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行至草原,放眼望去,远处是起伏百里的纵横群山,与芳青袅袅的草原连成一幅无涯图。

长郊、古道、晴翠,苍穹笼罩四方,好像触手能及。

楼西月问我,“雪梅长在哪里?”

我说,“在骊山的石函崖壁上。”

他手收紧了些,“你今天很开心?”

我乐道,“我这辈子头一次出国,我心潮澎湃啊澎湃。”

我和楼西月说,“老天爷真的非常有原创性,原来外国人长得这个样子,和我心中相差甚远,真是鬼斧神工,偷天换日啊。”

他问,“你原本以为他们长成什么样?”

我仰首想了想,“其实我还没怎么幻想过长相,但我以为薛国的人民都姓薛。”

楼西月说,“…”

眼前看着子夏掉转马头,朝我们这边走来,他对我说,“齐香,前面是银月湖,今天晚上我们在这边休息一下,我煮奶茶给你喝。”

我好奇道,“什么是奶茶?”

子夏眼角弯弯,向我伸出手,“你来我马上,我只煮给你一个人喝。”

楼西月手上施力,马忽然跑得快起来。

子夏也加快马速,向他喊道,“你已经有一个姑娘,为什么不把齐香给我?”

楼西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齐香没看上你。”

子夏扬眉,说,“你怎么知道她没看上我?”

我惊讶于东土人民的奔放大胆和热情似火,更震惊于他们的直抒胸臆和看对眼的速度,咽了口口水,咕哝道,“我确实没看上你…”

子夏对商队喝了一声,“停下,我们在银月湖宿一晚。”

夜色在银月湖上划下淡淡月痕,湖面银光点点,一轮圆月挂上深蓝的天幕。

商队中的人临湖席地而坐,从囊袋中拿出些肉块和干馍裹腹。

湖边架起火堆,子夏从腰间拿只囊袋,从中掏出一块奶块搁在小锅中。他朝我笑道,“齐香,你过来,我教你怎么煮奶茶。”

我好奇地凑近了些,子夏打开一只小锦盒,内有绿色茶叶,等到小锅内开始“嘟嘟”冒奶泡,他放了些茶叶和盐粒入内,淡淡的浅青色蔓延开来,清茶香混和奶香游移在鼻尖。

子夏得意道,“这是西域奶茶,是我去西域做买卖的时候学的。你尝尝。”

他递了小杯给我,我抿了一口,口味醇香。

子夏安静地看着我,抽出腰间的弯刀割下一块熟肉递过来,“齐香,你是我见过最美的离国姑娘,和我们的公主一样美。”

我呛了一口,抬起头看他。子夏真诚地将我望着,让我不由自主地开始不好意思。我兢兢业业克守本分活了十八余载,从来没有人将我的相貌上升到能够睥睨众生的高度。虽然有一段时间,常常有人夸赞说我颠倒众生,可是就是在那几年里,偏偏不凑巧,我戴了张面皮。

我想着东土人民的审美可能非凡一般,于是想先寻把尺子度一度,我指着楼西月和纪九问子夏,“你觉得楼西月好看,还是他旁边的姑娘好看?”

子夏说,“那位姑娘更美,但他们都比不上你美。”

他的眸色极淡,将我整个嵌在其中,右耳上的金色耳环在月色中隐隐闪耀。

我指着他的耳朵问道,“你们东土,男人带耳环?”

他灿然一笑,“你喜欢?我送给你。”

语毕,他伸手要将耳环摘下来。

我说,“不用了。”

子夏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块炫目的红宝石,“这个耳环不够贵重,配不上你。这块红宝石是我进见皇子殿下之时,他赐给我的。我把它送给你。”

我素来喜爱石头,药王谷里但凡有点形状的鹅卵石我都收着,没有形状的我经常拿在掌中磨一磨,久而久之,也都有形状了。看着眼前这块红宝石,我就忍不住想伸手去拿,但又怕东土和我们离国风俗一样,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我仔细地分析了一下:方才我已经喝了他的奶茶,吃了他的熟肉,这些下了肚也不能吐出来,所以我已经嘴软了。那么,事情已经到了这般田地,我就心安理得地收了那块红宝石。

