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弦歌道:“这个以后再告诉你。对了,你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庄羽立即又没了精神,垂着头道:“大哥,我是来向你求救的,你一定得帮我。”
杨弦歌道:“咱哥俩有什么话说,我自然帮你。你说吧,有什么难处?”把马缰绳拴在树干上,也在地上坐了下来。
庄羽吞吞吐吐地道:“我喜欢上一个姑娘…”
杨弦歌笑道:“这是好事啊,有什么为难的?是哪个寨子的?她喜欢你吗?”
庄羽道:“她当然喜欢我了,我们说过,她非我不嫁,我非她不娶。”
杨弦歌等了一阵,看他停住不说下去,以为他面嫩害羞,便道:“那有什么问题呢?是她家不同意?以你的人品家世,哪家的寨主会拒绝?”
庄羽忽然生气道:“你看你看,连你都是一口一个寨子,一口一个寨主。我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不同。”
杨弦歌被他弄得莫名其妙,问道:“这有什么问题?这位姑娘难道不是寨子里的?那能是哪里的?城里的?”
庄羽赌气地道:“就是这凤凰城里的。”
杨弦歌道:“城里就城里的呗,你生气什么呢?我知道了,是舅舅还是舅妈不同意?”有家有业有田地的苗人都在乡间,城里的多半是小商小贩小门户,做为一个寨主,若是看重门第,没什么根基的人家自然是不能结成亲家的。锦鲤寨庄家的小姐嫁进了大土司家,更是光大门楣,这少寨主一下子要和贫家小户攀亲,肯定是不愿意的。是以杨弦歌听说姑娘是城里的,首先想到的就是寨主舅舅不同意。
庄羽道:“我爸我妈还不知道,我还没告诉他们。”
杨弦歌道:“那你要我帮什么呢?要我去帮你向舅舅说,劝他们同意?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只怕舅舅不会听的。”
庄羽道:“也不单是这个了。还有更重要的…”看看杨弦歌挑起一边眉毛,忙道:“好啦好啦,我都说了吧,我喜欢的那位姑娘也是汉人,她家就是这凤凰城里开银器铺的。我去她家买东西,就和她认识了。”
杨弦歌看了庄羽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指道庄羽笑得说不出话来。庄羽被他笑得火大起来,站起身来要走,杨弦歌一把拉住。
过了一会儿,杨弦歌笑意少歇,说道:“依你看这凤凰城内外,湘西四十八寨,有多少苗家男儿喜欢过汉人女儿,又有多少苗家女儿喜欢过汉人儿郎?咱们苗汉土瑶多族世居这里,难道我杨弦歌是第一个不依族规硬要娶异族女儿吗?光我知道的,我岳父就是娶的土丁女子。我相信,他也绝不会是第一个。二弟,咱们堂堂男子,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娶回家,那也别活了。既然我杨弦歌是第一个为了汉人妻子被逐出寨子的,那我就要替所有成不了夫妻的苗人汉人争口气,我偏要把这不合理的规矩改过来!”
庄羽连声道:“对对对,你是杨弦歌,是少土司,你在咱们年青人中是有威望的。你别以为你被逐出寨子大家都看不起你,恰恰相反,咱们私底下在一起说起你,都对你佩服得不得了,说你敢作敢为,有情有义,有担当,了不起。田有吉田有庆他们四处败坏你声誉,大家都不听他们的,谁都在心里看不起他们。”
杨弦歌道:“我哪里把他们放在眼里?你回去只管和舅舅舅妈说,他们不同意是他们的事,说总要说一声的。回来就去姑娘家提亲,姑娘的父母要是也不同意,你们就来找我,我来为你们操办一个大大的婚礼,就在这凤凰城里办,把各寨的年青人都请来,咱们乐咱们的。我倒不信这湘西所有的寨子都要把自家的儿子赶出来,没了儿子,我看寨子靠什么传下去。”
庄羽听得眉飞色舞,忽然道:“也不是有很多人都喜欢上别族的姑娘呀,他们会听吗?”
杨弦歌眺望远处道:“除了婚姻之外,还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呀。咱们要读书懂道理见世面,要多打粮食没人挨饿。我要让我的儿子这样长大,他们难道不想吗?”
