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前辈子,也没什么好说的,男人与女人是一辈子,男人与男人是一辈子,女人与女人是一辈子,一个人也可以一辈子。活得好与坏,在社会群体中,虽然有度量,但这个度往往是别人给的,同情,愤恨,嫉妒,不屑…这都是别人给的。人也往往花去一生的时间,做事情给别人看,以求在人性衡量度位上,可以得到点数。
上辈子,所有的人都给予赵学军这样的信息:你是不正常的,你是有缺陷的,你是与他人不同的存在,因此,你必须低人一等。这里所谓的低人一等,有多种原因。
性格懦弱,家境贫寒,上无长辈拉扯,下无后代支撑。同代没有手足保护,亲族少有庇护。个性不讨人喜欢,内里没有知识基础。更没有远大理想,有了理想也只是个理想。
这就是赵学军的上一辈子。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具有各种各样的缺陷,只是他是个极其倒霉的,他占全了。他的命运长得如此周全,天生就该摆在茶余饭后给人调剂生活,于是越来越自闭敏感,他自己不喜欢自己,宋长安后来也不喜欢他了,这不怪任何人。
刹那啊,那就是一辈子。很快的…真的很快。
赵学军喜欢在教室透过窗户看白杨树,现在又多了个乐趣,透过窗户看那群少年踢足球。当然,他不是爱谁或者是放不下谁。两辈子,合起来五十多岁了,与那个人在一起也二十多年了。他腻歪…很卑鄙的腻歪,并否决了很多事儿。
包括那辈子最最美好的时段,也就是现在这个年级吧。清秀,纯白,鲜活,无知,无邪,无能。天真,幼稚,傻蛋…小城市的憨厚娃儿,一眼看到俊秀漂亮,神采飞扬,什么都知道的宋长安,顿时不知道世界上再有自己。每天里,足球场,教室,没完没了的心跳加剧的跟着偷窥,一天不见,就觉得想得慌,被自己的念头,吓得在被窝里哭。觉得一辈子都完了…一直到某一天,宋长安发现了自己那档子所谓的卑微念头…他就像个神,给赵学军的人生做了记号。
赵学军发誓,此生一个人活。
他不会再给予任何人走近他情感生活的权利。
这不是属于伤心到顶点的誓言,这只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这样最好,一个人,自己爱自己,爱家人,爱世界。这三种爱如果能全部实现,也是非常繁忙的。他是一个有理想,有目的,有作为的有爱的人。他为此很是骄傲…
放学后,赵学军坐在学校门口对面的小卖铺的椅子上,吃膨化雪糕,顺便等自己二哥。
“我要陪我奶,我要陪我妈,我要去干爹家,我要去买书,我回去喂兔子,我要给我哥借资料!”闵顺咋咋呼呼着过来,将一个手臂搭在赵学军肩膀上亲昵的问他:“你就说吧,今天在找点什么理由打发我?”
“我在吃冰棍。”赵学军继续舔。
“吃完呢?”闵顺买了一盒烟,毫不在意的蹲在别人的学校门口,张扬的吸烟。路过的被践踏地盘的一中高年级的学生斜眼着,闵顺死皮赖脸的挑衅回去。偶尔遇到狠得学生怒视他,露出准备磕的样子。闵顺就会站起来,伸出两指比个二,狠狠叉到对方眼皮上,将人家的眼皮硬拉下来,再喷人家满脸的烟:“看屁!”
