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鸟商纷纷言道“那就喝一杯喜酒吧”,“难得这位姓杨的好客”,王小乙道:“杨兄说得这么客气,我们再走就不像话。各位,咱们先谢过杨兄弟盛情,再来恭喜这位兄弟。”众鸟商道过谢又道过喜之后拣两张桌子坐了,王小乙又问道:“杨兄弟是苗人,是哪个寨子的?我们虽然在城里做小买卖,但雀儿多是各寨的兄弟们送来的,说不定和你们寨子的哪位兄弟是朋友,大家拐个弯都是熟人。”

杨弦歌道:“小乙哥这话说得极是。我是黄石寨的。我们寨子里的罗叔也在城里摆摊卖鱼做小买卖,刚才就是他请各位来的。”

王小乙愣了愣,道:“黄石寨,杨弦歌。你就是黄石寨苗人土司家的杨少司?”

杨弦歌笑道:“是,我就是杨弦歌。我刚才不是说了我叫杨弦歌吗?怎么,小乙哥认识我?”

王小乙一拍桌子道:“你要是早说你是杨少司,我们还会这么推三推四的不识抬举吗?杨少司,久闻大名。你的名声不光在苗人中间响当当,就是在我们汉人中间,也是当当响的。大家都佩服你宁愿家都不要,也要和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一起,说这不就是我们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吗?不知这两位姑娘哪一位是杨夫人?”

杨弦歌汗颜道:“我倒不知汉人也喜欢我这样杵逆不孝的人。小乙哥,这位是我妻子。”转头对布谷笑道:“看来大家都喜欢我们离经叛道,不是很在乎那些规矩传统的。”

布谷朝王小乙点头微笑,大大方方地道:“小乙哥,不知汉人怎么说我呢?”她知道既然做了杨弦歌的妻子,就再不能忸忸捏捏含羞带臊的像个小女儿般。

王小乙看一眼布谷,赞道:“大家都说杨少司既然是这么个重情重义的热血汉子,那他夫人一定是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杨弦歌哈哈一笑道:“光是好看,也没什么,天下美人有的是。”言下之意是我的夫人除 了生得好看,还有许多别人不知道的好处。

王小乙道:“那是一定的。光是杨夫人这份大方,就是别的美人少有的。”

杨弦歌道:“很是,很是。”

布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朝杨弦歌皱一下眉,示意他别再说了。转头听见弦舞在喃喃自语什么“梁山祝英台”,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弦舞道:“刚才这人说梁山伯祝英台什么的,是个什么故事?你知道吗?”见布谷摇头,便自己点头道:“嗯,等下次见了谢大哥,我来问他,他一定知道。”侧头看着眼前半寸远的地方,眼神迷朦,微微含笑。

布谷见了弦舞这般神色,心中一动。忽又想起弦舞有一次取笑弦歌年老,比自己大了七岁,又说过她的情郎不能大过她三岁的事来。再看看弦舞一张小脸稚气未脱,心中摇了摇头。

这边两姐妹切切低语,那边王小乙站起身来大声道:“各位兄弟,我们前日在一起谈论苗人中间的多情汉子,土司家的多情公子的事,不知大家还记得吗?”大家点头道“记得”。王小乙道:“今天真人就站起我们面前,眼下请我们吃饭的便是大名鼎鼎的杨少司,旁边这位便是他的夫人,咱们汉人家的姑娘。”

众人“喔”一声,定睛看着杨弦歌和布谷,看看杨弦歌,又转去看看布谷,看看布谷又转头看看杨弦歌,都道“难怪,果然是一对璧人”。又有人道:“难怪,我说这客人怎么这般豪爽,原来是他”,又有人附和道“除了他,谁还能这么热心,帮别人办喜事,还请这么多客人”…

在众人惊讶声中,有一个人走进了店堂,大声道:“听说杨少司要请我罗某人吃饭,在哪里呢?”

