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宁自院子中出来,并未走多久,便迈进了花厅。祝夫人、英台已在了,原本应该早早外出的祝老爷与英齐居然也在,而且两人的面色都不算好。
“爹爹,娘亲,这是怎么了?”英宁问过安,与英齐英台打过招呼,坐在英台身边,开口询问。
祝老爷与祝夫人对视了一眼,祝老爷一摆手,“你们先用饭,过后再说。”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基本的礼仪。
英宁暂时收起心头疑惑,按捺下心思。祝老爷的反常表现,让祝夫人母女三人匆匆用了饭,眼看着丫鬟婆子撤了席面,送上香茗,便无声地望向祝老爷。
“临江城戒严了,从今早开始,只准进不准出。”祝老爷叹了口气,没有再卖关子。
“这是为何?”英台不由地急了。
明霞公主改嫁王安旭,日后怕是得常住临江城了,她好说歹说,好不容易磨得祝夫人松了口,瞧着解禁之日近在眼前,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她又如何能不急?
“出大事了。”英齐肃着一张脸,沉声道,“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王宅昨晚遭了强盗,安旭与明霞公主被人挖了心,倒在新房里——我与爹爹本想出城,结果被城卫军挡了回来。”
“这怎么可能?”英台大惊失色,“不说临江城的城防守卫,王宅上上下下护卫小厮、丫鬟婆子加起来,少说也有百多人,除此之外,还有公主的守卫御林军,难道竟没有人发现异常?两个大活人,凶手想杀害他们,他们不会反抗呼救么?”
英宁提起心来,不动声色地看向英齐。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英齐摇摇头,面色有些难看。不管怎么说,他与王安旭朋友一场,见着他这般结局,难免心中惋惜难过。
“涉及此事的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说什么都没有听到。王宅晚上巡逻的护卫、新房外面守夜的喜娘,也说并未发现异样,直到她们前去唤王安旭两人晨起,见着两人早已气绝多时,这才叫喊起来,请了公差过去。这一回受害的是明霞公主,普通公差哪里敢接?很快便是太守沈大人、城守聂大人、紫衣卫所廖千户都到了。”
祝老爷轻轻颔首,同意了英齐的解说,接口道,“明霞公主死在临江城,如若不能有个完美的调查结果,让宫里面满意,临江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要受到牵连,其中又以掌管城防的聂城守为最。”转向英台,“九丫头,爹爹知道你与聂家小姐要好,只如今这情形,你还是暂时别跟她走得太近。”
英台神色微变,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这可如何是好?”祝夫人一脸焦急,“小九的事儿好说,大不了让她别出门便是了。今日正好初一,离着初六没有几日了,如今诸事皆备,只等黄家送亲,这一全城戒严,阿齐该怎么出城迎亲?”
对于祝夫人来说,公主什么的,离她实在有些遥远,她是生是死,皆不过茶钱饭后一些谈资。或许遗憾明霞公主英年早逝,暗恨凶手残忍无道,但祝夫人真正关心的,却是英齐的婚事,会不会因着这事出现波折。
“禁止出城不可能长久,影响太大,也就这两日罢了。”祝老爷摆摆手,“普通贼人哪里有这个本事,无声无息地潜入临江城,避过王家外围守卫公主的那些御林军,混进王家大宅,不惊动任何人杀害了主人家,又安然无恙地走脱?全城戒严,更多的是向圣上表明一种姿态。”
“老爷,那依你看,这事儿会是什么人做的?”祝夫人忽然打了个寒颤,疑神疑鬼起来,“如若他再想下手,又有何人挡得住?我们家——”
祝老爷一拍桌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吓着孩子!我祝家一向积善行德,不曾做那亏心之事,怕什么?”
