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承继和阿惜走在大街上,四五个亲兵远远的跟在后面。瓜州大街全是长条青石铺就,干净整齐。两旁店铺门面窄小,却是样样齐全。店门口挂着店内所卖之物的样品,颇具古风。阿惜在一家香粉店里看见一只打造得甚是精致的银质蝴蝶,道:“ 哟,不想这小地方也有这么漂亮的发饰。”完颜承继拿出早就备着的宋家铜钱买下来,簪在阿惜头发上。阿惜含羞谢了。
完颜承继道:“ 阿惜,今日过了长江,临安一天近是一天。你的家乡没几天就到了,咱们去看看可好。”阿惜道:“ 师父说我是无锡人,也不知是也不是。就算是,无锡这么大,也不知是哪条街哪条巷。也不知是城里还是乡下,也不知到家里还有谁,家还有没有,无锡话更是一句也不会说。也许压根便不是无锡,江南几十个州几十个府,谁知是在哪一处。”
完颜承继道:“你师父不是说那种泥娃娃只有无锡有吗?”阿惜道:“说不定是我记错了,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什么泥娃娃,就算有,就算是无锡泥娃娃,怎知不是家人从无锡买的?托人带的?货郎贩来卖的?”说着说着,眼泪终于从眼中落下。
完颜承继好生心疼,温言道:“咱们反正要经过,不如在无锡里多住两日,也许能打听出点什么。你师父见多识广,他说的话总会有点道理。”阿惜擦干眼泪,道:“不知道,也许…不说他们,谁让他们丢了我又不来找我。”完颜承继笑道: “我现在很后悔带你来,万一你留下不走,我怎么办。”
阿惜黯然道:“哪有这样的事,十年前的人和事…不说也罢。”说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完颜承继兀自不放心,追问道:“你不会离开我的,是吧?”阿惜暗里叹口气,强笑道:“我不跟着你,又能到哪儿去,我一个小女子,什么也没有,离开你总不成去做叫化子。我能到江南来走一糟,已经要谢天谢地谢菩萨,更要谢谢你。”
完颜承继哈哈一笑,忽道:“你的名字是不是你原来的?你进我府就没改过名字,是一直就叫阿惜吗?还是以前的主人给取的?阿惜?惜锡同意,还真说不定呢。”这么想着,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安。阿惜也是闻言一怔,细细回想,好像自己打记事起就叫阿惜,难道真的和无锡有关?正待说话,一名亲兵走上来道:“ 马总管报船已备好。”完颜承继点点头,对阿惜道:“阿惜,船备好了,咱们走吧。”
第四回 满江红
马如龙备好的船只是长江飞鱼帮的船,总舵便在镇江,瓜州有分舵。 马如龙寻到瓜州分舵舵主张山民。
张山民见马如龙上门求他,心中不禁得意。“金刀无敌”在江湖上名头极大,以前也只见过几面。这日相见,寒喧一番,马如龙道有一位朋友要过江,不识水性云云。张山民一听便道:“有我飞鱼帮在,贵友放心便是。”当下吩咐手下准备大船,多派人手,在江边等待。
完颜承继等人上得船来,马如龙给他引见张山民。完颜承继把“久仰大名,如雷灌耳”之类的客套话说了。张山民见了这些人的形状,心下犯疑。说道:“ 颜公子第一次过长江,不如到船头看看风景如何。”完颜承继道:“ 甚好。”携了阿惜的手走到船头,放眼望去,大江滔滔,无穷无尽,比之黄河的黄水奔腾汹涌澎湃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此时乃辰牌时分,太阳将至中天,天边一片云霞罩在江上,映得江水红红黄黄,闪烁不定。天际云兴霞蔚,江上风帆点点,好一派景象。
阿惜道:“ 公子,长江上船真多,比黄河多多了。”完颜承继道:“ 是啊,上次过黄河,只看见两三艘船。长江如此之宽,‘天堑’之名,名不虚传。”后一句话没说出来“怪不得我国精兵打不过来”。要知金主海陵王完颜亮曾题诗“万里车书尽浑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当年他投鞭渡江,在采石矶为宋军所败,东至瓜州被部将完颜元宜杀死。完颜承继祖父世宗完颜雍乘机在辽阳自立为帝。这才有他父亲完颜永济当皇帝的机会。这瓜州和他祖孙三人是大有关系。他从不在阿惜面前谈论军国大事。是以这些话都不曾说出口。
