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瓷在一边儿不乐意了,她嘟哝着说,哥哥,你才像猴子呢,大猴子!天涯姐姐像桃子,像毛茸茸的小桃子。
我点点头,说,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是桃子,你才是猴子呢!
海南岛快崩溃了,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教我这招江湖邪门武术。他指了指小瓷,说,你给我闭嘴!好了,土豆猴子,你看好了,我就是那个……桃子!现在,你这只猴子的主要任务就是用脚踢我这只……桃子!懂不懂!记住,用脚踢,狠命踢!使劲踢!

踢人啊,我会。
原来海南岛把自己当成了桃子,就会这么喜庆地让人踢自己啊。那我还犹豫什么,踢呗。所以,海南岛的话音还没有落,我的小脚已经飞起,踢在他大腿上。
海南岛嗷嗷地叫了一声,忍着痛,说,土豆,踢得好!
他憋着呼吸说,土豆,你作为一只猴子,踢桃子时,要一踢致命,而不是让桃子,比如现在的我,可以反击你!所以,土豆,看好了,往这个位置踢,往这里踢!他浩然正气地指了指自己两腿之间。

我当时沉浸在击败胡巴的梦想之中,忘记了思考,直接就是一个飞脚。
啊——
只听海南岛一声惨叫倒在了床上,他根本没有想到我在踢了他大腿之后,还会继续行凶。只见他红着脸,就跟窒息了一样,在床上喘息着。他气若游丝一般,一字一抖,说,艾土豆!老子叫你踢这里,不是叫你踢老子这里!

我被吓坏了。
小瓷也被吓坏了。
恰好这个时候,老穆“下班”回家,被海南岛的惨叫声给吓到了,连忙冲了进来——此时此刻,海南岛躺在床上,双手护着双腿处,蜷缩着,满脸通红。而我,像一个受惊的小鹿一样,还刚刚哭过的表情,满脸泪痕。小瓷在墙角瑟瑟发抖。

老穆一下子懵了。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
他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瓷奔过来,抱着他的腿哭,说,爷爷,哥哥坏蛋,哥哥坏蛋,哥哥只跟天涯姐姐玩猴子偷桃。天涯姐姐哭着,踢了哥哥。小瓷也哭了。
老穆的脑袋轰——一下子变成了三个大。他拎起地上的马扎,冲床上的海南岛抽去,老泪纵横,边抽边骂,畜牲啊,你这个畜牲啊!我们老穆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畜牲不如的东西啊。

可怜的海南岛还在那场疼痛中没有醒过来,就被老穆的一通马扎神功给抽昏了。
当时的我,根本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穆爷爷会这么大发雷霆,我就跑过去拉住他的衣服,说,爷爷,你别打海南岛了。你别打海南岛了。
老穆一把把马扎扔在地上,整个人坐在了床上。
他看着我,满眼老泪,他说,孩子啊,爷爷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先不要回去跟你爸妈讲啊。等爷爷啊,教训完了这畜牲,问清楚了,爷爷就亲自上门去跟你爸妈赔礼道歉。
我很狐疑地看着老穆,不知道为什么他情绪会这么激动,而且说了这些奇怪的话,明明是我差点把海南岛给踢死。
但我还是点点头。
我偷偷看了看倒在床上的海南岛,战战兢兢地离开了。一想到从海南岛那里偷换来的新课本以及他刚教会我的猴子踢桃术,我就忘乎所以地飞奔回了家。
猴子踢桃术果然挺邪恶,嘿嘿,我满脸通红地想,不过,好像真的很管用!胡巴,你这个贱人,等着受死吧!
对了,海南岛那什么破比喻,他算什么桃子,他应该是一棵桃树嘛……不过,谁家桃树上只长一个桃子?
餐桌上,我一边吃饭,一边脸红心虚地嘿嘿傻笑,我果然是神童,悟性极高。
妈妈看了看老艾,说,你闺女,怎么这样?疯了?
老艾说,小孩子,你管那么多干吗?快吃饭吧,吃完饭,我去老穆那里下棋。
老艾出门不到二十分钟,又折了回来。说是老穆家里没人了,邻居说老穆的孙子急症,120急救车刚刚把他们拉走。
老艾说,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了。
妈妈似乎不买账,说,还能怎么了?那小痞子啊,准是又跟社会上的青年打架了。哎,老穆这个人啊,好端端的,真作孽!

