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觉得宝月怎么样?”我看第一步成功,顺势迈出第二步。

“容我想想。宝月…比你好看些。”二公子来了兴趣,看着我笑盈盈。

我继续前赴后继,“那二公子不如把宝月收到身边,袁少爷也不是一年日日都在孟府住着,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多丫环,有画荷一个人就够了,要是画荷忙不过来我也可以去帮忙!”

“哦?这可是宝月所想?”

“是,宝月心仪二公子很久了。宝月心灵手巧,千织认为比桂花楼的桂娘好,和二公子也是般配。宝月和二公子真真是才子佳人,一对璧人。”我说着说着,把福客来说书的老夫子的词直接搬了过来。

孟杼轩听了更是笑得惬意,“千织,我没有丫环,我也从来不收丫环。”

这就奇了怪了,你不收丫环,那我是啥?我指了指自己,“那我是?”

“你是我收的第一个丫环。不过这也是情势所迫。”

我心里觉得这位二公子好生奇怪,说他是个苦行僧,但在桂花镇的时候我也看过他的风流万种;说他是个花花少爷,他旁边却没有莺莺燕燕侍候。“二公子为何不收丫环,公子喜欢让男人在旁边侍候么?”我说着边瞅了瞅旁边的孟连,让这么个大男人在旁边端茶倒水,我顿时觉得冷风袭袭,打了个寒颤。孟连看到我瞅着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巴巴得把目光收回来。

孟杼轩嘴角带过一个苦笑,说“我宅子里清静,没什么人乐意跟着。”看到孟二公子神情落漠的样子,我心有戚戚焉,安慰他道,“千织跟着二公子,帮你打打趣。”

听了我的话,孟杼轩竟然很是柔情地瞅了我一眼。

一路上快马加鞭,腊月二十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孟府。到了孟杼轩的芊蔚轩,我才知道他说的“宅子清静”是个什么意思。芊蔚轩很小,比起袁莫涵的竹吟阁,就是麻鹊遇上凤凰。轩里甚是冷清,没丫环,连家丁也寥寥。芊蔚轩里有一处小池,池子里养着些许金鱼游来游去,还有两只老龟,这会儿沉在池底下冬眠。小池旁架着一把古琴,上面已经着了一些尘灰。我拿衣袖小心地擦了擦,想起那日雪天我听到的琴声,竟是二公子奏的。我心中莫明地萧瑟,觉得孟杼轩在人前是风光无限,私底下一个人竟是如此寂寥。

黄昏的时候,我坐在芊蔚轩走廊的栏杆上,看着远处的小池发呆。听到隐隐约约有“霹霹啪啪”的炮竹声,已经有些喜庆的气氛了,今日进门的时候看到孟府门口也是大红灯笼高高挂。独独芊蔚轩里,颇有人稀茶凉的感觉。

“千织,我这里之前没有丫环,他们也没有备丫环的饭菜。你过来和我一起吃吧。”我看到孟二公子从屋里探出个身,然后招我过去。我晃了晃头,把心里的郁郁甩掉。然后颠儿颠儿地跑过去。

我很是纳闷他不和孟王爷还有二夫人一块儿吃饭,却是自己在宅子里另开炉灶。“二少爷,你不和家里其他人一块儿吃饭吗?”

“嗯,我一个人在这住得惯了。况且我爹平常有杼玑陪着,莫涵来了会陪着我娘…”

“那大少爷呢?他不在家里住着吗?”我听他声音低落,想换个话题。

“你说大哥?我大哥娶了当今的柳玉公主,既是附马便是在堰城的附马府里住着。”

“二公子平日里多去和王爷还有二夫人走动走动,承欢膝下,他们定是很开心。”我想着劝劝他。

“是么?我去走动,他们怕是都不开心罢。”孟杼轩喃喃地低语了一句,然后执起桌上的白瓷壶仰头喝了一口。我闻到淡淡的梅花酒香,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孟杼轩,就是在失火的那日,见到他散着乌发落魄的样子,也是手执这白瓷壶,弥散这梅花香。

我看着他心里觉得难受,说了一句,“二少爷,千织给你做圆子吃吧!”我没管他答应,径自跑到火房。找出些小米和桂花糖,拾捣拾捣撮了两碗圆子,端了过去给孟杼轩。孟杼轩愣愣地看着我,尝了一个,接着很是圆满地荡了个笑容,说“这圆子味道不错,不愧是做圆子出身的。”

我自己也扒拉扒拉,吃着圆子心里很满意,觉得虽然已经过了数月,我的手艺依然如初。等我收拾好碗筷从柴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听到琴音袅袅,孟杼轩一席墨衣坐在那木琴前。月光皎皎,洒在他身上星星点点银光。我托着腮帮子看着远处那幅美景美人图,觉得心里也很是圆满。

