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拉着我和胡巴上了一辆出租车。那出租车的司机可真能侃,问我,你现在在哪儿上班呢?
我说,在读书呢。
他就说,哎呀,哪所大学啊?
我笑,说,L大。
他就想了想,说,哎呀,L大我有个朋友在那里当副院长,要不你跟我说说,我帮你找找他,通上关系,将来包个留校分配什么的。哎呦喂,妹子,现在的大学生,找个工作难着呢。

说完,他又转头看看海南岛,说,你也是学生?
海南岛说,大哥,你好好开车,别回头,仨小命可都在你手里啦。我哪儿是什么大学生,我是博士后。
出租车司机说,啊呀,博士后啊,那你的博士前在哪里读的啊?
海南岛一听,差点口吐白沫,他说,啊,大哥,博士这玩意儿奇怪着呢,读完了博士后才能读博士前。
出租车司机说,哎,可挺新鲜的,那你博士前准备在哪里读?我有朋友在国内当导游呢,如果你考他们学校,我让他帮你通一通气。
海南岛原本低落的心情顿时被这个出租车司机给带动了起来,我和胡巴的脸部肌肉也开始松弛了一些,海南岛说,啊,博士前导游啊?是导购吧?我老师就是一导购,看样子你那朋友还没熬到导购的级别。

出租车司机愣了愣,说,没事的,那朋友肯定认识导购级别的。你早点读书出来啊,现在的房价蹦得跟钻天猴似的,小年青,你书读多了也没用啊,买不上楼就娶不上妞啊。

  海南岛说,我不喜欢妞,我喜欢男人,我是GAY。
出租车司机一听,两眼都绿了,直接不会说话了,屁股不自觉地挪了挪。他可能不知道什么是GAY,但是绝对理解海南岛说的“喜欢男人”。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司机突然发现自己落下了一个,回头问胡巴,哎,小伙子,你又是哪一行的啊?
胡巴迟疑了一下,说,我四处晃荡。
出租车司机说,你在哪片地界儿晃荡啊,我看看我有没有朋友在那里,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
胡巴觉得自己可能在监狱里呆久了,刚才的回答一点儿娱乐精神都没有,完全不能让这个全能型的司机大哥发挥娱乐大众的精神,所以,索性也不管不顾了,说,大哥,我刚从监狱里放出来。


那司机居然相当镇定,说,啊,刚放出来,那你什么时候准备再回去啊?
胡巴原本瘦削的小脸被司机直接给问肿了,我回头,跟海南岛大眼瞪小眼地瞅着。出租车司机被这难得的沉默给弄得不习惯,转脸看看我,又回头看看胡巴和海南岛,半天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胡巴说的那句“我刚从监狱里放出来”。

监狱?他的身体直接抖了一下。什么话都不说了,大力踩油门,叮当乱响的桑塔纳开出了兰博基尼顶级配置的速度,像一阵风儿似的往目的地刮去。
我们三个人上楼时,脚步突然轻了起来,空气里似乎只有胡巴的心跳声。
海南岛插入钥匙,扭转,轻轻地打开了门。他的手刚要往开关上放,一个女人沧桑颤抖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别……别开灯。
妈——
吴红梅那一声落下之后,胡巴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妈”,整个人突然跪了下来,连滚带爬地摸索着,爬到了母亲身边,抱着母亲的腿嚎啕大哭。
吴红梅在黑暗里,双手摸索着胡巴的脑袋,摸索着他的轮廓,生怕这是一个梦,她的嗓子里憋着压抑的喘息声,最后,在确定自己儿子千真万确地回来了之后,她的嗓子像被割破一样,爆发出痛苦的嚎哭——啊啊啊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

暗夜之中,相拥而泣的母子。曾经相依为命,到后来两相别离。那时的他,刚吃完她亲手做的长寿面没两天,十六岁生日刚刚过,她似乎还能记起他吃猪头肉馋猫时的模样,那天的他还对着自己笑,说自己长大一岁了,会更加听话,更加懂事!然而,不出两天,他却因为打劫而伤了人!

