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天桥笑,江寒。
江寒探出头,看着脸上包着纱布的康天桥,轻轻皱了皱眉头,说,你这是怎么了?
康天桥冲我们自嘲似的笑,说,还是碰到熟人了。幸亏是江寒,不是周瑞那个大嘴巴。然后,他走上前去,问江寒,你怎么来这里了?
江寒看了看手表,懒洋洋地笑,说,路过。
那天,江寒是去防疫站旁边的宠物医院,帮母亲来接在这里做美容的博美犬。正好碰到了康天桥和我们。
不知道江寒的母亲有什么特别的,总之康天桥一听江寒说到母亲,表情就挺诧异的,他说,啊,你回长沙才几天,你妈就从北京过来视察了?
江寒点点头。
康天桥说,那小童他……
江寒说,让保姆带到周瑞家里了。
康天桥松了一口气。
他们说着我和胡冬朵听不懂的对白,不过,这不妨碍我和胡冬朵跟着康天桥一起搭江寒的顺风车。
回到学校后,康天桥送胡冬朵回宿舍,我磨磨蹭蹭地跟在他俩后面。
这时,江寒下车,在身后喊道,喂。
康天桥回头,问,干吗?
江寒冲他摆摆手,说,我喊你身后那个灯泡。
康天桥看了看我,说,江寒叫你。
我愣了愣,回头看看站在车前、唇角含笑的江寒,撇了撇嘴,我又不是没名字。
康天桥笑,眼底有一种说不出的狡黠,帮着江寒解释道,他大概不知道。
胡冬朵一向比较八婆,她对自己的爱情死了心,对我和夏桐可是依旧用心良苦。如果某天,学校的保安帮夏桐搬行李,她就会嘀咕,这个保安准是暗恋夏桐;如果吃饭时,食堂胖师傅多给我半勺菜,她也会说,啧啧,这个师傅看上你了。所以,江寒喊我时,她不可不谓精神抖擞,连忙连推带踹,快过去看看啊。
不过,对于她的反应,康天桥心里挺美,他以为胡冬朵也是想把我这个灯泡赶走,和他单独相处呢。
我站在原地,看着康天桥和胡冬朵走远。抬头看看,江寒依旧站在车前,微笑不语地看着我,表情甚是玩味,似乎在思索什么。
此情此景,我突然想起了十三岁那年的篮球场上,我帮叶灵给顾朗送情书,那时的顾朗,也是这么站在原地,那么自我,不肯迈出步子。
不同的是,一个是顾朗,我所钟情的男子,他的迟疑让我感觉到矜贵;一个是江寒,我所陌生的人,所以,我心想,玩什么深沉啊,不就是脸蛋长得好看一些吗?
看着康天桥和胡冬朵,我也转身,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江寒最终还是追了上来,他看看我,眼角含笑,说,啊,真没想到,没想到还得我走过来找你。
我看看他,说,这有什么没想到的,你又不是太阳,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
江寒愣了愣,笑,那你是太阳,我围着你转好了。
我没说话,眼睛盯着脚尖。
江寒看着我,说,看得出来,你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我停住,看了看他,张了张嘴巴,却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我不是不喜欢他。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不太愿意和他接触,应该不仅仅是因为他太自我。后来才明白,是因为他的出现,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想起那个叫顾朗的男子。倒不是他们相像,只是他们的瞳孔里,都有着一种相同的美好与骄傲。
在那个初冬的清晨,他穿着暗灰色的风衣出现的那一刻,这种奇妙的感知已经悄然向我逼近,带着美好也带着心酸和疼痛,那么纠缠着。只是我不自知。
江寒看看我,语气诚实得让我有一种暴打他的冲动,他说,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你,你诅咒过我的朋友于意。不过,这不影响我对你的好奇。
其实,那天,江寒骗了我。
当时的他,实际上是“既不怎么喜欢我,对我也不怎么好奇”,他之所以肯主动和我交谈,纯属是因为不久之前,他和康天桥、周瑞三人之间的一个赌约。遗憾的是,我当时并不知晓。
我皱皱眉头,说,你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过来就为了向一个刚刚成年的女大学生阐述你善于记恨的小心眼?
