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略有些惊讶地瞧了秀珠一眼,“倒是无事。我当时还在想,你会在什么时候发现。如今既是要搬了,那些也就无所谓了。”

秀珠听他两次说起那地方要搬了,有心想问问是不是因为上次林墨言的事,但一想到那是林平私人的地方,自己似乎没有立场询问,略动了动唇,到底没有问出口。

林平像是看出了秀珠的想法,轻声解释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那地方怕是无人照应了,闲置着倒是有些可惜,便全搬去了北京大学图书馆。”

秀珠沉默了。她本不指望能得到答案,听了他的话,反而心底愈加不安。隔着桌子,秀珠将他的眉眼瞧了个真切,还是一贯严谨认真的样子,心里莫名地一松,一丝一缕地柔软起来,终是让笑意牵起了自己的唇角,“什么时候回来?”

林平许久没有回答,秀珠也不再开口,静静地望着他,等待着。林平推了推眼镜,从兜里掏出一张蓝白相间的硬纸卡片,推到秀珠眼前,“这是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借书卡,日后你若是想看书,可以用它进去借书。”

她是不是应该说“谢谢”?然后高高兴兴地将借书卡收起来?她并不是为了借书看书,而只独独喜欢他那里的坏境与气息,要是真的想要书看,哪里会想不到办法?

突兀的,秀珠笑了,收起卡片道了声谢。这张借书卡,她应是没有机会去用它的。

“你想得很是周到,多谢你了。还有其他事情么?”

林平深深地看了秀珠一眼,将方才搁在桌子上的那个纸包拿过来,递到秀珠眼前,“上一回的事很抱歉,让你无辜受了牵连,这是小小一点歉意,希望你能收下。”

秀珠心里“咯噔”一下,望向林平手中的纸包。拿着当天的一份《京报》包着,四四方方,里面放了什么已是不言而喻。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秀珠早已挂不住笑容,涩涩地道,“那跟你无关,原是我自己闯了进去,不干你的事,就算要道歉,也该是…”

“总归是我没有提早跟你知会一声…”林平摇了摇头,“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你留着,权当做个念想。”

秀珠没有说话,端起来杯子喝了一口,最终点了点头,“不过,我可没有拿来回礼。”

“回礼什么的就算了。”林平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出去。”

秀珠摇摇头,“我再坐一会儿。司机在外面等着,没事的,你先走。”

林平想了想,道了一声“保重”,转身离去。

秀珠目送林平离开,视线转向他留下的那个纸包,拿着右手指腹摩挲了片刻,终是缓缓地揭了开来。纸包里面,果然是两本簇新的英文书,正待她看清上面那本书的书名,忽然感觉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一人。

不经意地将书原样包好,秀珠抬眼向来人看去。

40告别

“你怎么来了?”

见到来人,秀珠很是惊讶,才刚送走了林平,这林墨言就出现在她面前,未免也太巧合了一点。实际上,秀珠跟着林墨言见面的次数,实在可说是屈指可数。

头一回见面,这人一身张扬凌厉的气势,给她的感觉极度危险麻烦,让她下意识地在心里划下道道,刻意想要远离。第二回见面,跟着林老夫人一起,他倒是十足的恭顺乖巧,看去就是个普通的极其孝顺长辈的年轻人。算上这一回,也还是第三次见。

“林平能来,我为何不能来?”林墨言双臂搁在小桌上,十指指间相对,搭成宝塔状,表情十分随意自然,似乎他说出的内容就像吃饭喝水那般简单平常。

秀珠心里一紧,“你跟踪他?”

“跟踪?”林墨言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比好笑的事,哈哈大笑起来,“都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就不能说是巧合么?再者说了,那林平算起来还是我表哥,我要跟着他一起来,用得着跟踪么?”

眼见着秀珠还是不说话,一直用怀疑的眼神看他,林墨言泄气地摊摊双掌,“好,我就是跟在他后面来的,不过可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秀珠闻言挑了挑眉,“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

这一回林墨言抬起眼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秀珠,神情是少见的严肃,倒是瞧得秀珠不太敢对着他的眼。就在秀珠快要支持不住,移开视线的时候,林墨言轻皱了皱眉,似是有些苦恼地开口了,“你跟人说话,都是这般满身防备么?”

