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间,她又听见了曾经的战鼓轰轰,看见了曾经的血海尸山,忆起了那些为穆国不惜万死的勇士却惨死在自己同胞手中的悲烈…
洛睿翔与阮霏雨自然罪该万死,哪怕洛家也不能幸免,只是,那两万军士又有几人获知真情,知晓真相,他们只怕在死的那一刻都在自责自己无能,在希冀穆国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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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明媚绚丽的朝霞渲染着冬日寂静的万物平添一抹生气,已然凋零光秃的梨花树下,长衫随风,斜倚而立的青年却显得格外孤寂。
莫怀远远见了,暗自叹息,上前垂首道:“陛下。”
凤目紧闭,不知冥思何物的卫黎修霍然睁眼,眉宇间隐着急切,“有消息了么?”
“公主仍未有下落。”木讷耿直如莫怀,穆王君威日重下也知需答言谨慎。
“还未有么?”轻轻好似自言,一双凤目转过一丝忧心忡忡,看向莫怀时却是平静无波,“禾远那边呢?”
“王都一切无恙。”莫怀再禀:“洛家失人心后,庄相便在朝中发难,后宫…本不是他们只真正能控制的地方。”
十数年的经营,曾经权倾穆国的太后在王宫的积威只怕连陛下都未必比得过,何况是区区一个将军夫人?
卫黎修勾唇轻笑:“朕不愿母后过于费心。”
“臣明白。”
凤卫已抵王都,想必那些只是小菜一碟。
“还有…”修长的指轻挥,弹去衣上枯落木屑,“庄相死死相逼,那洛家定会垂死挣扎,这些年他二家也算过往甚密,定然掌握了不少我穆国相爷的罪证,那些东西…朕希望将来不会随洛家陨落而一起消逝。”
这是要卸磨杀驴,兔死狗烹了?
头垂的欲低,“臣明白。”
“呵,莫怀你在怪朕心狠?”
“臣…不敢。”
“你隐藏心事的能耐需得再向禾远讨教。”卫黎修淡笑,“并非朕容不得一届老臣,只是…这世上从来没有能完全湮灭不留一丝痕迹的事。”
莫怀神色一敛,难道陛下指的是…拳渐渐握紧。
“庄淑之死…”神色间带着几分倦怠,“朕不想有朝一日庄卿听闻什么谣言,作出不利我穆国的事来。”
莫怀黯然,要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妇人之命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对军人如此,对暗卫…亦如此。哪怕不是亲自动手,只是命得力干将去为。
“只是…”莫怀咬牙道:“陛下虽有运筹千里之能,事关重大还需及早返回王都。”
“返回王都…”卫黎修叹息,自己原本是打算待此事毕便带她回去,也好了她多年夙愿,如今却…
“无华究竟会往何处呢?”
“陛下…”
“罢了。”衣袂拂下,“那七王子是否安分。”
“未曾有半分异动,倒是,那宁夫人自公主…呃,离去后又不安稳起来。”
“朕知道了。”卫黎修颔首,“好生照看她不得有丝毫怠慢。”
“是。”
“走吧。”
“走?”莫怀疑惑。
“回王都。”
“陛下不等公主了?”刚开口便懊悔不已,小心窥视,剑眉未见竖起,不见温怒之迹。
“她会回去的。”唇际扬起自信弧度,凤目逸彩眺着远方,“要对付洛家她必定会归。”转念却是一缕挂心,“朕担心的却是她的安危。”
虽加派一切可用的人手去寻,虽倪诩亦早早去调度其自己的下属留心有无她的讯息,却仍是芳踪渺然,如今之际,不如回去不再给那些人兴风作浪的机会,她才会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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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将功成万骨枯,千秋霸业尸成山——这千古不变的道她自是明白。
仰望天际浮云幽幽,时聚时散,来无源,去无踪,只是人却非水上浮萍,天际彩云可比,一方水土育一方儿女,国之大义,本需血肉去守,牺牲…从来是不可避免的。
闭目静思,扪心自问,除恶疾,需下重药,洛家世代重臣,军功深重,穆王之母,王后娘家,王亲国戚,上有军权,下得民心,朝堂内廷皆难轻易动之根基。
除洛睿翔夫妇何难,难的是将其从根拔起,朝堂宫廷再无掀波起浪之力,却又不可因此遭人构陷,落人话柄。
当年他们一时风光无两便是因占了这大义之名,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报复!