江寒有些吃惊地看着我,眼睛里有隐隐的笑意,他说,你的样子可远远比你的嘴巴友善多了。
我也笑,我说,恰恰相反,你的嘴巴虽然可恶,但比你的样子可亲得多。
江寒似乎并不气恼,他的手插在口袋里,黑亮的眼睛里有一丝促狭的笑,说,哦,你觉得我的嘴巴很——可——亲?
我一时语塞,瞪了他一眼。
江寒笑笑,眼神中有种胜利的味道,他说,其实我真的好奇了,那天在校园里看到你,觉得你说话挺没大脑的。现在看看,尖牙利齿的,不像没大脑的样子。你不是善于伪装的人吧,一人分饰两角?忽然这样,忽然那样,引起人的好奇心?呵呵,不过,这里好像不是艺术学院的表演系啊。
我看着这个总是不断用语言刺激我的神经病男人,有种想谋杀的冲动,我语气很坏地说,你除了冷嘲热讽是不是就不会用别的语气说话了?
江寒笑笑,说,你生气了?不是真的吧?呵呵。我觉得我们第一次交谈,没必要这么兵戎相见吧?
我直接萎靡了,好像是他放冷箭在先吧?我只不过是还击而已。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叫做江寒的男子,不是放冷箭,他的说话风格就是如此噎人。
江寒看着校园里那些走在一起的情侣,自言自语道,学校真是恋爱的圣地。我已经离开这土地三年了,都忘记什么是爱情了。说完,他转过脸来,脸部轮廓如完美的雕塑一样,眼睛就像寒夜的星辰,亮晶晶地望着我。
我没看他,低头看着路。
有些男人不能多看,看多了就会爱上。爱上一个不可能的男人,多辛苦。譬如顾朗,直到现在,他依然记挂在我心间。在我以为忘记他时,才发现他已深到了我的心底。每次在热闹的街上,在喧闹的唐绘PUB,甚至在安静的校园,遇到任何一个像他的背影,我都会失神半天,心突然不知去向。
爱情不是对弈,却也要讲究棋逢对手。我怎么会是江寒的对手呢?我甚至连辛一百那小子的对手都不是!
江寒停住了步子,说,你怎么不说话?
我也停住了,回头,笑笑,你都说了,我只好听了。
江寒刚想说什么,却见康天桥已经走了过来。康天桥说,你们先聊,我到车上去等你。说完,大步流星地向江寒的车子走去。
我看了看江寒,说,你们回去吧。我不用你送。
我刚走出两步,江寒突然喊了我,他说,喂。
我定了定,转头,看着他,说,我有名字。
江寒笑笑,微薄的嘴角勾起一个诱人的弧度,他说,我知道。艾天涯。
我有种背过气去的感觉,大爷的你知道,你还喊我“喂”。你还笑得出来,这是个什么人啊,怎么就这么自我感觉良好。
江寒又笑,冲我挥挥手,说,没什么事,就是一直没喊你的名字。现在好了,再见。说完,他就朝车走去。
我直接抽了,他……他这算什么?
我回宿舍之后,直接爆发了,叽里呱啦地冲胡冬朵抱怨着江寒的不可理喻。我说,胡冬朵,你见过这么神奇的人物吗?
胡冬朵和夏桐很安静地挤在一起挤眉弄眼的,不知道康天桥跟她说了什么。
最后,胡冬朵站起来,拎起暖水瓶,冲夏桐摇摇头,说,唉,要是有好看得跟一幅画似的男生这么变态地折磨我的耳朵,我还求之不得呢。
夏桐就跟着笑。最后,看到我的眼睛都快翻成鸡蛋清了,她就不笑了,而是很认真地说,他也就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一点而已。不过,人家确实各方面条件太好了。
胡冬朵一向就跟个媒婆似的,连忙接过夏桐的话来,说,是啊是啊。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可以用“眉目如画”来形容,何况男人?不是所有眉目如画的男人都正值风华正茂之时;不是所有正值风华正茂之时的眉目如画的美男都可以有一个神秘的高干父亲、精明的商人母亲;不是所有家庭显赫的正值风华正茂之时的眉目如画的美男子都可以恰好有这么好的心情和你聊天,并对你看起来似乎有兴趣……
听着胡冬朵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关于江寒家庭以及个人的总体分析,我直接昏倒在了床上,有气无力地说,好!冬朵婶子,那你就把这个眉目如画的妖孽给收了吧。
胡冬朵说,算了吧,我已经彻底对男人失去兴趣了,我以后要么做尼姑,要么做拉拉。嘿嘿。说完,她就和夏桐一起打水去了,顺便也拎走了我的暖水瓶。
25你绝对是文学史上牛逼第一人——第一个拿盗版稿费的作者。
这些日子,江可蒙依旧隔三差五地给我打电话,而且时间一定是在午夜两三点钟,电话那端依旧是很HIGH的声音,借此来宣告我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马哲课堂上,我给海南岛发短信,我说,江可蒙要回国了。我们这些祖国的亲人该怎么欢迎她呢?
