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淑看着他的背影双目满是茫然无丝毫焦点,那妩媚女子见了只是得意一笑,不怎么诚心地伏了伏身,便要飘然离去。
庄淑却忽而冷声道:“把那翡翠还我。”
那女子一愣,掩嘴笑道:“邱姬遵命。”
说着把戒指拔下递了上去,庄淑接来却是看也不看狠狠砸在地上,碧绿通透的玉石瞬时裂了开来!
瞧着地上的碎玉,庄淑竟是自嘲一笑道:“蠢的果然是我,竟是早早输了还不自知。”动情者必输,夫妻多年自己在他心中原来仍是庄小姐,“我原本只想做洛家少夫人的,呵,我不仍旧是么。”庄淑勾唇对着神光闪烁的女子嫣然一笑,“洛家要我爹相助一日,我便始终是明媒正娶的少夫人,你又何来得意?洛家少夫人这个位子,到死我也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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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这事儿…”
素雅却不乏高贵的殿阁内,洛太后正小心修剪着盆栽,听完莫怀的禀告,神色不曾稍变。
“如此说来那庄淑是自缢的?”
“属下听闻,白日她方与洛二少争吵,夜半便吊死在了自己屋里…”
“哦。”洛太后轻轻动手剪去几片枯叶,“洛家那边如何?”
“已然决定厚葬,只是…”
“说。”
“庄相不肯,执意要将将其女带回安葬,出嫁从父这事大大不妥,洛家那边不知怎得竟答应了。”
洛太后点点头,最后一刀下去,将枯枝腐叶尽数除去,而后丢给莫怀一本奏折。
“太后,这是…”莫怀翻着看了,神色一惊,“庄相不仅判了洛夫人的侄儿死罪竟连她舅舅也要牵连?”
弃了剪子,洛太后就着软椅坐下,几分疲倦的样子,无声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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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明刀暗箭原本不欲透露身份的卫黎修只得改了主意,恰巧守卫冀州的太守原本是世代保王之族便索性亮了玉牌,住入太守府。
“也是,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七七八八,且瞒谁去?”带着笑的七公子半点没有意识到他们一路能受这般‘热情招待’自己也是功不可没,如是凉凉道。
丁苻的情形越发好了起来,虽则仍是今朝不记昨日事,明日不晓今日事然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尤其对着洛无华时。
倪诩设法与凤卫得到联络,无华要他们且休浮躁,稍作安顿叙叙乡情再作计较,那位徐大小姐的境况不得而知,不过有人小心护着料来无差。
边塞虽有异却迟迟不见动作,如今天下三分并非屺国独大,屺豫纵素来狂傲也并非无所顾忌。
就在几人商议着接下来如何时,却传来密报。
“庄淑,自缢?”
听闻这个讯息,洛无华一惊,眼前浮现那个刁蛮而又骄傲的影子,那个目下无尘的娇女如何甘心赴死?
“天羽的女子看来果然与传说中可倾尽人心。”凤目低沉,卫黎修笑地没有一丝温度。
轻轻一句却使洛无华回过神,默念:“天羽女子?”
“不错,密报上说是庄淑与被纳入府中的天羽姬妾起了冲突,受辱而轻生。”卫黎修仿佛不经意道:“无华,你…临走前,曾要倪诩转告我诸事,其中便有提防这些或卖或送的天羽女奴的,可是?”
“是。”洛无华低低应道,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好似鲶鱼般任其掌中溜过。
“表哥,我们不可再耽搁分毫,必得快马加鞭急速赶回。”便可静默后,洛无华似是调整了呼吸,冷静道:“姑母那边你也得与之商议妥当。”
“你担心洛家狗急跳墙?”卫黎修单挑一眉。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洛无华眸掠寒光,声如秋雨冷透人心,“何况他们从来不是兔子,而是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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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甥女,你…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武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知道你从来不拿我当长辈看,有些事我原是不想说的,如今却不得不提上一提。”
眼见阮霏雨犹自闭目不语,武咏急道:“当日你娘不过是个丫鬟你道她如何能脱籍有了名份?嘿嘿,全靠我给她求来的好药啊,说来没我这舅父的功劳还没有你呢!”
此语出。阮霏雨霍然睁眼,目光中的阴冷令武咏一骇却逞强道:“我知道你怪我多次伸手问你娘和你要钱,可我也是没办法么,不是穷得不行我能这么做么,再者…”猥琐一笑,武咏嘿嘿道,“那日月园之夜,你若不是为了偷偷把阮府中古董给我,你也遇不上侄女婿,里能像如今做上一品夫人这般显赫?”
