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茂丙看小叔叔出去,便急了,他挥舞着菜刀,在笼子里一顿乱砍,一边砍一边喊:“七叔!七叔…别走…别走,你好好说清楚…你看呀,我杀了…”
顾昭才不理他,倒是顾岩看高兴了。
饿了一天多,顾茂丙手软脚软,踉踉跄跄的这么能追着那两只活泼的母鸡,无奈之下他猛的扑过去,好不容易将鸡抓住了,可惜菜刀却丢到了脚头一尺的地方。
顾茂丙都急疯了,一边扭动,一边用脚勾刀,一不小心一只母鸡又飞了。
一抬头,七叔都看不到了。
“啊!!!!!!!!!!”顾茂丙一声大叫,双手揪住母鸡的头跟脖子,对着手里的鸡脖子就是狠狠的一口。
顾岩刚托起手里的小瓷壶想看热闹,一下就被惊到了,他看着顾茂丙大喊了一声生生咬死一只母鸡,接着一鼓作气又咬死一只。
“我…我要背…背我姐…”顾茂丙张着真正的血盆大口,嘴角流血,眼睛冒光,摇摇晃晃的对顾岩说。
“背…啊,背背…”顾岩放下茶壶,他都觉得慎得慌。
“我要…背我阿姐出嫁!”
“啊!背!”
“我要吃蹄髈!”
“吃,吃。”
“两只!!!!!!!!!”
“行!都行…”顾岩应付着:“来人啊,赶紧着,带你们二爷去洗洗,把身上的衣裳给换了,给他做蹄髈,两只!赶紧的…”
顾茂丙还叨叨呢:“我姐有兄弟,凭什么顾茂昌背她…他不配!他是什么东西。”
“不配不配!”顾岩亲自打开鸡笼子,扶了自己侄儿出来,交给陶若带他下去。
待顾茂丙身影消失,顾岩对那边站着的一个下仆说:“等你们二爷吃饱了,歇好了,给你们二爷换成三只公鸡!要大冠子,会叼人那种,要斗鸡!斗鸡懂吗?斗鸡!小兔崽子,我能便宜你?顾茂昌是什么东西?他是老子生的!不是东西!”

第四十五回

四月庚申日,顾岩着家中懂得风水的先生占卜的一下,说今日出行,大吉。这才告知顾昭,阿弟,你可以出门了,今儿出门做什么都顺利。
顾昭倒是对老哥的神叨没发表意见,都是哥哥的心意,好好的受着就是。
顾昭此次出行,表面上是为了家中侄女出嫁,其实却是为了去淮山,取命星伪石,本就是个造假的事儿,造的就是上天的假,他这里还偏偏问吉占卜,问上天,我要出去造你的假了,你说啥时候出去吉利呀?顾昭憋闷的不行,便不搭理他,由着他折腾,看着他带领全家,每日沐浴更衣,素食十日,他不吃肉,全家也不许吃,都每天晚上一起陪他念经卷,还要去家庙祈祷。
庚申日,也就是四月十日,顾公府正门大开,为顾昭准备好的行李治装在门口一溜排开。天还是蒙黑,只有一点朦明儿,这家里有头脸的人便都起来,齐齐来门口相送。
顾昭此次出行是按照他自己的仪仗走的,他一个小破乡男,倒也没那么大的排场,不过他可以用引马一位,也就是骑从在前面打道,可以用一匹马拉的拱顶辕车,至于其他的仪仗便没有了。
随车的平顶青油布骡子辕车倒是跟了十来辆,他奶哥毕梁立没有来,身边只带着细仔,新仔,定九先生,还有府里的家卫二十名,家卫不得着甲胄,具是都穿了一身干练的紧身黑衣,厚底皮鞋,车夫八名,小奴三名,最新鲜的还是那位叫撩鸽子的仆从,他穿着一身粗布短袄,不着鞋,带着两只笼子,笼子里有十数只信鸽,骑一头黑驴,这人是负责顾昭跟顾岩来回通信的。
哇,这个配置就牛了一些了,一般四品以上大员家才有信鸽子这等奢侈品。
府里的家卫都是一票儿二十岁靠上,三十五靠下的精干彪汉,俱都在军队里历练过,属顾岩信得过家将,又都赐姓顾,是自小收养了来,养在家里,训练了十多年的武技高手,带队的家将头儿,叫顾槐子,此人今年四十冒头,早年跟着顾岩在顾家的左路军呆过,还有过战功。
如今战马依旧是奢侈品,寻一匹好马,就像后世买一辆百万跑车一般的不容易,所以家将皆是骑着健壮的马骡子,虽是骡子也是一水儿的上等的好牲口,那齐刷刷的跟在队伍周围,瞧上去很是排场。
顾昭出了门,顾岩带着卢氏,顾茂德送至门口,兄弟俩互相看看,千言万语的,心里知道,嘴巴上就不说了。
“阿弟此去,且不要委屈自己,不要赶路,慢慢行走便是,待你走一个月后,我安排茂德他们护着瑾瑜去。”