家里做生意,早就对社会了解的闵顺,根本不畏惧学生们。在吓走好几个高年级的学生之后,闵顺吐了一口吐沫,继续蹲着。表情更是一副,我好没意思,很寂寞的哀怨表情。
“吃完,就回家陪我奶奶,我妈妈,然后借本书去买点菜去我干爹家。”赵学军就不爱出门。
一些少女从学校门里出来,在仅有的小卖铺买着不多的食品。即便如此,还是叽叽喳喳当成一件重要的事情在商议。闵顺蹲在地上,吸着烟,偶尔在身边闻闻,就着那股子少女的香气,再美美的吸上口烟。再吐个烟圈,再闻闻。他以为赵学军什么都不会知道,但是赵学军懂的。
赵学兵跟着一群少年从学校推着车子出来,难为他们一辆车能坐六个人,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基本每天在校门口都有上演。
“军军?”赵学兵有些惊讶,很少见到自己家老三这么悠闲的坐在人前。
闵顺抿了烟,老实的站起来:“二哥。”
“顺儿,来找军呢?”赵二倒是挺喜欢闵顺的,他的猛士磁带都是闵顺进贡的。
“恩,逃学了,就早早的来了。”闵顺很坦然的汇报。
赵学兵给了他一个脑崩儿:“晚上早点家去,别叫你妈急,多帮家里的忙,你家就你一个,都那么大了,还是不懂事。”
“哎,知道。”闵顺的态度就像一只小绵羊。
围在赵学兵周围的人拥挤在了小卖铺门口,很意外…宋长安竟跟在后面,跟他的朋友勾肩搭背的说笑着也走了过来。
“学兵,这谁啊?”宋长安问同伴的赵学兵。
“我弟,在初二四班。军军,这是宋长安,喊哥,他家刚搬到政府新楼那边。”赵学兵跟自己的弟弟介绍宋长安。
赵学军抬头冲宋长安很坦然的笑笑:“长安哥。”
宋长安点点头,态度很善意。这辈子,也没什么看起看不起的了,好歹赵建国那也是个县委书记。宋长安又是个有种群意识的人,他的这种种群意识其实每个人都有。不过宋长安划分的更加精细。普通人家的孩子,要君子之交。有些钱人家的孩子,友好的交往。住在市委老院的孩子,要带着风度亲切拉近关系,住在市委新院的孩子,要好好交往可做朋友。
这种种群意识,也许来自本能或者他那种家庭的遗传。到达万林之后,他很快的混了一些小圈子,也立刻将朋友交往划分等级。普通人家的孩子可以利用,有钱人家的孩子交往不会带来压力,市委老院住的是万林市的本地人,这些本地人对初到万林市当市长的爸爸是以一种考量的目光来看的。而爸爸的压力大多也会来自这个阶级层,所以要给他们留个好印象。新院子的孩子,大多在外地出生,家里有些背景,最终这些人会借着万林市这个跳板离开万林,前途什么的不言而喻,这些人将来会成为他的主要朋友群。没人教宋长安这些,但是他就是懂。
这些人?什么时候跟二哥挂在一起了?赵学军觉得世界很奇妙,但是对二哥现在的世界他也不好过多干涉,其实,老赵家就赵学兵像个生就混政界的人,他天生个性就有份灵气,人际往来是赵家最好的。现在老家人出事,比如拖拉机被交警扣了,不用找赵建国,找了也没用,找赵学兵就成,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今天是星期二。”赵学军咬了最后一口雪糕,丢开雪糕棒子。
“是…啊,怎么了?”赵学兵眨巴眼。
“我和大哥的衣服都臭了三天了,你别告诉我你忘记了,要么呢…你回去洗,要么就打扑克长点记性。”赵学军说完,丢了冰糕棒站起来。
赵学兵眼珠子转转,双手合十:“弟,从我幼小的内心世界来讲,这些事情我不记得。”
“大哥昨晚悲愤了,我觉得今天他再穿脏衣服会更加悲愤。还来得及…真的。”赵学军好心的劝解。
“弟,从我幼小的心灵来讲,作为国家未来的足球之星,少一次训练,就会少一次冲出亚洲为国争光的机会。帮个忙吧,咱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也许是因为重生的原因,赵学军的语言习惯很有趣,连带的家里的哥哥也很受影响,过去世界的一些东西,有意无意的总会带来这边,影响着这边。赵学兵那些朋友最爱看赵家兄弟斗嘴,有些小词儿就不知道这家三兄弟怎么整出来的,简直太绝了。
“我不管,我就是跟你说说,你晚上回家别穿着臭球鞋进门,改霞姑姑会唠叨,这不是最可怕的,咱妈憋着气呢…”赵学军指指脑袋。
赵学兵双手抱拳:“知道,知道,施主去吧,一路顺风,再见!再见!再见拜拜!。”说完,这没心没肺的家伙推了车子就准备去踢球。
“赵老大要高考,情绪不稳,随时发疯。”赵学军站起来,冲他背影大喊!
喊完,他拿起书包就走。走了几步,身边一个人骑着车子,从他身边很快的飞驰而过,一串悲愤的声音远远传来:“高考的人!都他妈神经病!”
