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想起打篮球时的那个杯子,就说:“蒲老师,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蒲瑞安谦逊地弯弯腰说:“好说好说。”景天撇撇嘴说:“真够无耻的。”蒲瑞安再欠一欠身,说:“彼此彼此。”景天想这个人怎么这么笃定啊,便说:“安先生,周伯伯知道你是这样无耻的人吗?”她特地管他叫安先生,那是提醒他,她可以继续当他是陌生人。蒲瑞安笑笑说:“你叫我安先生蛮好,我喜欢,就这样说定了,以后都这样叫。”气得景天几乎想飞起来踢他一脚。
蒲瑞安坐直一点,正颜说道:“其实我这会儿就该回苏州去了,要不是孙经理告诉了我你的电话,我想碰碰运气看你在不在家,不然已经走了。你要是在家没事干,想不想跟我去苏州?”
景天也不再轻佻,坐正了和他头碰头,侧头耳语说:“你想干什么?”
蒲瑞安低头,看见她一双手搁在他的西装上,便握在手里说:“小景,我说认真的,我这个年龄真的不适合谈恋爱了。你看我不能和你去满大街乱逛,陪你吃冰激淋,坐在咖啡厅里和你打情骂俏,我的时间有限,”
看她柳眉竖起要发难的样子,阻止她道:“你听我说完。你跟我去苏州,陪我几天,我们近距离了解一下。我是没意见,随你怎么玩闹都可以,我总是这个态度了。可是你不一样,你年纪还小,还没定性,未必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硬把我塞给你,对你不公平。你还有大把的世界要看,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还有很多的年轻人争着想结识你,也许还会认识比我有趣比我会玩的人,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肯定会比我在一起开心。”
他停一停,抚摸着她的手指,手指握在手里凉凉的,“和那样的年轻人相比,我没什么优势,可是我也不想放弃你。你跟我去苏州,我们相处几天,你要觉得我是可以让你安定下来的人,就不要再挑别人了。要是觉得我们相处得不好,你再改变心意不迟。那我也就不再来打扰你。”
景天听了半晌沉默不语,心里却在为他的话惊惶不已。什么意思?他是说如果她再不表态,就不再追求她了吗?她心里舍不得她,却也不想陪他去那什么该死的苏州。这就样不好吗?这样有空了出来喝杯咖啡,打发一个无聊的下午。可是她这样把人吊着,又不肯确定关系,对她是好了,对他哪里谈得上公平?她想游戏人间,应该找有相同理想的伴,而不是拴着一个有不同想法的人。这就是五月与十月的区别,一边是灿若春花,一边是寂静秋叶,这就是年龄的差距。凭心而论,他的要求不算过分,只是她真的没办法答应他。
蒲瑞安等她开口,等了有一杯茶从烫到凉的过程。直到景天拿起柠檬红茶来喝,一点没觉得烫舌头,才知道时间至少过去了十分钟。蒲瑞安把她的手合在他的掌里,问:“你决定了是吗?虽然我很失望,可是我只能尊重你的意思。”
景天低着头轻轻啜泣一声,说:“你说了要等我两年的。”
“如果你要我等你两年,那就是说两年后会和我结婚,而不是说两年后才考虑是不是要和我结婚,这里头有很大的差别。”蒲瑞安有些疲倦,他要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他的心意?年轻姑娘变数太太,他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
“对我来说是一样的。”景天抬头,眼里含着泪说,“总之就是你有意投资一个项目,实地考察了一下,觉得投资和产出比和你的想法有出入,于是开始核算成本,一定要有胜算才肯投资。你是不肯先投了才问结果的,你一定要看到结果才肯投资。可是爱情不是谈生意,爱情是不论生死都要在一起,蒲先生,我不是游戏人间,我只是想要找真正的爱情。可是它一而再的让我失望。”
蒲瑞安看到她的眼泪,才知道他伤害了一个最真诚的姑娘。“对不起,是我太性急了。”
桌子上有侍者刚才送红茶时放下的纸巾,景天挣开他的手,拿起来印去眼里的泪,“不是,是我们的想法有太大的不同。你是在挑结婚的对象,就跟你的那个小舅舅一个样,他只是要挑年轻的好看的,你比他的要求还要高点,你除了要年轻好看有性格的,你还要一个会得逗你笑的。但你们骨子里是一样的。我走了,蒲先生,谢谢你的茶。”说着揭开盖在腿上的西装就要起身。
蒲瑞安按住她的腿不让她动,“我道歉,对不起我道歉。”看景天仍是执意要走,有些急了,按紧了她说:“小景,就这是我邀请你去苏州的原因。我们有分歧,就要想办法沟通,你这样负气离开,有什么益处?不过是回去一个人伤心,然后说生活又一次欺骗了你。这是在公众场合,你哭也没法哭,我求也没法求,我要是一松手,你转身就跑,难道我还能跟着追出去跑一条街?我们又不是拍电影。”
景天本来确实想像他说的那样“负气离开”,但是被他按住了,自己这样要哭不哭的样子被人看见,也实在不像个样子,只好坐着,等这一阵心情平复了才说。
她不再发脾气,蒲瑞安才暗暗松了口气,把茶递到她手里,“喝点水,好点没有?”
