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知道表姐今日跟着自己的知心人喜结良缘,心里高兴的,恨不得这世上人人都有好姻缘。你的心意,我都记下了。”秀珠笑嘻嘻地挽着王玉芬手臂,抬手一指前方,“表姐你看,金伯母、姨母她们可都等不及了,咱们还是快些过去。”

这话一说,王玉芬的注意力果然转移了过去,秀珠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会将王玉芬的几句话放在心上,但要她这般应付她,却不是什么舒坦的事。

秀珠与王玉芬走进宴客厅的时候,正听到王玉芬的母亲对着金太太、以及那一桌的夫人太太说话,“我们家玉芬啊,从小儿就聪明能干,不知道多少人夸她!我这做妈的看在眼里,真真将她疼到骨子里,不是我说,鹏振能娶到我们家玉芬,定是他八辈子的福气修来的!”

前半段话说得还中听,其他人听了即使不以为然,看在金家的面子上,也必会笑着附和上两句。只这后半句就听得别扭了,尤其是金太太,原先的满面笑容瞬间冷了下来。若说王玉芬与金鹏振定亲时,金家只是比着王家稍胜一筹,但如今随着金栓连连高升,金家水涨船高,真要说起来,王家的家世早已不够看了。

孩子总是自己家的好,即使金鹏振再不务正业,在金太太眼里也是她的好儿子,哪里会允许旁人为了抬高自己女儿而贬低她的儿子?就算她们刚刚结成了亲家,也是不行。只王母能够不分场合口无遮拦,金太太却不能,她还要顾忌着脸面,正想强咽下这口气,顺水推舟忍下来,王玉芬已抢先一步开了口。

“妈!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我真是…真是丢脸死了!”王玉芬抓着自己母亲的衣袖,红着脸儿连连跺脚,“鹏振很好,我嫁给他,怕是我配不上人家呢!”

“乱讲!我女儿哪里比不上人家!”

王母怒了,说什么也不能说自家女儿不好!正想重重地反驳回去,忽然手臂上一阵痛楚,却是王玉芬在她胳膊上偷偷地狠掐了一把。王玉芬的母亲虽然眼皮子有点浅,但总算还不是太笨,一眼瞥见金太太快要挂不住笑的脸,随即反应过来,反手拉过王玉芬的手,还未接着说话,眼圈儿先红了。

“我这不是舍不得你么?养了快二十年的女儿,眼看着就嫁了人,从此以后便是别人家的了…我…”

“你这是干什么?”金太太的脸色缓和了些,对着王母假意斥道,“这么大喜的日子,你也能说得出这话?玉芬这个儿媳妇我很喜欢,她嫁来我家里,我自是会将她当做亲女儿疼爱,你在那担的什么心?难道我还能苛待了自己的女儿不成?”

“金伯母说得对,难道表姐嫁了人,就不是姨母的女儿了么?”秀珠站到王玉芬身边,笑着插口道,“都说女婿是半子,表姐嫁了表姐夫,姨母可不多了半个儿子孝顺?姨母有了女婿,金伯母多了儿媳妇,所以说,金伯母与姨母都是赚了呢!”

“听听,听听,还是秀珠会说话,听得我这心里呀,舒坦!”金太太眉开眼笑,和颜悦色拉过秀珠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空位上,“你这伴娘做得称职,回头问你表姐要谢礼。”

“金伯母,表姐方才已答应我了,谢礼定会让我满意!”秀珠顺势坐了下来,笑着答话的同时,跟着王玉芬悄悄对了一下眼色。

“这还差不多,可不能让我们秀珠白干了!”金太太笑吟吟地轻拍着秀珠手背,又笑看向王玉芬,“玉芬,你也来坐下,这么半天下来,可累么?稍微休息一会儿,还要带你拜会各位夫人太太。”

王玉芬这个儿媳妇,人长得漂亮,又稳重懂事,知道进退,金太太还是很满意的。金鹏振心思不定,游手好闲,有些不知上进,正好有王玉芬规劝着,希望能让他改了那些坏毛病,不说成为金栓的助力,至少不要拖了后腿。

“我这个儿媳妇,既漂亮又懂事,还真像亲家母说的,我那个混账儿子能娶到她,不知道是烧了多少高香,求了多少菩萨换来的。”

王玉芬应了一声,红着脸垂下头,坐在了金太太另一边的空位上,似是被金太太夸得非常不好意思,半晌没有抬头,只看见她红透了的耳朵根。王玉芬的母亲听了金太太夸赞,忽然之间明白过来,竟是想通透了方才自己说了多失礼的话,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呐呐道,“我们玉芬,不过比别人略齐整一二分,可当不得亲家母这般夸奖!”