子夏高兴非常,他忽然凑近来,在我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我没有料想到他会这样的动作,往后退仰,忙不迭地将红宝石扔回给他。

身子一轻,楼西月一把将我捞起,凉着声音道,“她是我的姑娘。”

子夏一个挺身跳起,“齐香收了我的红宝石,她爱上我了。”

楼西月看着我,“哦——?”扬了眉毛,徐徐道,“她收了我的心,她是我的人。”

我还在对这个外国友人如潮水一般来势汹涌的情感和他让人叹为观止的自我肯定能力表示震惊,尔后我再继续对楼西月这么快就能够将外国人直勾勾的表达方式掌握得这样炉火纯青进行叹服。

我摸摸鼻子,思考这个情况下我应当是出手呢?是不出手呢?

子夏一手抚上他腰间的宝刀,“我们战一场,我要是输了,齐香就是你的。我要是赢了,她就要嫁给我。”

“你别想了。”

我看向楼西月,他和我同时出声说出这句话,非常地有气场。我想,对于外来民族,我应当与他站在统一战线上进行抗争。

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想到一个我先前一直担心的问题。

我朝四周望了望,果不其然,商队的众人都齐唰唰地坐在地上,默默地望着我们三个人,一边吃肉一边喝茶。

我说,“子夏,有什么事,我们私底下谈吧。”

子夏的长发猎猎,他扬起下巴,神采熠熠,“我要在月亮下告诉你,你是我心爱的姑娘,我要你。”

全场轰动了。

我想原来文化差异是这么地大。他这样一说,我觉得我好像是只出来挂牌竞标的花魁。

我无力地扶额,“你小点声,小点声…”

楼西月打着扇子,瞧了瞧我,漫不经心道,“那你们在月下慢慢谈,我乏了。”

我一把拖住他,“你就这么走了?”

他说,“要不然呢?”

我说,“你难道不能震住他吗?枉我以为你文成武德,能够泽备苍生,千秋万代。”

楼西月扶着下巴,思索了一番,走到子夏跟前,指着近处的树林,“那我们去那边打一场吧。”

正文 [二一]古道边(二)

子夏嘴角扬起一道不羁的笑容,“好。.”

静谧的夜色铺盖在天地间,银月湖宛如嵌在草地中的一块蓝宝石,被银白色的光芒笼罩。风将草原上的青草吹起层层碧波,浩渺的苍茫间如诗如画。

我与纪九坐在羊毛毡上,圆月倒映在明净的湖水中。

东土商人拉着马头琴奏起长调,解下腰间的水袋接水。

漫天星光照耀着这片雄浑壮美的图景。

我瞧了瞧那片小树林,子夏和楼西月进去不多久时间,没有分毫动静。

将手中的熟肉递给纪九,“纪九,你饿了吧?”

纪九看着我,额间的朱砂红将她衬得非常俏丽,她说,“我不饿,不要吃。”

我好心地问纪九,“你是哪里人?几岁入的玉罗门?”

她简洁地说,“我是七公子在南阳街上捡回来的。”

我说,“你家七公子真是有眼光,净捡漂亮的姑娘带回家。”

纪九神情柔和了些,“七公子对我好。”

我玩心起了,拔了根草开始编蛐蛐。

我说,“纪九,你知道小蝶不?”

纪九摇头。

我再问,“你知

 

 

 

 

 

Chapter_4

道沈云双不?”

纪九再摇头。

我说,“还有小梦,桃红,白鸽。等你家七公子打完了出来,你可以私底下问问他,这些姑娘都是谁。”

纪九问,“她们都是谁?”

我但笑不语。

一声凄厉的狼嚎划过长空,尔后,四方狼嚎声渐起,将安静的夜晚撕开了伤口。

身旁的东土商人开始收拾东西,他们惊慌不已,将货物胡乱拾拣一气,驾上马就要离开。

纪九不解道,“怎么回事?”