七年前的那一天,她的天空,直直地塌陷了下来。同很多年前她的丈夫离去之时一模一样。那天,她跪在麻纺厂的大街上哭得死去活来,她哭叫着,老天啊,你还要不要让人活了,怎么一个都不给我留下啊!这相同的罪啊……怎么让我受两遍啊。

从那天起,她就旧病复发了,卧床不起。
我妈那两天也跟着哭,我突然发现了她的善良。
有一段日子,她经常端着粥啊、骨头汤去送给吴红梅,一边叹息一边跟老艾说,这老古家怎么就这么命苦啊。汉子没了,儿子也进去了,这可怜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没见老天这么糟践人的。

老艾说,要是我也跟老古似的,一去好些年,你是不是也跟吴红梅似的等我啊?
我妈这时又恢复了本色,白了老艾一眼,说,你要敢走一天试试,老娘马上就改嫁!让你闺女改姓!不信,你老小子就给我试试!
我爸就冲着我笑笑,意思是,看到了吧,你妈这个母夜叉。
只是当时的我,怎么也笑不出来。内疚就像一枚沾满了腐蚀剂的种子,落入了我的心中,日日夜夜样吞噬着我的心脏,我没日没夜地想着胡巴离去时的呼喊——
——老大。
——土豆。
——妈。
妈——
呜呜呜——
妈啊——妈妈啊——
暗夜之中,胡巴在吴红梅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不知道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是在向母亲倾诉这么多年的想念和愧疚,还是想跟母亲诉说整个事件的委屈。
在吴红梅的怀里,他是一个受了七年委屈却不能言的孩子。
就在这时,黑夜之中,突然响起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啪——重重地,落在了胡巴的脸上。
我和海南岛都愣了,胡巴也愣了。
一直在嚎啕的吴红梅,终于说话了,她指着胡巴的鼻子,说,你个小畜牲!让你不学好!让你不学好!你去抢劫!你想要了我的命啊!说完,她就挥着胳膊狠命地冲胡巴打去,一下、一下地落在了胡巴的身上,胡巴没有反抗,只是任由母亲发泄这七年来的恐惧和心伤。

吴红梅狠命地撕扯着胡巴的衣服,大哭,她说,咱家穷啊,但是咱不能偷,不能抢啊!你这个小畜牲啊!你怎么就干出这种事情来啊!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啊!
胡巴哭泣着,抱着母亲的手,只是喊着,妈,妈啊,都是我错了,你打我吧,我让妈伤心了,让妈遭罪了,妈啊,妈,你就使劲地打我吧,打死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吧,啊呜呜呜……


吴红梅突然停了捶打胡巴的手,紧紧地把胡巴给抱在了怀里,又恸哭出声,妈怎么舍得打死你啊,你是妈的命啊!打在你的身,痛在娘的心啊。
泪水纵横了她的脸,在黑夜之中,她是那样小心翼翼地捧起胡巴的脸。拼命拼命地看,生怕错过了一丁儿点。
她不敢开灯,生怕看到儿子不是七年前离开时的样子,她惧怕这样的相聚,一个母亲,和自己骨肉相连的儿子,七年的一别。然而,她确实那样认真地在黑夜里看他的样子,看他瘦削的脸,看他长大了的容颜,这些都是她不曾参与的,却是让她日日揪心夜不能寐记挂着的。

暗夜里,她看清了他的脸。
我看着这一幕,双眼泪流。海南岛的脑袋转向一边,嗓子里压抑着浓浓的哭腔,他突然握紧我的手。
我轻轻地抱了他一下,他也哭出了声音,眼泪滴落在我的发间,他的声音抖动着,像个离家迷路的孩子一样,他说,我也想我妈啊。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哭泣爆裂在他的喉咙间。