阮霏雨恨的不行,唇边却绽开一朵罄人的笑,幽幽道:“舅父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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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咏自道有了谱带着几分得意去了,若他能回头一望得窥自家外甥女脸上的阴寒之色想必不会放心太早。这会儿,更不会咂着小酒,半醉着在花园游逛。
逛着逛着不知是酒气渐渐上了头还是怎的竟是头晕的不行,一个踉跄竟是跌倒在了草丛里,迷迷糊糊间不知过了几何,直到一阵冷风袭来,激得浑身一激灵,酒意醒了些,头却是越沉了张嘴发不得声,耳边却渐渐传来对话声。
“唉,夫人不是我不尽力,到底是姻亲,论理不该不救,实在是这回庄相…”无奈中掺着几分内疚。
“夫君不必说了。”柔媚的声软语相劝,低声似是忧叹:“只怪和儿不知轻重惹了这天大的麻烦…”
这话竟是任其生死了,武咏伏倒在暗处焦急万分,那心头火不知怎么竟是止都止不住,想大喊大叫,却又偏偏发不得声,但觉腑内似有三味真火烧着,灼热难耐,腹中又似烈油滚着,焦躁不已。
“和儿遇事莽撞,好大喜功,虽然并非无才终难成大器,若是平儿在…”洛睿翔喟叹一声,“夫人,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因何给他们取名?”
一顿,而后阮霏雨微笑道:“自然记得,夫君说要让他们永不忘‘平和’处事。”
“是啊。”洛睿翔似冥想遥遥往昔,“那时我真的不想再与大哥争什么的,只愿与你平和度日,若不是他们那般刁难容不得你,若不是…屺人用你要挟于我…”
“夫君!”阮霏雨急急打断,缓了口气:“过去的事何必再提。”
“嗯。”轻轻应了下来,洛睿翔柔声问:“夫人可还记得我们初见那时?”
“那时妾身好生狼狈,夫君却…”低头竟是娇羞,“夫君却犹如天神一般。”
“呵,那夜难为夫人深夜而来,跌倒扭伤了纤足。”洛睿翔笑了笑,一双眼满是追忆与想望,“只是我说的却不是那次,而是那个八月十五的月圆之夜。”
阮霏雨闻言一僵,强笑道:“难得夫君还记得,只是那时我们并未相见…”
“可那时我却觉得你我像是已相识了三生三世。”洛睿翔眸中染上了一层迷雾,像是回到了昔日美好的时光,“那时我少年意气偏大哥光芒太过,我却不受重视,正是心头郁结,那夜本是我最沮丧之时谁料竟得闻天籁,那与世无争的宁静,那安定人心的平和…那一夜让人想就此沉溺…”
无限眷恋与沉迷的声响在寂静黄昏,低沉却似轰雷响在两个人耳旁。
阮霏雨素来工于心计,此刻竟掩不住一刹失魂落魄,一瞬极痛的神色。
洛睿翔瞥见一惊,一把揽住,“怎么了,哪里不适么?”
无力一笑,阮霏雨欲遮掩过去,可是这般有力的臂膀,如此温暖的怀抱,她忍不住喃喃道:“胸口痛的厉害。”
洛睿翔听了更是着急,正欲扶她回房在道理,却听一声凄厉至极的嘎嘎怪笑,响了起来,护着阮霏雨退了两步,却见是武咏蹒跚着走出,面色灰白,神情狰狞。
阮霏雨见他眸瞳一缩,眼底显出两分惊骇。
且说武咏原本不是愚蠢之人,不过唯利是图易蒙心窍,适才无意听了他们的话突然间明白过来,想起自己在阮霏雨面前说的话,恍然大悟,那年中秋分明…只怕对方早想除了自己灭口,自己非但不知还要提醒。
于是,拼着身体多不适也挣扎着立起,走出,努力朝洛睿翔那边挪去,嘴张了又阖似要说什么,偏偏方才笑后又不能出声,于是只得用手比划着。
洛睿翔见他一手指着天比着圆,又指着自己这边拼命摇着头,心中惊异。
阮霏雨靠在他怀中竟觉自己开始战栗,暗道不好,如此下去定然败露,一咬牙猛地上前假作关切忧虑模样,搀扶武咏:“舅父这是怎么了?”
