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鸽子还是第一次看四哥做烫画。
他瞧着十分稀罕,就逗趣儿说:“四哥,您这手艺,是这个。”
他举起大拇指夸奖。
段四哥却有些羞涩的说:“哎呀,这算什么,早些年大街小巷都是烫葫芦的,家里那时候条件好,花的起钱给我淘气,正巧那时候我家有个老保姆,她男人就是做这个的,我就跟着学了好些年,现在……没人做这个了,小孩儿都买贴画儿,看电视动画片儿去了……”
说完,他把做好的葫芦腰间栓上一根红丝带,挂在身后的木杆子扎成的架子上。
那葫芦上,他没有按照传统烫什么神仙,侠客,美女,他烫的是如今正流行的动画片里的《电光美女埃塔》,这位跟地球超人也就是性别不同,做的事儿都是一样的。
一个精巧的小葫芦外加漂亮的烫画儿卖价五文,然而段四哥坐一上午也卖不了两三个。
江鸽子笑笑,抬眼看着一架子做好的葫芦,然后他就看到一只烫了帆船,一帆风顺字样儿的小葫芦。
这个倒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他取下葫芦,从兜里拿出一张十文的零钱,才刚要递给段四哥。
抬脸却看到段四哥端着一张黑脸,正在瞪他。
他讪讪的笑笑,又收起钞票,顺手把那个葫芦也放进了口袋里。
段四哥这才咧嘴笑了起来,不过嘴巴里却是抱怨的:“你这人,总是跟哥外道,这是我,回头你四嫂子知道,一准儿要骂你了。”
江鸽子抬手:“哥,严重了,多大事儿,你还告诉我嫂子……”
正说着,那边广场上,忽然有人在吊车上喊了一句:“蒋设计!!蒋设计!!!蒋增润!!!”
“来了,来了!不要急!不要急~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一位穿着工作服,带着安全帽,相貌斯文,看上去就软绵温和的男人笑眯眯的从搭台架子上下来,他看看吊在空中的石棉瓦板子,又指着一片空地说:“卸到这边,慢一点,稳一点,不要急~这边都是老人跟小孩儿,你不要急……慢慢来……”
江鸽子微微歪头,嘴巴角儿也歪了一下,他诧异的一笑,直到段四哥问他怎么了。
他这才轻松的回答说:“没事儿,四哥您忙,我这里还有些事儿……”
他说完转身就走。
段四哥却在他身后喊了一句:“鸽子!你嫂子今儿炖羊肉,晚上甭做饭了,喊上燕子家里吃去!!”
江鸽子没回头的摆摆手。
可他却没看到,可当有人喊了鸽子,那位蒋设计却急速的回过头,四处开始寻找起来。


第18章
四嫂子手艺一向的好, 江鸽子这天晚上跟连燕子就吃的有些撑。
吃完,他们也没回家, 就绕着老巷子消食儿。
最近, 因为搬家这件事,倒是整的整个老街总是充满了怀旧的情怀,每天傍晚,那些老人们,不, 应该是只要人到中年的人们, 就都齐齐的在家门口扎堆儿回忆过去。
要分开了,人的记忆就丰厚了, 人也多情大方了。
眼见着,以前的小摩擦, 就成了记忆力不可割舍的那些某种东西。
人们三五堆扎着。
几个小姑娘在路灯下跳皮筋儿,还有玩拍巴掌游戏的。
她们声音清脆,就像老巷里面的小精灵那般招人稀罕。
江鸽子跟连燕子靠着墙,态度相当认真的看着。
连燕子看了一会儿, 转身小跑回家,一会就拿来他的那部新相机,开始一顿咔嚓。
江鸽子看着他, 又看看老街,好半天他说:“燕子。”
连燕子抬头看他:“啊?”
