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类小说上一章:千蛊江山/穿越之风流千蛊
- 另类小说下一章:念家山破
芝莱特扭着手不肯接,皱着眉,听他这么说话,当即低叱说:“贝特朗少爷,你的话我会当作没有听到。”嘴里这么说,脸上却隐隐在笑。
贝特朗也不把她的斥责的话当真,只涎着脸嬉皮笑脸地说:“芝莱特是个假正经,贝特朗是个缠人精,芝莱特一日不答应,贝特朗一天不放心。”
芝莱特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有些气恼,就使劲去捣碎石臼里的一点欧洲没药在初夏时成熟的第一串种子,捣得小屋子里升起一股林地和苔藓的清新气味,捣得一个石臼都成了浓绿色,捣得她小巧的耳朵变得火烫发红。贝特朗看着她雪白的脖子和嫣红的耳朵,看得心儿在跳,伸手按住她放在石臼上的左手,一手放在她背上,侧过头去亲吻她的耳朵。那耳朵烫得像融化的软蜡,烫得贝特朗的心在唱歌。
芝莱特迟疑地阻止他无礼的行为,轻声说:“贝特朗少爷,请不要这样做,贝特朗少爷。”一边说着,那耳朵越是红得通体透明。
贝特朗不肯放开,更加放肆地把嘴唇从她的耳边移到她的嘴唇上,吻一下,说一句:“叫我贝特朗,我早就改称你为芝莱特了,你为什么还要叫我少爷?你叫我贝特朗,我就放开你。”
芝莱特不好叫,又不好不叫。叫他贝特朗,就是承认两人的关系亲密到可以彼此称呼彼此的教名,不叫他,他又是这样的缠人。芝莱特又羞又气,情急之下只好用肘弯去撞他的身体,让他松开手臂。贝特朗偏是不让,两人挣扎着纠缠着,那两只缠斗在一起手下的石臼侧翻过去,臼里的浓绿浆汁漫延在桌上,又流到了贝特朗身上穿的一条新做的杏仁白的裤子上。
贝特朗扶正那只石臼,芝莱特推开他,恼得两只榛子色的眼睛里冒着火,咬着嘴唇,赌气地说:“你赔我的药。”贝特朗笑嘻嘻地说:“你赔我的新裤子。”芝莱特哼一声说:“是你自找的。”贝特朗笑说:“你站着不动就没事了。”
芝莱特气得跺脚,说:“你是个无赖。”贝特朗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说:“我们算不算订婚了?”芝莱特一甩手挣开说:“你再胡说,我就用这个石臼砸你的头。”
贝特朗摸摸头,再看看那个石臼,说:“芝莱特,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我的头可不是。我不敢用我的头去碰你的石臼,但是我敢去向你父亲求婚。芝莱特,我是不是把顺序搞错了?我是不是该先去征得你父亲的同意,才来向你求婚?然后再亲吻我的未婚妻?”
芝莱特用一块湿布把桌子上的浆汁擦拭干净,嘴里哼哼叽叽地说:“你先去把自己洗干净吧。”
贝特朗大喜,说:“知道了,我马上就去。”飞快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转身就跑向三里外欢唱着溪流,脱下汗湿的衬衫和染上了绿色汁液的裤子,跳进溪水里,痛痛快快让温柔暖和的水抚遍全身。
在溪水里狠狠游了几个来回,回到溪边,把衬衫和裤子都放进溪水里搓洗。他在圣西尔三年,军容整洁是圣西尔的一条严格的校规,因此衣服都是自己动手清洗。不同的是这是坐在溪水里洗衣服,对他还真是第一次。
洗干净了衣服,摊开在岸上晒干,捡起灌木树丛下一顶不知是谁扔掉不要是破草帽戴在头上,想着芝莱特,想着马上要离开,就惆怅满怀了。
少年的惆怅心事伤感不了多久,贝特朗就又高兴了,想我可以给她写信,一天一封,补上从前的,那她就不会再有什么抱怨了吧?这样想着,又高兴了,摸摸衣服都差不多干了,爬上岸,让太阳晒干身上的水,让风吹干湿漉漉的发,穿好衣服,回大宅去了。一路上想的是怎么向拿包纳先生求婚,要怎么说得委宛动听,让医生先生不会拒绝。
这样打着腹稿,到了伯爵府,一眼就看见满是树阴的凉亭里,芝莱特和一个青年在喝着凉茶。那个青年也看见了他,站起身来打招呼说:“嗨,贝特朗,我一回来就听说你负了伤在家里休养,就马上来看你了。你看上去不错,去河里游过泳了?要早知道,我就去河边找你,我们一起游了。我们有多少时候没有在一起比一比憋气了?”