做孟二公子的丫环很是清闲,平日里除了收拾收拾碗筷,擦擦木琴就没事了。不才的说一句,孟杼轩的衣裳被褥叠得比我平整许多,根本不需要我去折腾。更神的是,孟二公子做饭是把好手,平日里竟都是他在那炉灶里烧火做菜,我想翩翩杼轩公子在炉灶旁挥刀择菜肯定是很有看点的,但公子做饭神乎其神,速度飞快,有好几次我刚把碗筷摆好,他那边就端菜上桌了。不过我心里暗想,二公子喜欢穿墨色衣裳,可能也是因为要经常出入火房的缘故。

我得了空闲有时会去吟竹阁找画荷宝月玩,剩下的时间在屋子里拿字帖学学字。听画荷说,孟杼轩虽生得一副好模样,但却一点不得王爷宠。非旦如此,连二夫人也不喜欢她的这个亲生儿子,二夫人打小就将袁莫涵视如己出,孟杼轩却是府上的嬷嬷带大的。王爷也甚是偏心,对大公子孟杼然和三小姐孟杼玑百般宠爱,对二公子却是不闻不问,权当不存在。

我听了心里好生纳闷,心想我要是能生出长成孟杼轩这般的儿子,肯定做梦都要乐醒了。这王爷夫妇俩不是暴殄天物么?

日子一天一天过,到了腊月二十四,小年。

这天早晨,我爬起来穿上我的红衣裳,哼着小曲儿爬着小梯在芊蔚轩挂上几盏红灯笼,还拿了些红布挂在芊蔚轩的栏杆上,觉得芊蔚轩如今也喜庆了不少。我欢蹦乱跳地去敲孟杼轩的门。敲了很久却没人来应。“二公子!我是千织,今天是小年,我把芊蔚轩布置了一番,你出来看看吗?”

半晌,我又叫了一句,“二公子!”依然没人来开门,我心下觉得奇怪,稍稍推了推门,门“吱呀”地开了。接着我看到孟杼轩披散着头发扑在桌上,面色煞白,嘴角渗血。这阵仗,我是的的确确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眼前这一幕,我脑袋空白,“哗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睁大眼睛看着孟杼轩,惊恐万分。接着我看到他肩头好像抖了抖,我挣扎着起来,走过去看他。我看到他面部扭曲,双目微眯,眉头紧皱,长发有丝丝缕缕遮住面颊,薄唇紧闭。我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二公子…”。他突然睁大眼睛,一只手紧捉住我,低声说,“千织,你去把门关起来,这事谁都不要说!”

我听言,把门关上,接着我看孟杼轩实在痛苦的样子,走过去把他扶上床,我碰到他的手,冰冷且带着汗水的粘腻。孟杼轩倚在床上,嘴唇有些干裂。我拿水湿了脸帕,帮他细细擦了擦脸上、脖颈和手上的汗。接着到桌旁倒了杯水,端到床边扶他喝了些。整个过程,他一直眉头紧蹙,嘴唇血色尽无,好像在隐忍些什么。做完这些,我一时手足无措,只能搬条凳子坐在他床边,时不时给他擦擦汗。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耷拉着脑袋小打了一会儿瞌睡。接着我听到府里有鞭炮声,好像我还听到画荷宝月的欢呼声,我揉揉眼睛,看到孟杼轩好像稍稍舒缓了一些,他眉头渐展,面庞也有些血色了。我轻轻地叫了叫他,“二公子,今天是小年,不用去和王爷夫人进食么?”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看了很是心疼,虽然是王爷之子,在这喜庆之日、万家团圆的时候,他却孑然一身在此自舔伤痛。想起我娘还在时,每年小年我娘都会给我做碗阳春面,在里面搁一个蛋,撒些葱花,放几片肘子肉,香味四溢。我娘和我说我的生辰就在这小年,过了小年,我也就长了一岁,我觉得我的生辰甚是好,每年小年清洲锣鼓宣天,都是在给我尹千织庆祝生辰。

我心里觉得孟二少爷很可怜,在这偌大的王府里,那些个王爷、夫人、小姐、少爷都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享受天伦之乐,他却只能在这厢房里躺着。我心里一动,决定去给少爷弄碗面吃吃,也当是给我过个生辰。我喜滋滋地端了两碗阳春面过来的时候,看到孟杼轩倚在床上,脸色已经恢复平静,看似这突发的病是没有大碍了。