江鸽子说:“相机送我呗, 也教教我怎么用。”
连燕子十分痛快的将相机往他手里一递:“成, 你用这个入门刚刚好, 我跟你说啊,要先打开这里,再调试好这里……”
他开始手把手的教江鸽子使用这个在他看来,不是很复杂的相机。
江鸽子虽然只有两点智力,不过,一点智代表多一倍的智,他也不笨,上手很快。
没多久,人就毫不客气的把连燕子带来的两团儿胶卷全咔嚓完了。
用完,江鸽子回头冲连燕子笑着说:“你过来。”
连燕子走过来,一脸纳闷的看着他。
江鸽子又说:“你伸出手。”
连燕子将自己的双手伸出来,要饭一样摆着。
江鸽子一伸手在他手里拍了一下。
连燕子接着就定住了。
江鸽子也愣了一下,他抬眼仔细打量,然后心里想,果然是这样的。
这个人……他可以通过自己,吸纳游戏里的那些物品。
就如高手灌顶,连燕子此刻大脑肿胀,他就是个傻子,现在也能感觉到了不一样。
以前他增属性点那会儿,感觉很虚无,如今有实例知识的东西在他脑袋里一层一层的融合,他才知道,哦,原来这就是机缘啊!
竟然还可以这样么?
好半天儿,他如梦初醒,略恍惚的在江鸽子身后说问:“……我一直想问一件事儿。”
江鸽子玩着相机没抬头的说:“说。”
“你就这样信任我?”
江鸽子闻言没有说话。
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想这个大概就是这个世界的意思吧。
以前他一直游离在世界之外,总有被排斥的感觉。
那天连燕子吸收了他的《金智书》之后,他忽然就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接纳了。
因为连燕子,拐腿的世界终于法则平衡了。
要说信任?
江鸽子谁也不信任。
要说他对连燕子?
怎么说呢?大概是他觉着连燕子莫名的就对他的缘法。
没错,就是合缘。
这是一种挺没办法形容的感觉。
他神色莫名的看着连燕子,心里想。
这个人今后一定会有了不得的成就吧。
他想看看他到底会走到哪儿,能攀到什么样子的高峰。
人跟人不同,要让江鸽子去攀高峰?他觉着,这就是一件吃饱了撑着,自己找罪受的无聊事儿。
现在他问为什么信任,这个问题没法回答,思来想去,江鸽子决定还是给一碗没什么用处的鸡汤比较合适。
于是他一脸深沉着指着天空说:“燕子,你看那天边的月亮,它每天傍晚准时升起,黎明落下,即便是有乌云遮盖,我们也知道,那月亮必然在云层之后。这活在世上的人,大多习惯它每天晚上的到来,很少有人会问它到来的原因,就如我遇到了你,你遇到了我,没原因的,想来就来,想信任我就信任了……你,明白么?”
连燕子在身后半天无语,好久之后,他好无语的:“哧……您在说什么啊!”的笑出了声。
江鸽子站起来,哼了一声,脚步非常快速的离开了……
他不太善于表达,在公共车上让个座位,人老大爷不尴尬,他却是会尴尬到下车的,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一般。
时间总是来的那样快。
这天一大早,连燕子在家里的正屋收拾行囊。
地上,来自航海短期高等学院的通知书被慎重的收到一边。
江鸽子也坐着,将自己连夜做好的从里到外的手工衣裳,鞋子,便鞋等等之类打了小包递给连燕子。
连燕子低着头,正一包一包的往双肩包里塞牛肉干。
江鸽子无奈的叹息:“你到了地方,给我写信,我给你寄好了,家里又不缺这些,天气这么热,真的~会坏的!”
连燕子看了他一眼,从包里摸出最小的布包丢在地上。
江鸽子吧嗒下嘴巴,烦躁的正要上手打他。
家里门口却传来少女打招呼的清脆声音:“杆子爷,我是桃子,我阿爷叫我给您送水果了。”
江鸽子抬头也笑着招呼。
“是桃子呀,赶紧进来!”
一年四季,江鸽子这里总不缺吃食,像是时令水果,入秋打下来的新粮食,冬天的腌咸菜,过年的各种腊味儿。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是老三巷的街坊,就稀罕这样惯着他们杆子爷。
桃子是个粉面桃花,身材略胖,漂亮健康,脾性爽朗可爱的好姑娘,她也在家复习,准备考取国立高教。
说到这里,要简单的说下盖尔的教育体系。
这里分三段教育。
初级教育,中等职业规划教育,高等精英教育。
就这三段。
除初级教育免费之外,中等教育专业单一,高等教育并没有毕业这件事,你想学多久就多久,跟地球有所区别的是,你需要考取各种维持你饭碗稳定的资历证书。
可以一直考到死去。
连燕子上的这所高等短期精英教育学校,是属于拿证最快的一所学校。
读一年就可以申请资历证书考试了。
桃子姑娘提着一只铁皮桶进门,那桶里面放满了新鲜水果,有李子,樱桃,香瓜,还有几把收拾好,扎好的青菜。
果子叶新鲜的喜人,滚着水珠儿。
江鸽子站起来,双手接过,笑眯眯的问:“你奶奶回庄子了?”