店堂里本来说说笑笑的很是热闹,他这么大声一嚷,大家都住了口,朝他看去。这人四十来岁年纪,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端端正正的四方脸,很有些威严。罗四银和罗翠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吓得直哆嗦,低下了头不敢与他朝面。但众鸟商正在兴头上,也不知这罗某人是什么人,听他找杨少司,都大声的七嘴八舌地东指西指:“喏,在那边,和小乙哥说话的那个。”“旁边坐着两个美人的那个。”更杂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就像到了某处热闹市场,给鸟儿和鸟商们这么一吵吵,伴着罗寨主的威严一丝也无。

杨弦歌站起身来迎道:“罗寨主,这边。来来来,请坐。布谷,这位是罗香寨的寨主,你上次见过他的,就是在我们的婚礼上。不过上次寨主们太多,你见了也不会记得住的。难得今天有机会,咱们再一起喝上几杯。杨掌柜,先给罗寨主上杯好茶。细叔,你招呼罗香寨的兄弟们坐。今天这店里的座位我都包了,大家随意坐。”

他这一腔热诚的招呼罗寨主,罗寨主一时倒不好发作。引他前来的细叔,正是听了杨弦歌的吩咐,去城门口迎接他的。罗寨主盛怒而来,是挟着寻仇问罪之意的,带着雷霆之势。但先被细叔笑脸相迎地请进酒楼,继被群鸟扰乱,杨弦歌又是热情招呼,他只好暂时坐了下来,转眼一瞥有一年轻女子低着头别着脸转向一旁。他一看那身姿那颈项便知是谁,当下低喝道:“翠儿,你在这里?!”

布谷递上热茶笑道:“罗寨主,我们又见面了,还总在婚宴上见面。”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布谷这么语笑嫣嫣地奉茶安客,罗寨主只得接过,眼睛看着那女子,嘴上随口应道:“啊,是,怎么?什么婚宴?”

布谷道:“今日这也是婚宴啊,怎么细叔去请你时没说清楚吗?那你还真是来巧了,太好了,弦歌要给四哥和翠姐摆喜酒,正愁没有亲友到场呢。你是他们的寨主,又是他们的长辈,你来了,那就是什么都不缺了。四哥,翠姐,快不快给罗寨主敬茶,他来参加你们的婚宴,好大的面子哦。”

罗寨主“啪”地一下重重地把茶碗放在桌上,怒道:“什么婚礼?没我的同意,不准举行。”

罗翠本来一直低着头,这时抬起脸来低声道:“老爷。”拉了拉罗四银,罗四银也站起身来道:“老爷。”

罗寨主看了罗四银,“哼”一声道:“回头我再跟你算帐。翠儿,跟我回去!”

罗翠摇摇头,死命的不说话。

罗四银瞄一眼罗寨主,垂下眼睑道:“老爷,杨少司…”

罗寨主不耐烦地道:“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再说,他也早就不是土司少爷了。”

罗翠道:“不管你们怎么说,但我们认他是我们的杨少司。”

王小乙道:“我们也认。”

罗寨主道:“你们认不认有什么相干?你们再怎么认了,他以后也做不成土司了。再说了,这里有你们汉人什么事?”

王小乙道:“有啊,我们是杨少司请来替这位兄弟证婚的,我们是证婚人。一个婚礼,少了证婚人可不成。”

罗寨主道:“哪里来什么婚礼?我不同意的婚事,谁敢举行?”

罗四银壮起胆子道:“你不同意也没办法,七天前我们就举行了婚礼了,今天是补办婚宴。”

罗翠低呼一声:“四哥。”

罗四银道:“翠妹妹,别怕。我们已经成了亲了,有什么好怕的?杨少司拼着土司不做,也要和他的妹子成亲;我不敢和他比,也没什么财产,但我有一条命。老爷,拼着我的命不要,我也要说:你帮你白做了三年工,对得起你了。要是在以前,我就算再白做三十年工,也是情愿的。但翠妹妹是我的命根子,你要抢去,我只好拚命。”

罗寨主不屑地道:“你那命值个什么东西?还敢跟我算账?你做三十年工就抵得上你的命了?连你的命都是我的!敢跟我抢女人?来人啦,把这一对狗男女给我绑了,带回寨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罗寨主下一声令,他带来的十多个寨丁立即拥上。杨弦歌大喝一声道:“杨弦歌在此,谁敢动手?罗四银和罗翠是我主的婚,今天借座虹桥酒楼请他们的寨主喝一杯,大家恭贺这对新人,干什么要动手动脚?大家都是苗家人,都是白虎的后代,都是兄弟,怎么能看着兄弟有难不去帮忙,反倒要与他们为难?你们难道没有自己相好的妹子?相好的妹子不能厮守在一起你们不难过?我知道你们怕你们寨主老爷,但你们就不怕向王老子拷问你们的良心?难道向王老子不是扶弱济困,而是恃强凌弱?”