贝特朗见了他,高高兴兴地跑过来,两人拥抱在一起,贝特朗说:“亨利,你放假了?”放开手,才想起亨利说过要追求芝莱特,还说等他大学一毕业就向她求婚,忍不住心里得意,想:我比你快,你就认输吧。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看一眼芝莱特。芝莱特手里抱着一束粉红色的长长的穗状花,并没有看他。贝特朗随口问:“这是什么花?”
芝莱特说:“土耳其补血草,亨利少爷送你的,我去拿个花瓶插起来。”站起身来,把包裹着补血草的报纸放在小圆桌上,捧着花束到大宅里去了。
亨利的眼睛一直跟着她,直到她被大宅的门挡住了身影,才回过头来和贝特朗说话。贝特朗没有看芝莱特,而是一直在观察着亨利,看他这个样子,又是暗中好笑,又是暗自得意,拣一张椅子坐下说:“亨利,请坐,谢谢你一回来就来看我,我已经没事了。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还有几年才能从法学院毕业?”
亨利坐下喝一口芝莱特调制的草药茶说:“还有两年,然后还要到律师行去做一年见习律师,才可以正式开业。”
贝特朗嗯一声,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喝,说:“可够长的。”心里说:我已经毕业了,你这一辈子骑上马也追不上了。心情实在很好,想笑又不愿在亨利面前表露,只好装模作地拿起桌上的报纸来看,才看一行,就被那上面的大标题给吓住了。
那标题是:波拿巴再次密谋从圣赫勒拿岛上逃离,西班牙费迪南四世损兵折将,无法越过奇里亚隘口。
贝特朗看着这大大的黑字标题,一时反应不过来,搞不清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亨利喝着茶,品一品味道,慢悠悠地说:“这是用什么花草泡的?清清凉凉,酸酸甜甜,非常好喝。”
贝特朗呆呆地说:“芝莱特酿的接骨木花气泡酒,我和她一起酿的。酿好了放在地窖里,两个礼拜才出气泡。我们昨天才打开来喝了一次,你要是早来两天,就没得喝。”
亨利听了,伸手一把抓住他手腕,越过桌子倾身上前,盯着贝特朗说:“你叫她芝莱特?你对她做过什么了?”
贝特朗不理他的粗暴的举动,拿着报纸问:“亨利,这是怎么回事?报上说的是不是真的?西班牙人越过奇里亚隘口到旺德尔,真的是为了去见波拿巴?可圣赫勒拿岛在南大西洋,西班牙人不从加的斯阿尔赫西拉斯出海,为什么要到旺德尔?就算他们要去见两西西里的国王费迪南四世,为什么不从巴赛罗那出海,偏要越过奇里亚隘口,从法国这边走?”
亨利放开他的手腕,坐下来说:“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波拿巴从厄尔巴岛逃离,前来打他的军队阵前倒戈,成了他的先头部队?可见波拿巴在群众和军队中是有影响的。他这次被流放到孤悬海上的圣赫勒拿岛,仍然有他的残部在想着迎接他回来。西班牙的国王如今还是他的哥哥约瑟夫·波拿巴,两西西里的国王虽然换成了费迪南四世,但他妹夫乔奇姆·穆拉特在这里做了这么长的皇帝,他的影响仍然在民间有绝对的号召力。波拿巴想重回法兰西,不借助这些势力,怎么能成功?”
贝特朗当然不用他分析这些形势,他搞不清的是,他不是被派去阻击的西班牙地方政权领袖洛里达布兰卡伯爵J·莫尼诺·伊·雷东多吗?他是游击队的领袖,一心想要推翻约瑟夫·波拿巴,迎回费迪南四世,怎么报上又说费迪南四世损兵折将?拉克萨公爵到底让他来阻击谁?
亨利看他一脸的迷惘,摇摇头说:“贝特朗,你是怎么了?巴塞罗那在洛里达布兰卡伯爵J·莫尼诺·伊·雷东多的控制下,费迪南四世的人怎么能从那里出得去?他们不是要出海去圣赫勒拿岛见波拿巴,西班牙人是要去见费迪南四世,不敢从西班牙国内出境,才绕着法兰西。”
贝特朗忽然脑子活动了,说:“那一队人不是洛里达布兰卡伯爵J·莫尼诺·伊·雷东多的人?”