我说,“狼群要来了。”

纪九闻言轻跃起身,跳上马,撂下我,朝小树林中飞奔而去,显然是去找她的七公子报信。

我在一片混乱中死死抱住一匹马,踢爬上去,本来想跟上大部队,但东土人民显然是被狼群欺压怕了,短短时间内就鸟兽四散得不着一丝痕迹。

我瞧了瞧四周,无论哪个方向都差不离,于是勒紧了马脖子,天马行空地向着未知奔走。

我在马匹上指点江山的空隙里,仰首看了看天空,今日是月圆之夜,狼群出没,耳边好像有狼啸的声音。我的眼前突然闪过绿色的幽光,冷清清地在周围溶溶月色中或隐或现。

浑身打了个激灵,我勒住马,想辨清楚哪边才是活命之道。

周围依旧是风吹草低的草原,被连亘的山脉环绕,这样迷人的草原夜景中,我迷失东土了。

马儿忽然前腿内折,我身子不稳,跌落下来。

夜很静,只能听到风吹草丛的“沙沙“声。

四周好像有“窸窣”声,我浑身寒毛陡竖。

忽然有人飞身过来,一把将我扑倒压至身下,低声命令道,“别动,有狼。”

我被楼西月困住一动不敢动。

头抵在他胸膛上,一片沉寂,月上中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两手支在我身侧,勉强撑起身子,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深潭一般的眼眸看着我。静静地,他的漆黑发丝拂过我的脖颈,楼西月轻声问,“你还记得我么?”

他遮住了月光,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觉得他这次问得小心翼翼,与他往日里说话很不相像。

我压低声音问,“楼西月,狼走了没?”

他微微一滞,旋即压下来,抱着我翻了个身,将我侧放在草丛中。月色在他的脸上划下银色的淡痕,他低声道,“没,你别作声,让我抱着你。”

我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楼西月安静地看着我,眸中衬着星辉。

我实在不好意思与他对视,弄得好像柔情似水一样,于是就闭了眼睛,我不看,不看。

这样闭着闭着,我就睡着了。

风微凉,星空一片灿烂,在睡梦中好像听到了草原悠扬的长调。

迷蒙之时,感觉唇上有粗砺之感。

睁开眼,子夏指尖置于我唇上轻轻摩挲,他见我醒了,凑近来,意犹味尽道,“齐香,你真美,我可以吻你么?”

我顿时全神心地抖了一抖。

我说,“楼西月呢?”

子夏道,“他昨夜为我们驱走了狼群,我要谢谢他。”

我这才发现子夏的衣袍袖口处有抓痕,他的脸上也有伤口。

楼西月双手置于脑后,嘴里叼了根草,躺在不远处,瞌着双眸似在补眠。

我问子夏,“你们俩昨天谁打赢了?”

“打到一半狼群来了,没打完。”

我说,“然后呢?”

他凝望着我,“你不见了,我们分头去找你。我和楼西月约定好,谁先找到你,谁就能拥有你。”

子夏眸光一黯,“月亮并没有指引我找到你…”

我默默地瞧了一眼子夏,通情达礼道,“咳咳,月亮做得很对,你要相信它。月亮会指引你找到你爱的姑娘。”

他忽然起身,单膝跪地,捉住我的手,款款道,“你就是我爱的姑娘,我要带你去骊山桑陌,我要娶你。”

我抽回手,沉痛地对子夏说,“这里有三条理由:第一,我有心上人,我只想嫁给他;第二,你是东土人,远距离姻缘实在不大好维系;第三,这是最主要的,那就是你的月亮娘娘昨天夜里没有显灵,你输了。”

子夏重重地一拳锤在地上,没有说话。

我别开脸,看到楼西月眸带笑意地侧躺着,几分慵懒、几分惬意地瞧着我俩。

我走过去,赞道,“听说你大败狼群,成了草原英雄,可喜可贺。为师欣慰。”

他支身坐起来,淡笑问道,“你只想嫁给你的心上人?”

我扼腕叹了一声,“是啊,但这又是另一个凄美绵长的爱情故事了。”

楼西月说,“纪九今天来问我,小蝶、云双…这是你告诉她的吧。”

我说,“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好几条河走来走去,走串了很正常啊。”

楼西月笑,“是挺正常。但小梦、桃红、白鸽,这三个姑娘是谁?你和我讲讲?”