闵顺笑的不成了,他伸出手,搂住赵学兵:“走吧,我请你羊肉串。”说完,并不看宋长安他们,很张扬的拖着赵学军走了。
“那是谁?”宋长安看着远去的闵顺的身影问身边的人。
“六中的四大金刚里的老四,家里可有钱了,开了两个录像厅,还有一家磁带屋。他哥严打那会被枪毙的,这小子混的不歪,不太好招惹。”宋长安身边的也是个灵气的。
点点头,宋长安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希尔顿发了一圈,小城的男孩子鲜有外烟吸,他们看看牌子,看看学校门口,看到没有威胁后,就故作成熟的扎堆,勾肩搭背的吸着烟,就着身边少女的清香,吸一口,相互暧昧的看看,再吸一口。
闵顺跟赵学军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闵顺吸了好多烟,赵学军沉默的不说话。今天的闵顺很奇怪,有些…怎么形容呢,一个少年,当他夸张的表现自己,一定是要遮掩什么。刚才在学校门口,闵顺就是想打架。
“说吧,再不说咱俩喂蚊子了。”虽怕麻烦,但是赵学军更怕公园里的蚊子,太多了,这一会三疙瘩。
闵顺丢下烟头,站起来,突然脱去了上衣。赵学军下的双脚一缩抱着腿唰的一下,缩在椅子的一边。
脱去上衣的闵顺,转身把光着的背对着赵学军,呃,这可怜的娃,一身皮带抽的青紫,靠屁沟的地方,还有几个红五星皮带扣的印子。
赵学军尴尬的脸色一红,放下腿,吸吸鼻子:“那个,花纹不错。红五星那里纹的?”
闵顺慢吞吞的穿回衣服,一边穿一边说:“彭娟,怀孕了。”
赵学军眨巴下眼睛,看下他的裤裆。
闵顺更加郁闷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顺手在脸上拍死一个蚊子:“昨晚,他爸爸冲进我家先是抽了我一顿,他走后,我爸问我是不是我的?我说没我什么事。他妈的,我爸就是不信,又把我抽了一顿。”
彭娟…有多长时间没碰到她了,这几年,个体户越来越多,人们在心里已经开始毫不遮掩的对金钱有了追求。随着商品的丰富,虽然还没有太多,可是,街上的颜色早就不是绿灰蓝,而是更加缤纷的五颜六色。彭娟混的离大家越来越远,常见到她坐在陌生人的摩托车上,张扬的笑着从街角穿行。
“你妈没事吧?”赵学军知道闵顺的妈妈因为他大哥闵和的事情,吓破了胆子。
“没事,我妈不知道。”闵顺头疼死了。
赵学军朋友实在少,闵顺,彭娟都是在他新的生命有了烙印的人。他想帮,可是今年自己不过是初二吧?

第27章

穿过古老的旧街区,一些原本在大道边长了很多年…很多年的老柳树被剃光了头,干秃秃的被锯掉,堆放在街边等待被拉走。看样子,柳絮满天飞的日子,已经再也回不来了。赵学军喜欢五颜六色的世界,他目睹变化,看着岁月更新自己。整个民族犹如分娩一般,会再次伤,再次疼,可是,这种变化必然是有意义的。
闵顺哼着调子,拿着一串羊肉串啃着,啃完就把铁椽子丢进垃圾堆。赵学军跟在闵顺身后。他背着书包,穿着干净的夹克衫,下身穿着板板正正的长裤,球鞋。一看就是好学生。街边的人偶尔将目光投向这对少年,感觉这就像一个大尾巴狼劫持了一只小绵羊。
他们一起绕过工地,来到一处老民居。这里是彭娟现在生活的地方,煤渣垃圾到处没规矩的丢放着,苍蝇,臭虫肆虐。肮脏的家禽跟一条脱了毛的流浪狗混在一个垃圾堆觅食。污水没了规矩,自由的到处流淌着…
闵顺脚步停下,看下四周后,他弯腰捡起几块小石子,对着一个院落丢出去。过了一会,一声来自小城妇女夹着土话的怒吼加怒骂响起。闵顺跟赵学军躲在角落开始等待。没一会,彭娟穿着一件大罩衫,下身穿着蹬腿裤,还有一双脏兮兮的塑胶拖鞋,慢吞吞的披着头发挪动了出来。
上初三的少女,应该是什么化妆品都不抹,就有着一股子仙女的香气。她们可以因为年龄自我宠溺。每天过着简单的生活,因为五毛钱而发愁吃的品种太多而娇嗔。她们随意的叽叽喳喳,却不讨人厌,天真无邪的脸颊上,应该总有一种,原谅我吧,我还小,我什么都不懂的…特殊的…人生最最美好的时段的那股子气质。