庄羽被他说得一颗心都活了起来,大声道:“我也要!大哥,我跟着你,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陈家老宅经过布谷半个多月的整理,已经很有些样子了。院子里的杂草都已除清,大部分房间也扫去灰尘。从街上找来的两个中年仆妇在布谷的安排下,整天拎了水桶抹布扫帚拂尘洗洗刷刷。布谷和弦舞成天忙碌着,眼看着这宅子一天天清爽整洁起来,越忙越开心。陈家的两仆却不乐意了,被差着做事不说,连饭都要多煮好些人吃的,便日渐地腆着肚,斜着眼,叫三遍也不动一下。他们轻松了十多年,这一下不是要了他们的命吗?
布谷一来年轻脸嫩,二来看着两人都是老人了,也不好意思总是催促,便想再找人来帮忙,两位两人也不用辛苦,只要看着就行了。她把这个意思跟陈升一说,陈升马上道:“还要加人?那要做多少人的饭?”
布谷陪笑道:“那就请个厨子吧?”
陈升道:“请厨子!你知道他会不会克扣下油盐柴米?会不会和店家串通一气虚报花账?”
布谷道:“要不你老人家当个总管,管人管账,行吗?”
陈升一想,当总管,有人被他差来差去,倒也威风,正要答应,转念一想,支使人虽然不错,但要操多少心?眼下就这两个仆妇,他每天都要费不少口舌,再多几个人,他又要添多少精神?费多少唾沫?金津玉液是用来养身体的,不是用来浪费的。当下摇头道:“不行。老爷是拿俸禄的,没多少钱用来胡乱花费,要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就老爷一人挣钱,迟早要败家的。先前为你办嫁妆,就花去好些。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布谷忍气道:“我们来时带了不少钱,你老放心,这些钱自然由我们出。”
陈升上上下下看一眼布谷,嗤道:“我们陈家怎么会用别人家的钱?我们陈家世代,家世清白,姑娘姑爷来家住着,就是客,怎么有倒叫客人拿钱的道理。我们陈家是讲道理的人家,传出去还不叫人笑话?”
布谷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一阵子才道:“但这里好些门窗都坏了脱落了,关又关不上,打又打不开,雨也遮挡不住,都飘进屋子里去了,把地板也沤坏了,总该请个木匠来修理一下吧?”
陈升又上上下下看看松脱的窗户,道:“那些房间也没人住,修好了还不是又要坏?既然如此,又修它做什么?”
布谷正要说话,陈升道:“我们是陈家的族人,可不是佣人,小姐你可要搞清这一点。”
布谷终于忍不住,恼道:“我正是当两位是我家老人,这才客客气气商量商量地。要不你们也别管事了,好生养着吧。人我自己去找,不再烦请老人家了。你两位是我家长辈,原是不该烦两位做事的。只是以后也别来横加干涉。两位大婶都说了,你老总在一边指手划脚,她们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陈升听了伸指骂道:“你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拿了老爷的钱就要替老爷做事。这个家我们管了十来年,一直都管得好好的,老爷回来也说我们辛苦,偏生你就有这么多要求。”
布谷知道和老人再是说不通的,只好回到自己房里生气落泪。弦舞也气鼓鼓地道:“这人真难缠,你别理他,等你爹回来了,告诉他,让他去管教他们。”
布谷擦干眼泪道:“不,我要自己来。这个家我若是都管不好,以后怎么管黄石寨?”
弦舞道:“话是不错,不过咱们寨的人可没这么刁钻。”
布谷道:“那是阿奶和阿娘管得好,有了威信,人家自然服。我刚到土司府,就看出了这一点。这么大的房子,看不见什么做事的人,却哪儿哪儿都整洁有序。这都是阿娘管理有方。”
弦舞点点头,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布谷道:“我自己去荐人店找厨子找木匠,我干吗非要等着他们去找呀。”
弦舞看看她,扑嗤一声笑道:“你这个样子,不像是去找人的,倒像是去找活儿的。”
布谷也笑,道:“那我换件衣服去。”这些日子忙着打扫,穿的都是旧衣服,头上一件银饰没有,比找活儿干的人还要寒酸些。
弦舞又道:“你这个年龄也不像呀。看上去就是个小媳妇,哪有小媳妇不自己干活儿,跑去找人的?”
布谷道:“不管那么多了,先去试试,不行再说。”
弦舞道:“我跟你一起去,你不在,这那两个老厌物在我眼前晃,我可不喜欢。”
布谷撞一下弦舞道:“别瞎说,当心人家听见。”
弦舞吐吐舌头,咕哝道:“难道不是吗?自己不做事,又不让人家做事。”话虽如此说,但小辈的礼貌不可废。便与布谷换上了八﹑九成新的衣服,两人挽着胳膊出门,弦舞问:“你知道荐人店在哪里吗?”