“对、对,是我糊涂了。”祝夫人如梦初醒,连连点头,瞧着英齐英台果然脸色发白,不由地后悔不迭。
祝老爷点点头,视线一一扫过英宁三兄妹,嘱咐道,“这两日便好好呆在家里,不用外出了。”
英宁三人点头应了,也没什么心思留下说话,连着最为活泼多话的英台,此时都沉默了,瞧着心事重重。兄妹三人别过了祝老爷、祝夫人,各自回了院子。
很快到了初六这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英宁一大早便被浅墨唤了起来,穿上祝夫人精心准备的新衣,跟在祝夫人身边帮忙。英齐一身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出城迎接新娘。如祝老爷猜测的那般,出城的禁令过了三日便解了,只明霞公主死亡的影响仍在,整个临江城都有些风声鹤唳。
祝家原本想大办的婚事,因着这个缘故,尽量少请了宾客,尽量低调简洁了。
吉时到来之前,英齐迎回了花轿,拜天地,送入洞房,答谢宾客,一切都顺顺利利。本来还有闹洞房这个环节,此时却没有人提及。
待送走了最后一个女客,天色已完全黑了。祝夫人站在前厅里,吩咐丫鬟婆子们将席面撤去收走,转过头问身侧的英宁,“小十,你见着你九姐了么?”
“没有。”英宁想了想,摇头答道,“方才席面上,便没有九姐。”
祝夫人一皱眉,嘀咕了一声,“这孩子,也不知跑哪里去了,整日里不见人影。”
“许是在爹爹那边。要不我去找找她?”男女宾客是分开坐的,若是英台去了祝老爷那边,一时半会儿还真寻不到她。
“不用了,玩够了她自会回来。”祝夫人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英宁的提议。
“英台还小,正贪玩的时候,姐姐还是不要拘着她了。”
柔和的嗓音在英宁耳边响起,英宁循着声音望去,见是个面目秀美温婉的中年妇人款款上前,知是祝老爷的侧室陈氏。
今日英齐成婚,陈氏是没有资格出来的,英齐已经出嫁的几个姐姐,却都与各自的夫君一道出席了,其中自然包括陈氏所出的女儿英兰。她出现在这里,想是赶着英兰归家前,来见见她。
祝夫人神色一冷,面无表情地看向陈氏,冷声道,“这里没你什么事,英台是我女儿,不劳你操心。”
陈氏笑容微微一僵,极快地扫了英宁一眼,对着祝夫人蹲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英宁瞧着陈氏渐行渐远的背影,微蹙起眉。
“小十,你不用管她。”祝夫人缓和了面上表情,轻拍了拍英宁搭在她胳膊上的手,“今日让你陪着我,累坏了吧?回去让浅墨备上热水,好好泡泡,解解乏。”
英宁应了一声,正想说话,忽然见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喜娘,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新娘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新的一卷了,(~ o ~)~zZ

 


☆、陆判

“怎么回事?”祝夫人面色突变,语中的寒意让来报的喜娘狠狠瑟缩了一下。
“新娘…”
“算了,我自己去看!”祝夫人一摆手阻止了喜娘,径直出了大厅,匆匆向充作新房的院子行去。
英宁微蹙了蹙眉,见着祝夫人冷硬的脸,最终没有开口。那喜娘见状,神色灰败地跟了上去。
祝夫人步子迈得很大,想来是气得狠了,一路上紧紧抿着唇,一句话都未再说。英宁跟在祝夫人身侧,心底亦是发沉。
不一会儿,英宁便与祝夫人到了目的地。
祝夫人没有理会站在屋外的众喜娘、丫鬟,一步不停地长驱直入,英宁跟着祝夫人一道,迈进了房间。
房间里,英台一身大红嫁衣,坐在桌子旁,一头乌溜溜的顺滑青丝披散下来,右手宽大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一截雪白如玉的手臂,执着一双象牙筷子,将一个红烧狮子头往嘴里塞。左手拿着一只白斩鸡腿,上头还留着两个牙印。
同样一身大红喜服的英齐,正站在英台身侧,抬手端起桌子对面的一盘清蒸大虾,放到英台面前。
除了英台英齐两兄妹,新房里再没有了其他人。
见此情景,祝夫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英台喝问,“祝英台!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今儿个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将你的嫂子、你哥哥的夫人弄到哪里去了?要是说不清楚,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出门!”
“娘…咳咳…”
英台一个激灵,猛地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将手上的筷子鸡腿扔下,捂着嘴巴拼命咳嗽,咳得一张脸儿涨得通红,眸中流下泪珠。
英齐见英台呛得狠了,忙端起一杯茶水,递到她手中,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好不容易将卡在喉咙里的东西吞下去,英台抬眼见着祝夫人脸色,作势擦了擦嘴巴,垂下眼帘,挪着步子,捉住英齐的袖子,将半个身子藏到他背后。
祝夫人被英台的动作气笑了,“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也怪我平日太惯着你,这一回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轻易饶了你去!”