顾昭点点头:“我晓得,阿兄也要多注意身体。”
“你不用操心我,我在家里,有什么不方便的。”
顾瑾瑜被丫鬟扶了在大门内廊看着自己的小叔叔,她不能迈大门,便在那里面跪了,掉着眼泪道:“叔父此去,多多保重,瑾瑜一个伶仃人,如今害的家里劳师动众,着实过意不去。叔父受我三个头。”道完,磕了三个。
顾昭冲她笑笑:“又哭,又哭,可别哭了,这是喜事儿,咱家的孩子,不分男女,都精贵着呢,你以为我为你?我是在家里呆的烦了,这老头每天很烦人,我躲他呢!如今正好打着嫁侄女的名头,出去耍子,松散,松散。侄女儿在家好好备嫁妆,叔叔便在任富等着接你,你安心,定要妥妥当当的将你嫁出去。”
瑾瑜抹了泪,被扶起来,走到卢氏身后一起看着顾昭满脸的不舍。
天色终于敞亮起来,京中风驰云动,照旧响起,上京四门缓缓打开。
顾昭上了车子,撩开车帘看着自己的老哥哥,来这里十多年了,这一次方有了完全的离家情感,这一别怕是几月,老哥哥身体不好,他着实挂记。
看出顾昭不舍,顾岩一脸嫌弃:“你快走吧,也省的每天来罗嗦我,我不知道多好呢。”
顾昭失笑,便放下车帘。那引马的家将,在前面喊了一声:“行也…顺哉!”
车队终于缓缓的往东门外去了…
顾昭靠着车里的毛皮软垫子,合着眼,听着耳边的越来越响的人声,出了东门越来越安静的管道车辇声,朦胧胧的他又睡了个回头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外又有人声,车子停了下了。
顾昭睁开眼,问外面:“怎么回事。”
顾槐子在车外道:“七爷,是京郊路口的车家,车客,还有一些跑商想跟着。”
顾昭倒是知道这些人,在京里头有门脸买卖,待有出远门的便雇了他们的车子远行,一般小车队也有五六辆,大的车队能有四五十辆。
“这几年,说是密王残余闹事儿呢,他们便不敢独自上路,想出些钱,随着车,许是看到咱府里的家将威风。”顾槐子底笑。
顾昭笑嘻嘻的斜眼撇他,问:“给多少?”
顾槐子想了下:“就跟五六百里,到淮山,到有几户看上去很足,随咱们到淮山的话,大概能一起凑给二三十贯。”
“叫他们跟吧,钱你们分了去,总不能白跟着爷出来,记得,却不要喝酒误事,人家出了钱,也要略照看些。”顾昭笑笑,与人方便的事儿,做了便做了,再说,多些人也掩人耳目,此去任富到淮山,一路小千里,能有个伴儿也不错。
顾槐子挺高兴的,便拉了骡子的缰绳过去与车家商议,又过得一会,车队继续缓行,只是车子后又跟了四五辆平顶儿青油棚车,十多辆载满货物的北方打车,外加二十多位轿夫。
许是很少有贵族愿意带他们一起上路的,这些人便也不敢像以往那般喧哗,只是悄悄的保持距离的跟着。
车行半日,上京的管道儿便到头了,这车子便要了命的翻腾起来,好在顾岩,那可是海上男儿,十多级的风都见过,所以这般小意思的翻腾对他来说就是婴孩儿的摇车,还蛮舒服的。
倒是后车上的定九先生,据说是吐了,原本顾昭想叫他进来问问皇室的事情,如今也只好放下想法,过几日他熟悉了路况再问他不迟。
唤了细仔,顾昭给了他一瓶清新定神丹交给定九先生送去后,顾昭从车后面取出一本游记来读,身边的景色俱都是那股子乡野景色,看了几十里他便厌倦了,只是偶尔有驿站的驿骑快马过的时候,会大声的喊几嗓子逗趣儿后交错而过。
又是半响,车过京外第一个驿站,因此地离上京过近便只是一个六等的驿站,顾槐子让头车停了,小心的问车里:“七爷可要下去松散?”他见顾昭一路也没下去撒尿什么的,也不见有虎子递送出来,便小心的上来伺候。
顾昭放下书卷,坐在辕车边上的新仔撩起车帘,摆了凳子扶他下去,又一起到了驿站后面还干净的茅厕里方便了一下后,顾昭才站在驿站口看自己的车队。
“那些人是谁?”顾昭指指脚夫后面那群七零八碎的十来辆敞车问顾槐子。
顾槐子笑着说:“并不知,他们怕是不想出钱,又怕不安全,就远远的跟着的庶民吧,这一路都会有的,七爷不用看他们,那帮子人粗胚,小心污了眼。”
顾昭笑笑,倒是不在意,以前他去南方,路上可没这么精致的人文社会生活给他看,不过虽然好奇,他却也没有叫上来询问的欲望,早就习惯了,问得多,错的多,倒是又不合时宜了。