海南岛半天之后才回了五个字:谁是江可蒙?
大爷的,我一看就恼了,回短信道,就是那个苦追了你好多年的小丫头,江别鹤的亲侄女,我们以前的学习委员……
半天后,海南岛又回了一条:哦,就是给你下耗子药的江可蒙啊……后面跟着一串意味深长的省略号。
看得出,海南岛是不欢迎江可蒙的,他是在警示我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和这种人交往始终是要吃亏的。
周末,海南岛来学校找我,开着一辆白色的本田雅阁,装得跟某暴发户的公子似的。小瓷就在副驾驶座上,十几岁的小女孩,描眉抹眼打扮得跟戏班里的红角似的。海南岛看着我们走出来,就冲着我们按喇叭。
这辆车是马小卓刚从花台二手市场买来的不知是几手了的小破车,重新喷了漆,改造一新。海南岛一直梦想有一辆自己的车,但是这些年的收入都用来给胡巴的母亲看病了。所以,每次只能对马小卓等狐朋狗友下毒手,抢来他们的车,先过过瘾。
胡冬朵和我一起走到楼下,看着车里的海南岛,眉开眼笑,说,你这朋友品味真不错,尽开这种二奶车。
胡冬朵说者无意,海南岛听者有心,当天下午就把车给马小卓还了回去。
马小卓开心极了,本来还在纠结海南岛大爷指不定要折腾几天才肯把车还给自己,而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要,现在海南岛居然直接将车给送回来了,不过,嘴里却还要客套着,说,自己兄弟,开就是了。这么着急还回来干吗?
海南岛一直都这么直接,他也没对马小卓隐瞒,他说,大哥,你以后要买二手车麻烦改改品味,不要买这种二奶都不开的车。
马小卓这个人吧,也说不出有什么大的毛病,唯一的缺点就是特记仇。当他从海南岛嘴里得知,自己的购车品味被某个叫胡冬朵的黄毛丫头给诋毁了时,心里当下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而且,这个风水轮流转轮流得确实很神奇,以至于后来,胡冬朵大学毕业后失业大半年,在她都快绝望时,夏桐建议她去马小卓的文化公司应聘,结果,被马小卓笑眯眯地拒绝了三次。
不过,现在的胡冬朵还是晃荡在校园里的大三傻妞,虽然刚刚经历了“失婚”之痛,但这没有让她迅速成熟,所以她那点儿智商还不能让她预感到一年半之后的危险。
那天,她虽然口里说着海南岛开着二奶车,但依然还是很开心地坐了上去。
小瓷在副驾驶室里端坐着,理都不理我们,海南岛白了她一眼,说,你个死孩子,没看到两个姐姐上来了吗?
小瓷斜视了海南岛一眼,鼻子里哼了声姐姐算是完事。
海南岛说,这个丫头,越来越横了,没法管了,早知道当年流浪时,我就不该这么慈悲,捡这么一玩意儿回来!
胡冬朵就笑,开玩笑地说道,你当时不是打算得也挺长远的嘛,担心自己一流浪儿童长大找不到老婆,干脆就捡个小童养媳。唉,不过海南岛,其实你这么帅,怎么可能没女生喜欢呢?
海南岛看了我一眼,跟胡冬朵扯道,唉,你不知道,当年吧,我差点就迷倒七中一大片女生,都要死要活的!可惜啊,当时不是有个顾朗吗?唰——那小子劈了我半壁江山去,老子的俩挚爱,小结巴叶子跟小土豆涯子,全是那小子的粉丝。说起来啊,这一直是我内心之痛啊。
我笑,跟胡冬朵说,别听他的话,他哪里有时间挚爱我和叶灵啊。舌尖落到“叶灵”的音节上时,我的声音抖了一下,眼睛突然很酸,这么多年,始终无法面对她我曾经最好的朋友。
胡冬朵好奇地看着我,她说,哎,天涯啊,顾朗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和海南岛谁更好看,噢噢噢还有江寒,到底谁更好看?