我没吭声,闷着头背古文。
我妈没发现我的异常,我最近总是闷着头。因为顾朗递给我的那条蓝色小熊仔的毛巾,被叶灵给拿去了,视若珍宝。
不是我生叶灵的气,只是我没法让自己不郁闷。
第二天中午,我和叶灵给穆王爷家打电话,打听海南岛住的医院。趁着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就逃课跑到海南岛所在的医院看望他。
我一进病房,海南岛就两眼冒火,直接冲我狼叫,要你去踢他,你把老子踢到医院里算个鸟用!
他张牙舞爪的模样吓得我撒腿就跑,直接逃跑回到了学校。
但是我没想到,下午,我将会和海南岛在医院里重逢。那个时候,还会有一堆人陪着我们,病房之中跟过年似的,好不热闹。

  10 这小姑娘,怎么有这爱好?
事件时间:下午第二节课。
事件地点:教学楼走廊。
事件起因:胡巴这个坏蛋,往我衣服里面放垃圾。
事件经过:我的衣服都被垃圾上的污水迹给弄脏了,胡巴冲着我得意地笑,像个抽风的狐狸似的。而且还冲我挥拳头,嘲笑我,说,海南岛现在变瘸子了,没人帮你!死矮子。叶灵上前跟他理论,被他一把给推开了。

事件结果:我踢了他一脚……而且使用的是猴子踢桃……
事件的最终结局:胡巴几乎昏死过去,欧阳老师急忙拨打120,二十分钟之后,胡巴被送进了医院。
海南岛和胡巴在一个病房里亲切会晤了。
海南岛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施教成果,当他看到胡巴被从急诊室给抬进病房,突然感觉一阵和煦的春风扑面而来,暗爽不止。
胡巴一看海南岛在此,嚎叫着让护士帮他换病房。
一护士走进来,翻了翻白眼,说,你当这医院是旅馆啊,想住套间住套间,想住标间住标间。
海南岛得意地看着求救无门的胡巴,歪着嘴巴,跟个痞子似的喊了他一声,兄弟,爽否?
可怜当时的胡巴,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这招“猴子踢桃”是来源于海南岛的指点,他只是见了海南岛就觉得恐惧,尤其在这个封闭的病房里,让他想起那个下午,海南岛把他打成了熊猫的那个下午。

胡巴有些紧张地看着海南岛,结结巴巴地说,干干吗?
海南岛斜靠在病床上,惬意非常,斜了胡巴一眼,挤眉弄眼地说,怎样?中招了吧?被土豆给踢进医院了吧?
胡巴对海南岛的未卜先知更紧张了,他说,你怎么知道的?
海南岛吐了口气,说,我能不知道吗?你的今天,就是我的昨天!你小子步了我的后尘,我大爷的做了你的先驱!我们俩相辅相成,相克相生。说白了就是,为了你小子能躺在这里,我光荣献身了。

胡巴似懂非懂地看着海南岛,海南岛被他给看得心里直发毛,说,看,看什么看!盯着我的脸看你小子就能出院啊?我是人参当归丸,还是超级大补丹啊? 滚一边去!别看了!

胡巴一脸委屈地把脸转到一边去,留一个后脑勺给海南岛看。他不敢惹海南岛,而且他也没弄明白,到底海南岛和他被踢进医院有什么关系。
海南岛大概是寂寞疯了。一向那么爱闹腾的人,突然一天没能捞个人聊天,胡巴这一进门,不仅带来了和煦的春风,也带来了家乡的亲人。海南岛指着胡巴的后脑勺就叫,唉,你个死孩子,你今天是成心来气我是不?你给我个黑乎乎的后脑勺看干吗?你后脑勺上长眼睛吗?要是你脑袋上长了两瓣屁股,你是不是还能拿你的屁眼来瞪我啊!你给我转过来你!看着我!你个死孩子!