阿惜道:“ 唐诗有云‘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现在是一片云霞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完颜承继道:“ 是啊,这江水看上去真是红的,我以前还道是诗人夸大之词。”两人喁喁低语,指点风物,披襟当风。江水浩荡,极是欢畅。
张山民和马如龙走到船艄。张山民道:“马兄,那位颜公子是何样的人,看来排场不小,出门带这么多手下。”马如龙道:“张兄眼光不错。颜公子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公子,他父亲于我有恩,此次出门,兄弟便护送一程。”张山民道:“有恩必报。马兄真是侠义之人。”马如龙道:“惭愧惭愧。”
船至江心,忽有水手来报:“舵主,帮主的船过来了。”张山民道:“知道了。”挥挥手,那水手下去了,张山民对马如龙道:“马兄,本帮帮主的船来了,看来有什么事,我去看看。”马如龙点点头,张山民自行去了。马如龙心念电转,走到船头完颜承继身边,见两人兀自笑语盈盈。抬头一看,见一艘大船飞快驶近。船身旗杆上升着一面黑旗,用金线绣着一条飞鱼。江面风大,将黑旗展开猎猎作响。
两船渐渐靠拢,大船上放下跳板,搭在众人所乘的船的船舷上。几名黑衣汉子先走过来,张山民迎上前去,大船上又走下一人,五十开外年纪,古铜色皮肤,身材矮小,顾盼间却颇有气势。张山民上前一步躬身道:“帮主。”那帮主点点头走进船舱。手下放好椅子,那帮主却不就坐,似在等待什么。
马如龙低声道:“公子,这位便是飞鱼帮帮主江飞鱼。”马如龙上前抱拳道:“在下马如龙见过江帮主。”江飞鱼淡淡的道:“马大侠远来辛苦。”马如龙见他如此神情,心中极端不安。两人说话间,大船上又走下人来,站在江飞鱼身边,都是一言不发。江飞鱼一摆手,手下摆好椅子,众人坐下。
阿惜见此情景,心中害怕,缩身在完颜承继身后。完颜承继也是强自镇定,用手握住阿惜的手。忽听得身后木桨击水声,转头看去,心中叫苦不迭。原来坐船周围划过来十几条小船,每条船上都站着好些劲装结束的汉子。将他们的船团团围住。
马如龙看着眼前的情景,强笑道:“江帮主,请这么多客人,有什么事吗?” 对一个须发皆白,头挽高髻的老道士拱手道:“白道兄,多年不见,风采胜昔,可喜可贺。”那道人揖首道:“马兄。”
这老道士姓白名玉蟾,江湖上大大的有名。当时道教分为南北两派,北派以王重阳的“全真教”为首,南派以白玉蟾的“金丹派”为首。其它的“太一”、“正乙”、“大道”等教派都不足和这南北两派相抗衡。王重阳和白玉蟾人称“北王南玉”,王重阳当时世谓“武功天下第一”,白玉蟾在道界和他分足鼎立,武功却不及他,不过也只稍逊一筹而已。
马如龙见了白玉蟾,心中便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他知白玉蟾嫉恶如仇,年轻时任侠杀人,把一个大贪官杀了,官府出了榜文,要捉拿归案,这才改名换姓,出家作了道人。出家后仍是行侠仗义。这时见到他亲自到了,便知今朝得不了好去,只怕难以保得完颜承继的平安。
白玉蟾道:“马兄,多时不见。”回头对侍立在后的一个青年道:“碣儿,来见过世伯。”那青年站前一步,抱拳行礼,道:“马世伯,晚辈石碣叩见。”口中说叩见,却不跪下。
马如龙道:“石家小哥儿长这么大了,白兄不说,我都认不出来了。”转头对另一人道:“周兄,又来赐教了。”完颜承继定睛一看,认出此人便是丰台见过的什么河东“单刀门”的周元霸。只是换了飞鱼帮的衣服,站在众人后面。初时只当是寻常帮众,也不曾注意。此时被马如龙叫破,周元霸铁青了脸,“哼”了一声也不答话。马如龙眼角一扫,看见他的三名徒弟也换了黑衣站在一旁。