她应当开怀,穆国有王如此穆国大幸,国强民富指日可待,爹在九泉想必也会开颜。
只是…
那个记忆中危墙下的真挚的男孩儿呢?
那个知礼体贴相伴成长的少年呢?
那个虽睿智却不乏温和育下有术的太子殿下呢?
那个情真意切,柔情款款的…修哥哥呢?
眼前一片血海,那些战士的悲壮厮杀,血流成河仿佛就在眼前!她似乎能听得见老母唤儿的哭喊,寡妇少童的无助…
是她么?
是她当日所为酿今日之果,是她当日的决绝成就了今日的穆王?!
“咳,咳。”
两声轻咳打断了洛无华的冥思,回头迎上满脸皮笑肉不笑的某人,睇一眼,转回,无视之。
吴昊的嘴角一时抽搐的厉害,只得自行圆场道:“适才在下再想不知时至今日该如何称呼王妃为好?”
似乎最近常有人这么问,无华偏头想了想,上一个是…翯岫?
“将军随意。”轻飘飘的一句话,随风飘出。
吴昊却似早就料到一般,顺梯爬:“如此,在下与吾王虽是君臣却如同兄弟一般,公主毕竟是吾王结发之妻,出门在外,在下便高攀一声嫂夫人了。”
嫂夫人?
无华掀唇笑道:“智将接着怕就有些要越君君臣臣之道的私话要说了吧?”
吴昊抚掌:“嫂夫人聪颖如昔。”随即敛了嬉笑正色道:“那仇嫂夫人是执意要亲手报了?”
洛无华微微蹙起了眉不知其此言何意。
“自然,嫂夫人为了复仇几历生死有些执着也是人知常情,只是,如此便非入穆国王都不可。”深吸了口气,吴昊带着三分试探,七分无奈,“而我郛王是私入穆境已是极限,今非昔比,那穆王都是万万去不得的。”
有那么一刻,洛无华觉得好生奇怪,她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能听懂,为何连成那么一句话,自己却就是不明白呢?
“这…又如何?”于是这四个字想亦未想就溜出了口。
“这又如何?”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吴昊难得动怒,冷冷瞅她道:“你说这话究竟是本性淡漠还是天性凉薄?”
无华一愣。
“你可知他为了你做了多少,变了多少?”

相留偏难留(上)

你可知他为了你做了多少,变了多少?
歪着头,洛无华瞧着为自己布菜的人,淡金的眸何时起不再逼人渡上一层温煦,那飞扬剑眉何时起亦添了柔情?
“怎么了?”察觉到人儿的瞩目,鞨逸风痞痞笑道:“该不是娘子终于觉着为夫俊美非凡了吧?”
“不是。”眨眨眼,无华显然有几分心不在焉,顺嘴道:“再则,那原也不是需到今时今日方知晓的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某人的嘴角明显上扬,而后心情愉悦的替仍然神思不署的人舀汤,那汤看似汤清若水实则是以人参、白术、川芎、当归、白芍、熟地、肉桂小火慢慢熬出来的,最是温补不过。
水气袅袅,药香四溢,无华拿着白瓷细勺有一下没一下的捞弄着,盛了满满一勺却是顿了许久,待等终于往嘴边送去却被人拦下,抬首疑惑地望去。
“我担心你会灌进鼻子里去。”鞨逸风没好气道,随之一声叹息:“无华,究竟何事?”
“倪诩曾在郛国为你所捕,成了你阶下囚是也不是?”犹疑出口旋即掠过一丝懊悔,或许…不该问的。
放下捧在手中的瓷碗,丁冬一声的清脆伴着干脆的回答:“是。”
“为何?”
这二字问的不是为何要在那几乎决裂之时放过显然有着威胁的倪诩,更是问为何要作那些…
瞧他只淡笑不语,洛无华却是不由心中一酸,良久,轻轻叹息:“何必。”
那时已然决裂如斯,何必再行损耗功力救治自行毁损至那般田地的自己?
既已耗费了那诸多功力,又何必再放自己归国?
既放自己归国又何必…又何必再费那许多心思,牵肠挂肚,纠缠折磨?