景天看着他一脸的紧张,心又软了。想起他指责她的负气来。是不是自己有这个毛病,一有事情就负气而走,然后回去一个人伤心,说世上就不存在真正超越生死的爱情?如果上次她不是这么坚持,是不是可以有另一个结局?可是她上次已经回过一次头了呀,不也是同样的结果?又想起邹娟说的,那个人被水母蜇得几乎中毒,也许他那边也在埋怨为什么女朋友就不肯来看他?也许这世上真的有误会有错过,而当事人因为骄傲不肯去解释不肯去俯就,只会失望地抱怨,说爱情已死,爱人变心?
景天在这个时候忽然原谅了前男友,因为她的骄傲,她惩罚了他,同时她纵容自己沉溺在伤心中自怜自艾,不肯痊愈。但是这样做,除了她自己伤心难过外,谁又得到任何好处了?
对她的茫然失语,蒲瑞安摸不着半点头脑,道歉说:“是我莽撞了,也许是我没说清楚。我不是想和你同居,我只是邀请你去做客。我们在军营里相处得不错,如果没有时间来加深和加固,那怎么能更进一步知道我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
景天垂头不答。蒲瑞安只好叹气说:“你现在这个情绪,我也不能再请你过去了,不然我自己都要鄙视我自己了。我有样东西送你。”从旁边的椅子里拿过一个袋子,再从袋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推过去。
景天看一看那盒子,是一支最新出来的手机。她看着他,等他说话。
“其实我早想到你不会马上答应的,但我又想和你有联系,你挂了电话,我就去买了这个。”蒲瑞安打开盒子,“我的电话号码已经存进去了,这样你随时可以和我讲话。我要是只想送东西要你开心,就送你首饰化妆品了,而不是这个。你说是不是?小景,你说得没错,我是在找结婚的对象,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来保证,还不够吗?”
景天嗤他一声,“你的一生是一生,我的一生就不是一生?我的一生就该被你决定?你这个庸俗的中年人。你把黛妃的皇冠买下来放在我面前,你看我答不答应?”说到这里,连她自己都绷不住笑了。
蒲瑞安对这样的人没有任何办法,“我是真的不懂浪漫,我以为有诚意就足够了,但是你不这么认为,我只好听你的。既然你不肯去,那我就一个人走了。”招来侍者说要结帐,侍者说稍等。拿了单子去了。
景天拿起那支手机来看,问:“多少钱?”蒲瑞安不耐烦了,“自己去店里看。想还我钱,下次见面的时候给。我肯定要。”
侍者过来报了个数目,蒲瑞安给了钱,这次景天不抢着说要付了。蒲瑞安问:“衣服可以还给我了吗?”景天把衣服递给他,不高兴地说:“你原来是这么凶的啊。”蒲瑞安回她说:“给你逼的。”把西装搭在胳膊上,等她站起来,托着她的肘往外走,瞄一眼她光溜溜的腿,“腿上的疤都褪光了?”景天嗯一声,蒲瑞安说:“下次出来别穿成这样。”景天咕哝说:“你真是老古板。”蒲瑞安说:“我是为你好,街上流氓多。”景天顶他一句说:“哪里来的流氓,最大的流氓就是你。”蒲瑞安懒得跟她斗嘴,问:“你去哪里?我送你一程。”说话间已经到了停车场。
景天没精打采,拉着皮包的带子说:“我回家。”蒲瑞安把车门打开,散一下里头的热气,“回家去干什么?不过是睡觉。上海这么热,还不如跟我去苏州。我告诉你,我买了个私家园子,正找人整修,本来打算把你安顿在那里的,谁知你这个人除了有性子就没有雅骨。算了,你就跟我闹吧,这下后悔了没有?”
