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鸽子笑眯眯的走过来点点头说:“哎,姑奶奶准备好了!呦!您这身打扮可真美。”
五姑奶奶捏着衣摆羞涩的笑笑:“恩,这袄子是我……自己绣的,这是……翘枝梅……我现在都看不到了,也绣不好了……”
江鸽子认真的低腰欣赏,然后他确定的赞美:“恩……好看!”
五姑奶奶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
江鸽子小心翼翼的问她:“那……您在想想,还有落下的没有?”
五姑奶奶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拿着小手绢的手不舍的捏了几把,又茫然的左右看看,最后到底还是无奈的垂下说:“没……没了吧?”
江鸽子举起面前的相机,笑着说:“那,我给您拍两张,明儿洗大了,给您镶个框子,再给您送养老院去。”
五姑奶奶顿时双眼发光,他连连点头,伸出手扑打了几下袄裙,还摆了个挺美的姿态:“那……那多不好意思啊!”
何明川他们想笑,江鸽子瞪了他们一眼。
就这样,江鸽子拿着相机,对着各种姿态的五姑奶奶一顿咔嚓。
不得不说,五姑奶奶是个好模特。
你能想到的姿态,人家都摆出来了。
等到拍完照片要走了,五姑奶奶才摸着家里的八扇门说:“我太爷爷,太太爷爷,都是这屋子出生的……”
老人舍不得。
站在一边的援助律师笑着走过来说:“您老以后清闲了,还能回来看看,等到这边整顿了,肯定会比现在好看多了。”
五姑奶奶嗔了他一眼,有些伤感的说:“再好……也不是我家了。”
说完,五姑奶奶给自己带上有花边的红手套,对江鸽子说:“鸽子。”
“哎!!”
“那咱走吧!”
江鸽子点点头,拿着麻绳进了屋,他这一进屋,便有些惊到了。
无它,五姑奶奶这口棺材,那真是可以称得上是金光灿烂,奢侈华丽,好看到顶点了。
这一看就是上等老桐木的实在料子,棺材呈朱色,周身用金粉绘花,从头到脚底的大朵儿牡丹,中间儿还有只大凤凰。
如今早就没了逾越的罪过,庶民家里就是雕了五爪龙,皇室也不能随便放屁的。
毕竟时代不一样了。
江鸽子伸手推了一下,便约莫出这棺材怕是有小七八百斤,再加上五姑奶奶也不知道往这里塞了什么玩意儿,合起来,这东西大概就得有个千斤了。
江鸽子拍拍棺材前面,真心实意的赞叹说到:“五奶奶,您这寿材体面,这绝对是老三巷独一份儿了。”
五姑奶奶也是满面骄傲的拍拍说:“可不,一辈子了,到老我也得把自己整的体体面面的走着。”
江鸽子点点头,接着一弓腰,将麻绳四处兜了几个外圈,正当中栓出两个背带儿。
这寿材,只能抬着跟着地气走。
是规矩。
看江鸽子忙活,何明川他们,还有外面的那些搬家的力工便进来帮忙。
人家原本准备了木杆子,待这些人进了屋子一看,便都惊了。
江鸽子此时,已经将足有千斤的一个大寿材背了起来,五姑奶奶站在一边胆战心惊的伸着双手接着问:“能……能行吧?别……别给我摔了!”
江鸽子哈哈笑着:“能行!放心吧,我摔了,也不敢把您老的寿材摔了,走吧……您前面带着路,我跟着您,咱俩~走着?”
五姑奶奶上下打量他,好半天儿,她最后回头看看这老屋子,终于她不舍的叹了一口气说:“那……就走吧。”
就这样,老巷子里,一个打着红花伞,穿着粉裙,粉鞋儿的老人前面走着,“她”后面还跟着一个背着大寿材的江鸽子。
这景色算不上美,还有点恐怖片的声势。
老街坊们都家门口站着,先是满眼的惊异,最后竟都有些心酸起来。
一辈子了,想谁先走,也没想到是五姑奶奶。
平时吧,大家也不跟她来往,觉着她脑子有问题。
可如今,这老人要走了,他们才想起来,一辈子了,人家谁也没伤害过,就随着自己的心思,安安静静的活在这条老巷子里。
如今想起来,嘿!这算是风景一般的奇人呢。
还……还有些舍不得,竟然隐约有些小内疚起来。
再往后一看,呦,这不是咱们杆子爷么?
