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凤凰睡得虽早,却睡得极是不好,夜里总是醒了又醒,不多时又沉沉睡去,直近天亮,才睡得好了些。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但觉整个身子朦胧憋闷,松软无力,使劲摇摇头,只觉有鼓锤作响。若笙道是夜里没睡好,也没怎么吃东西,多休息几日便好。

 

 

第 7 章

歇了几日下来,凤凰精神转好,已是无恙,便拉了初扇在练功房练剑,两人你一招我一招,来来去去,时间倒也打发得快。初扇的剑术是从小练到大,自然高深精细,凤凰却是招招受制,若不是初扇刻意相让,却是连一招半式都抵挡不过。练不多时,若笙便来寻凤凰,说道要带她去见长垣。初扇不明,若笙与她解释道:“厢主说将凤凰过了给长垣带,以后她就是蓝衣的人啦。”初扇一怔,顿感不舍,埋怨道:“怎的你们二人也不与我说一声,打算说走就走?”凤凰忙握住她的手,陪笑道:“这不,近日病了,哪还记得这回事,我也是这会儿姐姐说了才想起来。”若笙淡淡道:“也没什么好说的,现下你不是知道了。”初扇叹了口气,反手握住凤凰的手,低声道:“罢了罢了,又不是见不着了。”又板起脸道:“你这股牛脾气还得改改,也不知道长垣究竟是个什么性子,会不会受不了你。”凤凰低头莞尔一笑,道:“受不了把我再还给若笙岂不是更好?”若笙淡淡扫她一眼,道:“你说得倒好,我是不会再要你了。”凤凰知她是嘴硬心软,也不放在心上,认真道:“我定不负姐姐所望。”若笙依旧是淡淡的模样,嘴角却微微含笑,只瞧着她,并不做声。初扇疑心道:“笙姐姐可是有交代什么心愿?”若笙与凤凰相视一笑,均不答话,初扇眉头一皱,道:“你们不爱说也罢,我不听就是。”说着转过身,也不瞧二人。

凤凰拉她衣袖,她也不理,只别过头望着一旁。凤凰心里好笑,却又不敢明说,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初扇忙回过头来,惊奇地盯着她:“此话当真?”凤凰点点头,道:“你可不能说与旁人。”初扇连连点头:“自然自然。”说着眼色含愠,嗔怪地瞧了若笙一眼。若笙也不放在心上,拉了凤凰道:“跟人约好的时辰,可不能迟到了。”两人跟初扇道了别,出了练功房。

两人在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凤凰忽地对若笙道:“怎的你就不好奇吗?”若笙面露疑色,道:“好奇什么?”凤凰哭笑不得,无奈道:“我刚才与初扇说了些什么。”若笙嘴角一撇,不以为然道:“无非是一些搪塞之词,有什么可好奇的。”凤凰道:“我与她说,姐姐对长垣别有情愫,让我去探探底儿。”若笙一怔,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随即愠道:“难怪刚才初扇瞧我时这般眼色,你怎的无中生有,还拿我作了借口?”凤凰委屈道:“我总不能说是我要找个武功高强的人带着,把姐姐给甩了吧?初扇还不骂死了我?”若笙睨她一眼道:“这倒成了你有理了?”

两人说着便到了长垣门前站定,若笙对凤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抬手敲了门。不多时,长垣开了门,站在门前打量着二人问道:“你们谁是凤凰?”凤凰忙应声道:“我是我是。”长垣淡淡瞧她两眼,道:“你紧张什么?当真是怕我会吃了你?”凤凰的情绪被一语道破,心中反而愈发紧张起来,忆起那晚她跌的一跤,当真是窘迫无比。长垣侧身道:“先进来吧。”凤凰正自出神,忽被人拉了一把,抬眼便见自己已身处屋中。