天色过午,驿站的驿丁备了饭,顾昭还不饿,便回了车子,顾槐子他们却一起去了,好好的用了一顿,出门在外,肚子是最最委屈不得的,他们不比顾昭,那车队后面专有有个有炭炉的篷车能给他随时做一些入口的热乎食物,热水什么的,还有个手艺很不错的小奴,在那里随时等着伺候。至于那些随车的,便只有坐在车边随时用些干粮了事。
用罢饭,车队继续前行,这一路六等,五等的驿站路过好几个,想随队的人马也有不少,可是顾槐子却再也不敢带了。
转眼一天便过去,上京在身后越来越远,顾昭那颗有些涌动的心,终于认命的平复下来,随路而安。
天色擦黑,车队终于停到一家二等驿站门口,这家驿站规模挺大,还是前朝盖的,门口有绿色植物,门脸装饰的也漂亮,脸前还有台阶,此处便不能称为站,叫馆了,这驿馆负责的小吏见这一票人马来的排场,便齐齐的出来,问了下名头,不由的吐吐舌头,顾郡公府的爷爷,可真真是贵客了。
于是,这小吏便大声招呼了驿丁,牵马的,牵骡子的,招呼的,这小吏都五十多岁了,弓着腰,亲自带着顾昭去了上了边上的东厅,东厅后自有独门的小院子,这里面小厨房,浴室皆都方便。
顾昭四下看了下,也满意,便叫细仔给了这小吏一贯钱,又赏了他一些好茶叶,东西倒是不多,主要是个面子问题。
那随车的人们,却进不得这里,只是在驿馆边上的私人逆旅住下,有舍不得馆费的,就住在离这里不远处的短亭露着睡,此刻已经是四月春,盖舒服了也不怕冷。
顾昭洗了个澡,吃了一顿地方特色的饭食,懒得随意走动,便披了头发,靠在新仔给他铺好的,家里带来的铺盖上闭着眼睛听那床边隐约带传来的音乐声,这驿馆住着的都是官员,并不敢在此嫖妓,却依旧叫了常驻在这里的唱妓演奏。
顾公府名头很大,刚才也有十几张的帖子送来拜见,但是,顾昭推说走了一天,身体疲惫,便叫顾槐子打发了。
懒洋洋的躺得一会,顾槐子轻轻敲门进来。
顾昭睁了眼睛看他:“还不去睡?”
顾槐子笑嘻嘻的回话:“七爷,这次跟咱们车队的,有个从淮山那边来的木行的行首,姓吴,那老家伙,那张巧嘴,那是能说会道的,我看着着实有趣儿,七爷在屋里闷得慌,不若唤他来,跟您说说闲话解闷儿?”
顾昭想了下道:“淮山本地人吗?”
“是,小的问了,就是淮山县的木器行首,这次进京却是送一副官员早定做的淮山木嫁妆来的。这不是回去也不落空吗,他又买了十车布回来,正赶上密王残余作乱,就不敢上路。”
“成了,也不知道给了你什么好处,去叫了来吧。”顾昭嗤笑。
待顾槐子出去,细仔挤眉弄眼的进来悄悄说:“七爷,您不知,那位吴行首在京里买了个娘们,那颜色好的不成,顾槐子看的口水流一地。”
顾昭失笑,坐起来由着细仔帮他把头发梳顺了,用丝带扎起来,这古人为了保持发型,三五天都不梳头,一个月的也有之。顾昭受不得这个,每天都要洗。
刚扎好头发,门外有人敲击,细仔过去打开门,便见那门外有弯腰弓着一人,头发花白,身着短布衣,脚上穿着一双常出门的气死牛快鞋,双手托着一个木盘,盘内放着一盘子水灵灵还沾着水珠儿的枇杷果子。
“可是吴行首?”顾昭声音温和的招呼:“进来吧。”
这人不敢抬头,托举着盘子进屋,将盘子放在一边后,趴在地上又磕,顾昭实在受不了,摆手:“成了,这是在外面,我也不是那种讲究的,你就起来吧。”
吴行首战战兢兢的爬起来,依旧低头道:“小人低贱,怕污了贵人的眼,可是,贵人慈悲,愿意带着我们这帮子跑腿讨食儿的上路,本不该来,也不配来见,可小人想着,就是拼着挨两板子,也要来磕一个,道个谢,这不,小人就来了。”
顾昭轻笑:“得了,果然是走南闯北的,嘴巴伶俐的很,抬起头吧,细仔去给吴行首端个墩儿坐。”
吴行首听了,这才敢抬头,这一抬头,顾昭方知,这人最少有六十上下的岁数,脸上有肉,略胖却不是印象里商人肚满肠肥的形态。
吴行首见了顾昭,见他年龄不大,身边穿戴无一不精,皆是他以往未曾见到的,这摸样更是玉人一般,也不知道怎么养的,许是吃的米都要拿那玉凹子舂了,再细细的用玉磨推了才能入口,方可养成这般精致吧?