真是……好力气!
也真是有面子了,谁家红白喜事办着,鸽子去了不得上席。
这倒好,人家来给五姑奶奶背寿材了,这说明啥?
着说明人家五姑奶奶没问题!
想到这里,便有老太太眼睛含泪的站在门口主动跟五姑奶奶打招呼,施礼。
“姑奶奶,您这是~哪儿去呀?”
五姑奶奶吓一跳,很少有人跟她说话,更不论,这是主动跟她打招呼呢。
她停下脚步,看看人,不认识。
便问:“你是?谁呀?”
老太太擦擦眼角:“呦,您不认识我,我是青花她三闺女。”
五姑奶奶辨认了一下,就笑了:“哎呦,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妈早年还往我家送过绣活儿,她手挺巧的,她还好吧?”
老太太表情一呆,顺嘴秃噜出一句:“劳您惦记!我妈,她老人家早死了!!”
五姑奶奶脸上一窘。
这位擦了眼泪,回家拿了一个红封出来,塞进五姑奶奶怀里说:“姑奶奶,给您老添个寿数,您老拿去买点心吃,您老别怪罪我,往年过节,我也没跟您拜礼去。”
五姑奶奶有些惊讶的捏着红封,好半天儿,她才嘴唇颤抖着说:“不怪,不怪的……不是你的错……”
可她也不认是自己个儿的错。
就这样,从有人给第一个红封开始,这老巷子便热闹起来,挨家挨户的,人们都给了。
五姑奶奶许是一辈子没有被这样簇拥过,她挺幸福的该住脚住脚,该说两句,就说两句。
江鸽子脾气好,就十几米远处跟着,街坊们也把自己当成晚辈,往江鸽子手里塞红封儿。
太阳火辣辣的照着,江鸽子表情平静的依旧背着,按照规矩,寿材一起,就不能往地下放。
搬家那些力工拿着背杆跟着,问了好些次,您累么,不然倒倒肩膀?
江鸽子一概拒绝,他得背着,就像给自己的老人添福一样,他得给他地球的老人,存足足的福分,积存多多的德行。
从老街到养老院,大概五六公里的距离。
五姑奶奶花了两个小时才出了老街,得了一大堆红封,哭了无数场。
装扮都乱了。
后来,他们一起来到老街口的9路车站前面等红灯。
大街口。
这对组合自然是显眼的,见过走寿材的,却没见过这样的粉红组合。
说来也巧,等红灯的时候,街边缓缓停下一个车队。
有一辆银色的,十分大气端庄的磐能车缓缓停在了江鸽子右边。
后来那车后面的车窗缓缓的下了玻璃。
有人在车里招呼了一声:“呦!好力气呀!”
江鸽子缓缓扭头,却看到了熟人。
也不算是熟人吧。
在车里说话的是笑眯眯的周松淳,而俞东池坐在他对面,他隔着车窗看着江鸽子,也不知道自己该着惊讶呢,还是做平常打招呼那般的点点头,当没事儿发生?
出生至今,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奇人奇景。
俞东池觉着,世上怕是真的有缘分这一说的。
有的人总是存在感很强,他一旦出现,就能将周围的一切化为虚无。
他还是这样好看,充满力度的好看。
从他身上,你看不出他该有的窘迫,他就这样坦坦荡荡的与你对视着。
江鸽子对他们点点头,他身后的寿材也上下起伏着,他笑着说:“呦,巧,等红灯……呢?”
他也觉着自己此刻有些惊悚。
俞东池口里干巴巴的,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
他张开嘴,看看江鸽子,再看看粉色的五奶奶,再看看那口奇大的寿材,终于他说:“巧,你……恩!也等红灯呢?”
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没润色的话?
他该说什么好呢?
“啊!”
