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文悠然的靠在大树上眯着眼睛嗮太阳。
“赵学兵,下次打架别叫老子去,你等着吧!”
赵学兵摊手:“我一向万年老二,兄弟,这次帮不到你了。”
“我呸,王瑞你个叛徒!”
王瑞往山下跑,根本不理他哥。赵学军看的乐死了,他扭脸看着坡下的羊群,叹息,要是有个相机就好了。
王希一直在骂,脸色越来越紫,做了坏事的三兄弟压根没看到,他们一副悠闲地转了几圈,后又聚在一起躺在土坡上嗮太阳。
“王希…王希!赵学文,老子抽死你,铁锹呢,铁锹呢!!!”赵建国被王瑞喊了来,一来就看到王希鼻子流血的脸色发紫,一看就是缺氧了。
赵建国慌慌张张的用手指挖,知道自己闯祸了的三兄弟赶紧找到工具,帮着一起动手。
过了一会,王希被平放到土坡,鼻子里塞着两团卫生纸,嘴巴里气喘吁吁,依旧坚持不懈的骂人,赵学军歉意的拿着一把山娃给他送来的扇子拼命给他扇。
“狗东西,单挑…啊…老子…没输!!”
“你赢了,你赢了!”赵学军讨好的连声说。
“这个…破…破…哈…地方…地方,老子再也不来了。”
“不来了!不来了!”
“你们等着…等我,挖坑…埋了你们,老子不报仇…我是你养的…”
“养不起,养不起,养不起…”
山坡那边,赵建国舞着铁锹追着赵大,赵二满山跑,一边跑一边骂:“你个混蛋玩意,有这么胡闹的吗!”
赵学文回头叫屈:“爸,以前工地上我们老埋人玩!没事啊!谁知道那小子那么熊!”
“废话,工地那是沙子,下次埋人去沙子…我呸!赵学文,你个狗玩意,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又是半小时,王希得意洋洋的叉着腰,鼻子里依旧塞着卫生纸,声音瓮声瓮气的仰天长笑:“哈哈,你们也有今天!”
赵学文,赵学兵俩个被自己老子挖坑埋了,没舍得全埋,埋到胸腔,即便如此,他们也动弹不得。赵学兵看着远处,对着被父亲扛着离开,不停挣扎的赵学军大喊:“老三!看在党国的份上,一定要拉二哥一把!!!!!!!”
“二哥!你等我来救你!你一定要挺住!!!!!!!!!!!”
中午,赵学文他们五个在井口跟父亲吃饭,由于发生内乱,他们摆了五角大阵,一人坐一个角。他们吃的是跟父亲每天吃的一样的派饭。
派饭,就是派到那个老乡家,就在那个老乡家吃。要吃跟老乡家一样的东西。每个人交一毛五分钱,二两粮票。饭食很简单,咸菜,窝窝头。玉米汤里煮了玉米疙瘩。被派饭家的老乡想讨好孩子们,于是就在玉米疙瘩里,包了柿饼疙瘩。
平时,赵学兵是一点柿子都不吃的,今日,赵家老二吃了三碗饭。赵建国笑他是干活多了胃口好。能不胃口好吗,顶着殴打硬是自己挣扎出来的。
掘井的机械,在咔哒,咔哒的枯燥的响着,村里人,吃罢饭,就围拢过来,一起坐在不远处看着。赵建国今天挺高兴的,他把自己的娃,给全村人骄傲的介绍了一圈,接着,又把媳妇给捎带来的一包上海大白兔奶糖转着圈子的每人发了一粒。他一边发,一边笑眯眯的说:“尝尝,尝尝,这是俺媳妇去上海带来的奶糖。”他发到一半,糖没了,只好看着围着他的山娃尴尬的笑。
赵学军抿抿嘴巴,跑回住的地方,从书包里掏出自己悄悄买的二斤江米条。来的时候,他就想着给爸爸带些什么。现在,他觉得给村里人分吃了也很好。临出门的时候,他还从妈妈捎带的三条鹰牌香烟里,拖了一条出来。这鹰牌不是什么昂贵的香烟,一盒才四毛三。
把香烟江米条递给爸爸。赵建国接过去,摸摸自己家三儿的脑袋:“就是你机灵。”赵学文,赵学兵立刻一脸讥讽:“叛徒!蒲志高!”王希端个碗凑过去:“没错,你们终于发现了。这就是他的丑恶本质!”