“哟!这会儿怎么谦虚开了?方才不是还夸玉芬聪明能干么?”席上一位太太打趣道,“依我看,你们两个夸的别夸了,谦虚的也别谦虚了,咱们都是有眼睛的,是好是坏难道还会看不出来?你们说是不是?”

众位夫人太太纷纷笑着应是,一时间因着王玉芬母亲说错话而带来的影响,终于在笑声中消失无踪。金太太更是笑着问道,“那依着你们看,我这儿媳妇怎么样?”

“自然是好,不然怎能入得了你的眼?”马上有一位太太笑着开口,引起了众人点头应和,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称赞夸奖落到王玉芬头上。便是秀珠,沾着王玉芬的光,也连带着被人夸赞了一通。

礼物

王玉芬与金鹏振热热闹闹的婚礼落下帷幕,之后秀珠跟着白雄起直接回了白公馆,除去先前门口的短暂一瞥,她并没有机会再见着林公那一行人,自然也不用跟着林平与林墨言照面了。

秀珠不知自己是出于何种心理,总觉得不想同这两人面对面。林墨言不用说了,这个男人一开始给她的印象就不怎么好,对于明显一身麻烦又危险的人,她下意识地便选择了敬而远之。至于林平,许是那件大乌龙事件实在让她太过尴尬,她不知该用何种面目、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平静地面对他。所以,算是一种鸵鸟心态,她选择了最没出息的逃避。

接下来的暑假过得还算平静,白太太的肚子越来越大,进入八月份,原本并不算太大的腹部像是吹了气的气球一般,甚至以肉眼能够感觉到的速度涨大。天气热,又加上行动愈加不便,便是秀珠看着,都觉得她异常辛苦。

之前的一个来月,秀珠可能还会因着拗不过金太太、王玉芬,或者其他几个跟着白太太关系最好,连带着与秀珠也极为亲近的夫人太太的邀请,偶尔出去做客相陪。但到了八月的后半个月,秀珠推掉了所有的邀约,只在家陪伴照顾白太太,便是宋语彤、蔡嫣然回了北京城,请她出去相聚游玩,她都未答应。

金栓的国务总理大选逐渐进入关键时期,白雄起每日里都忙得天昏地暗,已很少有机会陪着白太太与秀珠用晚饭了,几乎没有能在半夜之前到家的。白太太到十月底、十一月初的时候就要生了,秀珠既是放假在家,自然不会留着白太太一人在家的。

九月一日,秀珠如愿报名进了贝满女中。值得一提的是,蔡嫣然果然去了培华女中,宋语彤却是在考虑之后,选择了与秀珠一样的贝满女中,再次成了秀珠的同班同学。贝满女中实行精英教育,每学年只会录取成绩最好、各方面能力也强的二三十名女生,组成一个班级。

这一年,连着秀珠与宋语彤在内,总共才只二十八名学生,属于北京城本地的就更少了,仅只九人而已,剩下的十九名,都是来自全国各地。跟着秀珠这些原属北京城教会初中直升的不同,这十九人都是经过贝满女中招生考试,严格选取出来的。

比着初中时,贝满女中的课程设置明显要更加全面,也更加繁重,秀珠的时间一下子紧了起来,平日里除了上学,便是直接回家陪伴白太太。

凶猛的秋老虎晒得人从心底里升起烦躁,白太太怀孕到了晚期,从脚踝开始,整个小腿出现了明显的水肿,皮肤紧绷发亮。秀珠认真询问了李维,除了吩咐绿歌红菱拿着冰放在屋子里降温之外,每日里盯着白太太多多休息,配合动物类、豆类,以及足够的蔬菜水果进行食疗,吃食以清淡为主,少吃咸少喝水。这般过了几天,白太太的症状果然得到了减轻,秀珠总算是放下心来。