“娘…”
“英齐,你别护着她!”祝夫人柳眉一竖,阻止了英齐开口说情,“去,将你爹请来。”
英齐无法,瞧了一眼英台,出去寻祝老爷。
祝夫人上前,挑了一张椅子坐了,便垂着眼不再搭理英台。英台求助地望向英宁,英宁微微摇了摇头。
平日里英台胡闹些倒罢了,只今日冲着她将新娘弄没了,便是英宁,亦觉得她这一回做得过了。
很快,祝老爷阴着脸,一言不发地大步进了来,身后跟着英齐。
“说说吧,怎么回事?”祝老爷在祝夫人身侧坐了下来,望向手足无措的英台,直奔主题。
英台看看祝老爷,又瞧瞧祝夫人,一狠心,大声道,“黄姐姐已心有所属,她嫁给八哥,不会幸福的!”
“所以你李代桃僵,帮着她离开祝宅,远走高飞了?”祝老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让你八哥怎么办?让你娘亲、让为父怎么办?又将我祝家的声誉置于何地?”
英台的面色变了又变,最终,她理直气壮地道,“黄姐姐心里没有八哥,八哥便是娶了她,一样不会幸福。爹爹娘亲难道不想家宅和宁、八哥八嫂夫妻恩爱和睦么?没有了黄姐姐,娘亲大可以再为八哥聘个合心意的妻子,至于其他的,我管不了那么多!”
英台原是想趁着机会,偷偷跑来新房,先看看新嫂子,谁曾想一靠近新房,竟听着身为新娘的黄良玉正在哭泣。
英台好奇心强,又富有正义感,见此情景哪里忍得住?当下便进了新房,缠着黄良玉询问缘由。听得黄良玉说早已心有所爱,黄家父母棒打鸳鸯,这一回被逼嫁到祝家,已起了自寻短见之念。
这可怎么得了?
新房里只有黄良玉与她的陪嫁丫鬟在,八个喜娘守在门外。英台想也不想,便与黄良玉互换了衣裳,让黄良玉的陪嫁丫鬟引开喜娘的注意力,吟心带着黄良玉有惊无险地离开了新房。她自己替了黄良玉的位子,戴着沉重的凤冠,盖着红盖头,在床上坐了半天,饿得头眼昏花,直至英齐到来。
“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祝夫人瞧着一脸倔强,没有半点认错样子的英台,只觉得心头的怒火“蹭蹭”地往上涨,“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行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晚了。”祝老爷盯着英台半晌,“为今之计,最要紧的是怎么收尾。等天一亮便派人去冀州,将事儿跟黄家分说清楚,阿齐,你亲自去一趟,就说在拜堂前,新娘已让人掉了包。具体怎么措辞你好好想想,这一门婚事——”
“婚事自然作罢!”
祝夫人冷声接口,“这样儿的姑娘,我们祝家可不敢要,也要不起!”
黄家,哼!要不是英台发现,要不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日后还不知怎么收场!
英齐望向祝老爷,见祝老爷点头,便应了一声。
英台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祝夫人瞧见英台表情,哼了一声,“这可是如了你的意了,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么?”