一双淡金旭阳印入一汪深水寒潭,读懂了那看似沉静下的悸动,伸手轻轻抚上柔颊,“无华。”
“你不曾告诉过我。”洛无华像是有些困惑,“你…”
看她露出孩子般迷茫的表情,鞨逸风心中却无奈苦涩,面上笑道:“如何?为夫不像是体贴之人么?”
岂料无华当真颔首,那神情分明再说岂止不像简直不可思议,鞨逸风霎时脸色黑了一半,把人拉到怀中箍紧,下巴磨蹭着秀发表达心中不满。
难得恬静一时,待等桌上药汤逐渐冷却,洛无华方开口打破沉默:“早在穆屺两国不曾交战之时你便来了,是不是。”
“嗯。”鞨逸风笑道:“便知瞒不了你。”敛颜郑重,“我确有派人留在那‘桃源’之外,为的是护着丁苻,毕竟你我曾在那儿消声觅迹,为防有人对其不利才作此安排。只是,那‘九霄使者’乃我一手训育断不可能犯下此等疏漏。”
“你是说…那火是有人故意纵的?”
洛无华蹙眉,而后心猛地一跳,要逼虎跳墙,虽不难也非易,何况对方也并非愚昧,那庄相曾有一时退缩,阮霏雨亦曾有喘息之机,要逼她入绝境,自然是要她退无可退,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水缸倾斜的最后一滴水,究竟是苻姨未死的消息,还是庄淑的自缢?
“正是,我那时不知,他究竟有何图谋…”顿了顿,终究说出实言,“也要防我郛国受损所以远道来此,以防万一。”自然也是,或者更是因为始终放心不下某人,这话却是不曾出口。
沉默良久,洛无华终只道了句:“多谢。”起身,“我…我想回房歇息了。”
鞨逸风含笑点头:“好。”望着缓缓离去的倩影,却是脸色渐渐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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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清冷的声,有人月下寂静而立,墨发随风轻扬,月华下徒映照一抹幽寂孤傲的背影。
“你…你还好吧?!”
音带急切,猫眸含忧,几个跨步上前细细打量面前少女,见其只是略显消瘦并无大碍不由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慢慢转身面向相依相伴的人,洛无华神色复杂,眸光转动,许久开口:“倪诩,当日是他主动放我们离去的?”
虽是问句却没有一丝疑惑,这话语义不明,倪诩却是霎时白了脸色。
“之后回到穆国,几次相询你都不曾对我吐实。”
“我…”咬紧唇,素来倨傲的倪诩此时显出无措。
“那时我与风姚不知所踪,你也是借助了郛国的人才寻到我们的,是不是,倪诩?”
猫眸移开回避那一深潭,“是。”
“我出言相问,你却由着我以为是…是表哥帮的忙。”洛无华不解道:“为何,倪诩?”
这世间洛无华最信任的人不是卫黎修,不是洛太后,不是凤卫,亦非…鞨逸风,而是一路行来相互刺伤着却又相互依偎着疗伤的人。
十八层地狱也曾共赴,一同失去过往一切,一同面对残酷种种,一同商议复仇大计…那些哪里是同生共死四个字的浅薄,那种世上唯有彼此的时光又哪里是常人能了解的?!
“我也曾想你也许恨着我,这也是应当的。”双目干涩无泪可下,倪勇伯伯那双致死未瞑的虎目至今仿佛睁眼可见,这世上洛无华最愧疚之人莫非倪诩,“可是…”
四目相对,彼此相知,相知亦…唯彼此。
“可是,这个世间,洛无华最信任的也只有倪诩一人而已啊。”
蓦地一颤,倪诩一震,猫眸忽明忽暗怔怔看着伤悲无言的少女,那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着多么坚毅的灵魂别人不知他却是再清楚不过,纵然哭上千回也不过是掩盖内心真意,那泪水又如何冲得去她不屈的意志,复仇的决心?
可此刻,那双清泠的眸不泛半点水光,自己却为何窥见了不该现于这双眼内的伤感?
洛无华最信任的人是他倪诩,倪诩这世上最信任的人又何尝不是洛无华?