桃子点点头,脸上热辣辣的,不敢看屋子里的两个人,她就红着脸低头小声说:“恩,阿奶才将刚回来,这是新摘的,我爷收拾了几把菜,恩~叫您尝个鲜儿,恩……我爷说,多拿些,恩~后儿,我们就搬走了……”
小姑娘忽然抬脸,一脸的怅然遗憾。
江鸽子放好东西,进屋取了一大包晒干的鹿筋递给桃子说:“替我谢谢你奶,你爷!这是山里刚给的,叫你爷炖了汤喝,能壮筋骨的好东西。”
说完,他伸手拍拍小丫头脑袋顶儿:“你家又没多远,以后常回来。”
“恩!”
桃子姑娘脸红的更加厉害,并手脚颤抖的接过东西,她利落的鞠躬,然后看都不敢看江鸽子第二眼的,回身奔命一般的就跑了。
屋外,有好些个小姑娘愉快爽利的笑声,交谈声传来。
江鸽子纳闷的挠挠头,又无奈的笑笑。
自己有这样吓人么?
其实,老街多少小姑娘都是稀罕死他的,可惜的是,不管心里多么爱,这些女孩儿,都清楚的知道,她们跟杆子爷不可能。
说不清为什么不能,反正就是不可能!
不过,这些小丫头也悄悄把杆子爷划到保密圈子里捂着,出去念书的时候,也从不炫耀。
最多,旁人说那个明星有多美的时候,她们会从心里嗤之以鼻,想着,这算什么?
那是你们没见过我们家的杆子爷!
那才叫个好看!
对,现在还有二爷。
没错儿,连燕子在老三巷,如今也获得了极大的尊重。
他没有追究被打劫的事情过去之后,便得到了仁义的名声,何况他还真是个小贵人。
如今大家喊他二爷,燕子爷,小贵人……
从屋子里取出新作的布包,江鸽子把新鲜水果一包一包的装好往连燕子包里塞。
连燕子盘腿儿看着他,也不说话,被人这样认真的对待,实在是自己此生最大的运气了。
正包着,门口又有人招呼。
“杆子爷,连爷在么?”
江鸽子这次没起来,他听出来,这是邓长农他们。
他抬头喊了一声:“进来吧,都在呢。”
竹门帘一翻,邓长农,林苑春,还有拄着拐杖的何明川一起有些拘谨的进了屋。
进了屋,也是站在门口,很老实的排成一排站着。
江鸽子抬脸冲他们笑了一下:“你们这是有事儿?”
那天送他们走了之后,两边是再无交集的。
邓长农点点头,将手伸进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破皮包,又从里面整整齐齐拿出一叠子钞票来说:“阿奶说,二爷要去外地读书了。”
说完,他走过来,十分认真的将那叠百钱面额的钞票放在箱子上。
江鸽子看着钞票的厚度,立时计算出这里少说也有三贯。
他便严肃了些问:“哪儿~来的钱儿?”
邓长农连忙解释:“您,您别误会!这是我们三个,在巷子口摆啤酒摊子赚的,这些天生意还是很好的,那些建筑公司的爷们花钱很大方,薛爷爷每天弹铁琵琶都能赚个几贯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真是充满了羡慕。
江鸽子冷笑一声:“哼,几贯啊?你们薛爷爷看不到,随意拿了也就拿了……”
这话音还没落,何明川赶紧抬头说:“杆子爷,您……您别这样说……哎!”
