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瑞安点头说:“你早就出师了,以后别再叫我老师。我也不能再做你的老师。本子上的诗用得死,不如你现在改得妙。”他话里故意避开了本子是谁写的这个主语,他知道这个女孩的骄傲。
景天却不理,仍然说:“即然我已经出师了,那就是说通过了结业考试。那蒲老师,你什么时候回去?你的年假应该休完了吧?”
她这么毫不客气地赶人走,就算蒲瑞安再有修养再克制,也有点生气。但看到她倔强的眼神,还是平息了一下,才说:“明天就走。希望这两天的大雨没有毁坏路基。”
“如果铁道被冲毁,本地新闻会报,这里的火车也不会有了。你听,火车来了。”景天指一指路道口亮起了蓝灯和当当当的警报声。
蒲瑞安说:“那就好,原来景小姐还有当侦探的潜质。”他又开始叫她景小姐,像是同意了景天的意思,大家井水是井水,河水是河水,最好永不交集。
两个人站在隔离栏干前等火车过去,升起栏干时,张德飞他们正好到了,景天面色一转,又言笑嫣嫣地和他们有说有笑起来。
老镇便在新镇的后面,隔着一条河。因这两天的大雨,汗水暴涨不少,雨水又挟带了大量的泥沙从山上流下来,这河就有点浊浪滚滚的样子。估计到秋冬枯水季节时,这河会是清澈透碧的。
河上有一座水泥桥,桥头有乡民在卖桔子,景天说我要买,在桔子担前蹲下来挑桔子。张德飞几个往镇里走,蒲瑞安留下陪她,等她挑好,摊主称了,他掏出钱夹来要付账。景天从裙子口袋里拿出一把零钱,笑嘻嘻地说:“这么大张的钱人家找不开。”把他的手挡回去,自己付了钱,不动声色地把他的好意阻开。
蒲瑞安把钱夹收好,“这个镇子有点意思,屋墙的下半截都是用河里现成的大块鹅卵石和泥土砌成的,而院子的围墙则是鹅卵石到顶,上头种仙人掌。这样充分利用现成资源的造房子方式很有意思,可惜我没带相机,不然也拍几张老镇的照片回去,做成图册很好看。”
要讲修养老道,景天想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那也是,人家比我多吃十多年的饭呢。我这么不客气,人家不动气就是不动气,换了是她自己,不知发了几场火了。“这个好办,到时我把他们拍好的照片多印一套出来送给蒲老师好了。蒲老师对我的帮助,还真不是一套图册可以回报得了的。我有一个朋友在我们学校的出版社工作,和印刷厂有生意,这些相片,甚至可以印成明信片,或是案头的月历,笔记本的封面,到年底时当公司的礼品送给职工,比在礼品市场买的东西要精致有人情味得多了。”
“谢谢景小姐提供企业文化的文案给我做参考,我会考虑的。”蒲瑞安像是对她这个主意颇有兴趣。
景天笑一笑说:“不客气,我也就是一个想法,离真正实施还差得远得很。”转过话头问:“你们上次来过了,发现有什么可看的?还有那家饭店在哪里?周伯伯说一定要来尝尝这里的招牌菜。”
“那我今天作东,请景小姐和小张小钱他们吃饭吧,明天我就走了,算是饯行。”蒲瑞安建议。
景天又笑,“蒲老师,饯行的话,不是应该我请你的吗?”
“谁请都一样,不过一起吃顿饭。我们去找他们吧。”蒲瑞安敷衍她的兴致变得缺缺,沿着窄小的巷子往镇中心走,走不多远就看到了张德飞他们。
张德飞他们正对着一座大房子在拍摄,见了他们就说:“看到没有?这里有一个戏院,上次来我们没注意到。一般乡村或是古镇的戏台都在一个小广场上,戏台像个亭子,三面临空,一面靠墙。这里的戏院却是个真的戏院,戏台在室内,观众坐在屋子里看,雨雪天气也不怕。”
“这个戏院的建筑又是斗拱的穿木结构,但形制又是和戏院一样,有主席台有长排的座位,跟电影院差不多。”小钱说。“估计是看了城里的电影院后照样子修的,但造房子的工匠又是本地原来的工匠,所以出来这么个古今结合的戏院。”小赵说。
张德飞说:“这种建筑有个好处,哪怕是新建的,几年之后就和旁边的老房子一个颜色了,夹在当中,一点不碍眼,看上去和整个镇子浑然一体。看看外滩,一大片老建筑中间插了个新的玻璃幕墙的大楼,难看死了。”
“你们看这地下,是鹅卵石铺的,连三合土洋灰地都不用,真是传统到家了。”景天看一看门口贴的海报,“咦,今晚有戏演,弋阳腔《目莲救母》,晚上七点半开演。嗯,弋阳腔是四大古声腔之一,倒是值得一听。”
蒲瑞安说:“是,弋阳腔和余姚腔、昆山腔、海盐腔统称南戏四大腔,后来这些腔慢慢演变成了昆腔,后来又叫昆曲。弋阳腔确实值得听一听,要不我们吃了晚饭来这里听戏?”