江鸽子点点头,接着整个人又完整的侧回去,目视前方继续等红灯,完全没有跟他继续交流的丁点意思。
俞东池十分专注的看着。
后来绿灯亮了,他没说要走,别人也不敢走。
一长排车就那样卡在白线后面,堵了足足的三个红灯。
五姑奶奶与江鸽子十分坦荡的在街上行走,一直到他们上了街那头,又拐了一个弯儿消失了。
俞东池才说:“走吧。”
周松淳笑着问他:“过段时间,找个机会,带他来与您见见?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俞东池瞥了他一眼,摇摇头。
他这样的人,世上少有他求不到的东西,自然也有足够幼稚的什么都相信的热烈时候。
人的成长总要摔跤的。
俞东池其实已经摔过了,二十出头那会儿,他在北大陆读书,并真挚的与人相爱,对方也还以真挚,爱的诚恳又甜蜜。
可是,那段情感维系了五年,最后以对方得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又以自我了结告终。
临死之前,那人写了一封信给俞东池。
他说,阿池,感谢您爱我,可是,爱您太辛苦了……
同年盛夏,又一场葬礼,家里一位堂兄故去,他阿父叫他代表全家去祭奠一下。
之后他回来,开始真正的审视自己,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次他终于明白了。
他家里的环境好,教养好,一家子上千口人,素日见面都是亲亲热热,尽显教养……
可那些教养后面,却深埋着的却是数世寒凉。
他家人比小说里还冷酷的多得多。
其实,真正的欺凌不是羞辱,不是殴打,而是他们拒绝看到你,看不到,你也就不存在了。
俞东池见到江鸽子第一面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喜欢这样儿的。
可是,像是自己这样的人,这样的罪人,还配说情感?
算了吧!
此一生,他大概是再也不会去喜欢谁了。
五奶奶与江鸽子迈着扎实的步伐走着。
奢华的车队与他们交错。
两行人……再也看不到对方……


第20章
遇到江鸽子这一晚, 俞东池发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睡的十分不安生。
早上起床的时候, 他纳闷的看着屋顶, 竟觉不可思议。
江鸽子并不知道有人为自己发了一晚上梦。
就是知道了,像是俞东池这样的人,他也会说一句:“仁兄想太多!”
伟大的地球电视剧告诉我们,与这样的人谈恋爱,会最少撕心裂肺四十集, 痛苦的素材够拍三季电视剧的。
并且, 为了卷更多的钱,那些电视剧总爱开放式结局。
多可怕!
他的人生, 凭什么去填别人的坑?
他最近忙的要死要活,没一天安生的。
从送了五姑奶奶那天开始, 老三巷子的搬迁便开始了。
比起年轻人的雀跃,老人与孩子才是依依不舍的。因此这街边树下,总是聚拢着眼泪汪汪的各种念旧团体,或说过去, 或约了聚会的日子,甚至还有死乞白赖,哭喊着要连世亲的。
以前也没有见他们这样亲厚过啊。
上周末, 一些老街坊又集体来了家里与江鸽子商议,说, 这样没啥交代的离开, 总是心里不舒服, 就问问杆子爷,是不是三巷子集体筹款,在戏台那边摆两天流水席,郑重的吃一顿散伙饭,才算是个好结局。
吃就吃呗,江鸽子点了头,那些爱揽事儿的老头儿也算是找到了心灵寄托,便开始算总账,找厨子,开始挨家挨户的收起散伙的伙食费来。
这一说要钱呢!曾是钢铁一般的街坊情,便又开始出现裂缝。
吃可以,出钱就不可以。
不出钱,就不给吃。
凭什么啊?
不给我吃,大家都别吃!
对!这世上总有奇怪的人,能给你掰出奇怪的道理来。
比如,五岁的收多钱儿?几岁算成年?是不是要请个戏班儿?
等等之类……
以前做主的黄伯伯躲了,几个老头儿委委屈屈的揽了麻烦事儿,他们处理不了,就见天杆子爷议事堂里讹着,求着江鸽子做主。
送走心累的连燕子,江鸽子也很是惦记了几天,这不,前天他接到了连燕子的来信。
有厚厚的一封,十几页信纸,写满了一大堆数据。那些数据江鸽子无论如何也看不懂,就只能丢到一边儿。
随着信,他还接到一个奇大的包裹,那里面从正装到寝衣到贴身的衣物是一应俱全,最莫名其妙的是,连燕子还寄回来一份勘探公司的股份转赠书?