一直以来,海南岛总是避忌“妈妈”这两个字,以至于我一度认为,他天生就是孤儿,或者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或者是哪个神仙用稀泥给调和出来的。
以前,看到吴红梅抽打胡巴时,他说,我妈才不会这么打我呢。然后,眼神之中有难以觉察的泪影,只是当时我没有在意。
看到我妈时不时尖刻时,他说,我妈才不会是这个样子呢。我妈是一个好女人。回忆之中的他,眼神里突然有温暖的光芒。
我低着头,轻轻抱着海南岛,任由他的眼泪滑落在我的发间。我突然发现,比起我一直认为神秘的夏桐,海南岛才是我身边最巨大的秘密。
他是我的老大,我却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姓。
他是一个孤儿,却无意之间总是会说起妈妈。
他不肯办理身份证,甚至不肯报户口,一直以一个“黑人”的方式存在着,和马小卓合作成立公司,也只是私下弄了一个契约。
他出名的胆子大,经常打架斗殴,却莫名地惧怕警察。
他那么重情重义,却会让自己敬重的老穆帮自己顶罪,让自己的好兄弟胡巴替自己坐牢。
他身边带着一个叫小瓷的姑娘,他很少说起自己的童年往事,他……难道真的如同胡巴当年的推测,他身上背负了血案?不会吧……
其实,作为朋友,我不在意这一些。只是,突然因为他呼喊了一声“妈妈”而好奇了。
我仰头看着他英俊的容颜,喃喃,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啊?
海南岛一愣。
夜,那么黑。
相拥而泣的母子。
相拥落泪的我们。


28 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这个城市里的老大!
小瓷一消失,就是两天两夜。我和海南岛分头寻找,焦头烂额。原本以为只是小女孩一时赌气,可到了第三天时,我们发现情况比我们想象得要糟糕很多。
胡巴一直在帮我们找小瓷,他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不再像刚见面之时,那么苍白如纸。病中的吴红梅每天都坚持下厨给胡巴和我们做好吃的。
她让胡巴多谢谢海南岛,这七年来,一直照顾她。她说,孩子啊,能交这么个好朋友,这是多年才能修来的福啊。
胡巴就冲着她笑,说,我知道。
可这话落在了海南岛的耳朵里,却是那么不是滋味,他只能尴尬地冲着他们笑笑,笑容那么艰难,说,阿姨,这是我应该的,应该的。
我在一旁闷着头看着这一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虽然大家彼此都说不在乎了,可是仍然有一个结,死死地打在彼此的心里。都想挣脱开来,却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胡冬朵给海南岛打电话,她说,艾天涯在不?她已经消失七十二个小时了,手机也打不通,我可以向警方报警了。
海南岛将电话递给我,我刚要说话,胡冬朵已经把电话递给了别人。
江寒的声音带着一股寒气从电话那端传来,他说,我是不是该跟你们学校的教导处反映一下这个夜不归宿问题,抓一下女生的廉耻教育啊?

啊?怎么……怎么是你?我大吃一惊,心想,胡冬朵,你这个卖主求荣的奸臣,卖国贼。江寒给了你多少钱,你居然把我这个时不时帮你打水扫地洗袜子的朋友给出卖了。
怎么是我?啊,艾天涯,此时此刻,你是不是有一种被亲夫捉奸在床的快感?江寒在电话那端,声音懒洋洋的,像一头懒散的狮子在晒着太阳,却随时准备出击,。
你乱说什么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恼怒,却又对同江寒对话很发怵。因为需要费脑子,时时刻刻得提防他冷不丁放出的冷箭。可怜我写故事费脑细胞已经够凄惨了,还要整天面对这个男人的“江寒式脑筋急转弯”。

海南岛看着我为难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我示意他小点儿声。没想到电话那端的江寒却冷笑了一声,说,好啊好啊,真的捉奸成双了。
我一听,脸跟被水给泡肿了似的,特抽搐,我说,你神经病啊。
这个时候,胡巴看着我的脸部表情,也忍不住问了,土豆妹子,谁啊,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告诉他,你老哥是刚从监狱里出来的。
胡巴最后的话只是开玩笑,可是海南岛听后却突然低下了脑袋。
我连忙示意他不要说话,江寒在电话那端又冷笑了起来,说,啊呀,还有一个,看样子不是成双,是成三啊,啊唷,没想到大三女学生妹,你的口味还蛮重的。
我算是听出来了,他今天大概就是刻意要恶心我要跟我过不去,我直接就说,对啊,人生得意须尽欢,你要不要加入啊?
江寒在电话那端语气变得冷硬无比,就跟突然被暴风雪袭击了脸似的,错了,是连他的舌头也给袭击了,所以,他一字一顿地说,艾天涯,你在哪里?你争取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否则,你惨了!你死定了!