布谷道:“嗯,我问过两位大婶了。”
两人回身将门掩好,一转头,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苗人男子坐在门边的墙脚下,正拿眼看她们。布谷和弦舞朝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虽然不认识,又冒冒失失坐在人家门口,但都是苗人,他又在看自己,礼数上还是不能缺的。
那男子看见她们,便站起身来,贴着墙壁让她们好走。布谷和弦舞看这人谦和有礼,便朝他微笑示谢。等过去了两三步,忽听那男子开口道:“请问黄石寨的少司娘子是哪一位?”
布谷听他这么说,停步转身应道:“我是。请问大哥找我有事?”
那男子喜道:“总算找到了,太好了。翠妹妹,来与少司娘子见礼。”话音未落,旁边窄巷里出来一个年轻苗女,低头便朝布谷拜去,那男子也一同拜了下去。
布谷吓得忙拉起那苗女,道:“姐姐,快别这样。我们差不多大小,我怎么敢受这样大礼?”手忙脚乱地扶起那女子,那男子没人阻拦,早拜了两拜。布谷一迭声地道:“大哥,快起来,给人看见不成样子。你们是要羞死小妹吗?”
那男子起身道:“少司娘子请不要见怪,我们实在走投无路,才来请少司娘子帮忙。我们听说少司和娘子住在凤凰城里,但凤凰城这么大,到底哪一家才是呢?我们东打听西打听,听说就在这条巷子里,我们不知是哪一家,也不敢敲门,我们便等在这里,等有人出来就问,今天总算是等着了。”
布谷暗自埋怨陈升不肯出门,耽误了事,当下和颜悦色地道:“看样子你们在这里也等了有些时候了,一定渴了,我们先进去说话吧。”返身推开大门,道:“大哥,姐姐,咱们进去坐着说吧。”
那两人点点头,跟着弦舞进了门,布谷将门关上,延二人进入客厅,请两人坐了,倒了两杯茶在他们桌上,问道:“大哥,你们是哪个寨子的?怎么称呼?”
那男子道:“我们是罗香寨的,我叫罗四银,她叫罗翠。”
弦舞在一边坐着听他们说话,听到“罗四银”这个名字,差点笑出声来,“罗四银”,“乐死人”,一音之转而已。
布谷道:“那我叫你四哥可好?不知四哥遇上什么为难的事?”
弦舞看着,觉得布谷这个时候,还真有点土司娘子的架式。而布谷也不知道,她这时的样子,却是在不知不觉地学着杨弦歌当初见她时的样子。弦舞转头听“乐死人”继续说话。
罗四银起身谢道:“不敢。我只是罗香寨的一个寨民,哪里当得起少司娘子这么称呼,少司娘子请叫我四银便是。”
弦舞听了,一口茶都喷了出来。众人转头看向她,弦舞忙作势咳嗽几声,意思是喝茶呛的。不想越忍越想笑,忍来忍去岔了气,真的咳嗽起来,咳都脸都涨红了。
布谷过去替她轻轻拍打背部顺气,一边道:“四哥请说。”
罗四银道:“说起来也简单,我和翠妹妹从小在罗香寨里长大,彼此有情,从前年起就向寨主老爷提,想把婚事办了。但老爷先是说我家粮米没交足,要我做工抵粮。我想也是,把粮税交了,无债一声轻,省得翠妹妹嫁过来受苦,就冬闲的时候去寨主老爷家做了一冬的工,把债都抵了。然后再跟老爷提,老爷说马上春耕了,忙过了再办。我想也对。哪知忙完了春耕是春种,忙完了春种又双抢,晒完了谷子又打粮。一年总算忙完,老爷又说要给老娘做寿材,让我再做一冬的工。就这样,从春推到冬,又从冬推到春。到了今年,寨主老爷的娘子死了,我做了一冬的寿材正好给她睡了。才三个月,老爷就向翠妹妹家提亲,说要娶她做填房。原来他推来挡去,是自己看中了翠妹妹,才不让我们成亲的。”
布谷听了皱起了眉头,弦舞听得忘了咳嗽,轻骂道:“真混账!你们老爷几岁了?”