长垣的书卷气息果真是没瞧错的,屋中的摆设便已是书香满溢,有诗有画有琴有棋,不似如愿厢主那般的空洞乏味,反倒像是进了大户人家的书房。墙上别着的字画,凤凰虽看不懂,却也觉衬得房间内别有韵味。长垣道:“怎么你也懂字画?”凤凰一怔,忙回过身来道:“只是随便看看。”长垣微微一笑,让两人坐下,去一旁倒茶。凤凰小心翼翼地斜眼打量,眼光随即停在一副字上。上书:“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她在顾府时,常见老爷写这几字,写完了又吩咐人烧掉,她心中好奇,便问了小姐,这才识得了这几字。这回又见,顿时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嗔是爱是恨。回头看向若笙,却见她望着正自泡茶的长垣,怔怔出神。心中疑惑,忙扯了扯她的衣摆。

若笙回过神望向她,眼中在问:“怎么?”凤凰虽心觉讶异,仍是摇了摇头。若笙嗔怪地瞪她一眼,她一撇嘴,又瞧回给她。忽听长垣道:“怎么你们二人还需打哑谜,有什么怕我听去不成?”若笙脸微微一红,小心接过他的茶,道:“麻烦厢主了。”长垣自己斟了一杯,坐到一旁去,道:“不麻烦,我每日都要泡上几壶的。”凤凰捧起茶轻轻啜了一口,但觉口中苦涩,眉头一皱,随即将茶放回了桌上。若笙淡淡道:“我是说,凤凰就麻烦厢主了。”长垣面色沉静,仍是低声道:“不麻烦,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之事。”若笙随即站起身来,道:“那我就先告辞了,还请厢主好生照顾凤凰。”凤凰急忙跟着站起身,眼中五色惨杂,心中又急又无奈。若笙只淡淡道:“你好生听厢主吩咐,我先走了。”凤凰急忙撒娇唤道:“姐姐。”若笙嗔怪地瞪她一眼,与长垣告了辞。

现下屋里只余她与长垣两人,长垣却是始终不做声,坐在一旁静静品着茶,神色平和,悠然自若。凤凰心中踌躇,坐下也不是,站着也不是,更是尴尬难当,低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不住绞着衣袖。过了良久,仍是不见长垣说话,仿佛两人这般景况并无不妥,只低头自顾啜茗,偶尔瞧向凤凰一眼,却也不动声色。凤凰只觉脸上烧得火辣,却也只得咬紧双唇故作太平。

也不知两人这样处了多久,凤凰感觉脚有些麻了,又犹豫着不敢坐下,只得抬眼悄悄扫着长垣。只见他不知何时捧起了桌上的书,看得认真,仿若无人一般。凤凰心中恼火,却又无处发泄,憋闷得紧,又站片刻,只觉实在支持不住,这才不顾三七二十一,登时坐了下来。这一坐下来,脚更是麻的厉害,却也不敢多做动作,只得龇牙咧嘴地忍着。

长垣却在这时忽然抬头看她,幽深的眸子,沉静如水,嘴角微微含笑。凤凰一怔,赶忙敛起了那副龇牙咧嘴的模样,脸顿时又烧了起来,紧紧咬着唇。长垣打趣道:“腿又麻了?”凤凰只觉脸红得厉害,烧得似要炸开一般,根本不敢答他的话。他淡淡道:“还不揉一揉?”凤凰急忙弯腰去揉腿,只听见长垣两声轻笑过后便再未作声,不多时便是一阵翻书声。

待腿好一些,她才坐直了身子,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默地坐着。眼光瞥到桌上的茶杯,顿觉口干,赶忙喝了一口。茶已凉,苦楚不减。她放下茶杯,下意识朝若笙喝过的茶杯看去,却见她杯里的茶少了大半,心中疑惑,怎的若笙不嫌苦吗?忆起若笙怔怔瞧着长垣出神的模样,不禁也朝他望去,只见他神色清润,温吞淡雅的眉眼,颇有一股孤立于世的飘然滋味。

