子的手时,也常常会想,若是龙誉和灏明在身边的话,此时的他们也该是已过弱冠的年龄,又该是何等风姿俊秀的人物。若是他们能在身边,此时此刻,他们兄弟三人,该如何把酒当歌,意气挥洒。而且,他想,段灏明一定会拿着龙誉当年这句“若是女儿,便嫁与皇子”,戏谑与他;而龙誉,该是如何一笑,道是年幼的胡话呢?
可惜的很,这一切,只能生活在假设之中。当那天,雪地之中,小龙誉说完这句话后,迎面而来的,便是那场江湖之中传说的大理段氏亡国之变!
那场记忆已经因为沾染了太多的淋漓的血而变得模糊,刀与剑,生与死,厮杀与惨呼。段青衣还记得父皇死时,眼睛都不曾合上,一直痴痴的望向母后冷宫的方向,原来,命将薄尽之时,江山终成虚幻,所无法遗忘的,唯独是那个动过自己的心,也为自己动了心的女人。
而母后冒死闯入大殿之时,父皇的身体已经冰冷,可是,她还是抱着他,语气就像生前一般温婉,她的玉指擦拭着他身上的鲜血,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像个小孩一样,将自己弄得一身伤?她说,你醒醒,大殿上太冷,还是回寝宫安歇吧?她说,你看,你怎么这样固执,就是不肯起来?她说,你不起来,我就在这里陪你一同睡下吧。说到这里时,她含泪看了看她心爱过却令她断肠的男子,嘴角冒出一丝鲜血,事先服下的毒药,在此时终于发作。
在这个男子身体冰冷在她面前这一刻,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位母亲,尚且有两个生死未卜的儿子;她只当自己还是那个在江边与他初遇的少女,长裙婉转,面如芙蓉,只稍他轻轻伸手,她便不顾一切,随了他去。在这个男子面前,无论岁月将她变得如何苍老,只要他对她一笑,她就是一个纯粹的少女。
于是,他生,她也生,哪怕生在冷宫的幽禁之中;于是,他死,她亦死,可以如此不管不顾,奋不顾身。
爱一个人最大处,大抵就是生死相随吧。
段青衣讲到这里时,我正低眉,帮他包扎刘师爷的锦翎羽在他掌心所创的伤口,这一刻,他掌心的伤连同这段往事,刺疼了我的心。
如果没有那场宫闱之变,他应该是一袭华服在身,美女宠姬在旁的天子贵胄,而我,又该是被哪双大手捡回家?又该遭遇一场怎样的命运?
或者,那样的话,此时的我,名字不是丁小仙,而是翠花、桂花,牡丹花吧。
后来,从段青衣的口中,我得知,我是他当年从大理逃亡出来之后,流落江南之时从一场豪门的大火中捡得。
他说他本来潜入那座府邸,只想偷点食物与盘缠,因为当时掩护他与弟弟灏明出来的五位侍卫,也就是后来的一斛珠,刘土豆、蒋瞎子、吴征福、刘奔诸,都身受重创,在一间破庙中藏身,而他就是趁着他们昏迷之时,才跑了出来。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小灏明与小龙誉也跟在他身后。待他发现时,怎么赶也赶不回去,只好带他们一同潜入那豪门的后花园,打算等到天黑之后,再偷东西,免得被人发现。
可天黑后,却等来了一场突来的大火,火光之下,是一名红衣似火的女子苍凉悲戚的笑,声声刺耳。
她身后,是一群戴着面具的持剑之人。
就在这惨笑声中,剑光之下,这座豪门宅院在一夜之间化成了乌有。据说,当时的江南,因为这场大火,三个多月,一直会听到凄厉的呼救声飘荡在上空,别人说,这声音来自那些死在剑锋之下的鬼魂。
而段青衣,就是在那场大火之中,将我抱出火海的。他说,他将龙誉和灏明发出墙外,本可以一走了之的。但是火海之中,那栋宏大的房子突然变得寂寞弱小,而这栋空空燃烧着的房子中,那声声凄厉的孩童啼哭声,令他想起不久的宫闱之变中,他差点失去的弟弟灏明,那时,他就是这样无助的坐在大殿前哭。