赵学军毫不在意的得意笑笑。只要老爸高兴,就怎么都成。
赵建国正要给香烟拆封,站在一边的小山头的老书记舍不得了,他走过去拦住说:“赵书记,可使不得了,可使不得了,不能拿你的么。”
“没事,没事,娃的娘买的,就是叫给乡亲尝尝么。”赵建国跟他像打架一样抢来抢去的围着机井转圈。
最后,那烟还是被老书记没收了,赵建国只好发了一圈江米条。老书记将香烟夹在胳肢窝,很是威严的站在挂着炮弹壳子的歪脖子树下,豪迈的一挥手说:“等咱井,出了水,全村一起吸!”
赵建国哈哈大笑,指着他:“你这个老家伙,拿了我的烟招待人,就你精。”
老书记笑眯眯的,完全不在意的来到井边,盘腿坐下,眼巴巴的向里看着。孩子们也围过去,看着有人将那一篮子,一篮子的土,从井下吊出来,倒在一边。那一双双接着希望的手,都是无比的粗糙宽厚,那一张张满是灰土的脸上,眼睛都是晶亮善意的。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工作就这样机械的重复着。
“爸,什么时候能出水啊?”赵学文终于看腻了。
“省里的技术员说,快了。”赵建国回答。
“哼,你上个月就说快了!”老书记吧嗒,吧嗒的吸着烟袋讥讽。
“怎?嫌弃俺了?要赶俺走?多挖一天,俺可就多呆一天。”赵建国看样子是跟这个老头,每天以斗嘴的形式打发时间了。
“都等了不知道多少代了,不急。俺不嫌弃你。你要想住哈(下),你就住,俺估摸着,你家全来,俺小山头也放得下。俺每天下工,就对着山给你挖他几哈锄,一年一孔,四年四孔窑洞。娃们念书着了么,等不念了,就来小山头,娶媳妇养娃。你以后也来,我死了,书记给你当,你看能行不么!?”
赵学军他们跟着一起哈哈大笑,老书记那更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他不时的拿出胳肢窝下面那条烟,稀罕的抚摸着上面的玻璃纸…
赵学军以前看过一副油画叫父亲的画像,在那副画像里,父亲的大手,饱满粗糙,到处都是沟壑,仿若一生都是心酸悲苦。今天,他来到小山头,这里大部分老乡的手,就是那些大婶,大娘的手,也近似于那副画里那双父亲的手。
老书记瞧了一会,站起来晃悠悠的坐到了赵学文的身边,有些爱惜的上下打量:“娃!你爹说,你是高中生?”
赵学文顿窘迫的点点头,高中生没什么好骄傲的吧?
“那你个(给)俺们村的娃教个学成不成,俺们的知青都回城了。小山头养不起先生,娃们放鸭子了么!就几天。”
“老家伙,可别急,这是下一项,我回去就给你小山头派先生!”赵建国立刻解释。
“俺不急,俺就是稀罕你娃,叫他给俺娃们上一堂,俺们也粘下高中生的气气,行吧么?”
赵学文抬眼看看父亲,赵建国点点头。赵学文摇摇头,赵建国挥挥拳,他只好答应了。
随着老书记欢快的敲着歪脖子树下的那个炮弹壳,他一声吆喝,全村的娃娃,小媳妇,老太太…只要是能动的,都齐齐的汇集到了村里的老庙头。这乡下的学校,最初的雏形大部分都是在庙里,小山头也不例外。
赵学文有些受了惊吓一般的站在教室外转圈圈,他不停的问大家:“我教啥啊?我教啥啊…”
王希靠着大树,毫不同情的说:“你可以教他们5323、1323吗,你就会那个!”
赵学军捂嘴乐,倒是赵学文顿时茅塞顿开:“对啊,我教他们唱首歌得了。”他说完,原地开始继续转圈:“唱啥呢?唱啥呢?让我们荡起双桨?这个不好,我的中国心?不成…恩…霍元甲,不成不成!”