他不想解释了,只能无奈的低头,最近,就没人看得起他们的。
江鸽子不说话,低着头帮着连燕子塞行李。
好半天,身后邓长农语音低落的说: “我们几个商议了,要……要给薛爷爷养老呢!薛爷爷,对我们特别好……我们,真的改好了……您信我们……”
刚搬到地下室第一夜,他们饿的前心贴后肚,又没脸上街去相熟的街坊那边买去,就只能干扛着。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们门口摆着一个小盆,盆里放着二十多颗煮熟的鸡蛋。
只有在绝境当中的温暖,才会无限放大吧。
他们是真心诚意的想赎罪的。
江鸽子闻言,倒是真的觉着有些安慰了,他抬头这才正脸看这几位。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三位的改变倒是很大的,他们穿着半新不旧的运动衫,脚下是有着补丁的运动鞋,以前飞扬的头发,如今被剃成了利落的小平头,露出的手也不是那么干净,一眼看去,就能看出这双手是吃苦人的手。
手心粉红,手背粗糙,手指肮脏,指节也微微的开始凸起。
“这是来还你们连爷的钱呢?”
江鸽子语气软了一些,好声好气儿的。
邓长农点点头:“恩,本来想月底给的,可,二爷要出门了,我们……就一起凑了一下,您们……别嫌少,以后……以后会多的,真的,您信我们。”
何明川在边上插话说:“对!我们现在卖啤酒,还卖盐水花生,还给那些建筑公司的爷们唱老戏,鼓书,有时候他们也点歌,一首两百钱儿,薛爷爷还教了我们怎么唱歌儿,我爷以前教那些东西,如今我们都捡起来了,您信我们,我们还能赚好些钱……一定能还清的……”
一万贯呢,大概是要还上一生的吧。
连燕子看看眼前的钞票,他略想了下,将钞票一分为二,一半很认真的打了收条,将一半递给邓长农说:“我也不等这几个用,倒是你家里的长辈,有没有送些钱儿回去。”
那边,有两家就剩两个老奶奶了。
何明川赶忙拒绝:“够用了,够了!您这不是要出远门么,您用钱呢。”
连燕子笑笑,把钱塞了回去:“那也留一些防身吧,你们刚搬过去,也要置办家当,就算是摆摊子,也要进货,也要本钱,你们也要吃饭吧?”
何明川语气哽噎的用一只手阻挡着:“您别,我们有的,真的有的,这钱您拿着,拿着……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干活,我们有的……”
话说了一半儿,他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流。
许是觉着丑羞,他吸着鼻子,拄着拐杖,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看着有些仓皇的小伙子,江鸽子倒是挺高兴的,他回头说:“这人,总是要有些经历的,你看……一下子就长大了。”
连燕子点点头,心里想说,你当自己才多大?
江鸽子收了钱,揣着回了屋,没一会,他也进屋取了一个信封出来递给连燕子说:“喏……这里有张支票,还有五十贯的现金,加上他们送来的,你……祝你早日如愿。”
连燕子收了信封,吸吸气,他慢慢站起来,忽然伸出双手猛的将江鸽子拥在怀里说:“对不起?”
江鸽子有些不明白:“啊?”
“对不起……我只是现在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又该往哪里去!对不起……我想出去看看,先看清楚这个世界,然后……然后……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肯定会回来,然后,随便怎么活,这辈子,他是总是要在鸽子身边呆着的。
江鸽子失笑,他挣脱开,伸手在他肩膀打了一拳:“瞧你腻腻歪歪的样儿,你赶紧走!你走我就安生了……飞艇要误了。”
连燕子点点头,弯腰提了行李,换了出门的运动鞋,一手一个大箱子的提着往外走。
一边走,他还一边唠叨:“你以后吧,脾气好点,别没事儿跟人硬抗,有事儿就给我写信,我多忙也会回来的。”
江鸽子说好。
连燕子到了巷子口,犹豫半响他这才说:“鸽子,不管是于氏,端氏,或李氏,虽然这些世家在九州就是个芝麻绿豆,我这几天,看到好多外来的陌生人,那些人背后有家世,有资本,以后……这里不一样了~遇到事儿,你别硬抗,你先忍几年,别遇事强出头……你太良善,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江鸽子失笑:“呦,你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
连燕子放下行李,站在公车站口,眼睛看着前方说:“我就是那儿出来的,他们……他们跟咱们不一样,看上去都是客客气气,温温和和……可回过头,是什么东西都要算成利益的。”
公车停下,江鸽子把连燕子送上车。
连燕子趴在窗户死死盯着江鸽子,最后他喊到:“我很快会回来的!你等我……”
江鸽子摆手送他说:“知道了~!”