秀珠不想林墨言这般敏锐,既然他都说破了,她自然也不再伪装,端起已有些凉的咖啡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淡淡道,“这一点,自然是因人而异。”

林墨言得到答案,刚刚展眉,又是紧紧皱起,灰蓝色的眸子望定秀珠,轻声道,“那一回真是意外,牵连了你很抱歉,我该计划得再周详一些。”

秀珠微微睁大双眸,惊讶地看向林墨言。他这般直接地道歉,将责任全数揽到自己身上,倒是让秀珠平白地有些不好意思。那件事说到底,她与林平、林墨言三人都有责任,这责任的大部分却该归于她自己。那地方本是林平所有,他要做什么并不需与人交代,听方才林平的说法,他该是事先知道林墨言计划的,否则那会儿他也不会不在。

说是无妄之灾,实则是她自己闯了进去。

“道歉就不用了,你那些书足够了。”秀珠忽然放松地一笑,“日后你无需再使人送来,多了我怕受不起。”

林墨言眸中闪过一丝讶然,却也不否认,点头笑道,“这个就算你不说,我想要再让人送,也是不太方便了。”顿了顿,又续道,“我要走了。”

秀珠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林墨言的意思应该是他要离开中国了。

“怎么?我要走了,你就是这反应?连着一声告别都没有?”林墨言摇摇头,似是有些不满,“好歹算起来你也要叫我一声哥,虽然你从来没叫过…我这做哥的却不能失礼了。”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墨绿底银纹的盒子,推到秀珠面前,“临别礼物。”

刚收了林平的礼,这会子林墨言又来送她东西,总是让秀珠有种怪怪的感觉。刚想说出拒绝的话,却见着林墨言拿眼神示意着林平送的那个纸包,“林平的东西你收了,我的——”

这一句话将秀珠到嘴的话堵了回去,都说到这份上了,秀珠竟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接过盒子放在眼前,打开了侧边的扣子,直接掀开盖子。她倒是要看看,这林墨言送了她什么。

对面林墨言端起侍者之前送上来的咖啡喝了一口,瞧了盒子里一眼,“美国最新式左轮手枪。本是想亲自教你,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让白大哥教你。”眼见着秀珠一脸的惊讶与意外,林墨言忽然心情大好,“还喜欢么?这枪虽是送给你了,但我心底,还是希望你不要有机会用上它。”

喜欢么?盒子里只铺了一层红绸,嵌着一把银白色的小巧女式手枪,流线型的线条,散发着独属于金属的冷硬光泽。

轻轻地合上盖子,秀珠抬起眼来,直视着林墨言,“这份礼物,我确实很喜欢,再推辞倒显得侨情了。不管怎么说,先谢谢你。”想着方才林墨言的话,又是疑惑又是不信,“不过,你确定我哥他会教我?”

秀珠前世生活在和平时代,国内对着枪支的管制又是出了名的严格。小的时候去农村,她倒是有机会见过打鸟雀的气枪,除此之外,便只有在图片影视作品上见过了。此刻放在她手里,可是个真家伙,贸贸然去摆弄它,秀珠是不敢的,但要让白雄起来教她,这可能么?

不说秀珠从未见过白雄起用枪,不知他是否会,就算他会,她回去了也不知怎么跟他开口。自从上一回被林墨言牵连受伤,秀珠便不止一次想过安全问题,也想过跟着白雄起提提枪的事,但一时是白太太养胎生产,一时是国内局势急变,白雄起日日忙得焦头烂额,秀珠自也寻不到机会提了。

林墨言的这份礼物,不得不说正是秀珠需要的。

“你回去只管跟着白大哥说,他会教你的。”秀珠的感谢让林墨言很受用,只觉得花再多的力气也值了,听着秀珠迟疑,忙解释道,“你那里只是一把空枪,想要真正用起来,还要靠白大哥。”停了好一会儿,又慢慢地补充道,“他知道这事,你放心好了。”

他知道这事?白雄起知道林墨言要送她这把枪?

