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出了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待得秀珠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整个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放学后几个小时的时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儿,直到此刻,她的周围才真正安静下来,得以将整件事情细细梳理。王玉芬请她做伴娘的事先放下,横竖自己已答应了她,说不得到时候要去一趟。林墨言的事,白雄起揽了过去,说让秀珠不用再放在心上,只当从来没有那么一回事,剩下的由他去处理。
当时秀珠还有些担心,白雄起却无比轻松地告诉她“百人执枪队”不算什么。这时候秀珠才真的意识到,白家因着白雄起的关系,借着金栓的势,在北京城竟早已是权势滔天。对秀珠来说讳莫如深的东西,到了白雄起手里,根本不会成为问题,便是让白雄起因此为难踌躇一番都办不到。
这就是眼界的问题了。站得多高,自然看得多远。如果秀珠这事不是发生在北京城里,白雄起处理起来可能还有些麻烦,但在北京城这一亩三分地里,他自信还没有摆不平的事儿。白雄起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秀珠也是奇异地放下心来,将原先的担忧抛诸脑后,再不提起。
此时让秀珠郁闷的是林平的事儿,她承认自己是迁怒了,明明是自己强闯进别人的地方为先,别人不赶她走,还提供那么多免费的书籍给她看,她应是万分感激才对。但只要一想到,一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事,他却偏偏从来不说,明知自己产生了误会,还顺着她的说辞贴出那些个纸条,秀珠心底便会生出被人愚弄了的感觉。
窘迫羞恼一瞬间超过了应有的感激,秀珠没有掩饰那一刻自己的真实心情,在白雄起面前说出了林平耍她的话,因着她知道,在白雄起面前,她所有的任性都会被无条件的包容。也只有在白雄起与白太太面前,她才会偶尔没心没肺地使些小性子。
这股情绪过去之后,秀珠回想起当时在林平面前的各种抱怨,为了买书的各种撒娇打诨,不由地羞愤欲死。她伸手一拉被子盖住头,将整个人埋进被子,卷成毛毛虫似的一团儿。
这般胡乱想着,秀珠渐渐地迷糊起来。跟着白雄起将事情全部交代清楚,她心里已没有了负累,缓缓放松下来后,疲惫像是海潮似的一波一波袭来,很快把她整个淹没。
这一觉睡得异乎寻常得沉,一夜无梦,等秀珠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掀开被子下了床,穿上拖鞋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刷”地拉开了湖蓝色绣月白色睡莲的窗帘,顿时阳光铺满一室。抬手遮在眼前,秀珠微微眯着眼,打开了落地窗,暖风裹挟着淡淡的花香草香迎面拂过。
伸了个懒腰,秀珠进卫生间刷了牙洗了脸,挑了一件果黄色的连衣裙换上,长发用翠绿色缎带束成简单的马尾。这些事,秀珠多是自己动手,已很少吩咐初兰初荷做了。
下了楼,白太太正坐在沙发上绣东西,白雄起不见踪影,想是早已出门去了。白太太听到动静,抬眼见着秀珠下来,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迎了上来,“可是醒了,幸好今日正轮着周末,不用去上学,不然的话,我便只得让初兰初荷将你叫起来了。昨晚睡得可好?早饭我让王妈给你留了,在厨房热着呢,小米粥配着玉米饼、豆沙卷,并着几样小菜,让他们端上来可好?”
秀珠扶住白太太,将她引往原先坐着的沙发,“嫂子你别忙了,快快坐下。我怕是错过了饭时,感觉并不很饿,随意吃点便好,这不眼看着就中午了么?”
“原是看你睡得熟,想着你定是累得很了,才没让人打扰。”白太太点点头,算是默认了秀珠的决定,“膝上的伤如何了?等一会儿吃了饭,别忘了叫初兰初荷帮你上药。”
“我知道了,嫂子。李医生的药酒效果很好,已是消肿了,只还有些青紫罢了。”秀珠微微拉起裙摆,让白太太看膝盖上的伤口。
“这样就好。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学校,给你请几天假,你在家里好生休息几天?”