我说,“用以象征你其他不为人知的地下情人。”

楼西月默了片刻,突然与我道,“小香,你的心上人是夏景南。”

他的尾音并没有上翘,语气很淡,说得好像他已经知道很久一样的平铺直叙。

我一愣,我以为我行事很严谨,滴水不漏,而且还很含蓄而低调,喜欢师傅这件事,我一直都是默默地放在心上,很少有浮于表面的行为产生。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楼西月玩着扇绥,不经意道,“你入药王谷四年了?”

我说,“三年。”

他说,“所以,你三年前就爱上夏景南了?”

我绞着衣裳,“你不要直呼他的名字,他是你师公。而且我是你师傅,这件事情你不外传,师徒恋还是很禁忌的。”

楼西月伸手挑了我一绺头发,缠在他指尖上,把玩着,许久以后,他才慢悠悠地说,“昨天夜里,你见着的不是狼。”

我奇了,“不是?”

他语气淡道,“狼群都去抢商队的肉了,谁还来追你。”

我不相信,“我明明见着了绿光,是狼的眼睛。”

他说,“那是萤火虫吧。”

我站起身,“你知道没有狼,你还骗我?”

楼西月语调中透着玩味,他以手撑地斜倚着,定定地将我望着,“对,我是在骗你。因为我想抱你。”

我想,原本就奔放的楼西月遇上了比他更奔放的子夏,结果就是奔放无止尽了。

他起身,手指在我额上弹了一计,浅笑道,“真的有狼。”接着,走向子夏与他打听骊山的路线。

经过昨夜,子夏和楼西月的关系改善了许多。

我们出了草原,行至汶涞郡,子夏的商队需要在汶涞集市上停留数日售贩茶叶。

我念及楼三剑有毒在身,不宜久拖,于是和子夏道别。

子夏赠了我一把精致的匕首,银色的鞘壳上镶着宝石。

他一把扣住我的腰,搂着我,在我眼眸上亲了一口。

我措不及防,挣开他,怒指,“子夏,你这样在我们离国就算调戏姑娘,这要在衙门里挨板子的。”

他浑不在意,笑道,“齐香,你的眼睛最漂亮,我被你迷住了。你在骊山等我,我会去那里找你。”

他清亮的眼眸将目光锁在我身上,“我要去向陛下请求赐婚,我会戴着宝物和财富去迎接你,我的姑娘,你会成为我子夏的女人。”

我忍了很久,终于忍住了没有上前抽他耳光。

我正色对子夏说,“我这就要回离国和我的心上人成亲了。他有钱有才又有貌,他是我的夫君。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谁要是敢拆散我们,我就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说完以上这段话,我和楼西月、纪九掉头要走。

后面有子夏的声音,“齐香,我知道你是在骗我。我们来日方长,不见不散。”

楼西月低低地笑。

我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他说,“你这样可歌可泣的痴情姑娘不多了。”

我昂首挺胸,“坚贞不二、有手段有技巧说的就是你师傅我。”

他看着我,慢条斯理道,“方才那番话,你能够一个字不差地说给夏景南听么?”

我顿住,低头,“有些话,不一定非要说出来。放在心头上默默地想着,就好。”

楼西月淡道,“原来——你敢说不敢做。”

我沉默了片刻,甩头,“对,我就是敢说不敢做,你能拿我怎么滴?”

楼西月说,“…”

汶涞的集市喧嚣,百姓沿街摆摊叫卖。东土民风果真脱俗,这里的姑娘多着广袖窄肩艳丽上衣,灯笼纱裤,赤足,脚踝上系着铜铃,叮当作响,露腰,身上挂着配饰、缨绶琳琅满目。

许多姑娘以面纱挡住半边脸,只将一双琥珀色的俏目露在外头,额间配一方坠饰或点一抹朱砂。

我问楼西月,“我看没挂面纱的长得都比挂面纱的难看,子夏说我其实长得很漂亮,我也应该在脸上挂个面纱吧。”

楼西月说,“好像挂了面纱的都是还没成亲的姑娘,没挂面纱的都是妇人。”

我惊奇,“你居然光从外表就能看出来她们的婚姻状况?”