江鸽子不太明白这份股份转赠书到底转赠给了自己什么,他签好字,按照要求又塞了几大包牛肉干子,又给连燕子寄了回去。
这天大晌午,江鸽子见家里争吵不休,便麻利的躲到了巷子口,他半躺半坐在戏台的二层青石头上看热闹。
戏台下,邓长农守着一个巨大的啤酒桶,还有一塑料盆煮花生在贩卖。
已经不会说话的林苑春,怀里抱着一个很重的铁琵琶在认真弹奏着。
一旦有音儿错了,躺在一边的薛班主,拿着盲杖,对着他脑袋就是一棍儿。
林苑春缩脖儿都不敢,就硬生生的忍耐着,薛班主只要说他错,他就一点没脾气的从头再来一次,周而复始,十个指头上都是血,他却也没喊疼。
站在一边的何明川,邓长农一脸羡慕的忙活着,虽然他们的十个指头上缠满了胶布,满脑袋都被薛班主敲的都是包,然而出于对钱的奢望,他们现在愿意做任何辛苦的事情。
学艺算什么?
给他们钱,就是给人跪着擦皮鞋他们都是愿意的。
这眼见着,曾经热血的音乐青年,就成了老三巷的铁公鸡组合,不,铁公鸡已然不能概括他们爱钱的精神。
应该喊他们糖公鸡。
一毛不拔,他们还成天惦记粘点啥回来。
老何太太坐在远处的巷子口,一边做鞋,一边远远的陪伴着孙子。
她脸上也没一点儿心疼,竟是满面喜色露着,每当林苑春挨揍,她就摇头乐一下。
邓长农手里提着一个大茶壶,走到薛班主面前,给他水杯加满水,还好脾气的大声说了句:“给您添满了……您老注意点子,给您刚蓄满,这水可烫!”
薛班主哼了一声:“我知道!那么大声儿干嘛?我手没瞎!我不会摸么?你以为我是你?”
邓长农摸着脑袋笑笑,转身又去忙活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愿意把薛爷爷当天神一样崇拜了呢?
大概是从薛爷爷唱曲儿那天起吧!
自己风吹日嗮一整月,还不如薛爷爷随意开嗓唱一曲拿到的钱儿多那会吧。
以前咋就没发现呢?世上真有这般来钱快的路子。
以前家里逼着学手艺的时候,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邓长农不是一次在后悔,他是时时刻刻都在后悔。
江鸽子乐呵呵的看着。
等到他乱七八糟的事儿忙完了,回头一看,他们三个就已经像孝子贤孙一般的就开始围着老瞎子转悠了。
薛班主这人,江鸽子是十分稀罕的。
而且,他算是江鸽子之外,老三巷排名第三的奇人。
艺术点的吹嘘,老三巷子三大BOOS线,黄伯伯算初级的,江鸽子是终极的,而薛班主更像个隐藏线的任务BOOS。
一二般人不认真观察,是发现不了他的。
这老头甭看无家可归,那是人家愿意无家可归!人家就愿意住在戏台下面。
人有钱任性,有钱到黄伯伯在恒泽当做顾问那会子都不如他生活滋润。
甭看他大太阳底下随便一卧就是一天,可人家四季常穿的料子,那是双宫茧丝的提花缎子,这玩意儿少说两贯一尺,还不计手工钱儿。
往日,人家伙食也好,老三巷传统上台面的馆子,只要有什么好食材了,都要先打发伙计来问问他,进了一些好食材,您老吃么?
待到菜肴送来。
他也是大戏台下面,随便坦荡的席地一盘坐,自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儿,从内取出一个银质的羹匙,还有一双包银的象牙筷子 ,每道菜,人就随便只吃几口,就不再动嘴儿了。
就这,老字号的厨子还会隔上几天来小心翼翼的问他一句,您老觉着,那天那条鱼,做的可还入口?
不入口?
那您老给点意见,我好改进。
薛班主吃饭从不给钱,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付的饭费。
人家那小日子,可是比江鸽子这个杆子爷滋润多了。
何况,他无儿无女,也就无欲则刚。
脾气不好,他听不惯就骂,不愿意搭理你,你还真的没法计较,人家是真瞎。
在这老巷子,除了连燕子还能获得他一二分尊重,至于旁人,那是谁来都不成。
这老东西眼高又矫情。
他懒洋洋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也从来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老无所依。
他才不会没有依靠呢!