杨弦歌这一番话,说得罗香寨的寨丁都不敢向前。要知杨弦歌从出生之日起,他土司传人的位子就奠定下了,到而今二十五年的岁月里,他每做的一件事都让他的位置更牢固一分。打猎斩获让他勇猛过人,处事公正让他威信确立,年少英俊让他风采卓然,而无视权位迎娶汉女更让他的声誉之隆已至绝顶。“杨弦歌”三个字在苗寨年青人中间可以说是无人更越其上。他只需说出“杨弦歌在此”,便无人敢动手,何况他又抬出苗人的白虎,向王的神灵?但寨主的话又不能不听?左右为难,该如何是好?

正僵持间,一群人闹哄哄的涌进了店堂,跟着鱼腥味,瓜菜味,汗水味蒸腾而起,篮子筐子扁担背篓横七竖八摆了一地,为首的一个中年汉子道:“兄弟们,今天是罗四银兄弟的婚礼,咱们给他道一声喜!”正是罗叔带了他在市场的相熟摊贩来替杨弦歌搅场。

这几十个小商小贩齐声道:“罗兄弟大喜!”罗叔再道:“今天是杨少司请客,咱们谢谢杨少司!”小贩们又道:“谢谢杨少司!”罗叔又道:“罗兄弟的寨主也来 了,咱们见过罗寨主!”小贩们齐声道:“见过罗寨主!”

杨弦歌朗声笑道:“多谢各位大哥来给罗兄弟证婚。各位大哥请随便坐。杨弦歌今后在凤凰城住下了,还要请各位大哥多照顾,买米买菜可别短了我的斤两。”众小贩大笑,都道“不会”,“哪敢”。杨弦歌按一下手掌,示意各人安静,续道:“今天各位大哥吃好喝好,从今后都是兄弟。杨掌柜,上酒!罗兄弟,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敬众位大哥一碗吧。”

罗四银端起面前的酒碗道:“众位大哥,谢谢你们。我不会说话,这碗酒就当是我的心意了,小弟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脖子全部喝光。

罗翠也端起酒道:“小妹多谢各位大哥了。再谢谢罗老爷,这么多年我在罗香寨,多得老爷照顾。以后我和四哥打算住在城里,罗香寨可能就不回去了,老爷请受我们夫妻一拜。”拉了罗四银朝罗寨主拜了下去。

罗寨主气得脸发青,眼睁睁看着罗翠成了罗四银这个卑贱之人的妻子,让他好不心痛。但生米已经煮成了饭,痛也没有用。转头看着杨弦歌,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好你个杨弦歌,我一向敬重你黄石寨,敬重你父亲。你黄石寨和我罗香寨从来没什么过节,你今天来这么一手,是仗了什么?”

杨弦歌道:“这事和黄石寨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我早已不是黄石寨的人了。我这么做,无非是不愿意看到一对相爱的男女不能相守,才帮他们一把而已,并不是硬要与你罗寨主为敌。”

罗寨主嗤道:“就凭他这么个贱人,也配娶我看中的女人?”

杨弦歌道:“你若是认为你贵他贱,我是再没有话说。你是寨主,自认为是贵人,那罗翠姑娘又是什么?”

罗寨主道:“我抬举她,她自然就不贱了。”

杨弦歌淡淡地道:“罗寨主,贵贱二字,我和你的看法稍有不同。品德高贵方称贵,行为不端才是贱。罗四银和罗翠是由我主的婚,这里这么多人是证婚人,还望你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你若是觉得气不过,只管来找我杨弦歌便是。”

罗寨主乜斜着眼睛看一眼罗四银,道:“我罗某人岂会同贱民一般见识?但你杨弦歌就不同了,我和你无怨无仇,你这样做等于打我的脸,我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杨弦歌道:“好,我等着,随时候教。我就住在凤凰城中,暂时哪里都不去,你尽管来找我便是。”

罗寨主冷笑一声,最后恨恨地看了一眼罗翠,鄙夷地扫视一下狼吞虎咽的商贩,对杨弦歌:“你就跟这些人混吧,你丢尽了土司家的脸。”说完掉头便走。

罗香寨的寨丁们朝杨弦歌点点头,拍拍罗四银的肩,也跟着去了。以前在寨中都是兄弟,这以后要成路人了。


第十四章 中秋节家宴

过了几日,正逢九九重阳,陈耕言回来和女儿女婿共渡佳节,随行的自然少不了谢天时。先一日黄石寨托人捎了野鸭野鸡等山味到罗叔那里,罗叔一早就拿了过来,交到厨下让厨子整治。杨弦歌和布谷都知道这是杨大土司的默认,由得杨弦歌在城里恣意任行。想到风光了三百年的土司府就要在父亲手里结束,杨弦歌心里颇为伤感。