不,不仅仅是信任。
洛无华…
洛无华她…是这世间,是他生命中仅剩的…最重要之人。
月光幽寒,风过凉瑟。
他张口仿若幽叹却是不甘:“那个人太危险了。”
危险到我不能看着他慢慢使你动摇,不能…
那是一种为至亲的担忧,也是一种为自己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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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军之能,谋略之智,文科安邦,武可定国。
那双淡金的眸看着自己时却溢着点点温柔…
那个人…太危险了。
无华低头默然无语,人确实太危险,无论对穆国,还是对自己…
别在闹了,你看你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心突然一疼,“倪诩。”
猫眸中沉痛未减,忽听其幽幽出言:“我们走吧。”
“走?”似惊似疑中透着不能遮掩的喜色,她仍愿与自己走么?
你可知他为了你做了多少,变了多少?”
洛无华不怕刀山火海,却…太危险,所以只有逃了…
“五年多了,如今正值好戏收场,你我岂能缺席?”
“自然。”再开口倪诩不可抑制的嘴角上翘,猫眸跳动着惊喜,却不知是否为了将可讨要回的血债:“布了五年局也该有个了解,”
布了五年的局?
事到如今,只怕自己也陷局中,那操控命运的冥冥之手,又在何方?
回首眺望,不能见的远方,那人是否正当好眠?
“这就动身吧。”
未等那幽幽话语落下,漆黑的树丛中响起低沉阴郁之声:“要到…哪儿去?”
倪诩一惊,急忙运内息于手间软剑,将洛无华护在身后,猫眸微眯,绽着锐光恰如猫儿遇上凶禽猛兽之态。
听其音,洛无华也是啥时变了脸色,比起惊恐,心中却浮着几分愧疚,欲垂首掩去神色,一双眸却不听使唤地怔怔看着那人披着金褐披风,正称那一双眸格外灿亮,一双高筒靴慢慢地,好似优哉地踱了出来,唇角似笑非笑的上翘着,对上无华略显内疚的神情,那一刻,金眸一沉,似酝酿滔天风暴。
“娘子,想去哪儿?”鞨逸风嗪着笑,一步步走近,无视一旁倪诩地防备敌视。
抿紧唇,洛无华不知如何作答,该如何答。
一步,两步…
倪诩手中软剑缓缓出鞘,猫眸紧紧盯着像是信步而来之人,这人…岂止危险?!
鞨逸风吟吟而笑,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却渐渐聚起内息,竟敢怂恿自家娘子,根本不该…不该放过这姓倪的!
“你是…郛王。”
待两人势同水火就要大打出手时,无华突然开口,轻轻道:“我要回穆都了结该了结的恩怨,你…”
“想说我不能去穆都?”鞨逸风嗤笑,“所以娘子方夜半与他人私下而去,亦不知会为夫一声?”
“我问了,你会答应?”洛无华叹问。
“不会。”明明笑着却是霸气更甚,“我不会应允,决不。”

相留偏难留(下)

再次回到曾有那么一瞬温情脉脉,柔意如水的卧房,无华唯涩然一笑,猎豹即使做出如何优雅的样子,终究也改不了凶野的本性。
那人一言不发的离去,随之远处隐隐可闻喧闹歌乐…
闭了纱窗,手轻轻抚过柔化丝被,将脸深深埋下去,几乎窒息的感受,却是解脱,仿佛直到这一刻才能从那人霸道逼人的气息中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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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中歌舞欢愉正浓,下座吴昊边与一美貌舞女调笑,眸光却偷偷瞟着上方显是心不在焉的人,剑眉深锁,愁绪如斯一望可知。
啧啧,吴昊暗地摇头,今夜好生热闹,夫人夜奔,郛王夺妻,两人共归,却是相对默然,某人始终面寒如霜只吩咐使女侍奉夫人回屋好生歇息,便转头离去。
接着便硬拖着,偷偷躲在一旁看热闹,咳咳,是忧心主上尾随在旁的自己到此花厅,开了好酒,叫了歌舞,只是…
上座人一杯接着一杯,双目何曾施舍那美艳歌姬一分?
其实,吴昊叹息,他只是想喝闷酒,却偏偏找人陪着,歌舞喜乐,美酒佳肴,莫非睿智如他也会以为这般便不再寂寞清冷?