真的。
一年四季,总有各式各样的四五十岁以上,打扮的精精致致的老太太,老头儿来老三巷子捧场,二十贯点他一曲清唱,还得看这老头儿高兴不高兴。
遇到换节气了,那些老听众还会来给他送衣裳,薛班主从内到外的衣裳,都是这些人给预备的。
薛班主那嗓子亮堂,他是什么角儿的曲儿都会串,并且他只要开嗓儿,不必借助扩音器这样的工具,就能很轻易的从巷子头送到巷子尾。
江鸽子听过几次,认为天籁不过如此。
薛班主开嗓是贵了些,老街坊也听不起,所以大多时候,大家听的是这老爷子睡醒了之后,随意弹的那把铁琵琶。
琵琶曲也是好听的,他心情好了,全巷子就青山绿水,柔情万分。
然而大部分时间,这老头总能勾的别人雷鸣电闪,心中激愤难当。
艺术么……总就是这般有趣儿的。
搞不明白,这老头儿为什么总是那般愤怒!
有外地不懂的,听了老头儿的琵琶,也会将钱打发到薛班主面前的地上,薛班主也从未弯过一次腰。
他又不是要饭的!
所以,他不弯腰去拿,老街坊也不会拿。
这就便宜了老三巷倒垃圾的傻连翘。
连翘是个女人,不……女孩儿?
虽然她四十多岁了,却也可以把她当成更小的宝宝,因为她的智力一辈子都不可能超越五岁。
就像每个人的童年记忆,都有个傻子一般,老三巷这两代人童年记忆里的傻子,就是连翘。
连翘她妈活着那会,在常辉郡立药局上班,是正儿八经的中医配药先生。
连翘出生那年,她家也是正正经经的摆了酒的。
可谁能想到这孩子是个傻子呢。
那会子,常听连翘他奶奶抱怨媳妇,说是都怪媳妇忙,反锁了孩子在家,害的孩子啥也没学会,反应越来越慢,后来就变成了傻子。
老太太胡说八道起来,这人间就不用找什么理由反驳她们了,说多少也没用。
再后来,那对夫妇分了契,连翘妈再也没结契,就守着连翘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天太阳老爷还没有升起的时候,那对母女就悄悄的走在老巷子里,扫街,收垃圾。
连翘她妈从来不帮忙,就默默的跟着闺女,有时候看她做不好了,还会打她,不停的叫她重复做,不断的做,一直到会了。
最后,连翘就成了这老三巷正式的清洁工,她有工作单位,还是有社会保险那种。
再,然后……连翘妈在一个清晨,就安然离世。
连翘就成了老三巷集体的孩子。
有时候,江鸽子戏台下发懒,遇到人多的时候,偶尔有人就给他指着一个背影说,杆子爷,您看,那就是连翘他爹,那是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一个人。
江鸽子听了,也就是抬头看看。
他能怎么?
他又不代表人间正义。
薛班主弹琵琶,他面前地面能铺好几层零碎钞票。
待人群散去,圆胖圆胖的连翘,就胳肢窝下夹着扫帚,还拿着个簸箕的从角落忽然冲出来,然后,她就假模假样儿,做出十分认真的态度,在哪儿清扫……
一切地面上的东西,都是连翘的。
今儿也是这样的一天。
薛班主大早上来了一曲心碎万分的铁琵琶曲儿,大部分老街坊走了,他就每天清心碎街坊好几次。
阳光的温度照的人心情好,江鸽子看连翘扫了一堆零票子,就逗她。
“连翘!”
正在整理钞票的连翘,闻言就傻乎乎的抬头看他,还十分热情的喊了一句:“爷爷好!!”
这个爷爷好,给糖吃,给钱花,还护着她。
她是能分辨谁好谁坏的。
在连翘眼里,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爷爷,女人都是奶奶,甭管你年纪多大。
而她的这种称呼方式,是她妈妈教的。
江鸽子一乐,假作十分痛苦的样儿对连翘说:“连翘,连翘,我饿死了,咋办?”
啊?咋办?
连翘这下作了难。
怎么办呢?
她困惑的向周围看,就有老街坊就逗她。
“连翘,你给你鸽子爷爷买袋花生吃吧!你看他都要饿死了。”
做梦吧!
给别人钱?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连翘肥胖的身体忽然就蹦起来,她拿起自己的扫地工具,一溜烟儿的没影儿了。
她身材肥胖,跑动间,你能感觉到大地都在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