陈耕言却甚有兴致。黄丝桥兵营差不多建好了,大至围墙营房练兵场军械库指挥所,小至伙房恭厕,哪一样不要仔细构筑?这铁打的营盘筑成,南方长城可说是又坚固了几分。凤凰县城和黄丝桥兵营互为倚靠,一旦有变,另一处闻讯便可援助。当中这两三个时辰的距离对军士们说来是片刻就到。就这兵营的选址也花了他好些工夫,远了照应不到,近了肘腋受制。而黄丝桥正好在苗寨和凤凰城之间,恰能给县府报个预警,打了缓冲。

布谷忙着准备重阳家宴,很是兴奋。一来是土司府杨大土司的承认,二来是父亲高兴,三是房子的整修基本完成,诸事停当,她这个当家主妇自是松了口气。她在堂屋中间的八仙桌上摆着碗碟,一边听父亲和弦歌谈着兵营的事,一边看弦舞缠着谢天时说故事,听到要紧处,不由自主慢慢走了过去。只听谢天时说道:“…这时候天上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劈中了梁山伯的坟墓,坟头上裂开了一条缝,祝英台纵身就跳了进去。”

弦舞“啊”一声捂住了嘴,布谷也一下抓紧了弦舞的肩头,杨弦歌偶尔朝她俩看一眼,见二人这般神色,也住了口,听谢天时讲故事,陈耕言看着他们这些十多二十岁的大人被一个故事所吸引,不免好笑,想想鹃女从未在他膝下承欢,听他讲些故事,又不免心酸。

弦舞震惊了好一会,然后问道:“这位祝姐姐就这样死了吗?可是,就算她死在了梁兄的坟里,这梁兄早就死了,他也是不会知道祝姐姐来陪他来的了。会不会他在死前还在误会祝姐姐不肯和他好呢?”

谢天时被她这么一问,倒有些难以回答,忙道:“故事还没完呢。等大雨过后,花又开了,梁山伯的坟头上飞出来两只蝴蝶,它们飞来飞去,总也不分开,后来人们就说,这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变的。我们汉人家的小女儿见了两只在一起的蝴蝶都会说这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她们从来都不会把它们捉来玩。”

他以为他这么一说,弦舞会高兴起来,但弦舞皱着眉头愀然不乐,说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亲眼看见的嘛?也许就是两只寻常的蝴蝶,正好飞到了坟头上。蝴蝶在梁兄和祝姐姐生下来之前就有了,怎么能说是他们两人变的?谢大哥,我不喜欢这个故事,还有那个卖鸟的人说大哥和布谷姐姐是梁山伯和祝英台我也不喜欢。大哥和布谷姐姐好好的活着,才不像梁山伯和祝英台是死了的。”

谢天时想这位小姐的想法真是与众不同,安慰她道:“只是个故事罢了,你怎么能当真呢?那个卖鸟的人这样说,不过是说你大哥和大嫂了不起,不管别人怎么阻拦,死活也要在一处,就跟梁山伯和祝英台一样。”

弦舞道:“这怎么一样?死在一处有什么用,当然要活在一处才行。死都死了,梁兄根本就不知道祝姐姐就在他坟里,祝姐姐不是白死了吗?”

谢天时给她问得答不上来,只好摊开手,耸耸肩,闭上嘴。

布谷替他解围道:“弦舞,这位祝英台不会白死的,就算梁山伯不知道,祝英台能死在自己喜欢的人的身边,也是开心的。”

弦舞不理会,起身道:“我才不信,死了有什么开心的?那些鱼啦燕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故事。”走到庭院里看着一盆盛开的黄菊花,那上头正停着一只小小的白色粉蝶。

杨弦歌看着弦舞的背影,不觉深思起来。

布谷在刚才弦舞坐的椅子上坐下,也望道弦舞的背影道:“弦舞心思单纯,还像个孩子,让你这样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见笑了。”

谢天时道:“杨小姐年少天真,多愁善感是难免的,我怎么会笑话她?她刚才说的鱼啦燕的又是什么?”