看见哥哥转的可怜,赵学军对哥哥说:“哥,那首就不错。”
“那首啊?”赵学文眼巴巴的看着弟弟。
赵学军轻轻的哼唱了一下调子,赵学文立刻满意了:“对!对!就是这首,西风的话!这个好,我觉得,这个好…”
“好个屁!”王希将手插在裤兜转身就走。
赵学文原地哼唱了一次,挺激情的挥舞手臂,折腾完,他跑到教室,拿起粉笔,很认真的就在黑板上写下:去年我回去
你们刚穿新棉袍
今年我来看你们
你们变胖又变高
你们可记得
池里菏花变莲蓬
花少不愁没有颜色
我把树叶都染红
孩子们,悄悄的来了,他们和在一起也就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一个一个的坐在石头堆堆码的土凳面上。没有桌子,他们把小石板放在膝盖上。那些山娃乖乖的,不说话很自觉的将手背在身后。
讲台上黑板小小的,窗户外的阳光照进来,粉尘在轻轻的挥舞。
赵学文浑身颤抖,鞠个躬,然后指着黑板,眼睛看着房梁,语音颤抖着说:“今天,我教大家唱个歌儿吧。这首歌的名字,叫西风的发(话)!大家跟我念一遍,西风的发(话)!”
“西风的发!”
那之后的很多年,村里人就叫这支歌为西风的发,没人知道,那是小老师因为过于胆怯,歌名教错了。
老书记吸着旱烟袋,听着远远从老庙那边传来的歌声,觉得美美的。赵建国放下手里装土的提篮,坐到老书记身边,竟然有些惆怅了…哎,孩子们都大了,都会…教书了。
之后的两天,上午他们五个就漫山遍野的互相抓,抓住了互相埋。下午,赵学文教歌,王希就一脸讥讽的靠着庙墙听。王希这小子韧性大,愣是跟王瑞将战局打的与赵家兄弟平局。赵学军觉得大哥在放水,也许…都发现王希不对劲了吧。
这天夜里,赵学文他们躺在炕上讲鬼故事。突然…机井那边,一阵清脆的敲炮弹壳的脆声急促响起。
窑洞里对着煤油灯的婶子正在做鞋,她先是呆呆,接着光着脚就蹦下炕跑了出去,她一边跑,一边喊着,却没发现自己光着脚:“是机井的钟钟,么错!钟钟响了!娃爹!娃爹!你娘的觉(脚)跟,机井钟钟响了!”
赵学军他们互相看了下,也利落的穿了衣服跑了出去,从窑洞顶顶向下看。在村的每条路上,小山头村人举着火在奔跑,阵势就像火龙在急促的舞动。
当!那些煤油灯,蜡烛,火把,被点着的扫把照亮了那棵歪脖子老树下,老书记那张脸,他用带着哭音喊:“水…水…水…哎呀!水啊!!!!!!!!!!!!!!!!”
顿时,那小山头村沸腾了,人们敲着锅子,还有人放着鞭炮。小媳妇们舞者着自己的包头手巾,在村里撕心裂肺的喊着:“水啊!水啊!水啊!”
那是怎么样的情形,我们无法用言语去形容,那是怎么样子的激动,即便最好的作曲家,也写不出这一刻的欣喜欢腾。孩子们站在高坡上看着他们的父亲,他拿着一个水盆对着自己的头顶倾倒着,嚎叫着:水啊!!!!水啊!!!!!!!
赵学军的眼睛湿润了,所有的人都在哭,泣不成声,这一刻仿若两世生命的轮回就是来见证这一刻的,原来,上辈子真是生错了。赵学文他们看着父亲,他们的父亲从未这样活的激情,这样高昂,这样热烈,这样的高大…
身边,有个人突然很正经的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我该有个理想,要么就去干点啥。”赵学军拍拍他的肩膀:“我觉得,你该把鞋穿正了。”
王希气恼的将穿反的鞋子,调整过来,跟着向村口冲的人一起大喊大叫的去了。第二天一早,王希悄悄起床,将这里忠烈祠里的百十个牌位,全部擦洗了一次。就在他打扫的时候,村子里差不多大小的山娃依旧远远看着他,并不惊扰。
小山头,终于有水了,赵建国与孩子们也要离开了,离开的那一天,赵建国带着孩子们走到村口。全村的人都站在那里。山娃们还哭了。他们走了很远之后,有好多山娃突然唱起了歌:西风的发…去年我回去,你们刚穿新棉袍。今年我来看你们,你们变胖又变高。你们可记得?
池里菏花变莲蓬,花少不愁没有颜色。我把树叶都染红…
老书记,站在高坡上,远远的看着,不停的呼喊着:娃!要回来!建国!你要回来!娃!你要回来么!!!!回咱小山头!!记得你们呢…你回来!!!!喝水!!!!!!!!!!!喝水…
第22章
听到有人喊,赵学军转过身,看着面前这俩人,闵顺骑着一辆拆了后面货架的自行车,彭娟坐在自行车前面的梁上前趴着,手里还提着两双旱冰鞋。
“是你们啊,去哪玩呢。”赵学军心情愉快的打着招呼。
“滑旱冰,你呢,我老远就跟闵顺说是你,他说不是…我就说啊,整个万林,就是你能走出这种随时被时代抛弃的步伐,慢悠悠的…怎么样闵顺,没错吧!”