天公作美,连着几场秋雨下去,空气中微微带出了些凉意,秋老虎再也无法肆虐。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不知不觉中,秀珠发现单穿着连衣裙已是有些冷,需要外面加上外套了。再一看日历,竟是到了十月份了,白太太随时都有可能生产,整个白公馆上上下下的神经都跟着紧绷起来。白雄起仍是忙,却早早吩咐了下去,如果白太太生产,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秀珠更是数次对着绿歌红菱、夏雨秋雁耳提面命,必须一刻不离地守着白太太。

这一日正值周日,秀珠放假在家,白雄起一大早便出门去了,她起来的时候并未见到。跟着白太太吃了早饭,秀珠扶着白太太去花园散步。李维说过,适当的运动有利于白太太与胎儿的健康,也有助于顺利生产。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秀珠便扶着白太太在花园长条椅上坐了下来,刚闲话了两句,夏雨手捧着一个浅褐色的牛皮纸包走了过来。

“小姐,这是今早有人送来放在门房上的,说是送给小姐的礼物。因着是不认识的人,白管家将东西例行检查了一遍,这才拿给小姐的。”

秀珠点了点头,检查来历不明的东西,这是管家白华的职责。若是不管什么东西都往主人家手上送,万一是危险品,出了事谁负责?即使是送给白雄起的东西,要是没有注明送礼人,也会有这一道程序。在这一点上,虽则秀珠觉得有些别扭,但也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秀珠看着眼前眼熟的包装,心底已猜到了里面装的什么。她撕开包装纸,果然见着两本英文书,一本是英译本《战争与和平》,一本是英文原版《简爱》。

白太太侧过头来看了一眼,笑道,“那个人又给你送书了?这是第几回了?”

“连着这一回是第三回,八月份开始一个月一次。”秀珠摩挲着簇新的封页,下意识地答道,“我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收下?日后有机会定是要还了他的。”

白太太轻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意有所指地问道,“你是真的不知他是谁么?”

她是真的不知道么?秀珠沉默了。

这个人每每放下东西就走,只说是受人之托,送给秀珠赔礼道歉的,问了门房送书人的样貌,也确是秀珠从未见过的人。但这般清楚她的喜好,又有理由这么做的人,似乎只有那么一个,先前被她误会为书店店主,在他那儿免费看了好几年书的林平。

他该是还不知她已得知了真相,所说的赔礼道歉,怕是指的上一回她临时决定去他那里,结果被意外地卷入了追杀的那件事。秀珠不是任性妄为、不知好歹的人,林墨言那件事,她自己要负绝大多数的责任,根本怪不得林平,早先她之所以避着他,完全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跟林平没有丝毫关系。

林平送了书来道歉,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置之不理。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秀珠数次去过林平的那间私人书房,但不知是她去的时间不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竟是一次都未遇上过他。后来学业繁重加上白太太即将生产,秀珠便将这事儿先搁了下来。

不是没有想过去林家登门拜访,林家的住址很好打听,因着林司同独子多年在外,林司同两老夫妻无人照看,林松诚一家是跟林司同住在一起的。只一来秀珠与除了林平之外的林家人不熟,二来林松诚妻子早逝,他多年并未再娶,林家老太太常年休养,并没有在北京城上流社会社交圈里露面的女眷。秀珠一个未婚的小姑娘找上门去,总有些不方便。

“别想那么多。”白太太轻拍了拍秀珠手臂,宽慰道,“这么几本书,对着旁人来说也许精贵,但对我们这样的人家,并不算什么。既是人家的心意,收下来又何妨?你要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日后想法子回个礼便是了。”

秀珠想了想,赞同了白太太的提议。她只想着不欠别人的人情,却忽略了将送来的礼物退回去,是件异常失礼的事。

将手中的两本书交给夏雨,让她拿到自己房间里放起来,秀珠扶着白太太回了大厅。吩咐绿歌红菱拿了个水果盘上来,陪着白太太吃了几片苹果、几片雪梨,又说笑了一阵,秀珠见着白太太有些困倦,便劝了她去床上躺躺。

等着白太太闭眼浅眠,秀珠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房里。原想拿出算术功课来做,不想摊开来书本,拿起笔来,却是一直盯着书桌上整齐叠放着的那几本英文书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起最上面那本《战争与和平》,轻轻地翻了开来。

书页静静地翻过两页,秀珠眼睛看着书,却根本没看进去书上写了什么,只机械地隔个几分钟,翻过去一页。慢慢地又翻过去一页,秀珠忽然红菱在门外大声喊,“小姐!小姐!太太肚子疼,怕是要生了!”