布谷浅笑道:“还是那个卖鸟人说的,什么鱼呀燕呀花呀月呀的,我也听不懂。”

谢天时沉吟片刻,哑然失笑道:“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吧?”

布谷道:“对了,就是这八个字。怎么,这里面又有故事?怎么你们汉人说话都带故事的吗?”

谢天时道:“本来没觉得,给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汉人说话引经据典,可不都是故事吗?”

布谷随意问道:“这么多故事要花多少时间来听啊?你今年多大了,知道这么多,读了多少书啊?”

谢天时道:“我二十七了。从十五岁从军就一直习武,实在没读多少书,这些故事都是我小时候家里的老人们讲的。”

布谷道:“从没听你提起过家里人,你父母都在吗?怎么舍得让你出来当兵?”

谢天时道:“父母都在。我还有一个哥哥在家,上次来信说又生了个男孩,有我哥哥在家侍奉二老,我走东走西的也没什么牵挂。”

布谷感叹道:“十五岁就从军了,还是个孩子呢。你母亲舍得吗?在军中还习惯吗?”

谢天时道:“习惯。我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棒的,我娘就担心我在家乡要惹出什么祸事来,关在军中她才放心呢。也是我运气好,跟了陈大人。陈大人待我,简直没话说,比我爹还好。”

布谷微笑道:“把你差来差去的,也算好?不光叫你做军中的事,连家里送亲送葬的事也叫你去做。”

谢天时也笑道:“怎么不算?这么多年在军中,我都忘了在家里是怎么回事了。得亏大人把我当家人一样的带着,还要多谢你和杨兄弟都不见外,让我和你们在一起像一家人似的吃饭聊天。”

布谷道:“这有什么,你一来就给我们讲故事讲笑话,我们都欢迎你得很。对了,那个鱼啦燕的故事,果真像弦舞猜的那样,是不好的吗?”

谢天时道:“唔,还真给杨小姐猜中了,不是什么让人听了高兴的故事。”

布谷道:“那你能找个让人听了高兴的故事吗?等会吃饭的时候讲,不然弦舞这实心眼的孩子还不知会把那个变蝴蝶的故事琢磨多久呢。”

谢天时道:“好啊,那我想一个吧。”

布谷笑一笑,起身把餐桌摆好,去厨房看看那嫩炒野鸡脯子肉做好没有,好了就可以开宴了。

午宴过后,众人都有点犯困,陈耕言回自己房中打中觉去了,弦舞拉了谢天时挑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坐着说话讲古;因有客人在,杨弦歌和布谷也不好自去休息,再说,两个没亲没故的青年男女在一起,做哥嫂的当然得陪在一边,布谷便拿了一条腰带往上面绣花,杨弦歌拿了本书有一下没一下的看两行,一边和布谷说些闲话,渐渐也有些睡意上来了。

整个庭院都静悄悄的,只有初秋的蝉儿在长声嘶鸣。

弦舞见四周都没了声响,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终是耐不住了,强笑道:“谢大哥,你说的这些故事中,怎么那些美人的结果都不好呢?除了那位西施姐姐,她最后是和她的范哥哥一起了。”先前她说不要听鱼啦燕的不好的故事,后来还是不抵不过好奇,缠着谢天时讲给她听,是以有此一问。

谢天时想了想道:“可能是结局好的故事就没什么让人放不下的地方,她要是好了,你听了就放心了,说一句从此她和她的情哥哥在一起了,也就不会心心念念地挂着想着,为什么不就样,为什么不那样。就像你担心祝英台死了白死,她的梁兄知不知道她就在他的坟里。”

弦舞道:“照你这么一说,变成蝴蝶是很重要的。要不他们没有变成蝴蝶,让大家都知道他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那大家都会担心祝姐姐有没有白死,梁哥哥知不知道她在身边。”

谢天时“嗯”一声,道:“你说得很对。我以前听了就听了,从没有像你这样想得这么深远。”

弦舞指着在菊花丛中的一只黑底绿斑的大蝴蝶道:“你看,那里就有一只蝴蝶,只有一只哦,她怎么就没找到她的梁哥哥呢?”

谢天时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看着那只彩蝶翩翩飞舞,慢慢飞过蔷薇架,停在了墙头上,跟着又有一只彩蝶扑扇着花一样的翅膀绕着停着的那只蝴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飞前飞后,过了一会,停着的那只也飞了起来,两只彩蝶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高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