“二公子,今天是小年,我们吃面吧!”火房里材料甚是丰富,我大做为了一番,面里搁了一大块肉。可是那鸡蛋只有一个,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孔融让梨”一番,把它放到孟杼轩碗里。

我小心翼翼地把碗端到床边,孟杼轩怔怔地看着我,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温柔,他接过面细细吃起来。我看他吃了东西,自己也蹦到桌边吃我的阳春面,吃着吃着,我好像回到我娘还在的时候和她一起过小年的日子,心里觉得又些酸涩但又有些温暖。我含着面嘴里咕哝一声:“今日是我生辰。”

孟杼轩吃了面,放下碗,轻笑了一声,“今日是你生辰,你把鸡蛋让给我吃做什么?”

我大窘,这么小声也被他听到了。人说做了好事不留名,不知道为啥,我现在觉得面上发烧,颇有一种要脸红的趋势。

他看到我的样子更是笑了笑,说“千织,你过来,我送你件东西。”

我惴惴地走过去,看到他到床边的柜子里拿了什么攥在手心里,他摊开手心,里面是对耳坠子,羊脂玉雕成月牙儿的样子,坠着小桂花。这就是我在桂花镇大街上讨价还价念念不忘的那对耳坠子!

我心里好生欢喜,立马眉开眼笑,正要拿那对坠子,转念一想,不对,这二公子怎么会买这个东西给我。“二公子,在桂花镇的时候你跟踪我?!”这念头让我惊恐万分。

孟杼轩眸光微亮,略有一丝狡黠闪过,他轻笑道,“我碰巧看到,看你眼巴巴瞅着太是可怜,就买下来。”

我那个时候年纪轻,立马不疑有他,赶紧扑上去把那坠子拿在手里摸摸,心里无限开心。

“看你这么喜欢,就赶紧戴上吧。”孟杼轩笑得欢畅。

“二公子,千织没耳洞戴不了,就是喜欢这坠子,拿手上摸着冰凉舒服。”我语毕,看到孟杼轩骤然止住笑,不可置信地用目光瞄了瞄我的耳朵,接着,他一副很是悔不当初的样子。

爆竹声声岁

自打小年那天我请孟杼轩吃了那碗阳春面之后,二公子和我的关系有了实质性进展,飞流直上三千里。比方说现在,二公子坐在那小池边教我弹琴。

“千织,你把你手指上那布条拆下来。”孟杼轩很是无奈地看着我手指上缠着的布条。

“二公子,这琴弹了手指实在是疼,缠着这布条就好些,你看缠着也能弹…”我边说边拿手指拨了一下琴弦,听到低低的一声“嗡”。

“有布条琴声就浊了,怎么弹得好?!”

“二公子,今日是年三十。我们不如把学琴这事先放放吧。”我到了冬日里就会冻手,也是因为做小食生意的时候冬日里要洗碗,故而手经常冻着,到冷天就会褪皮生冻疮。话说我那日也是一时兴起想说琴棋书画都沾点边所以央着二公子教我弹琴,没想到孟杼轩竟是个琴痴,听到我想学琴两眼放光,颇有一副要把我培养成一代琴仙的架势。这就造就了今日的苦果。

孟杼轩听了我的话也稍稍点了点头。然后自顾自地弹起琴来。他弹琴的时候很是投入,且行云流水,天籁靡靡,我虽然是个外行也不由得心生荡漾。

曲毕,我拍拍手,想着夸赞他两句,“二公子的琴弹得真好,二公子是和谁学的琴?”

孟杼轩看着池中的游鱼,缓缓地说,“我娘琴弹得好,曾经名噪堰城。我小时曾偷看她弹过,自己在家中琢磨,渐渐就会弹了。”

这时有个家丁走过来,对孟杼轩说,“二公子,王爷让我来传个话,说今日三十,夜里让二公子到大堂吃顿团圆饭。”

孟杼轩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过去的。”

夜里,我跟着孟杼轩来到孟府大堂。和画荷宝月还有其它丫环一块儿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我低着头,从眼角里我瞅到坐在上座的孟王爷和二夫人。孟王爷和孟杼轩长得有几分相像,人已中年,雍容儒雅,稍带一些文人气质,我想起说书老夫子说的孟王爷的段子,觉得王爷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位青年才俊。待我看到二夫人的时候,我觉得那真是位倾国倾城的夫人。二夫人着一身藕色纱裙,披了件深玉色的貂毛宽巾,青丝挽成流云髻,蛾眉凤眼,风韵秀彻。我转念再次想到老夫子说书的那一段,这位二夫人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现想她已然三十好几,那她年轻的时候定是国色天香。