“娘亲,我没有这个意思。”英台凑近了两步,讪讪地去拉祝夫人的手。
“别靠近我,我最近都不想见着你!”祝夫人挥开英台的手,不好气地道,“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小九,你先去吧,我再劝劝爹娘。”英齐靠近英台,小声道。
英台点点头,对着祝老爷、祝夫人道过别,先行离去。
“小十,你也累了一天了,去睡吧。”祝夫人转向英宁,稍稍缓和了神色。
英宁应了一声,也不好说什么,“爹爹、娘亲,你们早点休息,我先下去了。”
“去吧。”祝老爷点头,摆了摆手。
打发了英台英宁两姐妹,祝夫人转向英齐,“阿齐,黄家的姑娘咱不稀罕,回头娘再给你寻个好的。”
“娘,我没事。”英齐摇摇头,笑道,“您别怪九妹——大丈夫何患无妻,如今我一事无成,缓缓也好,我不在意。”
祝夫人仔细看着英齐面色,发现他并不像假作无事,再度安抚了他两句,便与祝老爷一道离去。
第二日一早,英齐备齐车马,辞别祝老爷、祝夫人,前去冀州黄家送返嫁妆,遣返黄良玉的陪嫁丫鬟与陪房。
祝夫人到底心疼女儿,虽然生气,却也记着还跪在祠堂里的英台,在英齐离开的同时,让英宁去祠堂,扶了她起来。一连几日过去,英台都乖乖呆在家里,在祝老爷祝夫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赔笑着、讨好着,希望两人能早日消气。只有对着英宁,她才会放开些,大吐苦水。
“小十,我们去杭州城,去尼山书院吧。”英台整个人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道。
英宁有些心动。不是说祝家不好,而是祝家地方太小,随着修为的恢复,已渐渐开始影响她的修行。红尘万丈,体味人生百态,不走出去,又如何能做到入世修心?前世已错过一次,这一回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推荐信怎么办?”这是个大问题,“爹爹不会答应的。”
英台直起身子,眼睛亮亮地瞧着英宁,“你同意了?”
“嗯。”英宁颔首,“我也想出去看看。”
“太好了!”英台兴奋起来,与英宁统一战线,让英台觉得说服祝老爷的几率大了很多,“我们再去求爹爹,爹爹那么疼我们,再让八哥帮忙说情,一定能成!只要爹爹答应了,娘亲定不会再反对。”
“若是爹爹一直不同意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英台一脸坚定,“反正我已决定了,尼山书院,我非去不可。若是爹爹不答应,再想其他办法!”
英宁正要说话,吟心满头大汗,匆匆跑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
“怎么回事?”英台起身,“我不是让你去前面,看看娘亲有没有回来么?”
“夫人去吕家赴宴,还未回来。”吟心喘了口气,急声道,“尔青来了,全身是伤,门房不敢放她进来。小婢斗胆,已将她放了进来,她直求着让小姐救命!”
尔青是聂小倩的贴身侍婢,英宁英台都见过,是个秀美温润的少女。
如今她求救上门,莫不是聂小倩出事了?

 


☆、陆判

“尔青,你别再哭了。”
英台瞧着跪在面前一直痛哭的尔青,皱眉劝道,“出了什么事,你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你这样,我便是想做些什么,亦不知该从何着手。”
尔青摇头,只是哭,却什么都不说。
她身上已换了吟心的衣裳,明显清理梳洗过了。三道狭长的鞭痕交错着横亘在她面上,直至耳后脖颈,虽简单地上过药,随着她哭泣的动作,却有一点点红色的血丝渗了出来。
露在外面的手臂上,交错红肿的鞭痕一道叠着一道,皮肉外翻,衬着白皙细腻的皮肤,异常地触目惊心。
可想而知,她遮在衣裳里的伤痕,会是怎样的可怖。
“是不是聂姐姐出事了?”英台放低声音,柔声续道,“你身上的伤——是谁这么狠心,将你打成这样?”
“尔青,你倒是说话呀!”因着英台与聂小倩交好,吟心跟尔青的感情亦相当好,见尔青如此,又气又急,“不管出了什么事,你好歹说出来,咱们一块儿想办法,总好过你这般憋在心里。我家小姐与聂小姐情同姐妹,必不会坐视不理,你尽管放心便是!”
尔青摇摇头,抽泣着断断续续道,“九小姐,尔青知道您是好人,但这一回…您真的帮不了小姐,没有人、没有人帮得了她…”
英台不由地气急,“帮不帮得了,似乎不是由你说了算。既然你不寄希望于我,又为何来寻我?”
“小婢…小婢没有地方去…”尔青浑身一颤,像是想到了让她极害怕的事,泪水汹涌而下。
“好,你不肯说是吧?”英台站起身来,抬步便往外走,“我这便上城守府去,我直接去问聂城守,相信他总能告诉我些什么。”
“别,九小姐,您不能去!小婢不想害了您!”尔青顾不得身上伤势,一个箭步冲过去,挡住英台的去路。
英宁几步上前,拉住英台的手,“九姐,你也忒的心急!便是担心聂姐姐,知情人就在眼前,何必舍近求远?那聂城守,还不知会不会告知真相呢。”
到了此刻,英宁猜测,聂小倩十有八|九出事了,且那事儿还不小。不然的话,凭着聂家家势,何至于让她的贴身侍婢,满身伤痕地跑到祝家来?