胡巴只好又乖乖地给转回去,傻傻地看着海南岛。
谁知道海南岛又不乐意了,说,你那什么眼神儿啊你!你当你的眼睛是刀子啊,想剜死我啊!你这个阴毒的死孩子!别看了,老子会被你看得少活十年!
胡巴委屈地别过脸去,他已经被海南岛这个反复无常的神经病给折磨疯了。
海南岛自己琢磨了一会儿,看着胡巴的后脑勺,又不乐意了,说,哎哎哎,你至于吗?背着我翻白眼吧?你那白眼都翻烂了,把后脑勺都翻穿了,你……

胡巴能忍住,临床的一病号老大爷忍不住了,他对海南岛说,你到底要人家对着你,还是背着你?你要没主见,就干脆把他脑袋给劈成两半,一半用脸冲着你,一半用后脑勺对着你,你清闲了,他也不累,我这个外人也不跟着受罪。

终于有人替胡巴说话了,他快激动哭了。
海南岛愣了愣,想想,也对啊。自己并非故意折腾胡巴,只是寂寞了半天,突然来了个大玩具,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弄才好。
其实,这件事情,想想挺后怕的。
那天傍晚,我在欧阳老师的带领下去看胡巴。我是那么小心地看着胡巴,生怕他一命呜呼。胡巴狠命地瞪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海南岛倒有些得意,玩命带出的徒弟,终于有了作品,能不得意吗?

巡房的护士长似乎看出我很害怕,本身大概也听说了我的光辉事迹,于是就逗我,说,小姑娘,没事的,别担心。就算万一残废了,有你嫁给他,也不愁他将来娶不上媳妇的,哈哈。

一旁给海南岛检查的医生抬头,笑笑,说,怕是不成啊,一个小姑娘不够分!喏,他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海南岛,说,这个也是她的杰作!
女护士长大吃一惊,然后审视着我,这小姑娘,怎么有这爱好?窘得我连忙躲在欧阳老师的身后。

  11 兄弟,是这样炼成的!
老穆终于放了心。
原来自己收养的海南岛,没有对我做出什么天理不容的勾当,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畜牲”,所以,他从吴红梅那里买了一半猪脸、两个猪蹄去犒劳因误会而被自己暴打的海南岛。

我和叶灵去医院看海南岛时,海南岛正在对着那一半猪脸使劲。在一旁的胡巴眼睁睁地看着海南岛手里的猪脸,一脸渴望的表情。
我看了看胡巴,他病床旁的饭缸里,搁着老穆匀给他的一个猪蹄,但是海南岛太小人了,老穆走后,他就禁止胡巴碰那个猪蹄。他说,你看看可以,敢吃,我掐不死你!
面对海南岛的胡巴真可怜,就像一只和老虎关在一个笼子里的猫。
海南岛把自己桌子上的猪蹄递给我,然后冲着胡巴吆喝,小子,把你桌子上的那只猪蹄拿起来。
胡巴就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极度渴望地看着那只猪蹄。
海南岛像个霸王似的,说,看什么看,给叶灵!
胡巴就像个木偶似的,把猪蹄递给叶灵,样子可怜兮兮的,我看着都不忍了。
叶灵摇头,她不太吃这些油腻的东西。她看了看胡巴,说,你你吃了吧。
海南岛瘪嘴,说,他敢!
胡巴就只好可怜兮兮地把那只猪蹄重新放回桌子上。
我当时,不知道是出于内疚,还是出于同情,竟然走过去,拿起胡巴桌上的猪蹄,递给他,我说,你吃吧,别理他!
胡巴不看我,转头。
我以为他是因为海南岛的原因,不敢接。所以,我就说,有我呢。别理他!
胡巴居然不领我的好意,直接用眼瞪我,他说,拿开!你有这么好心肠吗?你和你妈一样坏!说完,他居然哭了。
他居然哭了,哭得我莫名其妙。
在胡巴的哭声中,我和叶灵面面相觑。
海南岛说,你们别理这小子,跟个娘们儿似的,居然还哭!
胡巴已经哭开了,索性继续,他像在指控我似的哭着,艾天涯,你真不是个好东西!你脑袋受伤时,我不是在诊所外面等了你那么久,给你送书包了吗?我都对你和解了,你干吗上课我背古文时,那么嘲笑我!

胡巴说“和解”时,触动了这些日子里我的难受处。
我也哭了,我说,你才不是好东西,明明给人家送书包了,跟人家和解了,还往人身上泼水,呜呜呜。
胡巴大哭,你不是好东西!明明和解了!你还让海南岛揍我,欺负我!把我揍得跟个乌眼鸡似的。
我一边啃着猪蹄,一边哭,那么委屈,我说,你不是一样吗?和解了,你还往我身上扔垃圾。
胡巴红着眼睛,不依不饶,你不是一样吗?你把我踢进了医院……你这个骗子,早知道你这么狼心狗肺,我才不给你送书包,活该你丢了书包,被别人捡去!让你妈揍死你!