秀珠觉得有些混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家大哥跟着林墨言的关系这般好了。狐疑地看了看林墨言,秀珠终是收起了他的礼物,心想着等到回家,便将那套文房四宝、再加些其他东西拿去林公馆给林墨言。林平那里,虽方才他说了不要回礼,但她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林墨言送出了东西,见来的目的已达到,跟着秀珠扯了几句,便以天色已晚为由,送了秀珠出咖啡厅。目送着秀珠上车远去,他才转过身慢慢地往回走。

秀珠坐在车子后座,吩咐司机将车开得慢些,便背靠着椅背,眼瞧着打开来的纸包里,上面那本跟着先前收到过的一模一样的《战争与和平》,忽然合上了眼睛,慢慢地想着方才与林平、林墨言两人见面的情形。

车子慢慢地向前行驶,车窗开着,外面摊贩们的吆喝声,人们的交谈声,清晰地传入了秀珠的耳内,但她心里想着事,便只当作充耳不闻。忽然,一个极其熟悉的名字听在了秀珠耳内,让她瞬间自思考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向车窗外张望,并让司机暂时停了车。

车子刚刚经过一家不大的花店,一个身着天青色及膝半旧旗袍、年约三十岁的中年女子站在花店外面,一面向店里面看,一面对着说着话。

“清秋,你挑好了么?天已不早了,要是还未挑好,不如今日先回去,过些时日再来。”

正说着,花店里出来一个穿着学生装,梳着两条辫子,跟着秀珠年纪差不多的少女。只见她眉似柳叶弯弯,眼似清潭晶亮,面如皎月光华,怀里抱着一盆半开的百合,嘴角一丝淡淡的笑意,全身上下都带着一种清朗干净的气息。

她轻轻走到中年女子面前,唇角弧度加深了些许,“妈,我好了,咱们回去。”

目送着母女两人渐渐远去,秀珠心底暗叹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口中却吩咐司机开车回家。

41两年

民国十年初春。

北方的春天总是来得很晚,虽是立春早过,天气却迟迟没有转暖的迹象。好在一向少雨,空气干燥,没有南方那种湿湿嗒嗒的阴冷,日子倒还不算难熬。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去,离着林平、林墨言离开,偶遇冷清秋已过去了近两年。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却已能让许多东西产生变化。

林老夫人时时派人来接秀珠,秀珠心里对着她的亲近也是喜欢的,只当自己多了个奶奶孝顺,平日里自然是愈加尽心尽力。林老夫人年老成精,哪里会看不出来旁人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见秀珠如此,更是喜爱了几分。再加上林平、林墨言的离开,秀珠的陪伴变得更加重要,如此一来,林家两老对着秀珠早已当成真正的孙辈疼爱。

从林老夫人的闲谈中,秀珠得知林平是去了上海,林墨言则是去了美国。回想起初时见着林墨言时,他与那些黑衣人说话时所用的语种,秀珠心底犹有疑惑,却也没有刻意询问打听。她下意识地觉得,若是自己问出口了,跟着林墨言的牵扯难免过深。这却不是她现在想要的。

金栓在那一场局势的动荡中趁势而起,一系列柔中带刚的手段下去,短短时间内便站稳脚跟,一时风光无两,连带着金家也是如日中天,金粉世家之名渐渐名副其实。白雄起早早跟在金栓手下,说是他当选的第一功臣都不为过,自然是得到了极大的好处,在金栓之后把持了财务部,权势大涨。

蔡嫣然的父亲果真在不久后调入外交部,派驻英国,蔡嫣然一家子都离开了。多年的三人行一下子少了一人,又是在通讯远没有现代发达的民国,倒是让秀珠与宋语彤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适应。幸好信息并非完全不流通,偶尔还是能够收到蔡嫣然的信件,总算还不是杳无音讯。

近两年来,除了宋语彤、蔡嫣然两人,秀珠也认识不少同龄人,但不知是因着年岁渐长,还是白家财势愈发惊人,与那些人相交,总多了些其他东西,不如跟着宋蔡两人真心单纯。当然,秀珠不是那偏激之人,该交好的她还是会交好,只在心底留一线罢了。【]

算算时间,若是放在现代,她该是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高三生了。因着早已决定了之后去美国留学,秀珠跟着白雄起夫妇商量过,也是理所当然地忙了起来。她早先并未想到过,年代的差异造成了许多不同。放在现代,她要去美国留学,可说是一件较为容易的事,但放在这时,一个女学生要出国留学,却并非那么轻松了。