“不用了。我每日有刘伯伯接送,并不需走许多路。眼看着快考试了,我不想缺课。”秀珠摇摇头,视线转向白太太方才正在绣的东西,“嫂子绣的是什么?我看看。”
“闲着没事,随便绣绣。”白太太笑着将东西递给秀珠。
秀珠接过一看,竟是一双精致的婴儿虎头鞋,鞋面上老虎头的样子已绣了大半,脚后跟那里拖着一根小小的老虎尾巴,针脚细密整齐,栩栩如生。秀珠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一会儿,竟是有些爱不释手,“嫂子你居然还有这等手艺,可见平日里是藏拙了。”
白太太抿唇而笑,“又值当什么?不过胡乱做了打发时间,你要是想学,我一定倾囊相授。”
“可别!”秀珠将虎头鞋还给白太太,“嫂子你知道的,我没那耐心!也就是嫂子,能够沉得下心来。这鞋子给小侄子穿,定是极合适的。”
“偏你说话好听!”白太太接过鞋子放好,笑骂道,“你哪里是没有耐心,不过是不耐这个罢了。当我不知道你读书的时候,能连着读上半天都不挪窝么?”
正说笑着,初兰初荷将早饭端了上来。秀珠跟着白太太告罪一声,去用她迟来的早餐。她确实如自己方才说的,还不太觉得饿,配着酸豆角、萝卜干、酱小黄瓜,喝了一碗小米粥,又吃了两个豆沙卷,便不再吃。
初兰收了碗碟,初荷拿来药酒,给秀珠轻轻擦了。之后,秀珠便坐在沙发上看着白太太绣鞋子,有一搭没一搭跟着她说话。瞧着白太太的模样,忽然心里便疑惑起来。
自从她成为小秀珠,第一回见着白太太开始,白太太便一直都是穿着旗袍。即便是在家里,秀珠都不曾见过她像小秀珠记忆里那般,穿着和服行日本礼节。这几年来,秀珠看白太太的行事举止,完全是个合格的中国豪门媳妇。
白太太的母亲是中国人,这一点秀珠知道。白太太的中国话、中国礼节、女工都是她母亲教的,这也能说得过去。但让秀珠疑惑万分的是,秀珠从未听白雄起或者白太太提及过白太太的娘家,更是未见过任何一个疑似白太太娘家亲戚的人物。这实在有些不寻常。若说因着日本离得远,没有机会相见,却连着一封信都没有。
秀珠忽然觉得,也许白太太并不喜欢日本。
暗道自己想多了,秀珠将这个无稽的想法丢开,却见着白太太正笑看她,“秀珠在想什么,怎么好好的发起呆来?不是说快考试了么?离着中午还有些时间,要不要先看会书?”
秀珠回过神来,笑着点头,“确实要多复习复习!我可是在哥哥面前夸了海口,要考进贝满女中的,万一要是不中,我可不要丢脸死了!”
“这有什么?秀珠的成绩一向好,自是没有问题的。”白太太失笑,安慰道,“便是万一不中,培华女中也是不错的,嫂子保证不让你哥哥笑话你!”
“哥哥定会说,‘瞧你那点出息’!”秀珠学着白雄起说话的样子,逗得白太太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两人很快笑成了一团。
☆、妄想
接下来的日子,秀珠的生活完全恢复了宁静。她像往常那样按时上下学,空余时间用来复习功课,陪伴白太太,或者同宋语彤、蔡嫣然两人相邀着游玩。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秀珠都下意识地不去想那日发生的事。
待得过了几日,白雄起回来跟着她说那件事已经解决了,她更是放下心来,将一切深埋在心底,只希望能忘个干干净净,再不与林墨言有任何联系。既是知晓了林平那里并非书店,而是他私人的地方,秀珠犹豫了些时候,还是决定暂时不再登门。倒不是她还在气恼林平不解释,实在是见着了也不知说些什么,徒增尴尬罢了,还不如不见。
天气渐渐热起来,秀珠手掌上的擦伤很快复原,磕破的膝盖收了红肿,结疤脱落,青紫慢慢散去,只余下淡淡的粉色痕迹。相信再过些时候,连着这痕迹也会完全消下去,不会留下一点儿伤痕。
秀珠开始专心准备考试,虽则她平日里成绩很好,对自己也有信心,但毕竟是一次升学考,学校里面抓得紧,她也不想阴沟里翻船,便拿出来了前世应对高考的精神。白雄起看了没说什么,白太太却是心疼得紧。此时她怀孕已超过三个月,渐渐开始显怀,身体比着之前轻松些了,接过了照顾秀珠的任务。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这一日,考试终于全部结束。秀珠跟着宋语彤、蔡嫣然告别了一声,邀好等成绩出来一道来询问,便坐上了车子回白公馆。
到了家,秀珠背着书包进了前厅,刚想像往常那般打招呼,却发现客厅里的气氛很是奇怪。白雄起与白太太并排坐在上座,管家白华束手立在边上,下边儿跪着白太太的两个贴身丫头,梅香与菊香。初兰初荷站在旁边,似是吓得不轻,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秀珠放下书包,走上前去,“哥哥嫂子,这是怎么了?梅香菊香做错事了么?”没搞清楚事情、做出判断之前,她不会说任何为她们求情的话。
白太太与白雄起对视了一眼,白雄起沉吟了片刻,对着白太太点了点头。秀珠见着两人打哑谜,心底越是疑惑,“到底怎么了?难不成还跟我有关?”