“私家园林?”景天的眼睛都瞪大了。
蒲瑞安笑了,“后悔了没有?好了,可以进了去。”坐进车子发动起来。
景天坐进车里,转头朝他笑道:“不是说在整修吗?那我过去干什么?当监工?几时完工了,我再去。”
变脸变得这么快,蒲瑞安笑起来,“你说得没错,我除了要一个年轻好看的,还要会逗得我笑的。而你就是这个人。过来,”把她拉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不是年轻人了,不想在马路上表演给大家看。我也不是外国人,不习惯在车里和女人亲热。什么年龄做什么年龄的事,你不要太为难我。”
景天推开他,鄙夷地说:“庸俗的中年人。”
蒲瑞安笑一笑,把车开走。景天笑着把玩起那支手机来。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她是坐在这部被她视为后现代怪物的车子里的,而她已经不觉得心悸了。

12 遣散

蒲瑞安把景天送到她家楼下,对她说,记得开机,记得充电,记得打电话。景天说我不打电话,我发短信,我急死你。蒲瑞安对这样的姑娘实在没办法,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一下,说不再生我气了?景天点头说,不生气了。蒲瑞安放了心,开了车走了。
景天看着他的车子转弯不见,才走回家去。对蒲瑞安的追求,她像是有默认的样子,也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也许真的可以去苏州玩,去看看那个私家园子?
想到这个就觉得好奇,蒲瑞安到底有多少钱,居然可以买下一个园子。她当然知道苏州有很多破败的私家住宅,破得块不能住了,主人家面对这样的园子,修是没钱修,住又不好住,拿在手里又变不成钱,就盼着有大老板来看中。蒲瑞安买下一个宅子,是打算自住吗?他老是住在园区的宿舍里,怕是恹气得很了。想想如果她过去玩的话,应该不错吧?看怎么整修一座老宅,光是想想,就很有意思了。这个时候,她倒有些后悔了,不该跟他发脾气,不然她就不会像他说的那样,一个人在家里无聊了。
她想着那个老宅的事,把带出去的包包清理一下,收起来。包里取出的东西堆了一茶几,除了蒲瑞安送的手机和盒子,还有相民安给她的样本册子。她因为在自学画画,自然对他的画廊生了些兴趣,拣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想他画廊这些画,不知最后都卖给了谁?那样一些不知所谓的颜色堆在一起,取个玄之又玄的名字,就可以挂牌出售了,倒是好赚。
一张张翻着,中间却夹着一张中国美院成教学院的招生简章,她看了心中一动,想如果能去中国美院学习一下国画,倒是一桩美事。再细看那简章,是招收有一定绘画基础的学生,有国画班还有西洋画班,国画班又分山水人物和花鸟,其他还有书法雕塑油画什么的,如今流行的视觉传达环境艺术室内设计都有。月底考试,九月入学,学制与本科一样。再一看那学费,除了书法班便宜点,其他几个班看得她直咋舌,想一年学费这么贵,比她上学的学费都高,还是不要做梦了。何况还要去杭州,除了学费,还有食宿费,加起来更是不少。如果想学画,还是在上海找个学校吧。
这个念头动了一下后就扔到脑后了,中间和邹娟见了次面,逛街买衣服吃饭聊天,邹娟边上班边读书,还要抽空和俞谦见面,没多少空闲时间。两人感叹了一下从前的好时光一去不复返了,吃完饭便告了别,一个往东边一个往西边,坐上车越走越远。
休息了一个星期后去上班,景天发现办公室的气氛有点不妙,沉重得很。她问是怎么回事,张德飞摇摇头说,大事不好,我们的纪录片可能要烂尾。景天听了一怔,忙问到底怎么了?张德飞说等经理来了听他说,我也不太清楚。