我哭,我说胡巴,你才是个骗子,我以为你好心帮我捡了书包,送还给我。我们的关系就变好了,你也就不会再欺负我了,可你还是泼了我一身水……
胡巴哭,不是说了吗?是你的原因,是你先嘲笑我背不好古文的……
……
医院里,两个十几岁的孩子相互控诉着彼此心里纠结了那么久的结。
原来我觉得胡巴欺骗了我的感情,而胡巴却觉得自己浪费了感情;我心里难过时,胡巴心里也难过。我心里的纠结,也是胡巴的纠结。
两个在校园里长期处于被欺负阶层的小孩——我和胡巴,对友情都暗自期许着,所以,心,更敏感。
那天,在医院里,我们俩哭了,闹了,控诉了,而且还在整个哭闹过程之中,将两个猪蹄给蚕食了,只剩下一堆骨头。
这下,轮到海南岛和叶灵面面相觑了。
海南岛当初光吃惊地忙着看我和胡巴戏剧性哭泣控诉去了,完全被我们泪汪汪的小眼睛给迷惑了。当他回过神来,看着一堆猪骨头和我们俩人油乎乎的嘴巴和油乎乎的手,才发觉自己的猪蹄已经不见了,他拎着半边猪脸,愣愣的,不自觉地苦笑了一下,骂了一句,你们两个死孩子!

一场旷世持久烽烟的湮灭,预示着一个崭新和平时代的到来。
胡巴和我握手言和之后,又在后面住院的几天时间里,利用他狐狸般谄媚的本事,火速收买了小霸王海南岛那颗仗义的心。以至于,海南岛不久拍着胡巴的肩膀感叹,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不错的人,我开学第一天就应该教土豆这招“猴子踢桃”,不打不相识嘛,早打早相识,我们还能早些成为哥儿们。

这时,胡巴才知道,原来,那场灾难,海南岛才是背后主谋,而我顶多算个台前小丑。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一进医院,海南岛会说那样奇怪的话。但是,又能怎么办呢?朋友这种东西,就好比是鸦片,一旦拥有了,就很难放弃的。

就这样,人生第一次,我们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
尽管这个圈子很简单,只有我、叶灵、海南岛、胡巴,还有时不时插进来充数的小瓷。但是,对于那个青春年代,它却足够珍贵,而且也将陪伴我们,走向未来的生活。
不过,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厮混,却遭受着家长们的反对。
我妈不愿意我跟海南岛和胡巴来往,吴红梅不愿意胡巴跟我和海南岛来往,老穆无所谓,叶灵那个烂赌成性的姨夫,居然也有闲心担心胡巴和海南岛对自己外甥女有非分之想。

所以,我们的友情是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的。
所以,当它历经了这么多年,历经了那么多事情,依然存活在这个人世间,我们该多么骄傲和自豪啊。
海南岛一般不爱上课,总是在学校外面折腾。折腾够了,在放学时,回班上来巡视一下我们三人的生活状况,以及我们有没有被欺负。有则报仇;没则壮壮声势,免得一土豆一软瓜一结巴遭遇不测。

胡巴这个时候,已经展现出了其热爱赚钱的天赋,开始帮着海南岛介绍购买小口袋书的客户,每天笑得跟个拉皮条的似的。海南岛也很仗义,除了提成之外,会多给胡巴一些好处,比如口香糖啦,一根烟啦。每次胡巴提出要将这些额外好处折现时,都会被海南岛狠狠地鄙视,靠,我怎么交你这么一个不上台面的朋友,给脸不要脸!

其实,胡巴只是想多赚点钱,把它们都交给妈妈。这一点,我们都知道,海南岛也知道,所以,他应该不是真的在意。倘若在意了,我们的友谊哪能持续这么多年,一直持续到今天都没玩完。

叶灵给顾朗写的情书已经满满一本日记了,但还是没敢送出一封去。顾朗那条天蓝色的小毛巾,被洗得干干净净,放在她书包里。时不时地被她捧在手里,对着上面的那只小熊傻乎乎地笑。

而我,每天除了应付越来越繁多的功课作业之外,还要留出大脑来帮叶灵算计,每天走哪一条路,会碰到顾朗。当然,也是在帮我自己算计。
那种暗恋某个人的日子,你是否有着和我一样的回忆?