无怪乎孟杼轩生得那么勾人,他们一家三口摆在那里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这顿团圆饭进行了半柱香的样子,我明白为何孟杼轩、袁莫涵、孟连三个男人都是缄默不语的了,因为这半柱香下来,除了能够听到碗筷交碰的声音,和吃食、咽口水的声音,此外一片安静。听老夫子说孟王爷对二夫人宠爱有佳,但此刻却同陌生人一般,淡淡无语。这时家丁进来说,“老爷,小姐回来了。”我看到孟杼玑身着一袭鹅黄绸衣环佩叮当地进来。

“爹,二娘,杼轩哥哥”,孟三小姐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孟王爷看到孟三小姐,脸上立马出现了宠溺的笑容。三小姐走到王爷身边,拉开椅子坐下。

王爷笑着轻抚她的乌发,很有一副慈父的样子,“怎么这么晚才来,刚刚去哪儿了?”

孟杼玑笑笑,“我去绣坊取了块帕子,这帕子今天才绣好,本来是要给莫涵哥哥的。新年前来不及了,我想下个月去趟堰城找莫涵哥哥,也可以把帕子拿给他。爹,你说好不好?”孟杼玑说着,小脸微红。

王爷听了更是笑得豪迈,“都说女大不中留,我的杼玑这么快就要去寻你相公了。哈哈,你下月去也好,去看看莫涵,还有你大哥,杼然成亲一年多,你也没去看过他。”

“爹,谁说是我相公了,女儿还小呢!女儿要在爹爹身边一直侍候爹爹。”孟三小姐娇嗔了一句。

这句话哄得孟王爷好生高兴,喝了杯中的酒,然后看向孟杼轩,问他,“我听说你前一阵子去堰城了?”

孟二公子点点头,“是的,杼轩去看望舅爷舅母。”

我看到孟王爷有些愠色,冰冰冷冷地说,“哦?你是去看望你舅爷呢?还是去找沈宇霖谈事情?!”

沈宇霖,就是说书老夫子口中的镇南大将军。我突然想到那日在福客来见到的尊贵男子,孟二公子嘴里的“沈世伯”,莫非那个就是镇南将军?

“妩儿喜欢吃桂花镇的桂花糕,孩儿去堰城的时候刚好路过便买了一些,到了堰城便带去给妩儿。”孟杼轩从容不迫地看着孟王爷,眼光灼灼。

这时孟三小姐夹了一箸菜给孟王爷,“爹,杼轩哥哥和妩儿姐姐一直都很是要好。今天是过节,爹爹你多吃点菜,来,我敬爹爹一杯,祝爹爹称心如意,福如东海。”

孟王爷看到孟三小姐的酒杯,渐渐怒气消散。

这顿团圆饭吃得好不团圆。

饭毕,我跟着孟杼轩往芊蔚轩走。我知道他心情不好,这要是换了谁心情都不好。我拉了拉他的衣服,对他说:“二公子,千织还没有吃饭,不如我包顿饺子吃?”他回过身来,看着我,我看到他眸子里有划不开的悲伤,那悲伤仿佛也深深嵌进我的心里,让我觉得悲从中来。

我朝他咧嘴一笑,说“二公子不知道吧,千织以前除了卖圆子也卖饺子,是一等一的饺子西施。”

听了我这话,孟杼轩收拾了心情,转眼又变成那位翩翩公子。他菀尔,“好,今天过年,二公子和你一块儿做顿饺子。”

夜里,芊蔚轩火房中。

我原本以为孟杼轩上能吟诗作对,抚琴弄剑,下能磨刀霍霍向猪羊,无一不通。今日我发现孟二公子做的饺子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且不说他一身墨衣,现已沾上朵朵面粉很有喜感;只说那饺子,孟二公子的原则是皮能合上就行,故而他的饺子一下锅,立马皮是皮、馅是馅,甚是分明,惨不忍睹,呜乎矣哉!

“公子,你吃过饺子么?”

“恩…”孟杼轩俨然此时专注于把他衣裳上的那些个面粉拍掉。无功而返之后,他有些恼怒,和我说“千织,你先做着,我要去换身袍子。”

我实在是痛惜那些个食材,故而自己动起手来。待我把那盘饺子端上桌的时候,孟二公子已经换好袍子端正地坐着。我给他乘了碗饺子,递过去,乐呵呵地说:“二公子,你尝尝看。”

他夹了一个放在嘴里,细嚼慢咽,接着我看到他眉头一皱,薄唇微启,吐出来个铜板。“哈哈,公子,今日里吃到铜板就是表明你来年肯定是钱财滚滚来。”

“哦?有这种说法?”