亨利点点头,说:“对,他们是波拿巴的人。洛里达布兰卡伯爵J·莫尼诺·伊·雷东多做领袖做久了,想自己当皇帝,不想让费迪南四世回西班牙了,派了人去暗杀费迪南四世。波拿巴,是约瑟夫·波拿巴,在西班牙皇帝位置不稳,就想和费迪南合作,阿拉贡王国和两西西里归费迪南,卡斯提耳王国归波拿巴。费迪南也怕莫尼诺·伊·雷东多再派人来,也想借助波拿巴的势力把他消灭了,他可以回西班牙,两方面一拍即合,才会派人从旺德尔出海,去迎接费迪南回国。”
贝特朗放下报纸,站起来大叫一声,说:“拉克萨公爵欺骗了我!”
亨利笑一笑说:“这个不可靠的公爵,你怎么会相信他的话?他自己对波拿巴家族有愧,这次听到了风声,只怕是有点两难。让波拿巴回来,他没脸见旧主,不让他回来,他过意不去。”
贝特朗一下子跌坐进椅里,喃喃地说:“于是他就让我去了。他让我去,我成功了,他的功劳;我失败了,和他没有关系。我成不成功,他都可以对得起波旁王朝和波拿巴家族。最好我是死在西班牙人的手里,他的绯闻丑事就没人知道了,他就彻底放心了。他让我去,分明就是让我去送死的。”
亨利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政治从来都是丑恶的,你就接受这残酷的第一课吧。好在你有上帝保佑,立了战功,保住了性命。”贝特朗苦笑了一下,亨利看了心里不乐意,说:“你倒是不必把这件事看得过大过重,你不是因此得到好处了吗?”又冷冷地加了一句:“还使得芝莱特小姐马上赶到你身边去,你们都说什么了?”
贝特朗这时哪有心思理会他的不悦,只是想着拉克萨公爵的欺骗行为,就心头火起,咬牙切齿地说:“拉克萨公爵,拉克萨公爵!哼,他让我七月十五日前回巴黎向他报到。我去报到,好,我去报到,我拿着一把剑去向他报到,问他为什么这样欺骗我?”
亨利看他仍然为这个问题纠缠不休,忍不住说:“他欺骗你了吗?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当时你从巴黎赶回来,说是军事机密,就是指的这件事吧?既然是机密,那他有没有说过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立场?现在在哪一方?”
贝特朗把当时在若莎·爱德蒙娜卧室里的情景回忆了一遍,颓丧地说:“没有,他没有欺骗我。他只是对我下了命令,让我回罗西雄,做为他的特使,去见我的父亲,向罗西雄地方长官罗西伯爵传递一封密信。”
亨利冷静地问:“信里写了什么?”
信里写了什么?不,贝特朗不知道。他从来没有问过父亲,拉克萨公爵的信里写了什么,是什么让罗西伯爵一看了信,就让他去面对西班牙人。
贝特朗心里一阵阵发凉,他起身就往大宅里走,把亨利一个人扔在凉亭里。走出十多步,回头大声问:“亨利,我们是兄弟,你对我不要隐瞒。你为什么要拿这张报纸包那该死的补血草?你来看我的伤,用得着带那假惺惺的花吗?你是故意把这张报纸拿来给我看的吧?你知道我对波拿巴是什么感情,你就等着看我的反应,看是不是刺激得到我,看我像个小丑,在你面前幼稚可笑地表演。亨利,你这样做难道就不虚伪了?你为了一个芝莱特小妞,把我们兄弟的感情放在什么位置了?”
喊完这些话,一回头就看见芝莱特用一只花瓶装了土耳其补血草过来,贝特朗一把抢过,往地下一扔,冲着芝莱特大叫:“去吧,去吧!亨利,她是你的了。尊敬的拿包纳小姐,以您冷静的判断力,也一定在心里暗暗笑我是吧?我就那个天杀的可笑的堂·吉诃德,把风车当巨人,把砑布机大槌的声音当成魔鬼的咆哮,挥舞着我那落后于时代的长矛,去打一场根本没必要的仗。您为什么不对我抛下发带和手帕,把我的丰功伟绩当着我的面再歌颂一次或是数次,每一天里的一次或数次?因为您根本就不觉得我值得这样的歌颂?拿包纳小姐,我在您心中到底是什么?该死的领主、可笑的士兵、烦人的玩伴?您的手术刀呢?把您的手术刀拿出来,剖析我吧,我要知道我在您心里究竟是什么?”