彭娟与闵顺是哥们,嗯…也许算是难友,这俩人自小学关系就很好,当年一起坐班里最后一排,后来一起逃学,爬学校墙逃学被抓,在全校面前做检查的钢铁阶级弟兄。
彭娟爸爸又结婚了,给她添了个弟弟。彭娟跟家里闹了几次,没闹过她小后妈,她现在跟奶奶一起住。老人嘛最多就是管她个温饱,其他的就由着这姑娘闹。前阵子,听说这丫头还跟几个姑娘歃血为盟,拜了把子号称什么八大姐妹。
留了一级后,赵学军跟这两人分开了。不过,虽然分开,大家关系却是一直很好的。他今年才上初一,跟大哥,二哥以前一所学校。彭娟与闵顺在家附近的六中。赵学军大哥,二哥都属于那种…就是那种比较会来事的人。无论是社会上,还是学校,赵学军都被护在两个哥哥的羽翼下,从未被欺负过。
闵顺与彭娟,自小就与赵学军的感情莫名的好,赵学军对他们倒是淡淡的,他对他们俩的态度,从来都是小时候咋样,现在还咋样。以前闵顺哥哥被枪毙那会,家里都走了下坡路。那会子,家里出个死刑犯人,社会上的就是瞧不起你。后来…闵顺的妈妈包了文化宫的地下室上了三台电视机放录像。他家情况慢慢的就好了,闵顺的朋友也多了起来,可惜的是,闵顺这时候开始挑朋友了。
“跟我们一起滑旱冰去。我请客…”闵顺挺大方的邀请赵学军。
赵学军被闵顺脖子上那条足有三米长的白色许文强针织围巾,刺得眼疼,这才入秋,他也不热。
“我不去,我又不会。我妈厂子里等着我有事儿呢。”
闵顺下了车子,叫彭娟扶着车继续走,他一伸手还搂住赵学军的脖子了 ,他亲昵的说:“你每天闷在家里干什么啊,每次叫你都不去。我跟你说,昨儿,我妈给我捎回几盘录像带,《醉拳》《火烧红莲寺》好看得很,我都要笑死了。晚上你去我家看呗,对了,还有林青霞演的。”
“我不去,你家吸烟的人多,我咳嗽。”赵学军还是拒绝。
见赵学军拒绝,闵顺也没强迫,他倒是很自然的跟着赵学军开始溜达,也不管赵学军愿意不愿。
“…你们学校没意思,还是我们六中好,离家近,人都是咱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打个架,一呼喊,全是咱老院的。”闵顺唠叨着,赵学军笑眯眯的听着,他不讨厌闵顺。这家伙看上去痞子兮兮的,那也是没办法,家里有个被判了死刑的哥哥,这家人有一度呼吸气喘大了都怕惊到人。闵顺倒是个硬气的,谁看不惯他,他揍谁。打来打去的,倒是在政府后街那边有了名气了,身边围得人越来越多了。等同彭娟的那个什么八大姐妹,这家伙混的圈子叫四大金刚,还四大金刚,他怎么不去守庙门,再抱个吉他打个伞就更形象了。
“你不去旱冰场,那咱去打台球呗?”闵顺继续邀请。
赵学军一脸诚恳:“真有事,要不,换个日子?”赵学军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给我弄几盘邓丽君,我改霞姑姑喜欢。”
闵顺挖挖脑袋,拍下他肩膀:“成,我给你找最好的,下个星期我去你家找你。你爸下个星期要是回来,你就去我家找我。”
“你怕我爸干啥?他又没怎么你。”赵学军啼笑皆非,自己那帮朋友,甚至是哥哥们大一点的朋友,见到自己家老爹,都一个个的规规矩矩的。
“咱小老百姓,就怕当官的。不说了,我跟彭娟滑旱冰去,你要忙完的早,就去花园旱冰场找我们,我们给你借旱冰鞋。”
闵顺与赵学军告别,骑着车子带着彭娟继续去花园旱冰场,彭娟一路沉默,快要到花园的时候,彭娟问闵顺:“你怎么老巴着他,他都不爱理你。”
“你知道个屁。就我巴结着?你那次见了他不是叽叽喳喳的,以为我看不出来。人家是一中的,你歇了吧。”
“放你爷的嗝路(拐弯)屁!我们一年级就在一起了,还同座过呢,我妈我爸离婚那会,就他跟我说话。我是生气他上中学后,就不爱理我了。你想什么呢,我当他哥们!”彭娟骂完,闵顺没接话,彭娟也沉默着再也不说什么。