神经病!你这个自恋狂你装太阳,装世界中心,你不是来劲了吧?还要装上帝,你让我死我就死啊?我冷哼了一声,突然发现了做“江寒式脑筋急转弯”的乐趣。
江寒说,好吧,你等着,我把你宿舍的东西全搬走,我不信你不求我!
我直接就冲电话吼起来,我说,你个强盗,你把学校搬走了我也不求你!我求你我就是猪!
江寒说,好!好!你若求我,你就是猪!你可别忘记了!
这时电话已经重返了胡冬朵手里,她说,艾天涯,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刚才偷偷骂我卖国贼了?
我摇头,说,没有啊,你哪里是什么卖国贼,你只不过是汉奸!好了,胡大姐,胡女王,胡大喇叭,你帮我回宿舍守住我的东西啊啊啊啊,我要死了。
胡冬朵笑笑,说,好的,大姐,我用我的人格保证,你的东西会全部被他搬走。我保证这全部里面包括你的小可爱和小内衣们!
说完,她直接挂了电话。我陷入了面瘫之中。
此时,距离小瓷消失也有七十二小时了,我和胡巴以及海南岛,已经足足找了她两天了。如果不是因为找她,我也不会这么久不回学校,而且,手机也在寻找小瓷时,被小偷扒走了,所以胡冬朵他们一直都没法找到我。

只是,有点怪异的是,海南岛自从昨天寻找小瓷回来,突然有些魂不守舍,整个人恍恍惚惚,有些柔软的湿润强掩在他的眼底,百转千回。
胡巴也发觉了,偷偷问,天涯,我不在这七年,老大他……是不是突然有了什么信仰?比如信佛了?信基督了?
我想了半天,说,他一直信钱!
胡巴说,不开玩笑。我真的觉得老大怪怪的,大有出家成佛之势。他该不会真的将自己当普度众生的佛祖了吧?
我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胡巴说,也没发生什么。就是昨天找小瓷的路上,他看到一个沿街乞讨寻找儿子的中年妇女,居然悄然扔下二百块。百块啊!要不要这么慷慨啊!
我心下也觉得有些怪,转念一想,难道是同病相怜导致他同情心泛滥?一个寻找儿子,一个寻找妹妹,同是失去亲人的人。想到这里,也就不觉得奇怪。
胡冬朵这个卖国贼把电话挂掉之后,我将手机还给海南岛,他又在发呆,眼睛里似乎盛满了往事。

胡巴说,想什么呢?土豆给你手机呢。
海南岛这才回过神来,说,哦,哦。下面就没了语言。
吴红梅说,你们得赶紧找小瓷回来,那小姑娘,性子倔强啊。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该怎么跟穆大叔交待啊。唉。
海南岛笑了笑,说,嗯。
冬天的傍晚,寒冷异常。小瓷的出走,导致我们三个人不像是生离死别多年的旧友,而像是匆匆的寻觅者。
历经两天两夜的找寻,我们不仅疲惫不堪,而且也越来越担忧。
海南岛几乎出离愤怒,他猛吸了一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踩灭,拽了拽衣领,说,靠他妈的!要让我找到这个死孩子,我一定扒了她的皮!
胡巴刚要说什么,只听海南岛的手机响了起来,显示着小瓷来电。
海南岛一把抓起手机,声音嘶哑,你还有脸来电话啊,有本事你就别回来了!
小瓷在手机那端也冲着海南岛喊,我就是跟你说最后一句话!我要去死了,我要让你内疚!让你一辈子内疚打在我脸上的那一耳光!午夜两点这个吉时,你就为我祷告超度吧!我恨死你了……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海南岛抓住电话,像抓住小瓷的最后一丝呼吸一样,呼喊着,喂!喂!喂!别挂断!你……咳!该死!
我看着海南岛铁青的脸,焦急地问,小瓷怎么了?
海南岛看了看我,看了看胡巴,说,她要……自杀。
啊?
我和胡巴惊呆了,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小瓷有多倔强,我们不是不知道。记得她被老穆收养之后,老穆要送她去读书,她死活不肯,老穆只好暂时放弃等下一年。下一年到了,老穆又送她去读书,她依然不肯去。老穆很生气,就揍了她,往死里揍,但是她仍然不肯去,老穆只好想,再等她大一岁吧……就这样,小瓷因为不愿读书挨了多少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是麻纺厂那些小孩中,唯一一个从来没有踏进过学校门的孩子。

胡巴也了解小瓷的性格,所以惊愕之后,他连忙跟海南岛说,还能怎么办?老大,赶紧报警!再给电台的聊天节目打电话,让更多人帮我们寻找,然后我们三个人发动身边朋友也去找!