两个人探讨起戏曲来,像一般的同事,听得其他人一头雾水,怎么看这两个人也不像恋人。这时听他说要吃饭听戏,那几个人自然说好,在镇子里东逛西逛了一阵,又拍了些照片,然后再去那家老饭店。虽然是吃饭时候,饭店里的客人倒是不多。这里的人多半是镇子上的人家,有家有业的,当然不用出来吃饭。新镇那边开了商铺的小老板有生意往来,才会过来招待客户,炒几个菜招呼客户。
小店里一下来了他们几个衣衫光鲜的人,像是店堂都明亮了一些。老板出来招呼客人,问吃什么。带了他们到门口的配菜案子让他们自己选。也不过是时新蔬菜炒腊肉,活的小溪鱼红烧烧,几下点好菜,坐下等着。
“你明天就走了,这顿我请你吧。”景天抢先笑说。
蒲瑞安也笑,“又要和我抢账单?”说的是那天在梅龙镇吃饭的事。
景天故意发嗲,说:“AA你又不肯。”
“两个人出来吃饭,哪有让女朋友付钱的。”他故意说女朋友,那是借力打力,既然景天要做戏,他就配合她唱好。
张德飞笑起来,“说得是,我和女朋友出去吃饭,从来都是我挺分的。”转头问蒲瑞安:“怎么,小蒲你明天就走?中午都没听你说。”
蒲瑞安说:“出来这么多天,该回去了。正好有假期,就过来看看她。”
“唉,我女朋友要是肯来看我就好了。”张德飞唉声叹气说:“可是没有这么长的假,想也是白想。”
小赵小钱也跟着叹起气来,又说快了快了,再过一个月就好回去了。
谈谈讲讲吃过饭,蒲瑞安要付账,硬是被张德飞拦住了,说你的小景的男朋友,那么远来,明天又走了,怎么也不能让你请客。我们三个请你,我先付了,回头你们两个再把钱给我好了。
争着付账一向是国人餐桌上的传统,争了几轮没争明白,景天早已经偷个空把钱付了,张德飞他们都怪景天不肯给这个面子,景天说:“我说了我请他的,你们不用跟我争。等以后我们再来这里吃饭,你们回请我好了。”那几个人才算作罢。
酒足饭饱,几个人慢慢悠悠回到刚才那间戏院去,所有的老镇街道都像八卦阵,他们中间转错过几条巷子拐错过几个弯,又走了几次回头路,等找到戏院时,戏已经开场了。戏院门大开着,没人收票,里头长椅上坐满了人,后来又放了几张方桌,许多少年和青年在桌子边开赌局,门口还有一个老头在卖炒瓜子和炒花生,靠墙又是一捆甘蔗,一个中年汉子在那里飞快地使用削皮刀,他的脚底下已经是厚厚的一层甘蔗皮。整间戏院的地上更是被甘蔗渣和花生壳铺了一层,几个人进来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他们明明记得刚才拍照时,戏院的地面是干干净净的。
这样的观戏体验,对他们都是第一次,五双眼睛看了这里看哪里,忙不过来。景天和蒲瑞安看得忘了生气,两颗头凑在一起说你看这里你看那里的,都觉得有趣。张德飞他们更是好奇,拧开了镜头盖对着戏台上的演员拍摄起来。
小赵的摄像机小钱的相机拍的时候还好,借着灯光调试好镜头还能拍,张德飞的傻瓜相机一举出来就闯了锅。他快门一按,傻瓜机闪光灯自动跳出,哗一下亮光忽闪,惊得旁边的观众一起看向这群陌生的闯入者,跟着前排的观众也纷纷回头,一排一排的人头扭向后面,像看足球时玩的人浪一样起伏。
那三个人有机器遮着脸,老了面皮不理,只管拍摄。景天和蒲瑞安却绷不住了,一整个戏院里所有的人都扭转头看着他们,让他们浑身不自在,先是佯装镇定面无表情地看着戏台上的演员唱戏,后来连戏台边上操琴司鼓的乐师都站起来看他们了,两人觉得压力实在太大,再也呆不下去了,做贼一样的转身离开了戏院。
出了戏院两个人就笑,笑着笑着笑出声来,觉得滑稽得要死,摇摇头说我们先回去吧,让他们三个坚持革命去。
7 低血糖
出来时老镇上差不多住家已经关门落锁熄了灯,乡人早睡,除了有戏看的时候去看戏,夜生活几乎没有,不肯早睡年轻人到新镇那边的录像厅去看香港枪战片,连老饭店都关了张。