闵顺在小学有一段时间吃不饱,父母心情不好,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他记得有一天早上上学,看见赵家三兄弟在粮店门口吃油条喝豆浆。那些日子,爸爸住院,魂不守舍的妈妈把一块钱当成十块钱丢给他就走了,闵顺把一块钱花了三天,接下来就开始挨饿。
那天,他巴巴看着,不停的咽口水。虽努力维持着尊严,可那张孩子的脸大概也遮盖不住什么表情。
“哥,那是闵顺,他帮我给老师家抬煤了。”赵学军那天倒是一副高兴样子,他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哥哥们。听到闵顺帮过赵学军,赵学文还请他吃油条喝豆浆。这天,闵顺喝了三大碗豆浆,足足吃了半斤油条。他记得他抹嘴的时候,赵家三兄弟,看他的脸都是一副古怪样子。末了,他们都没说什么,还很利落的付了钱,赵二哥还问他够吃不。
从那天开始,有段时间每天闵顺都“偶遇”赵家兄弟,他们每次都“不小心”买的太多了,要是吃不了,浪费了就实在可惜了。无论如何,他们请他帮忙吃了。
闵顺知道,也许,们看出来什么了,却从不戳穿。闵顺永远无法忘记那顿早饭。有一度,他每天就指着这顿早饭活了。
赵学军走过正在改建的中心大街,进了万林工艺品厂的大门。门房并未拦他。他打小就在这里玩,这里的叔叔阿姨都跟他很亲厚,赵学军对这里是有感情的。
最近这工艺品厂人心涣散,说是厂子马上就要拆了。为了顺应时代步伐政府出台了改造中心大街计划。这一届的万林市的领导那是怀着饱满的激情,要改造一条商业街,推动万林市经济腾飞的。
规划图出来后,修在正街,占地颇大的工艺品厂,就要面临拆迁的命运。赵学军知道,虽然政府在郊区划了十亩地给厂子,可厂子被拆后,这一届领导走了,下一届领导拿不出钱来修建新厂。随着领导一届一届走。国内经济也在飞速发展着,物价越来越高,修新厂的预算也随着物价在增。修来修去,工艺品厂终于被时代抛弃了。
工艺品厂的职工们得到的最后一笔钱,是郊区那十亩地被人收购盖居住区,厂子最后管事的人不错,他召集了大家商量了一下,就把那笔钱当成拖欠的工资给了职工们。
“军军,过来。”高橘子站在厂子仓库门口招呼儿子。
赵学军笑眯眯的跑过去,喊了一声妈,接着跟厂子里供销科的科长问好:“李叔叔好。”
李科长就像逗小孩一般的跟他逗了几句,调侃完,他拿出钥匙带着这对母子进了仓库。
“老李,小郝跟我说,他们看到新厂规划图了,那边可漂亮了。新厂房主楼有四层呢。”
“对啊,我们去看了规划图,新厂区那叫个漂亮。不过,还早着呢,咱厂子跟上海,武汉那边还有好多合同呢。上次我去开会,人家市委领导也说了。一定要按照合同走,绝对不影响厂子的声誉。我寻摸着,做完这几批盒子,怎么地也要明年八月了。橘子,告诉你个消息,咱供销科要买新车了。等接到车,你跟小郝这组以后就坐着新车去上海送货。”
“真的啊,这可是好事,怎么就轮到我了,哈哈…还是你惦记我,下次去上海,我就是累死,也得给嫂子带件好衣服。”
“那…我就替你嫂子谢谢了。你带的东西好,还便宜,你嫂子可喜欢呢。”
赵学军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家妈妈。老妈现在进货找到了渠道,拿的东西比商店里买的便宜。所以,即便是去了上海,买到相同的东西,价格上也没有高橘子带的有优势。即便是如此,高橘子还是不敢多带,虽然现在已经有了万元户,高橘子私底下也许早就是万元户。可是家里唯一多的,就是一台彩色电视机。而且,为了这台紧俏产品,还有人写了信到省里,揭发老爸,说是以权谋私,家里紧俏商品来历不明。幸亏那电视机是老妈拿了厂子里的先进,厂里奖励的票,不然那可真是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