秀珠吓了一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扔下手中的书,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门前,打开门冲了出去。

“都给我站住!急什么!”秀珠站在梯口,对着手足无措、像是无头苍蝇乱窜的绿歌红菱、夏雨秋雁呵斥道,“我平时是怎么吩咐你们?红菱让人准备好车子,顺便通知白管家,夏雨打电话通知哥哥,秋雁跟我来!”

三个小丫头这才像是有了主心骨,得了命令执行去了。秀珠领着秋雁,快步进了白太太的房间。房间里,白太太已坐了起来,一手撑在床沿上,一手按着肚子,绿歌蹲在地上,帮着白太太穿鞋。

“嫂子,你还好么?”秀珠一面从绿歌手中拿过鞋子,帮着白太太套上,一面对着绿歌秋雁吩咐,“绿歌,将太太的衣服收拾几件出来,日常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等会儿要带去医院。秋雁,跟着我一起扶着太太。”

“才刚开始疼,还忍得住。”白太太攀着秀珠手臂,安慰道。

秀珠瞧着白太太满头细密的汗珠,更兼苍白的唇色,却没那么乐观,“嫂子,那你还能走么?我跟秋雁扶着你,车子在下面等着了,我们去医院。我已让夏雨打电话通知哥哥了,让他赶回家里来估计时间上来不及,待到了医院,可能你就能看见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不知名人士送来的礼物!

启年

白雄起接到夏雨的电话,得知白太太即将生产,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放下手头的工作,跟着金栓交代了一声,急匆匆就往医院赶。金栓见了白雄起的模样,倒是没有说什么,甚至还表示出了理解,让他等着白太太平安生产之后,打个电话给他报个喜。

招呼了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跟着护士问明病房位置,一路上白雄起时刻想象着见着白太太的情形,心底又是忐忑不安又是喜悦期待。他以为会看到白太太腹痛难忍、痛苦难熬的样子,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宽慰安抚白太太的话。哪知他一把推开门,一脚踏进病房,病房里的几人齐刷刷地抬眼向他望去。

白太太好好地躺在床上,表情平和自然,不见半点难受疼痛的迹象。秀珠坐在床边,正拿着一碗糖水煮鸡蛋喂白太太吃。绿歌红菱侍立在另一侧,见着白雄起进来,忙不迭地行礼。

秀珠放下手中的小碗,笑着迎向白雄起,“哥哥来得挺快,可见是急了。嫂子好好的,正等着你呢。”

“你让夏雨巴巴地打电话来,话也没有说清楚,只说你嫂子要生了,我能不急么?”白雄起伸手敲了敲秀珠的额头,指着小几上那个只剩下少许糖水的小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嫂子现在情况如何?”

“医生已来过了,嫂子才开始阵痛,离着生产还早。方才嫂子说有些饿了,想吃糖水煮鸡蛋,刚吃完哥哥你就到了。”秀珠笑嘻嘻地将白雄起推到她方才坐的位子上,“我瞧着嫂子现在精神还好,哥哥你就陪着她说说话,有哥哥陪着,嫂子和小侄子才不会紧张不是?”

“你这孩子!”白雄起笑骂了一句,却顺着秀珠的意思坐了下来,握住白太太的手,正想说些什么,冷不防白太太反握他的手掌猛地收紧,白雄起心里一急,连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又疼了?”

熟悉的疼痛一波一波袭来,白太太已这般疼了好几回,这一次并不慌乱,按着阵痛的频率调整呼吸,对着白雄起道,“别担心,医生说孩子与我都很健康。你扶着我起来,我想下来走走,躺着难受。”

白雄起有些犹豫,看向秀珠,“医生说你嫂子可以下地?”