两个人在黑洞洞的镇上找出去的路,凭印象摸索,一个说刚才是从这里进来的吧;一个说刚才不是就走错了吗;一个人说你看这里有张包治百病的广告我们最早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一个说你跟我走没错,这是往西,我们营地是在镇子的西面;一个人说乌漆麻黑的你就能分得清东南西北了?一个说你看月亮,月亮跟太阳一样是从东边升起的,现在还没过中天,那这边就是西了。一个说好吧听你的不过你要是错了我可饶不了你。一个就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转了几条巷子,眼前突然一亮,却是镇子入口处一块老大的广告牌上的灯亮着,而进镇的那座水泥桥就在眼前。两人心一定,相视一笑,放慢了步子,意态都变得悠闲了。景天从袋子里摸出两个桔子一个递给蒲瑞安一个自己吃。
这里的桔子小小的,皮薄瓤嫩肉细汁多,很是清甜,一吃就停不下来,两人你一个我一个,不知不觉就吃了三四个。剥下的桔子皮景天收回袋子里,蒲瑞安问干什么用,晒陈皮吗?景天说泡茶也可以薰蒸也可以。我小时候我妈妈还用桔子皮做过果酱。蒲瑞安说这个办法不错,回去我叫我家的阿姨试一下。
景天白他一眼,问,你怎么不自己试?这么大个男人,还什么事都叫阿姨做,真好意思。剥削阶级早就被打倒了,怎么你们还这么顽固地存在着?
薄瑞安摊摊手,表示无话可说,
景天还不放过他,继续说:“你不是挺会做事的吗?自己烧咖啡自己写字自己读书自己睡觉…”
光是听到这里蒲瑞安就笑了,插嘴说:“是啊,我还自己吃饭呢。”
景天继续讽刺他,“领导同志亲自拿筷子吃饭,太不容易了,是不是要拍照留念登报表扬?”
“习惯了,没办法,那都是家里的规矩。我平时不住家里,你知道的,我住苏州厂里的宿舍,平时不是这样的。在厂里我都自己洗衣服熨衬衫,饭确实是不会烧,天天吃食堂。我也就会烧烧咖啡,我的咖啡还烧得不错。”蒲瑞安朝她笑。
“是,很香。我从没喝过那么香甜的咖啡。”原来蒲瑞安那么挺括的衬衫都是自己熨的,景天再一次在心里对他表示赞叹。
“一是豆子好,二是要现磨。你去之前我刚磨了豆子,就等你来了才烧。”蒲瑞安说了一个秘密。
“是,就像就等我往咖啡里加满了掼奶油来取笑我一样。”他是那样一心一意要讨她好,现磨了咖啡豆,准备了依云水,还有哈尔滨面包房的掼奶油。还有那脚本,花了多少心思。景天自然明白,却悻悻地说,“真小气,不就多加了你两勺奶油么?”
蒲端安再次被她说得发笑,“还说我小气,一件小事记恨到现在。”
景天故作气恼地样子说:“那当然,也不看看我那天在你那里受了什么气?你那个小舅舅,简直是个流氓,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扇上去了。”
“唉,他是有点玩世不恭的腔调,不过你的态度我很欣赏。”
景天再斜睨他一眼,“你自己不愿意和他翻脸,有人当枪使,你当然乐意了。”
“不是的,是我妈娇纵他的,他才这么无礼。我总要顾着我妈的面子。”蒲瑞安解释说:“我妈有点神经衰弱,你那天也看见了,她有美尼尔斯综合症,受不得吵,要静。”
景天听了这话更是笑不可抑,“什么?美尼尔斯综合症?这么一个富贵闲人得的病也好拿出来当借口说事?你看你家门口地铁工地上的建筑工人有这毛病没有?还有你工厂里的工人有这毛病没有?我看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词。美尼尔斯综合症?我还有时低血糖呢。”
“你有低血糖?”蒲瑞安笑问:“那我以后有两个女人要照顾了。”他停住脚步,站在铁道的隔离栏干前,借着一闪一闪的信号灯,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景天心一慌,本来伶牙利齿的人,这下竟是说不出话来了。栏干已经落下,挡在她身前,当当当的警告声响在耳边,震得她耳朵发嗡。前面是马上要过来的火车,后面是追到身后的猎人,她能躲到哪里去?