武咏想推开她,却听她附耳低声道:“那酒是我命下人准备妥当的,舅父就此安心去吧,或者我还能设法保全舅父阖家。”
不想武咏听了她的威胁却是挣动愈发厉害,腹中却突而剧痛,一口血喷出,萎顿卷缩在了地上。
阮霏雨放下心来,做戏受惊哽咽,洛睿翔前头已然唤人,此刻瞧这情景不由眉头深锁欲上前瞧瞧武咏却见自己娇妻惊吓之态只得先去扶她。
那武咏心中怨恨已极,欲破口大骂却是一口口的鲜血涌出,或者当真回光返照,他死前竟是灵机一动,就手指沾了血用尽全力在泥地上一笔一划竟写了个‘鸠’字。
只是下个字才写了一竖就咽气而亡,两只眼至死瞪得极大竟是满目怨毒,令人悚然。
“鸠?”洛睿翔皱眉,“这确实何意?”
阮霏雨但觉一阵阵冷汗,此刻虚弱半点不是假装,勉强道:“莫非舅父说有人用鸠毒害他?”
洛睿翔觉得症状不像,何况‘毒’字原是以一横起笔的,回首瞧见妻子虚弱至此想是受了惊,想起她之前便不适,道:“我扶你回房吧。”却见她仍盯着地上武咏,安慰,“我会名人好好厚葬舅父的。”
阮霏雨点头,两人相携而去,其后众侍从赶来时,只见武咏那双眼竟还似活的一般,狠狠瞪向不知名的某处。

梦醒却晚霞

“苻姨?!”
原本半夜醒来难以成眠,索性披了衣衫月下漫步,不料路经远远竟见丁苻屋中似有异光闪烁,洛无华急步而去推门冲进屋内,却见她好生生平躺床上,安下心四顾,寂静无事惟有木窗不知为何竟不曾阖上正随风摇摆呲呲作响。
无华上前小心轻声阖了窗,回头再踱到窗前替丁苻捏好了被褥,见丁苻梦中犹柳眉深锁,不免叹息,就着离床极近的椅子欲缓缓坐下,触手却大惊,这椅子竟是温热的!
惊骇下不容分说摇醒了丁苻,虽知其心智朦胧仍是询道:“苻…宁夫人,适才有人来过么?”
“什么人?”丁苻睡眼朦胧,瞧着无华半晌,却是到:“我…我认识你?”
无华眸一暗,心道自己怎么忘了这个时辰苻姨早该忘了之前的事,却不想听她道:“对了,你是夫君叫来接我的。”
见无华猛地转过头瞧着自己,一只手指指着额奇怪道:“没记错啊,昨日你们亲口说的。”
苻姨,能记住昨日之事了?
拉过她的手腕,在其诧异目光下无华把着脉,暗自松了一口气,这脉象竟是平顺了许多,可转而更是疑惑,适才此处定是有人来了,却未见恶意,究竟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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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眼前的贵妇一身雍容装束,头戴金叉玉环,配着玛瑙耳环叮当作响,身上棕红衣裙以七彩丝线绣着玄鸟,样似凤凰,偏又有所异处。
一身随意橘黄纱衣,一根玉簪挽着长发的洛太后竟是忍不住笑道:“二嫂,你一生都是如此,想尽法子要做凤凰偏偏到头来不过虚梦一场,倒成了四不像。”说这话时全无视对方身后一众兵士,更不见那些人手中兵刃寒光猎猎。
阮霏雨闻言眸一沉,她一身最恨不过他人轻视低看于她,那殷红的唇却微微上翘,柔声道:“太后此言臣妾竟是听不懂,呵,臣妾只晓陛下未知会朝臣无故失踪,怕是遭了奸人所害,夫君既受王命保卫王都安宁自是焦急万分,与众大臣商议,为防有变要派人护住内廷,只因这后宫非同他处朝臣不便擅进,故而臣妾才自请担此重任。”
“陛下是否失踪暂且不论。”洛太后冷笑:“只是这后廷何时也轮不到你来管。”
“轮不到臣妾来管,那王后总有资格吧。”阮霏雨得意一笑:“王后有孕在身,臣妾身为人母自当分忧。”
太后许久不答只是直直看着那张得意的如花笑脸,目光幽深中竟带着几分不屑又似几分悲悯,那神情刺得阮霏雨几乎怒形于色,太后却拂袖站起淡淡道:“阮霏雨,瞧在与二哥多年兄妹份上,我劝你一句休要一错再错,越陷越深。”
“有劳太后操心,你心中的兄长不过‘战神’一人,你心中的嫂嫂更是只有…”说着,渐渐有些神情扭曲,那张原本美貌的脸竟显出几分丑陋来,一字一句咬牙道:“我这卑贱出身不用你费心教导了。”
“一个人的尊卑从来不在出身。”洛太后目光清冷,“可惜你到死也不会明白。”
“不知先死的是谁?”阮霏雨趾高气扬,像是一泄多年怨愤。
洛太后轻轻一笑,优雅而从容,高贵自现,一双眸无声无息的扫过一众兵士,被目光扫过的无不低了头去,听她冷道:“你们要守便守,要留便留,只一桩休惊了太上皇的驾,若然贵体病中受扰来日…”轻蔑瞧了阮霏雨一眼,“不是你们受得起的。”
阮霏雨还想说什么,洛太后目光却咻然犀利地打量她一阵,而后道:“也罢,你早就积重难返,何况…目光浅显而自利者犹如夏虫,焉能语冰?”