马如龙见旁边还站了两人,却是不识。当不也懒得一一招呼。对白玉蟾道:“白兄远来,有何贵干?” 白玉蟾道:“听说马兄做了官,特来道贺。不知做了什么官,能不能提携贫道。”马如龙道:“白兄也不必绕弯,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白玉蟾道:“好! 难得马兄快人快语,听说马兄护送的这位颜公子乃是金国皇帝的儿子,可有这回事。”马如龙想到这地步也不必隐满,那周元霸肯定什么都说了,自己如遮掩其事,反显得不够爽气,答道:“不错”。
张山民自帮主上船后,一直立在一边,待见到白玉蟾也来了,大是惊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到众人一言一语说到这里,吃了一惊,走到马如龙身边道:“马兄,真有这事?” 马如龙点点头。
张山民把脸涨得通红,怒道:“马如龙,你骗得我好! 飞鱼帮的船,岂能让金狗乘坐。回头我把凿沉了,也不能留在世上。”说着气呼呼的对完颜承继“呸”了一声骂道:“臭金狗! ” 回身对江飞鱼道:“帮主,属下犯了帮规,请帮主重罚。”江飞鱼道: “山民,不必如此,你受了别人的骗,并不你的错。”张山民道:“谢帮主。”仍瞪着马如龙恨恨不已。
马如龙想: 到此地步,必有一场厮杀,撕破脸面也说不得了。当下仰天打个哈哈,冷笑道:“我道各位和我为难,当真是大侠士,大英雄,原来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刀,而且是金国奸臣的刀。”张山民听了一怔,骂道:“胡说八道。”
马如龙指胡大刀说道:“你们道他是谁,他是金国奸王完颜旬手下奸臣胡沙虎收买的,完颜旬一心想杀帝自立,几次三番派人追杀汉王,都没得逞,现下他让这人卖个消息给诸位,让诸位来做他手中的刀,他一来脱了干系,不担杀人之名,二来绝了金帝之后,他登位之路又近了一步,诸位入他圈套而不知,成为金国奸臣的杀人工具,可笑诸位尚自认为侠义,只怕那胡杀虎现在正举杯庆贺呢。”
这一番话把众人说得面面相觑,将信将疑。白玉蟾反手一抓,正抓住周元霸手臂上的青灵穴。青灵穴乃手臂上的主要穴道,属手少阴心经。青灵穴一受制,登时半身酸软,似乎连心跳也停了。
周元霸半招受制,心中叫苦不迭,知道今天讨不了好去,白玉蟾回臂一带,将周元霸带到身前,足尖轻踢,踢中他膝盖犊鼻穴,周元霸双膝一软,跪在当地。白玉蟾虎着脸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周元霸待要否认,见白玉蟾双眼目光冷似寒冰,心中一凛,转头不答。
他那名喜欢多嘴多舌的弟子骂道:“臭杂毛,你这般对我师父,老子决不和你干休。”边骂边挥动单刀,一招“力劈华山”砍向白玉蟾。“他妈的臭牛鼻子,有什么了不起。哎哟…”“咣啷”一声,手中单刀已被石碣打落在地。石碣顺手一点,点中他哑穴,“哎哟”便没了下文。
江飞鱼手一摆,上来几名帮众,将跪在地上的胡大刀和站着的三名弟子一起押了下去。
白玉蟾道:“马兄,这四人如此下场,你看怎样?” 马如龙道:“白兄想怎样就怎样,问我干什么。”白玉蟾道:“你身为汉人,却去做金狗的官,你死之后,只怕无面目去见马家的列祖列宗吧。”张山民恨恨的道:“狗汉奸,今天你的死期到了。”众人骂骂咧咧,吵嚷声一片。
完颜承继脸色发白,只道今日要葬身长江,一句话也不敢说。阿惜却愈听愈怒。她从小流落在外,给人贩子卖来卖去,吃尽了苦,总算汉王府买下她,让她服侍完颜承继。从此长在金都,完颜承继待她像公主娘娘一样,心中从来不觉得金人有何不好。上至卫绍王,下至亲兵侍卫,无人对她不好。这次随众南下,得知马如龙在江湖上名声极响,有空便向他讨教武功,果然是出神入化,心中对他好生佩服。而马如龙对她也是恭敬有礼。一老一小相处下来,都是心中甚欢。这时听得众人一递一声的辱骂马如龙,何况左一声“金狗”、右一声“金贼”,连完颜承继也骂了进去,不由得心头火起。
阿惜上前一步,朗声道:“你们骂了这一大通,骂够了没有。马师父他做错了什么,要你们这样辱骂。有道是君子可杀不可辱,你们这么多人对付人家一个人,是什么江湖规距,想倚多为胜吗? 好不害臊。还自命为什么侠义,他做了金国的官又怎么样,碍着你们什么啦,人各有志,和你们没什么相干。”