其实胡冬朵的问题有些蠢。这个怎么能比较呢?这么多年,顾朗是开在我心里的一朵花,海南岛是长在我身边的一棵树……至于江寒,这是个自恋狂。啧啧。唉。
海南岛突然回头,看了看胡冬朵,问,江寒是谁?
胡冬朵就是江湖百晓生,酷爱回答问题,一听海南岛提问,就来了精神,说,啊。那个江寒啊,就是一个最近对艾天涯很感兴趣的男人。啊呀,那销魂的小眼神,冷酷的小表情……开着一辆雷克萨斯LS600hl,比开宝马大奔的公子哥儿低调多了,不过,就一点儿不太好……据康天桥说,他是出名的花花大少,不过话说回来,男生不都那样吗?
我皱皱眉头,跟海南岛说,别听她胡说八道。
海南岛笑,戏谑地说道,土豆啊,要是真钓到金龟婿,你就甭写什么纯爱小说了,直接写个劲爆题材——《后大学时代励志自传:我是如何诱惑到多金帅哥的》。靠!保准火起来!到时候,我和马小卓帮你出版,正版盗版一起发行!我负责你的正版渠道,马小卓负责盗版方向,俩方向你都拿版税!靠!到那时候,你绝对是文学史上牛逼第一人——第一个拿盗版稿费的作者。我琢磨着,等你红了,我和马小卓发达了,公司也可以正规起来了,我们组织上一大批正太萝莉,先给他们洗脑,许给他们美好的未来光辉的前途,组织他们成为公司最强大的枪手军团,跟流水线似的出书,不管是言情、武侠、悬幻、科幻、侦探……哪怕是色情小说……统统都冠上你的名字,艾天涯。你要是坚持自己作者的清贫气质文人骨气不乐意入伙的话,我们就弄一个别的名字,不管是小秋燕还是燕秋小,硬生生地打造出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把交椅。到签售时,就雇一模特儿充当她,四处曝光好了。到时候,我和马小卓就是俩文化名人了!
海南岛一通杂七杂八的话,听得胡冬朵眉开眼笑的,她说,唉,天涯,他真的是一文盲吗?怎么觉得跟一博士似的。
海南岛说,哎,胡冬朵,你别听艾天涯这个死孩子的。谁文盲了?我虽然从小流浪吃尽苦头,但是志向不改,立志当一文化名人。
我瘪嘴,你和马小卓一样,混好了也就一文化流氓,我还是宁愿你去卖盗版书。
小瓷看着我们三个人在车厢里热闹地讨论着,她却一句话都插不上,不禁撅嘴道,都半天了,还不走啊。
胡冬朵悄悄跟我咬耳根,小童养媳生气了,丫头一天到晚把我们这几个当假想情敌呢。
海南岛没理小瓷,回头看看我,说,文化流氓也得你钓了金龟婿,写出了自传,帮公司赚了钱后我才能有这个盼头啊。好好把握那个什么低调的雷公电母克萨斯。
胡冬朵说,是雷克萨斯,不是雷公电母克萨斯。然后,她又继续说,哎,说起那个江寒,真的,这么好看的男人,我还真很少看过……呃不,我就看过一次,你们知道唐绘里的那个小黑哥不,传说身上背着几条人命,经常在唐绘里坐着发呆,对人爱理不理。我就近距离看过他一次。唉,艾天涯,你们常写天雷小说,那个形容美男子的词……什么来着……哦哦哦,是神秘冷酷、邪魅阴冷!那幽暗深邃倦世的眸子,那似笑非笑的唇角……
海南岛说,靠!你诗朗诵啊!文笔?她才没有那么优美的文笔,最多就是“好看的男子”,“干净的眼神”。真不知道马小卓怎么能看上她的文,一文盲老板,看上一文盲作者,还签了书约。
我很谦虚地笑笑,如今能五千大洋卖本长篇,也就是我这类出身贫寒的文盲作者了,别的作者马小卓不是买不起,是舍不得买,我这个便宜货先凑合着。
胡冬朵说,海南岛,天涯好歹也是你的作者,你要看文笔优美,你去看散文去看优美语句一百篇……不过海南岛,你是不是觉得我说唐绘美男和江寒帅哥你就特别嫉妒啊?其实我不是说你不帅,只是,咱们这些老百姓,没人家那种天生的贵族气,你懂不?等你将来发达了,没准儿穿上一身Dior
Homme,身后挎一LV, 开上一辆BENZ,闭着嘴巴不说话,别人也会将你当贵公子。
海南岛发动引擎,说,得了,小妞。江寒大少我不理论了,留给我们家天涯攀龙附凤,等她得道成仙,我和小瓷也跟着鸡犬升天。就一个唐绘的小黑哥,还贵公子?我要是混黑社会,估计你也会觉得我气质冷酷邪魅,眼睛神秘倦世……
海南岛折腾了半天,车愣是没发动起来。
我和胡冬朵就坐在车上,看着海南岛和这辆车对抗。
我突然有些好奇,问胡冬朵,我去过唐绘好多次,怎么就没见到你说的那个小黑哥呢?