说罢竟是自故进了内殿,全不顾外头这场逼宫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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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有异?”眼睑染着淡淡的灰青色,显出几分不成眠的疲倦。
瞧着她的神色倪诩略带几分忧虑,却又不得不如实告知:“就所得之讯确实如此。”
“修哥哥也该知道了。”洛无华蹙眉觉得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又偏偏抓不住。
“太后姑姑,她们…都没事吧?”
倪诩颔首,瞟了眼已然疲惫万分的人终究忍不住道:“据闻,王后…有喜了。”
极轻地,只有那么一瞬,若不是倪诩不曾移目分毫亦不会察觉洛无华的身形晃了一晃,似乎站不平稳的样子,却在下一刻若什么事都没有般,轻轻应道:“如此。”
沉默半晌,忽而起身往外走去,额前几缕青丝随风扬着,洛无华有着几分急切,阮霏雨既有所依必定会对修哥哥不利,如此大事冀州太守竟无丝毫讯息,只怕…
行至卫黎修房前,门敞着不见半个人影,越加焦急,转而一想,惊道:“倪诩,你且四下寻下表哥,我去苻姨那儿…”
言罢,拔腿就跑,倪诩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只得提气腾身去寻卫黎修。
为使丁苻平日静心修养,故而当日她所住院落离卫黎修的主院略远,洛无华拼着力气飞步跑去,只跑得气喘吁吁,远远瞧见其屋,隐可见其安好在内,尚来不及松一口气,忽而颈项后一痛,紧接着只觉天旋地转,万物颠倒,魂似风筝线断不受控丝毫,整个人软软的到了下去。
再醒来,已然身处一片幽暗不明中,黑漆漆的似狱非狱,软塌桌椅竟是清爽,只是窗上有栅,门上落锁,如何也算不得‘客房’,耳旁除风过叶落,不闻半点声响,鼻尖却隐隐飘香,侧目去看,不由苦笑,那桌上一盏昏黄黄油灯下竟放着一碗小米粥,几样干净小菜都是适宜有些时辰不进米水后用的。
触手,竟尚温热…
冥思片刻,洛无华上前坐下,小口小口喝着暖洋洋的粥,只是心底某处冰冷依旧。
* * * * * * * * * * *
转眼已然数日,看守的人从来不言不语,却还算善待洛无华,衣食不曾苛待,所用亦无所缺,只是总以帆布掩面,又始终不言不语,若非听着他们曾远远对过话,洛无华险些要以为这些全乃口哑。
三九之寒,可凝血成冰。
或许是多日积劳成疾,或许是太过忧虑多思,或许是遭禁锢抑郁忧闷,又或者是本就久病缠身…
不多几日,洛无华所食愈来愈少,连水亦是少饮,愈来愈多的昏沉嗜睡。
此等情形显然并不令神秘的幕后者开怀,从守卫之人越来越惶惑不安中可见,甚至有一蒙着面大夫样的人进来拾起越发纤瘦的手腕细细探了脉,却是一点点皱紧了眉头。看着昏睡中的少女叹息一声,而后在守卫期盼的目光中未留下半字药方就如此退了出去。
在他离开的一刹,侧卧着,朝向里边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也只有一瞬,下一刻,那双幽静深沉的眸又似疲倦万分一般静静阖上。
当夜,一裹着黑衣的,蒙着黑巾的男子,踏着夜幕悄无声息地到来,月华照耀下,他远远立着瞧着榻上那憔悴容颜,苍白的脸颊已不见一分血色,那原本淡粉柔软的唇褪了色彩隐隐有些干裂,一头青丝酗酒不曾打理就这么散着遇见一种颓丧…
“这屋久不见日光,小姐又素来…如此下去,病势只怕…拖不得…”
极低地声传到房内已是断断续续,床上的少女始终气若游丝的模样,门外的男子始终不曾踏前一步,仿佛怕越了雷池。
待等翌日,洛无华转醒睁眼,自己已然换了地方,这屋虽仍是挂着重锁,只是一扇透着冬日丝毫不过于强烈,柔和日华的绢纱窗,明净清爽的布置,比起原本的地方,洛无华暗道,这倒是愈发像是种软禁了。
洛无华眨眨眼,而后一切如常,对守卫而言,这不言不语,不声不响,又重病在身的柔弱少女显然并无需多费心思,即使上头三令五声,即使刚开始如何自律,人总是容易在表面安逸的状态下逐渐松散。
又三日,素来‘合作’的囚犯提出一个看上去既不大有合理的要求——想要沐浴净身。
上头原本就要‘小心照看’兼又有‘重病在身’的人提出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守卫自然不欲刁难,只是想着某人起个身都费力,若是自己沐浴有个差错…于是当天黄昏便有二使女样的人入屋侍奉无华沐浴。
清香的花瓣,温热适宜的水,一切都无可挑剔,只是,在屋内水雾渐起,热气涌动时,突然有小小声抱怨水不够热的声传出。
或许是病体畏寒?