这一路两人很随意的聊天,关系近了不少。她本来以为他承认他明天就走,等于已经和她达成了默契,不再提感情方面的事。但聊来聊去,话题尽围着蒲瑞安的家人了,他是有意的吧?
她抬头看他,想出声纠正他的说法,这个时候货车驶来,带起强劲的焦炭味道的风迫使她闭上了嘴。
蒲瑞安摘下眼镜,放进西裤口袋里,上前一步,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去吻她的唇。坚定地毫不犹豫地,不容她思考,由不得她表示同不同意,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吻上了她的唇。
景天心慌意乱,呜一声,眼前发黑,牙齿打颤,抖得快站不稳了。
蒲瑞安把她抱紧,让她靠在他胸前,吻她不住颤抖的嘴唇,还有紧闭的眼睛,边吻边低语:“低血糖了吗?”
是的,低血糖了。血液从心脏呼一下奔向大脑,一时来不及工作,尽在她脑中开战了。她脑子里晕成一团,整个人处于真空状态。他对她做了什么,她一时分辨不来。而四肢没有血液来供给热量,手足冰凉,全身缺氧。
蒲瑞安给她最大力的支撑,他捧着她的头吻她的脸。他的手臂牢牢地固定住她的两肩,而她的手里还拎着装桔子的袋子,她不能松手,那样桔子会滚一地。但她最后还是把手指松开,任由袋子落在地上,也不理会桔子是不是会滚落出来,她环起双手,抱住他的腰,放纵自己沉入这个吻里。
有她的鼓励,蒲瑞安的吻更加彻底。他吻她的唇,轻轻地咬她的舌尖,舔她那颗小小的尖尖的犬齿,以及一切他觉得她可爱的地方。明亮的眼睛很可爱,微陷的酒窝很可爱,粉色的嘴唇很可爱,俏皮的鼻子很可爱,他用他的鼻子去蹭她的鼻子。脸贴着脸,两人的唇齿间尽是桔子的甘香。她暖暖的呼吸很可爱,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脯很可爱,他把他的手从她的脑后滑下,放在她的背后往他胸前压,把她软软的胸贴紧在他的胸膛。
甜美芬芳的吻和软绵醉人的胸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问:低血糖了吗?那就好。
要的就是她在他的拥抱中有低血糖发作才产生的眩晕感,要的就是她会在他的亲吻下微微颤抖。她的躲避总是让他的怀疑,她能退到哪里去?他都追到这里来了,还能让她躲开去?
列车早就过完,当当声再一次响过,蓝灯停止闪亮,隔离栏也升了起来。但蒲瑞安和景天对这一切都全然不觉,只是抱紧再抱紧,亲吻再亲吻。怎么都亲不够,怀里的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让他动心,抱紧她的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让她眩晕。
景天是早就糊涂了,她那么抗拒这个人的好意,每一次和他相见她都要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每一次和他说话她都要想了又想,生怕说错一句。怎么这么小心在意的,还是一步步就走到这里?都这样了让她怎么是好?她一定是太久没有过拥抱和亲吻了,她从来都是一个热情外向的人,愿意享受男女关系中最美好的亲密。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的。她只是得了肌肤饥渴症,渴望拥抱而已。
蒲瑞安从她的颤抖中领会了她的热情,也从她的平静中明白了她的回魂,他收束住自己的激情,把亲吻的力度和范围都缩小,只是吮吸着她的唇。一下一下,告诉她他的心意。那个在他车上一言不发的姑娘,那个眼睛里流露出哀伤的姑娘,那个在长辈面前娇痴亲昵的姑娘,那个在酒桌上蛮不讲理的姑娘,那个敢和流氓舅舅对骂的姑娘,那个在夜色中匆匆逃走惊惶失措的姑娘。那个性格谜一样的姑娘,让他动心,让他一路追到这里,只是为了这一刻可以任性地不容她抗拒地抱紧她吻她。
甜美芬芳中人欲醉,能让他这么动情的姑娘他还没遇上过,而她的颤抖和回吻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让她动了心?