美国大部分的大学,这时候都是不收女学生的,有那么几所收的,名额也极其有限,秀珠想要去,其中的竞争却是异常激烈的。当然,这些秀珠早有心理准备,贝满女中的校长前一段时间找她谈过了,她自己也有了些决定。

这一日午后,下了学之后天色还早,宋语彤跟着秀珠说先不回家,去附近的园子里坐坐聊聊。秀珠想着虽是与宋语彤同班,倒是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坐下来说说话了,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贝满女中不远的地方,修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里面茂林修竹、亭台阁、假山流水一应俱全,这附近学校的学生闲暇时常常过去相聚,热闹得很。这时候空气中虽是还有些寒意,那些花草树木却是早早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一丝一缕的绿色煞是抢眼,粼粼的水波上,似乎都带上了点点绿意。

寻了一个临水而建的小亭子,秀珠与宋语彤相对着在石桌旁坐了下来。一坐下来,宋语彤便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整个人半趴在石桌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嫣然那个丫头,已是有三个多月没有写信来了,不知她在做些什么。”

秀珠倒是不在意,微微一笑道,“上一封信来,不是说参加了一个什么社团,再加上那边也到了开学的时候,想是没有空。”

蔡嫣然给秀珠、宋语彤有限的几封信里,都是说些去了英国之后的生活趣事,有时候也说些学校与同学的事儿,又开玩笑地说比不上在国内,想念秀珠两人等等。知道蔡嫣然逐渐适应了那里的生活,过得平安开心,秀珠两人自然是放心的,像宋语彤方才这般的抱怨,不过是念着蔡嫣然,关心她的消息罢了。

“是啊,开学呢。”宋语彤撅了撅嘴,“再有几个月,咱们可都毕业了。上一回斯密斯夫人寻你谈,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斯密斯夫人是贝满女中的校长,是一个棕发蓝眼的白人女性,大约五十岁,性情严谨认真,早先已亲自寻了秀珠这一届的所有学生一一谈话。

“她告诉我,今年普林斯顿大学会拿出少量女生名额,让我去争取一下。”

宋语彤惊讶地睁大眼睛,坐直身子,“普林斯顿大学?这还是第一回招收女生?斯密斯夫人有没有说名额有几个?”随即她又哀怨地瞟了秀珠一眼,“斯密斯夫人果然是偏心,这么重要的消息,她跟着我提都没提…”

秀珠知道宋语彤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是真的在意,也没有往心里去,只笑道,“斯密斯夫人怕是知道你志不在此,才没有跟你提?说起这个,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宋语彤摇摇头,打了个哈欠,嘀咕道,“这一点斯密斯夫人倒是看准了,我呀,根本不是那学习的料。前儿我那老爸老是念叨的时局不好,生意难做,想去广州香港那边探探,日后能有个退路,说不定过上些时日,我们一家都要搬到那边去了。”

说完,宋语彤歉意地瞧着秀珠,忽然吞吞吐吐地道,“秀珠,其实…”偷瞧着秀珠面色,狠狠心道,“我爸那个人虽然不怎么样,但这一回我觉得他说得没错,这北京城里现在一滩浑水,别看着风光,实则一不小心就会出事!秀珠,前几日我无意间听到我爸跟人密谈,虽是只听到一言半语,却能肯定他们在说有人要逼总统下台!你别怪我危言耸听,既是有这种传言,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你回去让白大哥早作准备。”

秀珠听得目瞪口呆,久远的记忆却是慢慢地复苏,记得原剧中确实有这么一段,结果倒并非总统下台,而是金栓这个国务总理为保总统,担了责任退隐。自家大哥正是趁着这个机会,当上了国务副总理,往权力的巅峰更近了一步。

深深地看了宋语彤一眼,秀珠再一次觉得这个朋友没有交错。最后一句“早作准备”道尽了她的担忧关心,这是既让白雄起小心近期的政治风暴,又提醒他在这乱成一团的时局中早日脱身,不要再深陷其中。秀珠知道大致的历史走向,自然清楚宋语彤的担心不无道理,但要针对这些跟着白雄起谈,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旁敲侧击地提起过几回,都被白雄起轻描淡写地混了过去,只说他早有安排,让秀珠不用操心。

“谢谢你,语彤。这事儿回去我会跟着哥哥提,先不去管他真假,防备着些总是好的。”谢过了宋语彤,秀珠瞧着她又打了个哈欠,忍不住问道,“我瞧着你似是很累,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么?”