“哥哥,嫂子不是病人,当然可以下地。”秀珠上得前来,搀着白太太的一侧手臂,“嫂子觉得躺着难受,咱们照着她舒服的来,既能减轻疼痛,又有利于加快生产。”

白雄起听了,自然不会再反对,与秀珠两人扶着白太太起身,慢慢地在病房里绕圈子。一时白太太觉得走着不舒服,便会让白雄起与秀珠停下,静静地站立,一时她觉得站不住了,又回到床上或坐或躺。期间医生过来询问检查了好几回,直到下午三点钟的样子,白太太才被送进了产房。

接着便是折磨人心的等待。秀珠与白雄起、绿歌红菱两个丫头等在产房外,耳边传来白太太压抑的呼痛声。秀珠勉力维持着平静,跟着白雄起两人并排坐在产房走廊的椅子上,两只手交叉着放膝盖上,十指紧紧地纠结在一起,谁也没有想到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秀珠与白雄起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上前两步等着产房的门打开。

两人没有久等,产房门框上的红灯很快熄灭了,房门打开,首先出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护士。她见着等在外面的秀珠与白雄起,微笑着道,“两位是产妇的家属?产妇生产很顺利,是个健康的男孩,母子均安。过会儿出了产房,产妇会转去普通病房,孩子将送去育婴室,到时候两位就能见到他们了。”

秀珠与白雄起对视了一眼,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相对而笑。绿歌红菱见此,也是一脸喜悦的笑容,对着秀珠、白雄起连声道着恭喜。

“护士小姐,多谢你了。”秀珠笑看着面前的年轻小护士道谢。

“不客气,应该的。”小护士笑着摇摇头,转身又进了产房。

不久,产房的门再度打开,白太太让人推了出来。秀珠与白雄起快步上前,见着白太太还醒着,虽则汗水将她前额的头发都浸湿了,满脸的疲惫,但看着眼神温和清亮,精神还算不错。两人又去看孩子,刚出生的婴儿红通通皱巴巴的,眼睛紧闭着,毛发只有疏疏的几缕,算不上漂亮,秀珠心底却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这个孩子,从知道他的存在开始,秀珠可以说是参与了他所有的成长。她知道他在白太太肚子里第一次胎动,也不止一次感受过,她看着他渐渐长大,一朝分娩,脱离了依附的母体,变成独立存在的个体。

不过,秀珠、白雄起只来得及看那孩子一眼,孩子便被护士抱着,送去了育婴室。两人也不在意,转头跟上白太太的移动床,去了原先的病房。

因着白太太是足月顺产,在医院住了三天后,医生便宣布白太太可以出院回家了。此时天气已凉了,白太太坐月子倒是显得不那么辛苦。秀珠照例每日去上学,白雄起愈发忙碌了,秀珠猜测,多半是白太太住院那三天耽误了太多工作,这会儿不得不加班加点弥补。

经过商量,这孩子的名字被定为白启年,小名叫童童。随着时间的推移,童童越长越漂亮,五官长开了,结合了白雄起与白太太双方的优点,粉妆玉琢似的一团儿,特别爱笑,只要有人一逗他,他便咧开嘴来,露出最纯洁的“无齿”笑容,引得秀珠恨不得时时将他抱在怀里。

童童满月的时候,忽然传来消息,说是西方战场上已停战了,德国战败。因着北京政|府曾经在上一年八月,也就是民国七年八月向德国宣战,这一回德国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自然也成为了战胜国之一,将会派代表去参加“和谈会议”。

金栓一派、现任的国务总理一派,为了争夺这个名额,斗争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国内几乎所有的势力都在默默关注着,《京报》、《晨报》、《益世报》、《华北日报》等北京城影响最大的几大报纸也是日日刊登相关消息。各种小道消息满天乱飞,茶馆戏园子酒等公众场合里,什么话都能听到,却根本没有什么真实性可言。

秀珠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却没有丝毫办法,她不能将这些说给任何人听,便是对着白雄起,她也开不了口。她无法解释自己从何得知这些事,若说是靠着有限的信息预测而来,估摸着白雄起有极大可能一笑了之。静静地感受着平静下的暗涌,秀珠心知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国内短暂的几年和平算是结束了。

想着即将到来的混乱,秀珠虽然有些不安担忧,却没有那么害怕。有白雄起、有白太太,如今再加上新添加的小生命,跟着他们在一起,秀珠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害怕。似是与白雄起有了某种默契,她从来不在白太太面前提起关于国内局势的事,每日跟着她聊天,总会选取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乐事,或者她看过的书里某些有趣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