再看小钱小赵等人,也是面如死灰,连打招呼的精神都没有,见了她就点了点头。景天觉得奇怪,怎么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他们都知道了呢?到底男人之间有默契,私下有联络,就单单把她遗忘在了他们的圈子外面。不知是觉得他们不便和她这个年轻女孩通通气,还是真没把她当自己人?景天这个时候觉得有点心灰。和他们朝夕相处三个月,还被人这么见外,那她的努力和吃苦又有什么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都十点多了,孙经理才来,见了他们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把自己扔进了圈椅里,半天不说话。张德飞他们急了,开口催促,孙经理抹了抹脸,说:“大家都晓得了,我们这个纪录片,其实是厂里的任务,我硬去抢了来,打了包票说可以拍好,当时厂里也是全力支持的,搞三产嘛,自负盈亏,能不支持嘛。费用少一半,时间少一半,人员少一半,却有片子出来,哪个领导会不支持?我也是一时昏了头,太想出成绩,拿了头期款就带你们下去了。主要还是仗着和部队有关系,食宿这一块节省出不少钱来,不然哪怕是住招待所,这点钱也是不够的。现在厂里说后续资金不足,片子倒是洗出来了,可是没钱做后期,我据理力争,把样片放给他们看,领导都说拍得很好,但钱弄不来,实在没办法。”
“那以后呢?”小钱问。
孙经理说:“我打算先拍拍卡拉OK带,这个目前很流行,那么多的家庭影院松下录放机,还有KTV包房,市场不算小,成本也低。去戏校找两个小姑娘,再到厂里的戏服仓库去借几套衣服,找间酒店找个公园,有两台机器就可以拍,再卖到音像店去,先把这一阵应付过去再说,挨下来再接几个广告,婚礼录像,总要把工资找出来。”
“那我们呢?”小赵问。
孙经理摊摊手说:“对不住各位,目前暂时不需要这么多人,谁要有门路,我马上发三个月工资。”
“那前三个月的工资呢?本来就应该给的。还有出差补贴,伙食补贴,高温补贴,职位津贴,地区差价?遣散费的话,应该是发后三个月的工资,那加起来应该就是六个月,而不是三个月。还有前面说的各种补贴加在一起,那最起码应该发七个月。”张德飞说。
景天第一次知道出个差有这么多的补贴,张德飞把这么多补贴背得溜熟,估计是早在心里把这番话都想好了的。而老赵和老钱却没有提这些,那是不是和孙经理达成了默契?听孙经理的意思,这间小公司要缩小规模,拍个卡拉OK带,拍个婚礼录像,两个人就够了。小赵和小钱是结了婚的人,拖家带口负担重,又是他从厂里拉出来的人马,他总要对他们负责,张德飞是招聘来的,她是她妈妈介绍来的,都可以做为弃子而放弃。这间小公司再呆下去已经没有前途可言,她已经在这里浪费了一年。
她一想明白这点,便说:“经理,要是按张老师的算法,一共可以拿到多少遣散费?”张德飞说:“七个月啊,我刚才不是已经算过了?”
景天想又没有签劳动合同,他要是不给,算得再好都没有。孙经理在他们出发前就拿到了头期款,硬是拖了三个月不发工资,光是这笔钱放在什么银行里就是多少利息,要是他拿去炒股呢?这一阵股市都是牛市,没准他已经赚了一笔?但他不想给,又有什么办法?当初来就来得莽撞了。当时只想毕业等于失业,有个工作等着就不错了,又可以去那么远的地方,正是她一心想逃离的时候,不管是坑还是坎,就跳了。
孙经理满脸无奈,蔫头搭脑地说:“只能发三个月工资,再加一些补助,还有这半个月的工资我也会照付。一共是——”他报了个数字。
景天想了一下,如果按月拿,这些钱也就用掉了,但是三个月一齐发放,加起来还不算难看。孙经理小气是小气,但还没克扣他们到家。估计也是还要顾忌和傅和晴的关系,传到厂里,说他刻薄老同事的女儿,那他再要想从厂里抢项目就不太容易了。便说:“好吧,我不给经理你增加负担了,我另外找工作去。”
孙经理一听眼睛都大了一点,说:“小景虽然年轻,却是爽快。也是啊,你有学历,人又年轻,到哪里都抢着要,机会大把,不怕找不到工作。你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景天早想好了,他不问,她也要说。难得他肯这么大方,任她提要求。说:“我想把一些私人的胶片拿走,经理你不介意吧?”孙经理忙说不介意。景天说:“不是拷贝,是原始胶片。我已经不在这里做了,我的影像资料,还有我朋友的影像资料留在这里不好,万一流传出去,对我个人和我朋友都有影响。”
孙经理说:“我理解,我马上找给你。”
景天说:“还有一些照片和底片,还有那脚本,既然纪录片剪辑不出来了,那本子是我的个人劳动,版权也应该还是我的。”