看守在门外的守卫无奈出去在烧一桶水,不多久,那使女却是匆匆而出,果真软禁的地方外头竟是一美丽庭院只是有一众武艺高强的人守着。
“上哪儿去?”一看守奇怪道,却低头瞧见原本换洗的干净新衣竟是湿了一大片,想来是不小心被水弄湿了,好在屋中还有一人,便挥手命她速去速回,只是…这时看守自然猜不到,眼前的使女不曾再回来,待守备烧完水抬进屋,见到的只是满地狼藉,和两个真正昏睡的使女,其中一个,咳,还被‘借’去了外衣。
* * * * * * *
“若是有武功或许反而不能如此轻易脱身呢。”自嘲一笑,却是无穷苦涩。
晚霞如血映染半边天空,许久不见的灿耀日华可溶冰化霜,洛无华伸出手,竟没有感受到哪怕一点一滴的温暖。
这自由的空气,清新怡人,洛无华看似轻巧的步伐却是,步步艰难,疲惫不堪。
人最怕的其实并非毒蛇猛兽,也并非刀山火海,甚至并非必死的结局,人最怕的是——未知,因而有人面对再大的困境亦能越挫越勇,却会在一片未知的迷茫中渐渐消沉。
洛无华却恰恰相反,她一生变故太多,幼时父母之亡,亲人苦苦相害,以及之后在她终于以为占到上风时的一场意外之变——和亲远嫁。每一次都是前途未卜,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故而此刻当她一人独处昏暗之处时反倒极快的冷静下来。
在那盏昏黄的油灯下,她忆起了乍回穆国万事俱异,忆起了七公子总带着的有礼微笑,忆起了风姚的明媚和占星之语,忆起了火海桃源和丁苻,忆起了一路行来点点滴滴,犹如梦醒。

日落西山时

“呵,王妃果然好本事,我费了诸多功夫未能近分毫,王妃身为阶下囚竟能凭一己之力脱身,实在令人佩服。”
较笑软糯的声却带着些些阴戾,无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萧瑟林荫道,落叶缤纷处,一袭淡桔衣裙裹着柠黄披风的少女款款步处,唇不点而红,皮肤洁白如雪,剔透如霜,一头乌发如墨缎黑亮简单扎着披泻而下,只插着根洁白的羽毛作饰物,乍一看却盖过冬之日华,耀得人睁不开眼去。
“翯岫?”
无华愕然,瞧着装束不似昔日艳丽的女子,那绝色容颜在潋滟晚霞映照下如诗如画,却吟吟而笑的神色,却偏偏令她心生不安,只觉此情此景说不上的违和。
“王妃竟记得卑贱下女,实乃下女荣幸。”翯岫浅笑吟吟,一步步走近。
“你怎会在此?”诧异不解,她为何远来穆国,难道…
见无华神色由诧异转为惊疑,翯岫却是笑意愈深,“不过王妃纵使聪明非常,只怕也猜不到这短短十数日间发生了什么。”一双美眸盯着反而缓缓镇定下来恢复往常淡薄静默的无华,一道利芒掠过,“呵,对了,如今不该再称王妃了,您说是叫你公主殿下为好,还是称你…王后为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