“跟你没关系。”白太太向着秀珠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倒是跟着你哥哥有关。这些时日以来,多是你帮我管着家里,现在出了事,理应让你知道。今日我与你哥哥只把把关,该怎么处理,由你说了算。”
秀珠心知白雄起夫妇此举是为了锻炼她,虽则还是心头讶异,却不再拒绝。白太太见着秀珠点头,转向管家白华,“白叔,将厨房的王妈叫来吧。”
白华应了一声,恭敬道,“方才已让人叫了,这会儿正在门外等着。”
白太太点点头,“让她进来。”
王妈进了来,先对着白雄起夫妇与秀珠打了招呼行了礼,才低头站在下面等着白太太询问。
“王妈,你将下午的事情原原本本说来,不得有丝毫隐瞒。”
“是,太太。”王妈极其隐晦地扫了梅香一眼,不敢怠慢,低眉敛目地陈述道,“三点钟的样子,梅香这丫头来了厨房,说是太太歇了午觉醒来,有些肚饿想喝鸡汤,吩咐她来厨房取。太太怀了小主子,每日有歇午觉的习惯,这个咱们都晓得,见着时间差不多,梅香又是太太身边的人,自然是没有怀疑地将鸡汤交给了她。”
王妈说完,便静静地站着不再出声。白太太沉默了片刻,转向菊香,“菊香,王妈说的你可知情?梅香进厨房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太太明鉴,菊香确实不知。”菊香狠狠地瞪了梅香一眼,对着白太太重重地磕头,“那时太太还在睡着,梅香说要去厨房看看太太的鸡汤好了没有,让我守着太太。我想平时多是她看着太太的吃食,也没有多想,谁知道她会那么大胆,自作主张将鸡汤送给老爷!菊香没有及时发现此事,请太太责罚。”
“你确是当罚,却不是由我来。”白太太淡淡地说了一句,转向梅香,“梅香,王妈与菊香说的可属实?要是冤枉了你,尽可说来,我白家不是那等不讲理的地方。”
“太太,饶了梅香这一次吧!梅香再也不敢了!”梅香害怕得浑身瑟瑟发抖,对着白太太又是痛哭,又是磕头,“看在梅香尽心尽力侍候太太这么些年的份上,求太太饶命!”
“倒是个聪明的。你认错就好,可见这事没有冤枉了你去。”白太太看也不看梅香一眼,径直对着秀珠道,“秀珠你瞧,事情就是这样,你看看该怎么处理。”
“嫂子,梅香菊香毕竟是你的丫头,让我来处理,这样好么?”