芝莱特看着他摇摇头,像是在看一个淘气的孩子,抚去裙子上的水,行若无事地说:“贝特朗少爷,我会装作没有听到你说的话。”
贝特朗伸手握住她的双肩,紧紧地捏进去,眼睛里全是仇恨的怒火,看她仍是冷静得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该死的你!我就算什么也不是,也是你的主人,你就不能对我一点点的尊敬?哪怕只有你一滴眼泪那么多?”
芝莱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温柔地说:“贝特朗,我为你流的眼泪,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太多,你不要再说会让你将来后悔的话。”
贝特朗哈哈大笑两声,脸上却没有一点欢容:“我知道我将来一定会后悔,就像我现在已经后悔了。可是我宁可将来后悔,也要问清楚,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拉克萨公爵让我去送死,父亲让我去为伊纳尔家族作战,芝莱特小姐你呢?你们都知道究竟,却看着我一个人成为全法兰西的笑话?我就是你那马戏团里的猴子,可笑的是,我还以为我是那只狮子。我为了你杜撰出来的那只天杀的狮子,给你写了三年的信,你仍然嫌少嫌短。可是天知道,我原是可以不那么做的!芝莱特小姐,我原是可以一个字都不写的。”
芝莱特听了他的话,眨着她的眼睛,把满眶的眼泪眨回去,却带着哭音说:“贝特朗少爷,请你不要再说这些你将来会后悔的话,我如果不是知道这些,我不会为你伤一点心。”
贝特朗却说:“那我可怜你,你将来会把心伤得补不起来,即使用完全世界所有的补血草再加接骨木都不行。”说完扔下芝莱特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2章 罗西雄伯爵之策
大宅里十分阴凉,贝特朗从阳光下走进门厅,一身的躁热都被这屋里的凉意安抚得平静了。屋子里散发着迷迭香和蜂蜡还有松脂的香气,是女仆刚打磨擦拭过楼梯和墙上的用桃花心木镶嵌的护壁。这种迷迭香松脂蜡的保养剂是芝莱特调制的,他在她制作这保养剂的时候,听她的指派,把迷迭香的叶片从枝条上摘下来,又把光枝送去给查理穿羊肉。芝莱特,这个伯爵府无处不是她的影子,大宅的保养、厨房的菜式、贮藏的酒,她都快把这个延续了两百年的伊纳尔家变成她的风格了。
贝特朗站在楼梯下,抬头看着楼梯上方的家族画像走廊,墙上那些历代先祖穿着威武的戎装,佩着剑拿着矛骑着马立在画像里,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盯得他把满腔的怒火熄灭,只余下悲哀。
他敲敲书房的门,拧开门把进去,罗西伯爵正在对秘书口述公文,见他进来,点点头,继续把事情说完。完了还问一句:“贝特朗,你有什么意见?”贝特朗摇摇头,说:“没有,父亲。您的决策是正确的。”
罗西伯爵满意地点头,让秘书离开,对贝特朗说:“贝特朗我的儿子,可惜你马上要走了,不然我想教一教你怎么管理罗西雄。我这两年身体越来越糟糕,拿包纳先生的医术虽然高明,却只能切除腐肉、医治坏疽、接骨止血,芝莱特的调理虽然精细,却也不能治得好衰老的器官。我一年年地老了,而你,我的儿子,却越来越强壮。我相信你会把罗西伯爵这个尊号做得更好。”取下手下的戒指,交给贝特朗,“贝特朗,这枚戒指你受伤的时候还给了我,我今天再次把它交给你,你要好好保存下去,将来传给你的儿子。”
贝特朗看看那枚戒指,还给罗西伯爵,说:“父亲,拉克萨公爵的信里写的是什么内容,我十分想知道。”
罗西伯爵疑惑地看着他,说:“叫你归队,升你做上尉,没有其它内容了。”
“不,父亲,我问的是当日我从巴黎带回来的那封密函。”贝特朗说:“我本来不想问,可是,父亲,我想知道是您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是谁,让我去打这一场如此重要的仗,它大到几乎可以改变历史,左右法兰西的政局。不,我应该说,历史已经被改变,法兰西也失去了一个转折点。资产阶级和封建领主经过波拿巴政权的冲击,第一帝国诞生又死亡,波旁王朝死亡又复活,已经交战过一回了。目前看来是封建领主占了上风,可是,从这次事件来看,资产阶级思想却是大的趋势,他终将战胜古老的时代。父亲,我敢这么说,因为我自己就是这么想的。教会的什一税对农民太过苛刻,农民终有一日要起来反对。我们这些皇族贵族、公侯伯爵,迟早要被赶下台。父亲,您总是说伊纳尔家族要靠我保存下去,您却不相信我的判断力。这么重大的事,您只叫我照您的命令去做,我去做了,也成功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要等别人来告诉我,我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至于是不是应该这么去做,我现在仍是不知道。”贝特朗坐进椅子里,双手捧着头,眼中一片迷茫。