每天在大脑里盘算着,在哪段时间,他会出现在篮球场上?在哪段时间,他会出现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在哪段时间,他会走在去厕所的路上?
然后在我们不知等待了多久的地点,胆怯而勇敢地假装路遇到他。
不知道你们的他,是否会在这种“路遇”时,对你们微微笑?而我,很遗憾。
很遗憾,即便我们碰到了,等待我的也只是擦肩而过,他似乎根本就不记得我。不记得那条天蓝色的毛巾,不记得那只小熊,不记得那个湿漉漉的小女孩。
唉,我果然,是不折不扣的路人甲、土豆女、丑小鸭。
哦,忘记说了,每次与他擦肩而过时,我有时竭力装天真烂漫状,笑得就跟中邪了似的;有时候就装得跟古代仕女似的,架子端得就跟静止在画里似的。
是不是很糗?
是不是很蠢?
是不是很没出息?
不久,暗恋的事情就被海南岛知晓了。当然,不是我暗恋顾朗的事情,而是叶灵暗恋顾朗的事情。
那天,海南岛如往常一样来到班上,等我们三人放学回家。叶灵在值日,我和胡巴在抄写黑板上的英语练习题。海南岛无聊就坐在了叶灵的桌子上,无意间看到她给顾朗写情书的那本日记。

对于什么事情,海南岛都是很直接。
所以,那天放学的路上,海南岛突然来了一句,你要是喜欢,你就追呗!
当时的我跟叶灵一样,也心惊胆战,以为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发现了。可海南岛接下来的话,让我知道,不是在说我。因为他说,你看,你人这么漂亮,心地也不错,那小子就是神仙吧,也不会不考虑考虑。你现在写了那么多东西,简直就是做无用功!

无用功是我们进入高中后,才接触的一个物理名词,而海南岛那么年轻,就知道了。社会上混久了的人,知识面果然就是丰富。
叶灵被海南岛说得满脸通红。胡巴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最后插嘴问,你们在说什么啊?
海南岛拍了拍胡巴脑门,说,叶灵喜欢顾朗。
叶灵喜欢顾朗。
这句话,一直让我觉得很美丽。两个那么美好的人,两个那么好听的名字,一个是我最初的喜欢,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
单看名字,就知道,他们两个多么相衬。所以,这么多年,一旦想起了这一句话,我都会又心酸又幸福。为自己心酸,为他们幸福。
那天,送叶灵和胡巴回家后,海南岛对我说,哎,土豆,你说,胡巴是不是喜欢叶灵啊,怎么一听叶灵喜欢顾朗,就跟蔫了似的。
我瘪嘴,说,好像是这样。叶灵那么好看的女生,你们男生应该都喜欢吧?最后一句,我是小心翼翼地问的,似乎在探寻着什么。是想从海南岛口中探询到顾朗可能的答案。

  海南岛根本就没留意我想什么,全部注意力都在懊悔自己的多嘴上了,他扯了扯衣领,很不耐烦的样子,哎呀,胡巴这个死孩子!说完,把我塞进家门,一个人不知道奔到哪里去了。

说完,他挎着背包离开了。
目送海南岛离开,我刚进门,老艾就端上了刚刚做的红烧鱼。
我妈对吃的一向挑剔,最讨厌吃鱼,所以,吃了几口饭,就出去串门了。我挺怀疑的,她这种人,怎么能在六十年代那场饥饿之中活下来。
晚上,我妈从外面回来,就跟我爸爸说,老艾,知道不?吴红梅家那死小子,跟着老穆家那混小子不学好,学什么喝酒。结果好,今晚给喝大了,一头掉到湖里去了……
我一听大惊,放下手里的作业,蹬上鞋子,就冲到门外去了。
我妈在我身后大喊,你去哪儿?
我头也没回地跑到胡巴家,大门锁得紧紧的。我又气也不敢喘地跑到老穆家,想找海南岛,可是他家里连小瓷都不见了,只有穆大官在里屋乱转,念叨着,呀呀呀,李将军你这个叛徒,害得孤王我登不了大统。

我想,糟了,难道我妈说的都是真的,难道胡巴淹死了?想到这里,我难受极了,直想哭。
最后,老艾在老穆家门口找到了我,什么都没说,大手伸过来,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去了诊所,胡巴被一群人给包围着,像一只倒立的青蛙似的,在挤压胃里的水。


海南岛愣愣地站在人堆里,被老穆训斥着。吴红梅就在旁边撕心裂肺地哭。以前,我最烦她哭,现在她一哭,我的整颗心都揪在一起,眼泪也跟着吧嗒吧嗒地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