长垣抬起头来,道:“你看我做什么?”凤凰一怔,下意识喃喃道:“没什么,没什么。”长垣略带嘲弄道:“没什么是什么?”凤凰这才回过神来,忆及刚才不自觉的慌乱回应,登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忙道:“我是说,我以后就要劳烦厢主了,得好好看清楚了厢主的模样,免得日后认错了人。”说完随即大感懊悔,只觉是自找麻烦,又说了这么一番没头没尾的话出来。长垣却并未放在心上,淡淡道:“前些日子,如愿同我说要将一个叫凤凰的小姑娘过给我,没成想居然是你。”凤凰陪笑道:“我自当好好听从厢主管教,不敢有半分逾越。”长垣定定望向她,道:“你见我很紧张吗?”凤凰赶忙摇头道:“没有,不紧张,不紧张。”长垣意味深长道:“当真?”凤凰顿时闭了嘴,知道言多必失。

长垣摇头道:“罢了,今日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教你武功。”凤凰忙站起身来。长垣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凤凰虽不明所以,却仍是听话地坐下来。长垣道:“我不知道你该住哪间房,再晚些会有人来带你过去,你先在这里等等。”凤凰连连点头应允。

长垣不再顾她,继续低头看书。一时无话,凤凰只觉周遭安静得紧,除却书本的唰唰声,两人的呼吸声,连半点声响都不闻。百无聊赖之际,她的目光不禁又转向那副字。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她定定瞧着,忆起往昔,只觉心中恨意愈发浓厚,打心底扩散开来,至眉梢,至眼角,恨不得立时冲上去,将字撕了个干净。

她心中喃喃念着的,是顾忆安这三个字。自那日乌鸦告知实情以来,这三个字几乎是噩梦一般的存在,无论是身处何境,是何思绪,都密密麻麻幽幽缠绕,裹得她不能呼吸。她几乎逃不开这样一个事实。夜夜梦见命丧顾忆安之手,惊得夜不能寐,只觉处处是孤寂,处处是危机,处处是恐慌。这样的苦痛,教她怎能不恨?

惟一之幸,便是还有若笙,虽不能日夜守候,今后更是难以相见,却始终是温暖的一束光晕。她淡淡叹了口气,千思万绪涌上心头,但觉人生苦无味。

长垣低低道:“怎的你才这般年纪,就对这句话有十分感悟?”凤凰回过身来,摇头道:“我也就正巧识得这几个字。”说着,心中又是一阵凄苦。继续道:“却不知是何意。”长垣转头瞧向这几字,幽暗的瞳孔瞧不出的情绪,低低念着:“物是人非事事休,物是人非事事休。”转头对凤凰道:“你可知这话是出自谁?”凤凰摇摇头。长垣也不说,只淡淡道:“日后你就会懂了。”凤凰再回头看那副字,仍是不明其中寓意,自嘲道:“我是没有读过半点书的,就算再过十年,我也不会懂。”长垣随即低声叹道:“当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也罢,也罢。”凤凰微愠,蹙眉道:“这物是人非事事休我是不懂了,但这少年不识愁滋味我却也是听得懂的。”长垣眼光一瞥,她登时将觉得背脊发凉,将怒色收了回去,不敢再吱声。长垣微微一笑,道:“我是没有别个意思的,反而有些羡慕,你莫要曲解了。”

凤凰正待要说话,却听见敲门声,门外人道:“厢主,我是赋雅。”长垣起身对凤凰道:“接你的人来了。”凤凰连忙起身跟他走到门边,门外站着一模样清秀的男子,瞧上去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一身深沉的蓝衣放在他身上显得十分不称。凤凰下意识回头看长垣,但见他长身玉立,这一身蓝衣在他身上竟煞是好看,说不清道不明般地合了他的神韵。