罗西伯爵皱着眉看着他,过了一阵才说:“因此我才做了决定,你只要照着去做就可以了。我是为了伊纳尔家族和罗西伯爵的称号。”
“父亲,家族和称号,是否比我重要?要是我死在奇里亚隘口了呢?”贝特朗痛苦地说。
“是的,我的儿子,我一再对你说我后悔了,我不该让你去犯险,差一点我就失去你了。”罗西伯爵离开书桌,走到贝特朗面前,“儿子,你比一切都重要。正因为你如此重要,我才要把我所有的都交给你,波拿巴家族大势已去,波旁王朝重掌皇位。我知道你崇敬伟大的拿破仑,我就怕你会因信仰而冲动,因热情而冒进。”
贝特朗叫一声:“啊,父亲!您如此爱我,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做出选择?我不想做一个罪人,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眼中的小丑。我宁愿按部就班地从下士慢慢成为一个将军,也不愿在悔恨中平步青云。”
罗西伯爵把手按在他肩膀上,问:“贝特朗,我的儿子,你和拉克萨公爵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以至他会把这个难题扔给你?”贝特朗一下愣住了,期期艾艾地不敢回答。罗西伯爵说:“世上除了父亲,没有别人会替你爱惜儿子。拉克萨公爵奥古斯特·马尔蒙是条毒蛇,是只狐狸,是个卖主求荣的两面派,你被他捏在手里,不会有好前途。贝特朗,我想我知道你在巴黎干过些荒唐事,我不苛责你,但我担心你。你一定表露过你对波拿巴的同情,他让你去阻止波拿巴的信使,分明是不怀好意。而我,为了保护我的儿子,却不能让他的计谋得成。我把真相隐瞒了,让你只凭勇气和荣誉作战,不要背负那么大的思想包袱,这正是因为我相信你,我的儿子,你是雄鹿王。”
贝特朗低着头,沮丧万分,“是因为我除了勇敢和力气,没有头脑吗?”
罗西伯爵不为察觉地笑了一下,“不会有我多,我的儿子。”
贝特朗不服气地,反抗似地说:“可是您不能代替我做所有的决定,不能代替我生活。”
罗西伯爵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说:“可我能为你指出一条明路。”
“可是父亲,”贝特朗站起来,“您认为的明路,就真的是明路吗?您让我像瞎子一样地走您所谓的明路,我依然走得跌跌撞撞,摸不着头脑。”望着窗外,芝莱特就在花园凉亭里,亨利坐在她身边正热切地说着什么。芝莱特低着头,淡黄色的草帽上装饰着一串象牙色的香豌豆花,极浅的石榴红裙子,低低的领口上是天鹅一般的颀长的脖子。亨利的目光像是胶着在她的身上,贝特朗看了心上有把刀在扎。“父亲,这个世界真是不可捉摸。上司会陷害你,父亲会欺骗你,女人会嘲笑你,朋友会背叛你。父亲,您自己保重,有拿包纳医生和芝莱特小姐在这里,您的身体会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健康。我回巴黎去了,与毒蛇一窝,跟狐狸共舞。有了这次的教训,您不用担心我在巴黎过得好不好了,我会仔细周旋,小心应付。”
“贝特朗,”罗西伯爵叫住他,“你在怨恨你的父亲?”
贝特朗说:“我不敢怨恨您。悲哀的是我一点都不怨恨您。我可以冲芝莱特发火,我可以不要亨利的友谊,我却不怨恨您。父亲,我尊敬您爱您,可是您却不相信我,您想代替我替我生活。”
贝特朗回到自己的卧室,开始整理行装。他本来回来时一样东西也没带,也就没什么东西可整理,只多了一些新做的衣服。他在家里养了一个多月的伤,罗西伯爵叫了人来为他缝制了新衣新鞋,还有芝莱特,为他绣了带他姓氏缩写的细亚麻布的白手帕。贝特朗把这些东西放进一只牛皮包里,扫一眼卧室,又把芝莱特送他的那本《堂·吉诃德》放进去。她那么博学多才,既然念这本书给他听,又送给他,就一定有她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