低血糖了吗?如果是,那就承认吧。
“景。”他叫她,“小景,同意吧。”
“同意什么?”景天不愿意睁开眼睛,如果可以在这个拥抱里直至海枯石烂,一夜白头,中间所有的时间啪一声在弹指下消失,她愿意许下和德温特夫人一样的愿:下一秒就是四十岁。穿黑色衣裙戴珍珠项链,优雅从容地老去。如果可以,她情愿不要醒来。
“就这样,”他继续吻她的唇,“就这样,让我可以做。”
“你已经这样做了。”他的吻带桔子香,就像她在他送来的热水里享受桔子香的薰蒸一样,有点气喘有点闷有点呼吸不畅,可是为什么不呢?就让她在桔子的香氛里溺毙好了。
“还有这样,”他把手伸进她的衣裳下摆里,伸进去抚上的她裸腰。电流一样的窜麻感同时击中两个人,连他都想轻呜一声。“这样。”一只手继续往上,手指陷进背上细腻的肌肤里,微微用一点力,握紧纤薄的侧腰。
景天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双臂滑上他的脖子,搂紧到两个身体里没有一些缝,她的脸贴在他的颈侧动脉上,血管卜卜地跳在她的面颊上。要怎样才能更近更紧更进?她张开牙,咬住他侧颈上一条扩张的肌肉。小小尖尖的犬齿咬下去,嘴唇贴着动脉。
“景,好不好?”他的嘴吻在她的额上,手往下滑,探进裙腰里,找到两侧腰下那个微陷下去的窝。那个名叫“腰窝”的地方,在她向前倾身时陷得更深了,低低地在他的指尖下像漩涡一样地把他吸住,就跟她笑时脸颊上时隐时现的酒窝一样诱人。“同意吧。”
呜。嗯。“好。”意乱情迷。如果可以,为什么不呢?
蒲瑞安抱着她慢慢移动,转进路边的树丛里,把脖子从她的齿间拔|出|来,低头和她接吻。舌尖和舌尖做着挑逗和躲藏的游戏,嘴唇和嘴唇含抚吮吸。
身边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大声喧哗着擦着他们过去了,一根树枝打出来弹回来,几乎打中两人的面颊。夜深人静,树丛里除了虫鸣没有别的声音,那过去的几个人根本没注意到离他们一步之隔的树后,有两个人吻得四肢发软。
走过之后,声音远远地传回来,一人说,这么晚了,营房还会不会开着?一人说走快点,九点之前赶到就可以了。一人说小景他们应该早就回去了吧。一人说可能是早走了,后来没看到他们。一人说今天真是有趣,唱戏的不唱了来看我们了。一人说差点把我的机器砸了。一人说今晚的戏你拍下了多少?一人说都是你的傻瓜相机惹的祸。三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着,脚步飞快,风一样的过去了。
景天从迷醉中惊醒过来,等那三个人的说话声远得只剩下模糊的音调了,才从蒲瑞安的怀里站直,推开他,迈开酸软的腿,拨开树枝,头也不回地追了上去。
“张老师,钱老师,赵老师,等等我。”夜静声高,她的声音被传得远远的,那三人咦一声,远远地答应道:“是小景吗?”
“是呀,我在镇子里迷路了,转得头晕才转出来,一路都看见你们在前头,就怕营门关上了进不上。”景天理理头发再拉拉衣服,心慌意乱之下,过铁道时脚在轨道上一不小心扭着了,一跤摔倒在铁轨路基的碎石上。她穿的是刚过膝盖的短裙,没有长裤的裤管来保护腿部,她跪下时接触到的石子直接磨擦着裸|露着的小腿皮肤,搓得皮破血流。这一下痛到骨子里,连眼泪都痛了出来。
蒲瑞安走上两步,站在她身边,从裤袋里摸出眼镜来戴好,双手放进西裤裤袋里,沉默地看着她,一付袖手旁观的样子,对她的伤情不闻不问。而景天也咬紧了牙不吭声,蹲下了身子捧着痛得钻心的小腿。
张德飞他们闻声转了回来,老远就大惊小怪地问,怎么你们反倒落在我们后面了。你们不是早就走了吗?
蒲瑞安看着倔强的不出声不求救的景天,像是怒气稍稍抑制了一些,上前一步,蹲下吹她皴破的皮肤。捧起她的脚腕,轻轻抬高,从轨道上搬开,问:“怎么样?”语调像是没有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