海南岛狠狠地骂了一声,说完,就拨打110。刚掏出手机,胡冬朵的电话就来了,她说,海岛哥,跟天涯大婶说一声,江寒把她的所有东西悉数打包走了。
海南岛说,别闹了。我拨打110呢。说完就把小瓷的事情简单跟胡冬朵说了一下,然后说,你和夏桐也帮一下忙,叫上同学一起找找人吧。
胡冬朵先是一惊,然后镇定了下来,说,你拨打110也没用啊,警察哥哥可没有这个闲工夫,说不定还会说你扰乱治安呢!啊……夏桐说,电台可以考虑一下。你们三个别着急。到学校来找我们,我们一起找人!

胡冬朵之所以这么肯定,某些时候拨打110没用,是因为不久之前发生过一件事。
那天,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人在商场外的报刊亭里给家里打电话,可能是报平安。
报刊亭的主人是一年轻小伙儿,尖嘴猴腮瘦得跟棵葱似的,大概看这个衣衫不整的妇人是外地人,所以欺生,原本三分钟通话一块二毛钱,硬是跟这个中年妇人要十块。
中年妇女指着计价器上的一块二毛钱,大哥,你看不是十块,是一块二。说完,就抖着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绢,层层叠叠地打开,找出一块两毛钱。
小伙子不乐意,一把打开那个妇女的手,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们这些死要饭的,城市垃圾,影响市容,没要你一百块算好了。快给钱,别啰嗦!
中年妇女很为难地说,我不是要饭的,我是来找我儿子的,他离家已经十三年了,我一直在找他……说到这里,中年妇女的眼眶红了。
小伙子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你在我这里哭丧个鸟毛,你儿子早死了吧,你还找个球啊。幸亏死了,不然也跟你一个德行!一群农民,就知道往城市里跑,赶紧给老子钱!十块!


中年妇女低声下气地恳求着年轻小伙子,说,明明是一块二的……
小伙子更加不耐烦了,一把拉住中年妇女的衣领,说,老子替城管罚你这个污染城市的乡巴佬行不行?
那时胡冬朵正在边上,她刚买了一份杂志,买了一瓶矿泉水。
胡冬朵一向就是一个无敌女战士,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智商上的能量都补充在正义感方面了。所以,当那个小伙子欺负中年妇女的一幕被正义战士胡冬朵看到后,她就忍不住插了话,对那个小伙子说,明明是一块两毛钱,你别欺负这位阿姨了。

那妇女见有人替她说话了,感激地看着胡冬朵。
小伙子看了看胡冬朵,一身学生打扮,天真的学生妹样子,也没放在眼里,说,你算哪根葱?老子赚钱关你鸟毛?说完,拉着那中年妇女的衣服,生怕她离开。
胡冬朵看了看那个焦急得快哭了的中年妇女,又冷冷看了那小伙子一眼,说,你再这样,我打110了。
小伙子鼻孔冲天,冷笑着,你打啊,老子怕你不成?
胡冬朵一生气就拨打了110,把中年妇女被欺负的事情说了一通,要人民警察叔叔们赶紧过来帮忙调解一下。
电话里的警察姐姐似乎不是很可爱,她说,打人了吗?受伤了吗?流血了吗?
胡冬朵摇摇头,说,没有打人,但是很欺负人。
警察姐姐说,没有打人……那你就跟那位中年妇女说一下,他要十块的话,就给他十块,然后要那个小伙子开个票,让这位中年妇女去物价局,那里会给她公道的。说完就要挂电话。

胡冬朵说,喂!喂!别挂!一定要打人流血才行吗?
警察姐姐说,警力有限。
报亭的小伙子大概是知道了警察的说辞,得意洋洋地看着胡冬朵。周围围过来很多人,议论纷纷的,但是没人肯站出来,替这个可怜的母亲说一句话。
胡冬朵瞥了瞥那个嚣张的报亭老板,对着话筒说,你先别挂!好!既然一定要打人警察才能出动,那么你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