他爱的不成,老脸竟羞了一面红。

第四十六回

细仔将吴行首的枇杷洗了,细细的挖了核子,拨了皮儿,切了这才端到顾昭面前,顾昭咬了一块,唔了一声道:“好甜,味儿挺好的。”
吴行首一喜:“七爷喜欢,我那里还有半车,都是等随队的时候,跟入京的果商买的,具是刚下树的新鲜果子,本想带回老家,取个新鲜,小人一会叫他们都送来。”
顾昭失笑:“好好的,我吃你半车果子做什么?不必了。”
吴行首连连摇头:“七爷您是贵人,也是我上辈子祖坟子不知道怎么了,立对了位置,冒了青烟儿,贵人才吃我献的一口果子。您可千万给小人一点脸面,我回去了,这次也好跟他们吹吹,那上京的贵人,也吃了我献的果子。”
顾昭笑笑,心里却不喜欢这样交流,他别扭,于是便岔开话题问他:“吴行首,走南闯北的,定然见过万千的行当,我平日都关在家里,也不得出去…”
正说着,门外却又人急步上了台阶,敲敲门,细仔将门打开,却是顾昭在京里的南货行的二掌柜。他一进门,擦擦汗,看下吴行首,顾昭笑笑说:“说吧,怎么这么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二掌柜从怀里取了竹筒,揭开盖子,取出一张空白信笺纸,纸上盖了海神号的戳子道:“今儿上午,有一老者拿着这信来,取十万贯。”
顾昭眼神闪了一下,问:“可给了?”
二掌柜摇头:“还少几万贯,要到庄子那边调,博先生叫他明日来取,那人行迹十分…”
“我知道了,你回去对博先生说,来人再来,便与他说,若不够,再多几万贯也使得。”顾昭插嘴,显然不想他多说。
二掌柜点头,接了递过来的信笺,又原样踹了进怀里,施礼之后,想立刻赶回去。
顾昭叫住他:“你且等等,我写一封信,你带回去给来人,他知道转交给谁。”
说罢,细仔立刻在一边磨了墨,顾昭提笔写道:
阿润:别京一日,不知你身体可好了,自今晨早上别京,已始弥日思侬,自你我相识,总别远会稀…
顾昭写到这里,却觉得实在写不来古文的行文方式,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叨叨,于是思想了一下,又落笔道:
这一日,一直在懊恼,只悔那日少写了几卷,恨自己只有两手,若有七八只手便好了,可是我若长了七八只手,怕是你也不要我了,不但不要,可能还会招来你前寺的哑巴和尚镇压了我。
今日出门后,天气一路晴好,畅顺无风,只路边多见村庄仓舍大多损毁荒芜,可见,大梁战事已伤国之根基。不过,这些与我们却也没有什么干系。
这一路还未及遇到好景色,就不写给你了,不过是遇到三五秃山,也不巍峨,更无奇峰,快马一过漫天尘土,吃得一嘴,好不苦也。后遇一木器行首,姓吴,人有趣,能言善道,说些野趣,方解些寂寞。你莫担心,这吴行首,发白,面有皱,纹深如寺崖后深壑,不见底。他若一笑,有蚊虫飞过,可夹死。他送得我一盘琵琶,味甚美,待我回去,便买一些带去,与你一起尝之,若回得晚,琵琶没了,大概会赶上樱桃,到时你一粒,我一粒,此刻想想就绝妙不可言。
嗯,你支的钱,我叫他们备好了,也不问你有什么用处,只告你,万万不可委屈自己,只要你完好,不够就多去支些,如此这般,放能令我安心,心心念之…
写罢,顾昭将信笺封号,添了竹信筒盖好,封了蜡,盖了有自己名字的印记,是个梅花篆纹的七字。这才将信筒递给二掌柜,叫他将信笺交给来人。
细仔送二掌柜去了,这屋子里的吴行首一直不敢说话,虽听得来人张嘴闭嘴都是十几万贯上下,就是这个数量已然震得他是魂飞魄散,脑子里具是铜钱哗啦啦的落下,他将自己脑子里的一串串的最大熟练翻倍往十万贯上复加,加来加去竟然放了一屋子。