一个人未必寂寞,宾客满堂亦未必热闹,不过心境。
过去的鞨逸风郛王猜忌,国丈为敌,再是聪明绝顶也难免有七劫八难,何时见过他消沉如斯,孤寂如斯,不安如斯…
原来月光…真的可以如此冷冽。
少年习武,即使冬日已只穿一件单衣之人,一只手拽紧了身上披风,望玉杯中倒映天际冰轮,幽寒月华,波光粼粼。
厅堂下,歌女徐徐吟唱,“空寄愁心与明月,相思满天涯…”
砰!
原来上座的琉璃果盆被袖拂落席下,红果滚了满地,歌乐霎时停了,一众人慌忙跪下请罪不知何处惹得素来习性不露于色的主子如此不快。
“碧玉盈满尊,千杯难解忧,窈窕舞衣裙,仙乐空醉人。”吴昊却是笑吟道,“月乃明月,酒乃佳酿,歌舞亦无所过,不过唯心。”
冷静下来,鞨逸风挥退好似闹剧般的一场喧闹,沉声道:“你说得不错,月悬于九霄哪里懂得人的喜怒哀乐,所谓相思,所谓孤寂,不过皆乃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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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冷风萧瑟,少年独立,一双猫眸寒冽惊心,遥望下方府邸,便想不管不顾,无论是否以卵击石,是否自不量力,搏上一搏,也好过在此…
只是,耳边徘徊少女最后那句幽幽轻叹:“罢了,倪诩,你且先行…”
先行…
她说让自己先行,必是有法子随后跟上。
纵然第百次、千次如此告诉自己,亦免不了内心惶恐已极。
她又随他去了,她那时望向那人的目光是一种无奈,令自己心惊的无奈!
洛无华懂得伺机而动,懂得引而不发,却不会流露出这一种,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并非隐忍却似无可奈何的近乎柔软的神情…
深吸口气,倪诩让自己休要一时冲动,她一定会去,只要大仇未报…
何谓爱?
倪诩懵懂,洛无华未清,他们早已失去了如此奢侈的资格。
但,何谓恨…
仇恨,是他们之间最牢不可破息息相关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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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厢情愿啊…
瞟瞟愁眉不展的某人,吴昊暗道这才是他这番如此失态的因由吧?
无论花多少心思,无论再多忍耐,到头来仍旧是一人自唱自演的独角戏,另一人却安之若素,冷眼旁观,这…轮谁都受不住,何况是素来高傲之人?
只是,那人当真没有半点触动?
吴昊皱眉想着,细细回忆她得晓某人心思的一瞬神色,总觉不像,何况素来沉静隐忍的性子,若非慌了心神断然不致如此急躁联络了倪诩,比起郛国时的隐忍善谋,这回的洛无华倒似慌了手脚急于逃去的孩子…
当然,心中虽有这么一想,吴昊却是半个字都没让它溜出口,眼前这位当局者迷,那位心思又不是自己能拿捏得,心虚地瞄了瞄上座捧着杯子发呆的人,说来自己上回半替某人不平半试探却换了这么个结果,幸得他不知晓自己在其中的‘作用’,要不然,抖了抖,不寒而栗。
“咳咳,那个…呃,嫂夫人为复仇一事耗尽心力,又岂肯当此时作废?”吴昊谨慎道。
鞨逸风却是蹙眉:“这我如何不知,只是,如今局势未定,她身上又余毒未解。”言罢低叹,忽而眼神掠过异光,“何况那穆王…”
修哥哥,我好累…真的…好累…你带我…我们一起逃吧…
如何能忘那人神志茫然拉着自己衣袖近乎哀求地声声低语?
如今的穆王亦非当日无能为力的太子卫黎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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屺国这次虽败却算不得伤了元气,但接连郛、穆二国交锋皆败,气势丧尽是必然的了,那屺豫的威势想来也已然大减…
洛无华卧在榻上辗转难眠,只得勉强自己分析现今局势,想着却是心中烦乱更甚。
如今屺国削势,屺七王子又在穆国之手难保修哥哥不乘机攻屺,但郛国一旁虎视眈眈,他…他亲自前来着边塞之要未必没有一探两国虚实的念头在其中…
天下未到合时,三方之空各有其主星光芒正盛,伯仲之间,平分秋色。
风姚当日占星之语犹在,洛无华幽幽一叹,天下一统未必不好,只是如今之势却是时机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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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穆王…”吴昊挑眉,“确实心机深沉,深谋善断,不过…”想说自家君主也不遑多让,见其神色已然不悦,方笑道:“陛下又何用相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