他笑道,“我是从腰的粗细来看的。”

接着,楼西月瞥了我一眼,说,“小香,你要是不穿她们的服装的话,还是不要挂面纱了。”

我问他,“为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说,“她们戴面纱是因为将腰露在外头,女性特征还是挺明显。你村妇打扮,再戴个面纱,旁的人以为是打劫的来了。”

我仰首说,“我要露腰,我也要露腰。”

楼西月淡淡地瞧了瞧我,吩咐纪九道,“不用理她,我们自己走。”

我凑到摊上挑挑捡捡,余光瞥到一角素白。转过头,看到远处一个男人,着一袭白衫,以帛带在脑后松松系起了头发。

我惊讶,此人从背影看,与师傅无异。

我大声唤了一句,“师傅。”

那人步履虽稳但疾,他显是没听到我的招唤。

我赶紧追上前去,只见他拐过一个街口,尔后,没入人来人往中,没了踪影。

被人揽过我的肩,楼西月问道,“你方才作何跑那么快?”

我疑惑不已,“我好像看到了我师傅。”

正文 [二二]狼毒杀(一)

我怔忡地看着师傅背影消失的墙角,黯然神伤。.

我垂头喃道,“茫茫人海,擦肩而过,只余背影聊以相思,不知道是有缘还是没缘啊。”

楼西月扶着下巴,看着远处,凉凉道,“没缘。”

我唏嘘感慨道,“佛说:前生五百次回眸方能换得今生擦身而过。今生今世,我们遇上了谁,爱上了谁,都是因为前世积攒的缘份。在青灯古佛前摘下的菩提叶已经写下了这一世的定数。人来人往,若是不能相伴到老,是因为前世来不及回眸,相遇即是有缘,善哉善哉…”

楼西月听完好似陷入沉思中,静立片刻之后,他偏头问,“所以,这是哪个佛说的?”

我顿住,凝神想了很久,道,“我要露腰,我要蒙面。”

汶涞郡是薛国都城,临海而建,三面环山,帝君行宫位于郡中,抬首远眺,以琉璃瓦所盖的大殿沐于阳光下,斑澜流溢,金碧辉煌。

我们落角在街边的摊点,用碎银子换了些熟肉和干馍,就着汶涞当地的木熹酒填肚子。听得一阵嘈杂,路上的百姓纷纷退散,让出一条道来,妇孺老幼皆立于街边,探着头好像在等什么。

正午,远处大殿中,“当——”一计雄浑的钟声响起,钟鸣五声之后,骤止。

鼓乐声起,在长空中低回起伏,殿上升起袅袅青烟,盘环于正空,久久不能消散。

西南天际悬起天灯,烟云缥缈,薄影摇红。

百姓都噤了声,肃穆整齐地立在两旁。

我问楼西月,“怎么回事?”

楼西月低声道,“好像是祭天。”他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一队兵马领路而至。为首的那人着黑色劲装,驾一匹赤色骠骑,额间系乌青色额带,将他的眼眸衬得宛若星辰。

我滞了很久,问楼西月,“怎么我看外国人都长一个样,领队的那个,不是子夏吧。”

楼西月支着下巴,“嗯…”

我惊叹,“原来,他居然是个人物。”

楼西月敲着扇子,“嗯…”

我托腮,“我也曾经和皇亲贵胄有那么一段跨越海峡、无关种族的纠隔。”

楼西月瞥了我一眼,不说话。

子夏后头一队长车,有乐师奏乐,宫女着红色纱衣,手托供器、祭品,分置两侧。

六马并驾,一男子着紫色朝服,上绣双凤逐日,头戴旒冕,贵气之色聚于眉宇之间,坐于马车上,想来便是东土帝君。

两个年轻男子锦衣驾于良驹之上,护于左右。

帝君之后,是一个女子立于铜质双轮独辕车之上,她着一身黑色衣衫,乌发垂至腰间,宫女手持刺绣宫扇立于其两侧。她肤色极白,面容妖娆,眸中好似在碧海盈盈,眼角上扬,暗含阴厉之色。观其地位,好似就在帝君之后。

我问道,“这个是帝后?二人怎么不共乘一车?”

楼西月沉吟道,“我有闻东土帝君并未娶妻纳妾。”

我惊奇,“古往今来,有妻有妾君临天下是多少皇帝毕生的愿望。这个帝君这样地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