长垣侧身对凤凰道:“怎的,还不走?”凤凰一怔,忙行了礼,跟了赋雅出去。

赋雅一面领她走着,一面道:“我替你将衣裳和钥匙都放在房里了,你待会进去自己收好便是。”凤凰连连点头。赋雅好笑地看她一眼,道:“我不是厢主,你怕我作甚?”凤凰一怔,这才发觉自己在长垣跟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竟带了出来,脸一红,道:“我才没有怕他。”赋雅更觉好笑,道:“没关系,我只得说,凡是与他说过话的人都怕他。”凤凰撇嘴道:“他有那么可怕吗?”赋雅道:“怎的你刚才与他相处了这段时日,没感觉吗?”凤凰一笑带过,并不答他,心中却正自打鼓,长垣瞧上去虽是一副温润如玉通情达理的模样,实则不然,与他几句话相处下来,当真是惴惴有临履之忧,忆之后怕。赋雅见她不答,也不恼,继续道:“你也真是倒霉了,厢主教你武功,以后的苦还有的吃。”

凤凰从赋雅口中得知,长垣手下一共带过5个人,其中三个已死多年,另是一男一女,女的叫昭华,男的叫如月。听到这两个名字,凤凰心中虽暗暗好笑,却也暗自揣摩着长垣的为人与性格,想不出他究竟是何用意,竟会给一男一女安了个正好相反的名字

 

 

第 8 章

凤凰将东西收拾过了,便一人在房里独坐,到了用膳的时辰,踌躇着,心道,反正一个人吃饭也是索然无味,倒不如饿着算了。便早早上床躺着,入了夜,也懒得起身点灯,只想等着困意来时好睡便是。回想在红衣与若笙相处的日子,顿觉点点滴滴丝丝寸寸入心头,不自觉便嘴角含笑。若笙虽喜静,却也是愿意与她说话的,日子从不觉孤寂沉闷。岂知到了蓝衣的第一日,便是一人独坐淡望时光至,如若以后也是这般,当真不知日子该如何过了。

凤凰本以为早早躺下自会早些睡着,岂知在床上躺了许久,眼见夜色愈加沉静冰凉,只笼得心头更是愁闷难当,夜愈深,愁愈浓,墨色相当愁亦多,竟是忘了还有黎明可作安慰说。她心头闷得慌,虽觉被窝暖和舒适,好过外头冰冷刺骨,却也实是闲不住,起身披了件斗篷,独自出了山洞。

从山洞出来,顿觉眼前一亮,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下起雪来。

风吹得狂乱,白白皑皑的雪花成群乱舞,吹过山谷吹过夹道,发出相互摩擦的呜咽声。周遭已是粉妆玉砌,月色斜映,清亮透人,雪虽不大,却也是苍茫一片此起彼伏。或是因下雪的缘故,夜似乎来得静谧更胜往常,风声听来略带诡异,却不扰人赏雪的兴致,反似只有这般诡异的风声,才配得上这晶莹透亮的四处雪花,方才有了这样的别番风味。

凤凰一深一浅地在雪地里走着,听见自己沙沙的脚步声,雪从树上簌簌落下,她拉拢了衣服,布料唰唰的摩擦着,声声细微,声声入耳。此刻独行天地间,似是忽有感悟一般。环顾四周,当真是如同身处人间仙境桃花源处,此景只因天上有矣。

凤凰不禁暗叹,从前那十七年的光阴,竟似白活。日日忙碌,日日谨慎,回忆起来,虽是去过众多地方,身处众多府邸,却从未有过片刻赏心乐事,就连该处如何景,都无法一一了然。这当真是时时刻刻为谁图?却不如忽来一念上心头。感悟这二字,确是千金难换的珍宝。

别苑的门是日夜不闭的。凤凰不自觉便到了花田。今夜这已不能叫做花田了。白雪层层覆盖,美不胜收之境,又岂是花田二字能形容?现下这花儿该是如何姿态,匿于白雪之下,无人能晓。可自顾猜测猜测,却也是件神秘的美妙事。凤凰想到明年春暖花开时,姹紫嫣红遍地,不禁喜上眉梢,乐上心头,不再苦闷孤寂,忽觉信步独行,倒也是人生一大享受。