可是现在,岁月将少女催熟,彭娟的胸口发育的即便是大罩衫也遮盖不住那股子…来自熟女的味道。她低着头,一路上看到她的邻居们就在那后面指指点点。连带着赵学军都犹如被人在身后,拿无数小针扎一般的难受。这种被指点的感觉,赵学军受到过更加残酷的,这一刹,他发自内心的同情了。
十几分钟后,赵学军他们一起来到正在施工的工地边,一起坐在了码放整齐的水泥板上。
“说吧,谁的?”闵顺直接进入正题。
彭娟摇摇头,小声抽泣:“都不承认。”
闵顺气的去踢水泥板,接着,捂着脚满地乱蹦“我X,谁的你不知道啊?猪脑袋给你安上了。”
彭娟摇头,蹲在地上抱肩膀。
“反正…反正…我自己知道不是我的,可现在他们都说是我的,奶奶!你给我条活路成不?我妈因为我哥,不能吓,一吓就羊癫疯。我就一个妈,放过我成不?!”闵顺声调有些高,愤怒的压抑不住。
彭娟抬起肿胀的脸,那上面指头印子留下的青紫赫然在目,原本挺好看的样儿完全走形了。
闵顺没有再骂,他咬咬下唇,坐到了一边,负气的看工地那头。
“你爸怎么说?”赵学军问彭娟。
彭娟摇头:“打了我一顿,就走了,叫我滚蛋,以后不许叫他爸。”
“你妈呢?”
母亲总是一个能触动少女内心的词汇,彭娟哭的更厉害了:“她给了我十块钱,叫我赶紧走!”
赵学军无奈了。
城市快速建设施工的声音,咣当!咣当!咣当当!的从那边有节奏的传来,三个未成年的少男,少女不出声的坐了一会。闵顺终于开口了:“要是我的,我就娶你。可是问题是不是我的,你要用钱,我就回家给你顺点…别的,我没办法。”
彭娟抬起手背,擦擦腮边的泪,站起来带着一些果断高声说:“不用,我想好了,等我肚子再大点,我就找根绳子,吊死在我后妈跟我爸家门口,恶心死他们。”
“哧!”赵学军忍俊不住了。他笑完,闵顺也跟着笑了。
“你那是放屁呢,好死不如赖活着,凭什么你去死了,给他们挪地方?相信我,你活着才是恶心你爸呢,你死了他就不好过几天。真的,你还是留口气恶心人吧。”闵顺劝着。
“有人给你拿主意不?”赵学军问出正话。
彭娟摇头。
“几个月了?”赵学军问到。
彭娟摸摸肚子,眨巴下眼睛:“我没坏过孕,我自己都不知道怀孕了,我以为我就是胖了,真的,后来这里越来越大…还…还动了。他们说…五六个月。”
赵学军这下子倒吸一口冷气,他仰面看天愁了好一会才问:“要么…生?”
“不生!生了…这辈子我真完了。”彭娟又哭了,一个人的绝望,令她可以为另外一条生命做主了。
“不傻啊,我还以为你真傻了。”闵顺讥讽到。
赵学军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彭娟:“我知道在一些县城的医院,有介绍信就给做流产,你这孩子做不成流产了,这个是引产。恩…要家属签字。”
彭娟抬起头哀求着看他们:“那咋办?我没家属签字。”
赵学军叹息下:“我妈常出差,家里有介绍信。你必须去个正式的医院做,不然以后就做不成妈妈了。”
彭娟冷笑:“做不成,就做不成,我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家属签字的事儿,你别管,你回家吧,那里也别去。…彭娟,你就跟我们说下,怎么回事就成。”赵学军拉着彭娟坐下。
彭娟坐了一会,慢慢回忆起来:“那天放学,前街的老卡生日,他们就找我去热闹,热闹。我反正没事做,就去了。大家一起在老卡家吃的饭。老卡说喝酒,我说我不会,他们说我不给面子。后来,我喝醉了…剩下的你们就知道了。我找过他们,他们都说没干过这事…都不承认,妈的。”彭娟气的咬牙切齿。
“行了,你家去等吧。”赵学军拍拍彭娟的头,末了又拿出几块钱塞她手里:“别乱跑,等着我们。饿了,自己买吃的,你奶奶年纪大了,你也懂点事,没了奶奶,谁还收留你?”