宋语彤摆了摆手,揉了揉眼睛,“还不是我妈,昨晚邀了柳太太,硬是要拉我去听戏。你知道我最不耐烦这个,又没有办法,好不容易待得那戏散场,我满耳朵都是铜锣‘哐当哐当’的声音,躺在床上时还嗡嗡地响,哪里睡得着?”

秀珠听她说得夸张,很没义气地笑出声来,“伯母以前不是都不管你,昨晚怎么会忽然拉你去?别是你做了什么得罪了她!”

“你还说!”宋语彤瞪了秀珠一眼,“我哪知道怎么回事?那个柳太太也是的,说去听戏,结果她一晚上全在看我!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看。”

“哦?竟是这样么?”秀珠手扶着下巴,转了转眼珠,“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宋语彤急着拉住秀珠,“怎么回事?你别跟着我卖关子,还不快说?”

“前几日听着我哥哥讲,柳次长家的大少爷学成回国了,柳太太还想邀我嫂子去打牌,估摸着是想将柳少爷介绍给人认识。”

宋语彤本是聪明人,秀珠这么一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便跳了起来,连着瞌睡都忘到了九霄云外,“这怎么行?那柳家少爷是叫柳春江?我算是见过几回,那温吞吞的性子,我可受不了!还有他那个咋呼呼的表妹,我见了总想揍她一拳!”

眼见着宋语彤在那边急得团团转,秀珠不由觉得好笑,“我说语彤,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这是操得什么心?我听说柳太太极喜那林佳妮的,想来只是寻常的邀约,就算有个什么,伯母难道会不跟你通一下气,便私下里决定了么?”

“对对对!瞧我这糊涂的。”宋语彤拍拍胸口,冷静下来,“希望是我想得太多了!”

42请帖

告别了宋语彤,秀珠搭着自家的车,没多久便回到了白公馆。

刚进了客厅,还没来得及放下书包,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快地扑了过来,抱住了秀珠的腿。

“姑姑,姑姑,你回来了,童童很想你。”已近三周岁的童童生得粉妆玉琢,极其可人,他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仰着头定定地瞧着秀珠,“姑姑,童童要抱抱。”

“你这小子,一天到晚只知道缠着你姑姑,可见我是白疼你了。”白太太迎了上来,指着童童笑骂道,“这还刚吃着苹果,一看到你回来,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了。”

秀珠将书包递给夏雨,笑着抱起童童,“嫂子,童童还小呢。你试试让他一日不见你,保管哭着闹着要寻你了。”

白太太自然也是知道这个理的,方才的话不过说笑罢了,当下笑了笑,“这小魔星精着呢,我哪里敢离开他半步!今日看着倒是比往日回来迟了些,你哥哥到家都好一会儿了,刚还问到你。晚饭还要等些时候,你若是饿了,让夏雨秋雁那些点心先垫垫。”

“嫂子不用忙了,我并不很饿。这会儿吃了,等下饭时又该吃不下了。”秀珠抱着童童走进客厅,想着方才白太太的话,知道他们是有点担心了,遂解释道,“今日下学早,我跟着语彤去园子里坐了坐,一时说得兴起,倒是忘了时间,这才晚了。”

白太太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说,再者有司机跟着,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话音刚落,那边白雄起接过话头,“话虽如此,小心些总是没错的。如今世道不太平,南方眼看着就乱了,北京城还算好的,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顿了顿,又道,“要是无事,还是不要轻易外出,真要出去,也要让司机跟着。”

秀珠点头应了,怀里的童童瞧瞧这个,看看那个,虽然听不懂秀珠跟着白雄起夫妇在说什么,却明显觉得自己被自己的姑姑给忽略了。小孩子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大人的忽略,当下便扭着身子,环着秀珠的脖子摇了两回,将手中刚啃了几口的苹果递到秀珠嘴边,“姑姑,苹果好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