她这一番话清脆朗朗,如玉石相击。众人望着这个明眸皓齿,容光逼人的小姑娘都不禁一呆。张山民和她见过两面,听她发话,接口道:“金狗占我中原,杀我同胞,掳我二帝,逼君为臣。我们汉人恨不得杀光所有金狗。”
阿惜哪里去管这许多事情,心想既然我开了口,就力争到底,不要闹个虎头蛇尾。当下冷笑道:“两国交兵,各为其主。金人占了汉人的地方,汉人也可以占金人的地方。什么逼君为臣,是赵家王孙自己无耻无能,打不过人家就称臣称侄。你们不去怪那自己不要脸,还连累汉人丢脸的皇帝,却来骂人家,好没道理。”
众人一呆,心想她这话倒也有理。白玉蟾却道:“燕云十六州自来便是我大宋的地方,金人无端端杀我百姓,抢我河山,咱们汉人不思如何复国雪恨,却去为金人做残害同胞的事,宁不羞愧!最不应该的是身为汉人却去帮金人。我看姑娘也是汉人,却来帮金狗说话,丢尽你父母兄长的脸。”说到这里,声色渐厉。
阿惜怒道:“道长是出家人,不去炼丹修道,画符捉鬼,却来这里搅和什么。我是汉人金人不要你管。汉人帮金人却又怎样。不错,我是汉人,汉人却把我卖作丫头,与人为奴,我受尽汉人主子的打骂。这位金国王爷却善待于我,从不打我骂我,把我看作自己姐妹。汉人里也有坏人,金人里也有好人,怎可一概乱杀。你们拿了刀剑杀得我们人头落地,难道就是大大的好人了?杀了完颜承继,燕云十六州就回来了?各位狗啦猪啦骂一通,解了气,这就动手杀吧,不用学妇人女子吵相骂。”众人听她这一番话,都是一声不响。
马如龙道:“阿惜姑娘,别说啦,马如龙如能活命,不忘姑娘今天的好意。”完颜承继也道:“阿惜,阿惜,别说了。”
自阿惜站出来说话,白玉蟾身后的青年石碣就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待她说道“吵相骂”三字,露出无锡口音,更加一惊。要知“吵相骂”是无锡土话,别省方言是再没有的,何况又是从中都燕京来的。又听得马如龙和完颜承继连叫“阿惜”,更是诧异,忍不住上前问道:“姑娘是何方人氏?” 阿惜看他一眼道:“我是何方人氏不用你管。总之我是汉人,你要骂就骂我作汉奸好了。”石碣也不生气,只是追问:“姑娘可是无锡人?”
阿惜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回答是了。石碣道:“ 我从姑娘口音中听出来的。姑娘姓什么?” 阿惜听他问得奇怪,问到女子的姓氏,极没礼貌。本想不答,看他一付着急的神情,答道:“不知道,也许姓石。”石碣心头乱跳,双手几乎发抖,颤声道:“怎么叫也许姓石?姑娘父母是谁?” 阿惜黯然道:“我不知道。我八岁和家人失散,父母的名字也不知道。”石碣道:“那你怎知是姓石?” 神情焦急,只怕他不答。见阿惜垂下头,良久不说话,心几乎要跳出来。
众人见他连连追问阿惜,都是奇怪。白玉蟾也凝神看着阿惜。待看到阿惜张开嘴,才松了一口气。阿惜道:“我有个哥哥,我记得我叫他小石头。也许他就姓石吧。”石碣心跳加速,道:“姑娘家住无锡何处,可还记得?” 阿惜道:“不知道。我真是不知道。我师父说我也许是无锡人。”
石碣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阿惜道:“我说我小时候玩过一种泥娃娃,他说那种泥娃娃叫大阿福,是无锡产的。”石碣听到这里,热泪盈眶。回头看着白玉蟾,白玉蟾也是神情激动,两人对望一眼。石碣道: “师父,你看她像谁?” 白玉蟾点点头,叹道:“像,像极了。”