彭娟找到了主心骨,很听话的点头,一边走,一边用那张又可气,又可怜的肿脸往这边看。闵顺摆手:“去吧,去吧,不会不管你的。”那丫头这才走了。
水泥板子上,又是一阵沉默,终于,闵顺开口问:“说吧,咋办?”
赵学军低头想想说:“你去找人去摸摸老卡他们,这几天谁躲起来了,那就是谁的事儿。找到谁躲起来,你带彭娟直接到对方父母家。彭娟还没成年,这个算强X未成年少女。说不定…这还不是一个人的事儿,你叫彭娟就对他们说,孩子生定了,生完就报案。等孩子血液的鉴定出来,自然就知道是谁的了。”
“能成吗?”闵顺有些担心。
“怎么不能成?他们不会想这个孩子来到世界的。自然有人当彭娟奶奶一样供着,哭着喊着叫她做手术。也许…到时候没咱俩什么事儿了。你看好彭娟,别叫她被人拐去听了别的话。这事儿,谁干的,叫他们赔偿…蹲大狱,赔钱,他们自己考虑。”
“成!我这就去找人问,妈的,气死我了。”闵顺大概觉得自己挨得那顿皮带真的不值。
工地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咣当!咣当…的声音在寂寞的响着,大约天摸黑的时候,有个人从水泥管子里慢慢爬出来,就着太阳最后的颜色,他眯着眼看着天空。
如果此刻,赵学军还在,一定会惊讶的认出,这人却正是在一中的新风云人物,宋长安。
夕阳下,宋长安的脸也是肿的,肿了一半。他看看水泥管子的那边,又看看赵学军他们离开的地方,他低头想了会,提起书包也离开了那里。
赵学军回到家,看到前院晾好的衣服,先是抿嘴乐乐,接着去厨房掀锅盖。
锅子里,几个热呼呼的红皮大红薯温着,他取出一个,在手里倒了几下,咬着向老妈卧室走。还没到卧室,老妈那种带着特有的高橘子风范的泼天唠叨,便一泄而出。
自从工厂停产,高橘子突然没事了。这种清闲令高橘子无比惶恐,她每天早起,会按照习惯去工厂工地待会,会会那些老职工,打听一下消息。但是随着上个市委领导班子的离开。有关于工艺品厂的消息,越来越令那些工人绝望。
生活没着没落的高橘子,觉得惶恐。她赚惯了钱了。现在还不到九十年代的初期,高橘子依旧觉得做个体户很丢人,可是周边不断有做生意赚多少钱的消息传来。“教书的不如卖咸鸭蛋的”这句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流传开来的。
“叫你缠个毛线,你就像杀你一样。哎呀…我怎么就不能有个闺女呢,有个闺女多好,我给她扎小辫子,带她上街。我们娘俩每天一起遛弯,一起买东西。有姑娘多贴心啊。举高手!我跟你说老二,你哥最近心情不好,你不许去烦他,他要是烦了,又不安生了。
举高点,你那是什么脸?老二,你知道不,生你那会,我有机会去机关,就因为你,就因为你!我才去的工会。举高点!看那里呢?!
你说吧,不是因为你跑老爷山,老娘能去工艺品厂吗?哎呀,我是看透了,赵建国人家发了。赵书记,多牛逼啊,你看他张老橘子脸,还记得回家啊?
这都多久了…去哪呢,还有五团线呢,我跟你说赵学兵,你要是长点记性,就别招惹你哥…哎呀,我要是有个姑娘就好了…”
赵学军咬着红薯,倒退着,悄悄的离开家,这几天,他要住到干爹家,直到大哥高考,他都不想回来…不回来?怎么可能呢!橘子妈妈大概会拆了干爹的老骨头吧。
宋长安是夜里九点才进门的,一进屋。迎面的就是一股子浓郁的烟酒气,地上一些碎瓷片满地落着,他二叔宋瞭望伸着两条带毛的腿,正躺在沙发上打呼噜。
宋长安的二叔,自从兵团返城回家,就一直闲着呆在自己大哥家。在兵团那会子,宋瞭望受了不少罪,返城后,宋长安的爷爷奶奶安排他去了机关。这人一直没调整好自己,总是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社会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现在的社会。他不停的回忆在兵团热血的日子,总是不愿意醒来。这令宋长安很是看不起。
今天放学回来,他二叔在家,又喝又唱,还念什么:我们来自各方,汇聚一堂,三万儿女啊,边地垦荒…
宋长安站在门口讥讽了几句,他老子伸手就给了他一个打耳光,宋长安背着书包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