罗四银道:“五十多了,可不是混账吗?我和翠妹妹看看没办法,只好逃出来,又不知道去哪里,我们连凤凰城都是第一次来,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老爷肯定不会与我们干休,我们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正好听人说起少司与娘子在城里,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今天让我们等到少司娘子,我们就不用害怕了。”
布谷沉吟了一会,道:“这事你们该去找杨大土司啊,这是你们寨主老爷行事不端,正是杨大土司该管的事。”
罗四银道:“我们一个小小的寨民,哪里敢去见杨大土司?再说,杨少司和杨大土司不是一样的吗?还有,杨少司与娘子的事传遍整个苗寨,我们都佩服少司和娘子的勇气,像我们这样的事,愿意找少司帮忙。”
布谷不解地道:“但杨少司已经被逐出了土司府,你们没听说吗?”土司传人被逐,意味着再不能继承土司之位。虽说土司之位在不了多少时候了,但在一日便是一日的权威。在外人不知晓的情况下,传位之规仍在,否则田大章和杨德昌不会拿放逐作为惩罚。
罗四银道:“当然听说了,不然怎么会找到城里来?”
布谷仍是不解地道:“那你们还来?”意思是杨弦歌今日已不是少土司了,没有处置事务的权力。
罗四银却道:“在哪里不一样呢?在土司府也好,在凤凰城也好,他都是杨少司。”
布谷愕然看着罗四银。她以为杨弦歌因她会被族人唾弃,没想到有人根本不把这事当一回事;她以为不可为的事,却是人人都向往的事。布谷忽然明白了,能嫁给想嫁的人,能娶回想娶的人,这是所有年轻男女的梦想,若有人能冲破种种阻碍,完成自己的梦想,那真是值得所有有梦想的人羡慕和效仿的。自己和弦歌所做丝毫没有可愧疚的地方,今后她大可以挺直腰板做人,不用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嫁我所爱,又与人无咎,何错之有?
布谷感动之下,泪盈于睫,偷偷拭去眼泪,微笑道:“你们放心,杨少司自会与你们做主。”
罗四银和罗翠大喜,站起来便要向布谷行礼,布谷抢一步拉住二人道:“四哥,翠姐,小妹年幼,当不起的,快别这样了。你们暂时没地方住,就先在这里住下好了,这里有的是屋子,只是破破烂烂的,有的还漏雨。”
罗四银四处打量一下,道:“这屋子要修了,少司娘子不嫌弃的话,就让我来。”
布谷喜道:“对呀,你刚才说你给你们老爷做寿材的,可不就是现成的木匠师傅?这可太好了,四哥,我刚才出门,就是要去找木匠的。”
罗四银道:“我的木工家什都藏外面巷子里,我去拿进去。”
布谷点点头,对罗翠道:“翠姐,我们去找间房子,好让你们住。被褥什么都是现成的新的喜被,都没用过。等弦歌回来,咱们再商量怎么给你们办婚事。”
罗翠感激地点点头,也不说话,样子很是腼腆羞涩。
布谷细看罗翠,见她乌鸦鸦一头黑发,修眉长睫,衬着一双黑瞳,显得很是清秀,若不是肤色微黑,脸颊上有几粒雀斑,那可真是个十足的美人。心想怪不得罗香寨的寨主千方百计地要阻止她嫁人。再看罗四银憨厚老实,两人都是一样的朴拙,要不是杨弦歌闹出这么大风波,让他们有了盼头,说不定就生生被寨主给拆散了。
罗四银拿了锯子刨子斧子凿子等进来,对布谷道:“我刚才粗粗看了一下,好些地方光是修还不行,还要补上掉了的档子框子,这要另外的木头。家里要是没有木头,我就去外面砍几棵树来。”
布谷笑道:“城里的树可不能随便砍的,要木头嘛就要去买木料场买。我对这个也不太熟,这样好了,我让大婶带你去。她在城里帮工好些年了,什么东西在哪里买都知道,你跟着她就行了。挑好了东西让店家送来,我再付钱。”
布谷叫来一名打扫的仆妇,吩咐了一下,两人去了。再叫上罗翠,在偏厢挑了两间不漏雨的屋子给她住,又去自己房里抱了两床新被褥给罗翠。罗翠谢了又谢。
这里正忙着,陈升又过来说道:“家里又添两个人,这饭我是不煮了。”
布谷道:“哎哟,这一通忙得我忘了要去找厨子的事了。你老别担心,这顿我来煮,等吃过午饭,我就去找。”忽然想起自从成了亲到现在,她还没下过厨。先是忙着婚礼,后来忙着给外公送葬,甫回家又被逐出来,来了这里又忙着打扫,当了这些时候的妻子,还没给弦歌做过一顿饭,真是太不像话了。忽又想起她做给弦歌做的第一碗饭是黄豆粉裹着的糍粑,还有两人,不,是三人一块煮的南瓜饭,不觉嘴角含笑,出起神来。
猛觉有人拉她衣袖,回过神来,却是罗翠在对她低声道:“少司娘子,我会煮饭。”
布谷尚未完全醒转,随口应道:“啊?你说什么?”