听到这里,看到这里,秀珠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表面看来事情很简单,梅香丫头自作主张,将原本该是白太太的鸡汤,趁着白太太还未醒来的时候,送去给了白雄起。至于她为何这么做,各中深意便耐人寻味了。
梅香平日里看着本分老实,想不到竟是个心大的,居然存了这样的念头,真真是不能留着了。
秀珠回想着梅香模样,记忆中是眉清目秀、娇憨窈窕的少女。再看下方跪着的女子,穿了新裁的桃红色短衫,配着嫩黄色长裙,梳了两条辫子,发梢系着与裙子同色的缎带,刘海疏疏垂到眉间,显得愈发娇俏可人。
只可惜,眼中流出的泪水糊花了脸上的淡妆,看上去变得有些滑稽。
她倒确实是个聪明乖觉的,看她求白太太饶恕的那两句话,丝毫不提自己的过错,只让白太太看在往日服侍的情分上,饶她一命。没有提及除了自作主张之外的事,便只能照着这个错处惩罚,只求着白太太饶命,而不向白雄起或者秀珠求饶,是为消减白太太心中的怒火。她要是这时候敢在白太太面前找白雄起求饶,那是真的没活路了。
即使是这样,秀珠仍是不打算轻饶她。原先她只以为主母怀孕,身边丫头趁机勾|引主子,这种事只会出现在小说话本里,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家里。她相信白雄起与白太太的感情是一回事,处理想要破坏她安宁生活的人又是另一回事。
本质上秀珠还算是个好说话的人,但对着触及她底线的,却从未想着要放过。当年的红牡丹是,如今的这个梅香也是。红牡丹被她生生打了脸,从此没有再在北京城出现过,这个梅香也绝对不能再留在家里。她可不管她是一时糊涂,还是蓄谋已久。
得到了白太太的答复,秀珠看着梅香的目光渐渐变冷,“梅香,你既已知道自己自作主张,求着嫂子饶你一回,便是知晓犯了大错,绝不可恕。像你这般不听话的丫头,要是放在以前,便是打死打残了也不为过!但太太仁慈,上天又有好生之德,为着未出生的小主子,才将你从轻发落。你本是白家买来的丫头,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明日让牙婆子领了你,从此与我白家再不相干,我白家要不起你这样的丫头!你可服气?”
梅香听了一脸煞白,整个人瘫软在地,却是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秀珠冷眼看着,心里没有半分同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白雄起白太太看了秀珠处置,都是暗暗点头。白华王妈平日便见识过秀珠的手段,此刻见她杀伐果断,处事有着她这个年龄所没有的凌厉老练,心里不知不觉更服气了些。菊香并着边上的初兰初荷,却是正忐忑不安,生怕被梅香这事连累了。
尤其是菊香,方才白太太已明确说了要罚她,如今梅香的惩处出来了,她又怎能不急不怕?对她们这样卖身的丫头来说,便是打伤打残都好过被发卖。因着错处让主人家转手卖出的丫头,还有哪户人家敢要?
☆、处置
发落了梅香,秀珠将视线转向菊香,轻皱着眉,沉吟道,“菊香,这事原是怪不得你,所谓不知者不罪。只太太还在睡着,并没有说要用鸡汤,厨房一向有王妈管着,要梅香去看个什么?既是太太的贴身丫头,做好分内之事便罢了,没的不安分多管闲事!如今太太缺不了人,你这回的失察之错先记着,日后好生照看着太太,要敢起那不该有的歪心思,梅香就是你的榜样!”
菊香一听,虽是吓得有些胆颤心惊,却也知道自己算是逃过了一劫,不禁大喜过望,对着白雄起夫妇与秀珠磕了个头,“多谢小姐仁慈,多谢老爷太太不罚之恩!菊香定会尽心服侍太太,不敢有半点懈怠!”
白太太身子渐渐重了,之前都是梅香菊香贴身照顾她,梅香被撵,只余下了菊香,别的人即使调过来了,也是一时无法习惯,这菊香倒是不好随意处置了她。所以,重重地敲打了一番后,秀珠轻轻地放下,算是不追究她的疏忽了。
但事情却不会这般完了。梅香的事儿给她提了醒,一眨眼间,原先十四五岁的几个小丫头,如今都是十八九岁,到了该配人婚嫁的时候,要是再留着她们在身边,即便她们不会生出像梅香那样的心思,难保不会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想头。人心浮躁、心思不稳,这样的丫头,还是早做安排,另选他人的好。
当然,这些想法绝不能当着菊香,以及初兰初荷的面儿说出来,免得她们万一想不通透,生出不该有的怨念来,徒惹事端。
秀珠点了点头,看着菊香道,“你起来吧。”又转向王妈,“王妈,事情既是已清楚了,你回厨房吧,看着该是准备晚饭了,那里离不了你。”
菊香又磕了一个头,起身退到了一边,不再说话,只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梅香时,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与不屑,还有一丝可能她自己都未发现的兔死狐悲。
王妈行了一礼,告退出去了。秀珠终于露出微笑,对着白华道,“白叔,这梅香就交给你了,明日便让牙婆子来带了她去。”
白华答应着,带了梅香出去了。自始自终,梅香都没有再出声求饶,乖乖地跟在白华后面,似是完全认清了自己的命运。想来也是,这种事儿本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一朝飞上枝头,从丫头变成半个主子,搏得一世衣食无忧、风光富贵;要是输了,自然是面子里子全掉,连着原先的安稳也赔了进去。能保住性命,只得一个撵出去发卖的下场,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很显然,梅香没有成为古往今来众多的胜利者之一。
眼看着白华将梅香带下去,秀珠转向菊香、初兰初荷三人,“初兰初荷,你们两个先出去,我与老爷太太有话要说,去外面看着点,别让人进来打扰。菊香,你下去洗洗,换身衣服,没有太太的传唤,暂时别进来了。”
初兰初荷答应着,率先出去了,菊香面色一白,正要开口说话,对上白雄起夫妇与秀珠看不出情绪的脸,回想起方才梅香的下场,便再不敢说了,行了一礼告罪一声,也跟着退下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白雄起夫妇与秀珠三人,还是白太太笑着先开了口,“秀珠将他们都赶了出去,可是有什么要紧话要说?”