第19章
老三巷的大搬迁总算是来临了。
在夏日中旬。
最早搬走的, 不是那些青壮,也不是有房的户口, 却是这巷子里比较传奇的人物, 五姑奶奶。
五姑奶奶其实是个男人,他(她)今年七十有三,却一生热爱粉嫩装扮,涂脂抹粉,着裙插花, 言行举止妩媚柔顺。
旁人觉着他刺眼睛, 他也不爱常出门。
前几日大半夜的,这位~老太太端着一簸箩干馍馍上了门, 坐了好半天儿,他才说, 他卖了房子了,要去养老院住着,家里什么都搬空了,就一样东西没人帮他抬, 就来求杆子爷了。
她的寿材。
寿材需要有血缘的亲戚去抬,五姑奶奶无儿无女,亲戚看不起他, 也不跟他来往,何况他如今也没死, 这就不能求着方外人动他的寿材。
这就只能求到江鸽子门上了。
江鸽子倒是觉着没有什么的, 这就是个得了性别错乱症的老人, 他认为自己是个女人,也按照女人的方式很坦荡的活了一辈子。
原本五姑奶奶家挺有钱,条件很好,还有一大院房子,有个刺绣店。
按照九州的规矩,男女,男男,女女,各种结契的方式多了去了,他要是能舍弃爱红的习性,说不得也能找个凑合的。
可五姑奶奶偏偏不,他就是要擦着桃花红的脸蛋,穿着粉嫩的裙子丝袜,再配上他发育的十分旺盛的有胡茬子的下巴,去像女人一般找伴儿活着。
一生几十年,他总是想要一段真挚感情,又始终保持着一份儿天真,如此,便总是被人骗着,哄着,几乎败光了家业。
也没人爱他这个少数人。
最后,他就剩下这套老宅,人老了,也爱不动了。
一套房子钱交到养老院,费用交到八十八岁,五姑奶奶觉着,自己到了这个岁数就足够了,多一天他都不活。
江鸽子答应的挺痛快,这不,今儿一大早,他就换了便利的衣裳,拿着麻绳出了门。
这一出门,却看到何明川他们也在。
对门段家十六岁以上的孩子也都来了。
江鸽子觉着用不着那么些人,就打发了他们去街边问问,还有孤寡的,家里劳力少的若需要帮衬,就登记下来。
也不是江鸽子是个有多大爱心的人,他就一个简朴的想法,我有老人丢在地球,这会子我多帮几家,积的德行多了,明儿,这种善就回报给我的老人吧。
何明川他们弓腰塌背,像三只大虾米一般的站着。
见江鸽子出来了,邓长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杆子爷……我们,来帮衬几天,这街里的阿爷,阿奶,都对我们挺好的。”
江鸽子笑笑,往脖子上挂起了他的新相机,点点头说:“那成吧,一起走。”
就这样,他们四人晃晃悠悠的到了牛角头巷子。
五姑奶奶今儿起的很早,他换了艳红的绣花袄子,还盘了头,图了粉,还插了鲜嫩的花儿。
对着镜子,他倒是觉着自己个儿挺美的。
却不想,他这个样子,倒是把养老院护工,还有援助律师都吓了一跳。
东大陆这边法律还是比较不错的,从老三巷开始搬迁,民众权益保护协会就派了援助律师常驻在此地。
五姑奶奶这房子是卖给了李氏,今儿李氏的搬迁组,也派了工具车,派了工人来帮忙。
五姑奶奶打扮好了,就站在家门口一脸巴望的等着。
她东西不多,都整理到了棺材里,那棺材盖子一合,就是个大容器。
然后,谁也不知道五姑奶奶到底往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大概八点多的时候,江鸽子带着残疾组远远的来了,也远远的也看到五姑奶奶。
老街挺长,屋外的老槐的花发着淡淡的香气,五姑奶奶支着脖子,穿着袄裙那么站着,一眼看上去,江鸽子竟莫名觉着,这老太太的心里,肯定特别的美。
他老远就招呼起来,声音嘶哑而尽量温婉着,软声软语,全是依赖的说:“鸽子,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