孙经理对这个有意见,张嘴想要插话。
景天接着说:“如果事情有变,纪录片又可以继续后期制作,请和我加签合同,我不会加任何不合理的条款,毕竟这也是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和心血去拍的第一部作品。但是目前的情况是项目烂尾,非我自动离职,那就是公司方面毁约,我的创意当然归我。”
景天看孙经理还在迟疑,便再加一句:“孙经理,相信我,我跟你一样希望这个片子可以在电影院里放,可以在电视台放,最起码做成录像带在音像商店卖。我在那里晒了三个月的太阳,又是台风又是暴雨,面对这样一个结果,我同样难过。如果可以完成,请一定通知我,到时我一定不谈任何条件,只求署名。但是目前,我要收回。”
“小景,你是个人才,在我这里屈才了。”孙经理想了想,同意了。
反正要离职,索性大方到底,留点面子给大家。景天笑笑说:“任何一种工作都是一种历练,我很珍惜有这样的工作机会。”
挨下来的时间里孙经理把胶片上有景天和蒲瑞安的地方都剪了下来,接在一起,装在一个胶片盒里,白送给她。另外还有用手提摄影机拍的录像带和照相机拍的胶卷,以及交给孙经理的脚本复印件。整理出来居然有一大包。最后结算了工资。
张德飞看孙经理不打算留他,而景天走得这么干脆,受到影响,也爽气地结了工资要走。最后想想不高兴,还是忍不住要讽刺一下孙经理,问道:“经理,那锦沧文华呢?”孙经理摇头说:“小张,不是我小气,你也看到了,现在我还有多的钱去那种地方吗?”
张德飞把他自己的东西收了一大包,对景天说:“小景,走!”
景天这时候气也气过了,还记得和孙经理打招呼,说:“那孙经理,我就走了,大家有机会再合作。钱老师赵老师,再见。”那三位也说再见。景天抱了重重的东西,和张德飞一起下楼,离开这个工作了一年多的地方。
张德飞到底还是不爽,一路上把孙经理骂了几句,最后到了马路边,两人站住了要打车,张德飞问:“小景,你有什么打算?”
景天却问:“张老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
张德飞看着她,哑口无言。想这小姑娘其实这么精明,平时实在是小觑了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实在是无言以答。几个大男人为求自保,得到消息都没有通知她一声,只怕会被甩出去。哪知道她却是最早振作起来的那一个。
景天笑一笑,说:“再见,张老师。”拉开停在她面前的一辆出租车的车门,把东西都搬进去,还不忘回头对张德飞回了笑脸算是道别。
坐上车,脸就挂了下来。心里难过得直想哭,又忍住了,清清喉咙告诉司机地址,摸出手机来,就想跟蒲瑞安打电话。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还是收了起来。向人示弱从来不是她的作风。这一年多来,她经受了多少事情,都一个人扛过来了,这一次同样可以。
她睁大眼睛把眼泪忍回去,看到路边的路灯上挂着广告位,上面写着美术馆在展出某位大师的画展,她看了心里一动,想有了这笔遣散费,再加一点,这一年的学费不就有了吗?
这样一想,倒兴奋起来了。也许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这里碰了壁,转个身找条路继续走下去。回到家把东西放好,找出那张招生简章来,仔细看了看,又打电话确认,心里决定了,先去杭州报名考试,考不考得上考了再说。也许她的程度太低,人家根本不收呢。
晚上爸妈都回来了,她把今天的事讲了一遍。傅和晴倒不吃惊,说:“我已经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老孙这个人这么市侩这么短视。谁办公司不会遇上点挫折呢?挺过开头的难关,迈过那个坎就好了。一有困难就裁员,不是做大事的材料。你离开蛮好,这个人不成气候。你有学历,总能找到工作的。是妈妈耽误了你,你不怪妈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