她弯□拾了团雪,在手中揉捏着。雪融得极快,甚至还未捏成球状,已是满手雪水。左手手掌已被冻得通红,她换了右手拿雪,对着左手呵气。待好一些了,再换回左手。这样一来一去,雪差不多已融尽。她将剩余的雪团带回院中,本想放在回廊上,次日再过来瞧上一眼,忽一念生起,一个人忙碌了半天,竟堆起了个小雪人来。

她远远瞧着雪人,不自觉笑起来,心道,虽是丑了点,但也煞是可爱,只是可惜少了五官,否则也是个娇小可人的丑娃儿。凤凰与雪人在回廊上坐了会儿,但觉双手冰凉,实是冻得有些受不了了,才与雪人道了别,说是明早再来瞧它。

她躺下睡了不过多久,正迷迷糊糊入了梦,忽地睁眼就醒了,定定瞧着床顶。瞧了半晌,这才会过神来了,自己却也不知怎么回事。天刚透亮,凤凰此时已再无睡意,起身洗漱罢了,便又出了门。

雪仍未住。她急忙往雪人的方向奔去,在回廊上兜兜转转寻了几圈,却怎的都寻不着了。她怔怔望着昨夜坐过的位置,疑心是梦。

她站了一会儿,心下沮丧,再无心看雪,便恹恹回了房。从远处便瞧见长垣和赋雅正在她门前站着,赶忙上前去,讶异道:“厢主怎的这么早,可是有事?”长垣并不答她,只问道:“去哪了?”凤凰如实道:“今日起早了,便出去转了一圈。”长垣点头道:“以后每日都这个时辰起来,不要出去,我会来找你。”转头对赋雅道:“你先回罢。”赋雅应声退了下去。凤凰奇道:“这个时辰起来做什么?”长垣睨她一眼道:“练功。”随即转身走开。凤凰急忙跟在他身后,一边问道:“这个时辰练功?是不是弄错了?”长垣淡淡道:“卯时,没有错。”凤凰顿时哭笑不得,若是夏季还好,这冬季的卯时,只怕天都尚未亮全,委屈道:“可这时大家都还在睡呢。”长垣依旧是淡淡的神色,不愠不火,道:“这是我的规矩,你若是不服,回红衣去便是。”凤凰顿时噤了声,不敢再搭腔,心中虽含不满,却也不敢发作,只觉长垣是座待发的火山,表面上温润平和沉静如水,内里却是险象环生波谲云诡,谨慎些总是没坏处。

到了练功房,凤凰才叫起来:“哎呀,我的剑还在房里。”长垣摆摆手道:“不用剑。”凤凰奇道:“不用剑怎么练?”长垣问道:“怎的你在红衣只学得使剑?”凤凰摇头道:“还学了几路掌法。”长垣道:“就是你在比武那日使得那几招?”凤凰“咦”了一声:“你怎的知道?”说完顿觉脸上无光,将头垂了下去。长垣道:“不过是近日的事情,台上的人我大都记得。”又道:“你入门不久,有此功夫已是不错,只是不懂运用。”凤凰回过身来,问道:“那我应当如何?”长垣道:“各厢的武功路数都是不同的。红衣较花俏,舞起来好看,扰人心神最为有用。绿衣则是轻灵,但也仅限于轻灵,遇上功夫极高的,轻功也就只能逃跑时使使。紫衣偏重内功,拼招数未必能赢,但内力却是极其醇厚难抵的。黑衣则是简单直接,滤去了花俏多余的招数,招招致命,善毒。蓝衣则是将内功心法与招数结合,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善暗器。但无论哪种功夫,关键的却都是临敌时要用的头脑。”