“也不算什么要紧话,只不想让他们听见罢了,免得人多口杂。”秀珠摇了摇头,挽住白太太手臂,笑道,“先不说这个。嫂子,方才我这样处理,可还妥当么?”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原来是找我讨赏来了!”白太太揶揄地笑着,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秀珠额头,不吝惜地赞道,“不过,这回秀珠确实做得好,有功需赏。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嫂子有的,随便你挑。”
“我哪能要嫂子的东西?”秀珠眯着眼,笑得愉快,“嫂子只需将自己养得健健康康的,到时候生个白白胖胖的小侄子,便是给我最好的奖赏了。”
白太太轻抚着微凸的肚子,抿唇笑着,“这可由不得我,说不定这个小东西是个女娃呢。”
“这简单,小侄女我也喜欢。嫂子与哥哥努力一些,再接再励,争取再生个小侄子下来,不就好了么?哥哥,你说呢?”
“这一个还在你嫂子肚子里,你倒是想得深远,此刻说这些也不嫌太早。”白雄起眸光一闪,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别跟着你嫂子耍宝了,你巴巴地将人都赶了出去,到底有什么事儿,也该说了吧?”
说起正事,秀珠敛了笑容,正色道,“梅香的事虽是个例,但难说菊香、初兰几个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眼看着她们都是十八九岁了,哥哥嫂子你们看,是不是得想个法子,给她们一个出路了?总不能让她们一辈子不嫁人服侍我跟嫂子吧?”
白雄起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些跟着你嫂子商量着办就成。还有其他的么?”
“要是她们几个都配了人,便不方便再在我和嫂子身边侍候了。是重新往牙婆子那里买人,还是在下面儿的小丫头里挑挑,提拔几个上来,还要哥哥嫂子决定。再有,过了这么几年,咱们家里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是不是该放出去一些,让他们安心去养老?毕竟为着咱们干了这些年,也不好亏待了他们。”
“过几日将白叔叫来,让他帮着统计一下,你与你嫂子一起看看。哪些人要放出去,哪些人要提拔上来,哪里该添些什么人、添几个,先弄个章程出来。”白雄起转向白太太,“我在书房还有些文件未看完,家里的事,要辛苦你与秀珠多盯着点。有像梅香丫头那样的,只管撵出去,不需姑息!”
白太太笑着点头答应,“正事要紧,你去吧。我这还有秀珠在,你方才也见识了,便是没有我提点,这些事儿她也能处理得一丝不漏。咱们秀珠,可不是长大了,日后谁要娶了她,那才是真正有福了。”
秀珠听了有些窘,正想跟着白太太辩驳几句,却听白雄起一声冷哼,“秀珠还小,谁想要娶她,先过我这一关!”
白雄起佛袖而去,白太太在他身后笑得开怀,只有秀珠满脸黑线,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似乎成全了他们夫妻两个联络感情、打情骂俏。
白太太止住笑,指着白雄起离开的背影,“秀珠你看,你哥哥可不疼你得紧,连着你嫁人都舍不得!”
“嫂子这可说错了!”秀珠不雅地翻了翻白眼,反驳道,“要说哥哥最疼的,不是嫂子你么?梅香那丫头还是有眼光的,只认不清楚形势,有了嫂子在这里,别说是她那样上不了台面的,便是再好上百倍千倍,哥哥他也瞧不上眼。嫂子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