“是的,我原来和我娘一块儿过年的时候,我们会在饺子里包一个铜板,谁吃到就表示来年肯定有好福气。”

孟杼轩听了,笑了笑,小啜了一口旁边的梅花酿,再吃了一个饺子。接着他嘴巴动动,又吐出来了个铜板,他很是不解地望着我。

“公子,千织没放几枚铜板,公子一下子吃到两枚,说明二公子是有福气之人。”我喜洋洋地笑着告诉他。

孟杼轩听了更是开心,很是温柔地笑了一笑。对我说,“那你也吃,看看有没有铜板。”他这么一笑,甚是勾魂,我怔怔地愣住看着他又夹了一个饺子。

接着,他嘴巴动动吐出来了个枣核。我继续讨好地和他说,“二公子,你吃到红枣,说明来年二公子会遇上好姻缘。明年肯定会碰上二公子的良人。”

这次我看到孟杼轩不笑了,他伸了伸筷子,又讪讪地搁在桌上。面色古怪地问我,“千织,你不会是每个饺子里都搁了东西在里面吧。”

我点点头,“对”,为了让孟二少爷吃得欢心,我在每个饺子里都加了铜板,红枣,绿豆,纽扣,诸如此类的东西。

完了我看见孟杼轩一抚额头,轻叹道,“这饺子真是让人吃得不省心呐。”…

饺子吃完,我听到外面有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鞭炮脆响。我笑着和孟杼轩说,“二公子,我们今天夜里不要睡,守岁可好?”

孟杼轩盈笑望着我,“我没守过岁,守岁可要做些什么?”

“守岁就是点着油灯,通宵不睡就行了。这芊蔚轩里没其他人,咱俩一块儿守岁可以聊聊天。”

“好”,孟杼轩答应得甚是爽快。

这天夜里,我记得孟杼轩和我聊了一夜,他时不时地会执起梅花酿小啜一口,眼神迷离,眸子里却还是有淡淡的忧愁,看得人心恍惚,看得我心纠结。

“二公子,来年最想要什么?”

“想站在这世上最高的地方,俯视天下。千织,你呢?”孟杼轩眸子里闪着光,好似有些许激动和喜悦。

“开一家尹氏酒楼,再去桂花镇上的姻缘树下求个好相公。”

“千织,你可是会恨我,拆散你和莫涵…”说着说着,二公子又把这个问题抛出来了,孟杼轩的思想果真是千古不腐,冥顽不灵。

“二公子,我们还是莫提这个了吧。”

“二公子,为何孟王爷和二夫人如此生份?”

“我娘所爱之人怕是并非我爹…”

“二公子,那日里你发的是什么病?”

“我幼时中过毒,我虽习武护着,但却时不时会发病。”

“为何会中毒?”

“怕是有人容不下我罢。”

晨曦渐露的时候,我实在压不住沉沉的睡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孟杼轩此时也是半醉本醒。我趴在那桌上,梦到孟杼轩荡开一抹畅快的笑容,在腊梅枝下望着我。我仿佛还听到,孟杼轩轻轻拍着我的头,对我说:“千织,有你这般的妹妹,我也是知足了。”…

豆蔻含苞放

元昭十九年,初春。

我来到清洲坊间的一家首饰店,进去看到那掌柜的笑眯眯地望着我,“小姐,我们这儿新入了不少首饰,小姐来看看可有中意的?”

“掌柜的,我今日来不是来买首饰的,我想问问你们这儿可是能给人穿耳洞?”

那掌柜的看了看我的耳朵,堆笑道,“小姐,这耳洞我们哪敢给穿?这可是要见血的。”

“那掌柜的可知道我可以去哪里寻到穿耳的人?”

“小姐去问问家中年长的妇人吧。清洲的姑娘大都在二、三岁时便有耳洞了。”

我整日里几乎把清洲的首饰店都寻了个遍,却依旧未果。我揣着二公子给我的坠子,心想今日里定是要把我这耳朵上弄两洞出来。大沂的姑娘多在幼时便由母亲或者家中的长辈穿耳,我娘怕是彼时忘了罢。

我思索了一番,走到原先的住处旁敲了敲秀嫂家的门。半晌,秀嫂过来应门,她开门一看是我,甚是惊讶,“千织?哎唷,我的千织啊。你这些个日子都去哪了?怎么也不回来看看秀嫂我?那日里我知道你屋子烧了,真正是吓个半死,你这个苦命的孩子。你娘走得早啊…”秀嫂甚是动情地拉着我唠唠家常,我看见秀嫂心里也很是开心,把我那之后的经历大致和她说了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