罗翠红了脸道:“我会煮饭,我来煮吧。”
布谷笑道:“好,行,我们一块煮吧。不过厨子还得找,你马上要做新娘子了,有得忙的。家里人越来越多,你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罗翠道:“煮饭能有多忙?我以前在寨子里下地干活回来还要煮饭呢。”
布谷道:“不一样的。从地里回来,焖上一锅饭,就着咸菜就是一顿。这里吃饭,除了饭,还要有菜有肉,又鱼又虾。”
罗翠睁大眼睛道:“那不是跟过年一样了吗?平时就吃这些,过年吃什么?”
布谷呵呵笑道:“是啊,过年吃什么呢?平时吃一碗肉,那过年就吃三碗肉?”
晚上等杨弦歌回来,院子里已经是一地的刨花了,斧斤声声,饭菜飘香。
布谷看他进门,迎上前来,未语先笑。
杨弦歌看她一眼,再看一眼,笑问:“妹子,有什么高兴的事?”
布谷笑道:“找到了木匠,又找到了厨子,当然高兴。”
杨弦歌摇头道:“不是。比这个还高兴。”
布谷再道:“家里要办喜事了。”
杨弦歌打趣道:“是你要出嫁?还要你要把弦舞嫁出去?”
布谷哈一声笑出来,拍一下弦歌道:“都不是。”三言两语把罗四狠和罗翠的事说了,又说留他们在家里住下了,正好帮忙修房子,要杨弦歌为他们主婚,日后在城里找间房,开个木器作坊,大可养妻活儿。
杨弦歌点头道:“你想得真周到,连他们以后怎么过日子都想到了。”又道:“奇了,我今天也遇上这样的事。”便把庄羽表弟的事也讲了一遍,最后道:“难道今后谁娶老婆有了问题,都来找我杨弦歌?”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大大口有人笑着道:“那杨兄就是月下老人了,说不定日后这里会盖个月老祠,里面的塑像就是照着杨兄和夫人的相貌做的。”
两人闻声看去,却是谢天时来了,两下里厮见了,弦舞听见外面热闹,也跑了出来,问道:“谢大哥,月老祠是什么东西?”
谢天时道:“月老是汉人故事里的一个人,专管天下男女的婚姻大事。月老祠就是月下老人的庙,大家娶不了意中人就去庙里求他,让他指点一下该怎么做,就跟别人有事来请杨少司帮忙一样。”
弦舞好奇地问道:“还有这样的庙?这是个什么故事,你说来听听?”
谢天时道:“好啊。从前呢有个书生,一天晚上,他看见一个老人在明晃晃的月亮下,从他的包袱里拿出许多红线来,东拴一下西拴一下。书生就问老人在干什么,老人说他把红线的一头拴在一个男子的脚上,另一头拴在一个女子的脚上,这样两人不管隔了千里万里也会结成夫妻。后来人们因他是在月亮下面做这事的,就叫他做月下老人,简称做月老。汉人有些地方就盖得有月老祠,一些没有婚嫁的青年男女就会去月老祠进香,希望月老牵的红线的另一头是个自己喜欢的人。”
三人听得有趣,道:“汉人还有这样的故事?”
弦舞又问道:“那那个书生就没问问他的红线拴在谁的脚上?”
谢天时笑道:“杨小姐才是个听故事的人,知道什么是关节。书生当然问了,老人就翻了翻书,说他的妻子现在何处何家哪条巷子。书生跑去一看,这家人家只得一个几岁的小女孩,正在院子里哇哇大哭。书生想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已经到了成婚的时候,这小女孩才几岁,难道我要等这么多年?一定是那个月亮下的老头胡说八道,寻我开心,我傻乎乎的还会去信他,真是个大傻瓜。一气之下,就捡了块石头扔进院子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