胡冬朵还没来得及回答,海南岛就插嘴了,说,土豆啊,别说大哥总是说你,你这就要嫁入豪门了,怎么还能对别的男人有非分之想?靠!小心江寒少爷休了你。
胡冬朵就笑,说,你还是别管人家小两口的事了,有精力你就赶紧对付你的车吧。说完她转向我,说,他很少露面,据说唐绘是他开的,人家是唐绘的老大好不好?说他是“小黑哥”不是说他是小喽啰,是说他年纪轻轻而已。
海南岛说,你别扯,唐绘老板明明是个女的。
胡冬朵不甘心地还击,你才瞎扯,明明是他。
——明明是女的!听说是某个官员的姘头!俗称二奶,听说最近忙着转正了。
——你神经病,明明是男的!就是那个超帅的小黑哥!
——就是女的!马小卓这个地头蛇说的话能是假的吗?你说的唐绘不就是一楼那个平常人晃荡的俱乐部?你知道它的其他吗?二楼赌,三楼嫖,四楼吸粉仙飘飘。白痴!
海南岛刚说完,胡冬朵就笑眯眯地说,你是去二楼赌过还是去三楼……呃?说完她的丹凤眼瞟了瞟旁边的小瓷,一副想看好戏的样子。
小瓷的脸憋得通红,盯着海南岛死命地看,海南岛还没来得及回应,只听轰隆一声,马达终于发动了。
胡冬朵摇摇头,笑,啧啧,对付了半天,这辆车终于学会走路了。
海南岛从后视镜里看着正在谈笑的我和冬朵,喊了我一声,天涯。
我收住笑,抬头看看他,应了一声,嗯?
他声音很轻说,胡巴要出来了。
胡巴。
记忆突然划开了十四岁那年的伤口,几乎七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七年前,胡巴因为抢劫伤人,被关进了监狱……
我看了看海南岛,他的眼睛有些红,我的心也紧了紧,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了一句,哦。
眼睛瞟向了窗外,依稀有泪。
时间好快啊。
26 忘记一个人,或许需要一辈子。而爱一个人,可能只是因为一个眼神。
老艾给我打电话,问了我最近的生活和学习情况之后,就让我好好照顾自己身体。末了,说麻纺厂小区里最近重新装上了废弃十几年的高音喇叭,回到了八十年代,他说,天涯,等你寒假时回来听听吧,经常放音乐。
挂电话时,他突然告诉我,前天胡巴回家了。他还说,长高了好多,也是一个大小伙子了。言语之间那么多惋惜之情。
挂断电话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就唰一下掉落了。突然之间,有一种想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恸哭一场的冲动。
七年之前,如果没有那次抢劫,我们不会在对方的生命之中留白了七年之久。
这七年的时间,一向躲在海南岛身后的软瓜胡巴,他过得好吗?一向被别人欺负,只能欺负我的软瓜胡巴,他会不会恨我们啊?
一定是有心结了,一定是不肯原谅了,七年前,他保全了我们;七年之后,他出狱了,想要找的并不是我们,而是那个家。
他长高了,该有多高了?还是七年前的样子吗?还会喊我土豆妹子么?还会跟在海南岛屁股后面喊他“老大”吗?
海南岛没有告诉他,他一直将生病的吴红梅带在自己身边,当自己的母亲侍奉。可这些有用吗?能让他不恨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