众人都是纳闷,一个问像谁,一个答像极了。到底像谁,也没说出来。阿惜从石碣问她开始,就知其中必有缘故。见到两人神情,忍不住问道:“我和谁很像?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你是谁?” 石碣哽咽道:“阿惜,阿惜…你,你…我,我…”阿惜听到他叫自己名字,不禁奇怪,一想又不奇怪,刚才马如龙和完颜承继都叫过,不过这人实在是…不禁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白玉蟾道:“阿惜,你可还记得家中还有何人?” 阿惜失神地道:“ 我记得有父有母有哥哥,哥哥比我大几岁,我总爱叫他小石头…”说到这里,望着石碣,回头又看了马如龙一眼,续道:“你刚才说什么‘石家小哥儿’,”望一眼石碣,“你也姓石…”脑中一片混乱,心里不由得紧张,退后一步靠着完颜承继,完颜承继伸手握住阿惜的手,也是一手的汗。
白玉蟾双眼润湿,叹道:“无锡惠山脚下锡惠街十几户人家,家家做大阿福,只有一家姓石。你和石夫人极是相像,又姓石,那么你是他的妹妹了。”
阿惜听到“妹妹”二字,不禁一呆。石碣听到“妹妹”二字,眼泪流了下来。上前拉住阿惜的手道:“ 阿惜,阿惜,从小我们就叫你阿惜,我就是小石头,是你亲哥哥呀! ”阿惜双眼直视,竟是听而不闻,石碣扶着她的肩一阵摇晃,连连呼道:“阿惜,阿惜! ”
阿惜回过神来:“你是我哥哥?” 石碣喜道:“是的,是的,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妹妹,半点也不会错,你和娘相貌像得不得了。”说着用手摸摸阿惜的脸,白玉蟾摇摇头,心想这徒儿欢喜疯了,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去摸大姑娘的脸,就算兄妹也是不妥。
忽然阿惜把石碣一推,哭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要,我不要,我八岁和你们分开,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丢了我又不来找我,让我一个人孤苦零丁,没有亲人,回不了家乡,见不到爹娘,我不要你,我不要你,你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们。”边说边哭,完颜承继万万想不到发生这种事,心中难过,叫得一声“阿惜”却说不出话来,阿惜回身扑在完颜承继怀里大哭不止。
众人见此情景,也是心中一酸。石碣见妹子在金人怀里痛哭,不由得火冒三丈。右手挽住了阿惜的腰,左手将完颜承继一推,完颜承继登、登、登退出去三步,欲待定住身子,只觉一股后力撞来,又退了一步,文古庵站在后面,忙伸手扶住了。石碣是白玉蟾亲传弟子,深得金丹派武学精髓,从小练起,比完颜承继的半吊子高出不知几倍。轻轻一掌,就将完颜承继推出好几步。
第五回 青衫湿
阿惜见石碣掌推完颜承继,一时不知帮谁。石碣是她兄长,此时她脑中电闪一般,晃过一幅幅画,幼时玩耍的情景蓦地兜上心来。记得哥哥甚的疼她,带她出去玩,划船采红菱,溪头剥莲蓬,闯了祸都揽在自己身上。平时遗忘的小事,这时竟分外的明白。而完颜承继则和她渡过了十个年头,似主人非主人,对自己也是极好。近年来又极是倾心于她,眼见两人争端忽起,不禁泪盈于睫。
石碣见妹子重新流下泪来,不知怎么办才好。他从前极是喜欢这活泼伶俐的妹子,分开后整整十年没有消息,常想定是遭了什么不测,每每念及就觉伤心。今日相见,心中欢喜几乎要炸开来了,却见她和金人态度亲密,不觉有气。但见她如此伤心,不禁踌躇不前。
完颜承继万万想不到这次南下引出这么大的事,心中后悔那是不用多说。蛮好把阿惜留在中都,就可留在身边一辈子。现在阿惜和家人相认,定会随兄长回去拜见父母,自己一生美梦必将碎成片片。心中伤痛,自怜自怨,也是伤情之极。
这边三人各流各的泪,各伤各的心,浑忘了夷夏之防,大敌在旁。那边众人却低低商议,要把金人赶尽杀绝。马如龙见白玉蟾等交头接耳,也是握紧拳头,暗中提防。
白玉蟾道:“马兄,闲话也不必多说,总之今日要杀掉这几只金狗,动手吧。”马如龙不敢慢怠,腰间抽出紫金刀,胸前一作封,凝神对敌。众金兵见总管拔刀对敌,也拿出随身兵刃。站在完颜承继身前,这一来把阿惜和石碣也围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