“尔青,聂姐姐与我九姐一向亲厚,我虽只见了聂姐姐几回,却也觉得同她甚是投缘。这事儿我们不知道便罢了,既然已传到我们耳朵边,不管如何,我们总要想办法弄明白。”
英宁看着尔青,掩在宽大衣袖内的纤长手指微动,无声无息地弹出一道薄薄灵气,落在尔青身上,透过衣衫,渗进她的皮肤。
不过片刻,尔青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眼泪渐歇,显然已冷静下来。
“九小姐、十小姐,小婢愿将实情相告,只希望两位小姐保重自己,莫要冲动行事。”
英台肃着脸,点头应了一声,拉着英宁坐回原位,示意尔青在对面坐下。尔青摇头不从,浅墨乖觉地搬来一把圆凳,放在英宁英台不远处。
这一回尔青未再拒绝,道了一声谢,在圆凳上坐了。
“是廖广!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廖广!”尔青双掌放在膝盖上,十指狠狠地捏着手下衣裙,眸中爆出强烈的恨意,“廖广自见了小姐第一面,便一直纠缠着小姐,还让廖千户上门,寻老爷提亲。老爷有些心动,奈何小姐不愿,此事便拖了下来。但老爷话里话外,皆是称赞廖广年轻有为,乃是良配,让小姐与他多多相处。小姐一直对他不假辞色,却又不能直接违背老爷的意思。”
“前些天,明霞公主在临江城被害,圣上龙颜大怒,狠狠斥责了老爷玩忽职守,又责令老爷限期查清真相,将杀害明霞公主的凶手抓捕归案。廖广抓着这一点,直言让小姐与他成婚,廖千户才会出手帮忙。不帮忙还是轻的,想来如若小姐不从,廖千户落井下石也是有的。”
尔青喘了一口气,续道,“小姐性子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廖广越是逼迫,小姐越是不可能妥协就范,便是老爷从中说项,不过是父女争吵罢了。夫人早逝,老爷一向心疼小姐、宠着小姐,不知为何这一次却不肯听小姐多言,甚至将小姐软禁起来,不许小姐出门。”
“小姐不愿坐以待毙,如了廖广的意嫁与他,假意答应先与廖广定亲,让老爷放松了警惕,不再像之前那样限制着小姐的自由。两日前,小姐趁着上街挑选衣料的机会,偷偷离开了临江城。”尔青浅浅勾起唇角,宽慰又放松,“小姐她成功了!小婢自愿留下来,为小姐拖延时间。只要小姐能得偿所愿,小婢做的所有便值了。”
“这么说,聂姐姐她没事?”英台心中一喜,视线扫过尔青身上的伤痕,又下意识地觉得事情不可能如此简单,“尔青,你的伤…”
“有些是老爷让人打的,有些是廖广动的手。”尔青一脸平静,“小婢在外面呆到天黑,才带着护卫回了府里,那时候,小姐早走远了。不说小婢不知小姐去了何处,便是知道,亦不可能出卖小姐。老爷见小婢嘴硬,实在问不出来什么,便将小婢交给了廖广。”
“落在了廖广手里——尔青,你又是如何逃脱?”隐隐的,英宁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尔青明显没有多想,“廖广折磨了小婢一通,在小婢身上得不到小姐的讯息,便将小婢放了出来。小婢先回了府里,被管家赶了出来,之后来了这里寻九小姐。十小姐,有什么不对么?”
有什么不对么?
英宁紧紧皱着眉,似有灵光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轨迹。明明已很接近答案,触手可及,又死死想不到关键点。
“不好!廖广怕是故意放了尔青出来!”
廖广是什么人,出身紫衣卫世家,身负紫衣卫总旗之职,又有个紫衣千户的老子,他若是想折磨一个人,撬开他的嘴巴,得到某些消息,其手段会仅仅限于鞭打么?尔青身上的伤看着严重,实际都是些皮外伤,并未伤到筋骨,哪里像是严刑逼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