所以,他奋不顾身的冲进火海,疯狂的找寻,几乎放弃之时,才看到了那个坐在床上哭得女孩,于是在浓浓的烟雾之下,他拉起女孩,飞出火海。就在这时,轰然一声,房梁重重掉了下来。
而他带着女孩跃出墙外之时,才发现,已寻不见灏明和龙誉。火光之下,只看到怀里女孩沾满泪水的脸上,那粒菱花痣如烟花绽放。他还记得,当他跃出墙外,一个手持利刃的女子,含笑看着他,然后轻轻挥了手中的剑,任由他离去。
就这样,江南一场大火,他救下了我,却遗失了最亲爱的弟弟和最忠心的护卫龙誉。而在这场大火中消失的,还有名动江南的寒玉棋,锦绣满天的杏花针,还有韩子秋那倾国倾城的夫人玉蝶儿。
是的,小仙,那座销毁在大火之中的豪宅大院,便是:玉满堂。
段青衣讲到这里的时候,抬眼看了看我,我不告诉你,只是想你一生都活得无所顾虑,不用像我,总是生活在记忆之中,痛苦异常。
如果,这也是对你的伤害,那么,小仙,对不起。
可是,我现在把真相告诉了你,唯希望一件事情,那就是,或许,你只是玉满堂韩子秋家一仆人的女儿,与玉满堂的江湖仇怨没有任何关系。
我希望,你还是那个可以肆意玩闹的姑娘,不要像我的母亲,跌入了心事之中,便再也走不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意你接霓虹剑订单,不愿意你到江南的原因。我担心,有一天,所有的秘密不再是你的秘密,而是你的伤。如今,我全数告诉了你,只希望你能答应我,就当这里还是角浦,你还是小仙,我还是青衣。
段青衣说完这话,扯下身上的外套,笼在我瑟瑟发抖的肩上,然后将我揽入怀中。
抬眼望去,江南不似江南,别了当年的月光。


二十一 生死难断手足情
那一夜,我一直对着月亮发呆。
直到一斛珠从栏杆上翻进来,我才从沉思中醒来。眼前这个女子似癫非癫的看了我一眼,说,丁地瓜,段地瓜在哪里?
我看着她沧桑的面容,和孩子气十足的眼睛,突然满心悲悯。
作为一个女人,她经历了太多,失去了义薄云天的丈夫,又失去了天资聪颖的娇儿,在众多心事纠结之下,她只能选择疯掉,才能不去品尝这些纷争给自己带来的折磨。
我突然想,我是不是该学一下段青衣,就这样,将所有的江湖纷扰给忘掉,只做那个纯粹的女子,逍遥于江湖之上,见到好看一点的帅剑客会忍不住想偷回角浦作收藏品;看到那些穿白衣的牛X江湖老侠,会忍不住想拳打脚踢;或者,我该忘记在我身上的故事,就像段青衣一样,忘记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就这样,如同以往那两条江湖小虫一样,相依相偎在江湖的风雨飘摇之上。
而不是像眼前的一斛珠一样,疯掉;或者有一张如此沧桑的脸。
所以,我回头冲着一脸疑问的一斛珠眨了眨眼睛,说,报告一斛珠地瓜,段地瓜不在家。
一斛珠不信,冲进段青衣的房间里,一看,见不到人,便又冲出了门外,飞檐走壁,不小心,却刮下了左臂上的衣袖,在她白皙的左臂上,刻着腾云图案。
这时,段青衣从柱子后闪了出来,他温柔的看了看我,说,你看到了吧,所有龙姓族人,只要是皇家的侍卫,都有这个标志,这叫做腾云记。然后,他的食指很轻巧的划过我眉心的菱花痣,一脸温吞的笑,说,就像所有有菱花痣的女子,都是段青衣的心上人一样。
我的心突地喜了一下,面上却没有动容,白了段青衣一眼说,谁是你的心上人了,我是你的舍妹!说完,就将魏明川的名帖贴在了他脸上。
段青衣看了看魏明川的拜贴,暗暗的看了我一眼,说,小仙,怕是棋苑老夫人的寿辰之日,必将引起一场风雨。
我冲段青衣吐了吐舌头,怎么?你骗了人家的未婚妻子羽灵素,现在魏大官人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