凤凰顿觉头脑发胀,茫然问道:“什么叫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长垣并不答她,只道:“今日起,我便会传你心法与招数,至于二者如何结合,就全凭你自己领悟了。”凤凰惨然道:“我连字都不识得几个,怎的自己领悟?”长垣摇头道:“这我可管不着。”随即将入门心法徐徐道来。一遍下来,凤凰脑子一懵,皆尽忘得一干二净。长垣回身问道:“可记得?”她连忙摇头:“记得。”长垣嘲弄地睨她一眼,道:“究竟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她一怔,随即低声答道:“半点都不记得。”长垣叹了口气,再念一遍。凤凰跟着念了几遍,仍是记不住几句。

这样连着背了十几日,她才勉强将心法背熟。

再是教招数。虽说凤凰心法记得不快,招数却是过目不忘,只消长垣使了一遍,她便能熟记于心,耍得分毫不差。

两个月下来,凤凰已将入门的招数及心法学毕,但仍觉得不对,却又道不出所以然,只觉有道梗卡在了重要的关头,怎么都冲不过去,而长垣所的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之物,更是无半分头绪。

一日练罢,凤凰仍觉心中不解,不禁向长垣道出连日心中疑惑,却又是说得不清不楚,含含糊糊。长垣却已心中明了,只道是她未能将心法招数融合恰当,才会心觉不适。凤凰却始终不明,疑惑道:“究竟何为融合恰当,又该如何将其融合恰当?”心中疑惑,却不得解。长垣仍是那句:“只可意会。”凤凰只得一边练习招数,一边默念心法,几回下来,仍是不明所以。再看向长垣,却见乌鸦正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练剑。凤凰狠狠瞪回给他,他却仍是面不改色,恍若不见,她只得恹恹收了神色继续练剑。

这时千里厢主已去,乌鸦亦如众人猜测所云,已接任厢主之位。凤凰日日被长垣关着练功,自是不知,见了乌鸦也不行礼,只对长垣摇头叹道:“我练了这许久,却也不见什么进步,这融合二字,更是别提,厢主还是教些其他的罢。”长垣尚未作答,乌鸦却接腔道:“入门这关都未过,更何况别?”凤凰斜眼白他,并不答话,只定睛瞧着长垣。

长垣皱眉道:“怎的你见到厢主也不行礼?”凤凰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心道,竟真如初扇所说,看来日后需得离他远些,免得自招了麻烦。心中虽不悦,也只得拱手行礼,客气参见。乌鸦摆手道:“罢了。”转头对长垣道:“怎的你何时收了个女子?”长垣道:“她本是红衣的,过了给我而已。”乌鸦道:“我问的是,自昭华之后,你便未再收过女子,今日为何破了例?”长垣无奈道:“如愿亲自与我说和,我怎么好驳了她的面儿?”乌鸦道:“可难教?”长垣轻笑两声,道:“还算聪慧。”

凤凰定定站着,走又不是,留亦不是,只怔怔听着俩人谈论着自己,甚是尴尬。乌鸦道:“既然如此,过了给我如何?”凤凰脸色一变,随即抬头,紧盯着长垣的脸,望能瞧出些端倪来。长垣只是神色微怔,随即如常,淡淡道:“我让她跟了你去便是。”乌鸦正待要开口,凤凰却眼一瞪,大声道:“我不要。”长垣只脸色微愠,却并未作声。乌鸦依旧神色如常,淡淡道:“岂容得你说不要?以后你只得跟着我便是。”凤凰愈见他脸色稀松平常,愈是恼怒,忆起昔日被人任意买卖的情景,尽皆历历在目,再容不得自己似货物一般任人耍玩,冷声毅然道:“我若是非说不要呢?”乌鸦嘲讽道:“你大可自寻短见,若是死了,我自是不再要你。”凤凰心中一凛,道:“当真?”乌鸦点点头。凤凰朝长垣望了一眼,惟觉遗憾的便是竟不能再见若笙一面,心中虽是哀痛,却仍是举剑朝脖子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