“吴行首想什么呢?”顾昭见这老头子,嘴巴嘟嘟囔囔的念叨,便开口问他。
吴行首吓了一跳,扑通跪下:“贵人面前,怎敢乱想。”
顾昭苦逼,躲了一下,心里别扭,没办法,便道:“起来吧,若再这样,你就出去吧。”顾昭又半躺下,想了想便对吴行首说:“往日虽然在上京闲逛,却没有把上京的店铺细分,吴行首见过世面,见过各种行当,便于我说说解闷儿。”
吴行首这才站起,却再也不敢坐了,他只站着,笑着说:“这贵人真是问对人了,旁个不说,上京小人常去,京里三百一十行的行首见了小人,也都是要点点头的。
小人如今帮你细细的说说,给贵人逗逗闷子,上京有三百一十行,有一百七十行不能念,怕念到污了贵人的地界耳朵,咱说这东西两市吧,有:布行,麻布行,木行,竹行,麻线行,清器行,金器行,金漆行,银朱儿彩色行,咱西市卖杂物,有卖读书灯的,醋碗儿的,印香托的,钉鞋洛的,修破扇的,修飞禽笼子的,截板尺的,解玉板的…”
吴行首在这里卖见识才干,嘴巴里吐沫星子横飞的念叨,说的比说野书的还有劲儿,正当他数到三百零二行,身边有人却扯了他衣袖,悄悄拽了他出去,他一抬头,顾昭一只手托了脑袋,已经睡着了。
新仔小心的过去,轻手轻脚的扶着顾昭的腿往里放好,又帮顾昭盖好锦被,方解了幔帐合拢,打开香炉子,熏了两个果香饼子进去,熄了灯,冲门口嘘了一下,细仔点点头,抱着铺盖进屋,轻手轻脚的铺了席子,摊开被子钻进去后,新仔才出去合拢门。
顾槐子带着一个年轻的家将过来低笑着声问:“睡了?这一天折腾的,难为七爷了。”
细仔笑笑:“睡了,往日总要贴烧饼好久,今儿也奇了,动他也不醒,睡得香。”
顾槐子满意的看看口干舌燥的吴行首,便夸他:“一路闲了,便来陪我们小七爷说话儿,七爷喜欢你。”
吴行首也高兴,笑笑满口应了。
“我那里有七爷庄子上出的好果酒,一会子给你两壶,你拿去尝尝,跟你那个新买的女娘也好吹吹牛皮。”细仔很高兴的与他们三人下楼,那带来的家将,便搬了一把座位,悄悄的坐在顾昭门口守着。
第二天一大早,有驿站小吏,挨个院子喊了人,烧了热水,将昨日客人定好的大饼子,肉干用大篮子装了送了几篮子到顾昭车队,顾昭给自己人都定了最好的干粮,面粉都是两磨的麦粉,跟他出门定不会委屈到。
车队再次上路,天色已经逐渐亮起来,顾昭在车里又睡了一个回笼觉,他这般好睡,引得定九先生好不羡慕,他一把老骨头都要颠簸散了,若不是昨夜好睡,他怕是扛不住,今日歇过来了,赶紧就去七爷的车里,干好本职工作为妙。
顾昭盘腿坐在车里,看着攀爬上来的定九先生,怪可怜的,赚点钱容易吗。
“定九先生何苦如此,多歇几日,不必这般辛苦。”顾昭劝他。
“无事,无事,老夫也歇好了,来陪七爷说话儿。”定九先生爬上来,靠着一边的车壁,喘了几下。带他来,愚耕很不高兴,这行当也有竞争,定九决定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压那孙子一头,省的他总是吹,七爷给了这个,七爷给了那个的。
顾昭让了一下,拍拍后车厢的板子:“这样坐吧,省的你晕。”
定九先生无法,也怕一会撑不下,便道了谢,坐到后面,靠着订了皮,裹了棉,包了锻儿的壁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笑道:“还是这里舒服,七爷到底是年轻,一日奔波,不见疲态。哎…好生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