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却道:“这也不算什么,练武的人若是有几分天赋,练上几年,自然会有些感应,比如在战场上如果有人拿箭瞄你,身上被瞄的部位就会寒毛乍起。方大娘这法子却是专门就练这感应,所以即使没有杀气恶意,别人近处的关注或窥探,也能察觉到。若是练到大成,据说可以感知祸福,但那是传说中的境界,方大娘说,她自己也没摸到边。”

洛妍忙道:“那你教我可好?”

青青笑道:“这有何难,只是这功夫极为枯燥,方大娘说,像我这样一根肠子的,倒是适合,公主心思灵巧,只怕没毅力练这笨功夫。”

洛妍自然不依,青青也就笑应了,把这门功夫的入门练法便教给了洛妍——竟是出奇的简单,就是放松身心,直到无欲无念的深度入定,再以意念聚集灵光灌洗眉心到耳根的几个部位,最后意守丹田……

洛妍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以她最爱胡思乱想的性子,这第一步她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自己认识的人里,大概也就青青这个神经大条的丫头能做到吧?

无奈之下,她只好找了个话题问:“青青,你说你的功夫不如方大娘,那么,跟雪清、雪明她们比起来又如何?”

青青淡淡的道:“侍卫里,原本只有武功上天赋最好的才能成为黑鹰,雪清传说是女卫里的第一高手,但毕竟也是被黑鹰淘汰出来的,这几年,倒是雪明带着公主原来侍卫队上了西北战场,她们身上都有很重的杀戮气,若不是比武,而是战阵中的拼杀,只怕我和雪清都不是她的对手了。”

也就是说,比武的话她都能稳胜?洛妍不由变成了星星眼:自己原以为青青也就是个二三流的身手,没想到居然可以打遍女卫无敌手!忍不住问道:“那身手像你这样的,在大燕有多少,我们大燕是不是也有什么武林第一高手?”

青青沉默了很久才道:“大燕的黑鹰,一般都是一百多人,灰鸽,大概最多二三十个,此外皇上身边还有一批高人,只是不知具体如何。至于武林什么的我也不懂,但要说到第一高手,我们教头曾经说过,我们这一辈里,没有一个比得上澹台将军。”

这名字就如一柄大锤般猝不及防的砸中了洛妍的胸口,在鲜血淋漓般的刺痛里,却又带着隐隐的骄傲与甜蜜——她只知道,他已是有名的将军,却不知道他原来竟是大燕年轻一辈里的第一高手呢!难怪他曾那么自信的说,他会保护她的……

只是,如今……洛妍再也不想说一个字。青青似乎也知道她的心情,并没有再开口。

失眠之夜,时间原是凝固般不肯往前走,但洛妍心里事情太多,翻来覆去想上几遍,再睁眼时,天色竟似已然微明,刚想起床,便听见门上响起了梆梆梆的敲门声。

第五十一章日出江花红似火

更新时间2011-3-2420:01:14字数:3178

“公主,是我啦。”小蒙刻意压低,却依然快乐如小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青青立刻披衣起床去开了门,一阵冷风卷进了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洛妍刚想问一声,怎么来这么早。小蒙已经飞快的开了口:“公主肯定又是一夜没睡,昨天我听侍卫们说,这长江上看日出,景色极美,过了今日,船从扬州进了运河,便难看到这样的宽阔的水面了!我又问了船上的老手,说今日必是晴天。所以我一早跑到厨房里热了几个饼,咱们快吃了,正好到甲板上看日出去,然后偷偷回来,莫让李妈妈知道了,不然又是一顿好说!”

洛妍不禁莞尔,便起身穿了外衣,青青也来了兴致,从暖壶里倒了三杯水,小蒙便从披风里拿出一个包了好几层的小包,里面是三个热腾腾的葱油面饼。洛妍微觉油腻,但看着这两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她,只好拿了一个在手里,咬了一口,慢慢嚼碎了,才用热茶送下。

她开始吃了,那两个这才拿了饼一面笑一面吃了起来,洛妍刚咽下三口,觉得胃里微微翻滚,忙用茶压下了。她们却已经吃了干净,小蒙还问:“平日这饼不算什么,今日怎么分外香甜。莫不是这船上的厨子手艺格外好。”

洛妍忍不住笑道:“和厨子有什么关系,分明是这摸黑偷着吃的滋味分外香罢了!”便把手中的饼放了下来:“我吃不下了,日出还要多久?”

青青忙拿帕子拧了热水,让洛妍擦了手,自己和小蒙也擦了一把,又道:“我去看一眼。”也裹了件披风就跑了出去。一眨眼就跑了回来:“东边已经有了些云彩,看样子最多还要一刻钟光景。外面冷得厉害,我先找件厚些大氅。”不由分说,先点亮了蜡烛,又把这屋里放的两个箱笼依次打开,果然便找出一件大斗篷来。

洛妍一看,竟是下雪天穿的大毛的披风,不由骇笑道:“大早上穿成这样,怕不被人当熊给打了?”小蒙已帮着找了双高腰的大毛靴子,一面按着洛妍穿上,一面道:“好公主,你就可怜可怜我,若不穿多些,万一着了凉,让李妈妈知道是我撺掇着你看日出冻的,我这条小命还要不要?”

洛妍只得由她们把自己裹成了个毛茸茸的粽子,又让她和青青也一人围条厚裙子,外面再多罩上一件披风,三人这才蹑手蹑脚的开门走了出去,迎面便看见两个女侍卫,想是小蒙刚才已经跟她们说过,两人也未做声,只是微笑行礼。这主仆三人便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的去了甲板上。

初冬早晨的江风果然厉害,好在洛妍穿得实在严实,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四面看时,果然江水滔滔,水面宽阔,北岸的树木看去便显得极小,东面江水奔腾而去之处,隐隐已有红色从云彩中透出,眼见那一片云彩颜色渐渐变幻,似乎有团颜料慢慢从地平线下浸染出来,染出一小片艳丽缤纷的天地,整片天幕也渐渐转为蓝色。只是那太阳却迟迟不肯露面,洛妍不由就想起了前世看演唱会的经历,那般千呼万唤不出来的期待,竟和此时有些相似。

正几分恍惚时,突然小蒙便叫了声:“出来啦!”果然,云层之中已然露出了一点嫣红,眼见那嫣红由一点而变成一弯,由一弯变作一钩,渐渐的越来越圆,终于一跃而出!

天际已经是一片壮丽的橙色,水天交汇处便如烧起来了一般。那轮红日渐渐升起,光芒由嫣红转为橙红,又转为金红,奔流的江水上也泛起了万点金鳞。洛妍只觉得一颗心似乎也渐渐变得光明辽阔。

眼见下层甲板上也渐渐人声鼎沸,甚至有军士好奇的向上张望,青青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李妈妈该起来了。”洛妍与小蒙相视一笑,三人转身便往回走,却见迎面大步走来一人,却是数日未见的雪明。

洛妍心里一沉,便想视而不见的走开,雪明却上来行了一礼:“公主好雅兴。”洛妍只觉得她眼里仍然有种若有若无的嘲讽之色,心里更是不快,胡乱点了点头就欲转身。雪明却直勾勾看着她道:“雪明有事想单独跟公主谈谈。”

洛妍心中微微警惕,面上却只淡淡道:“二哥有吩咐,青青任何时候都不得离开我半步,你若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雪明仍直直的盯着她的双眼,嘴角一勾:“我想说的,与澹台将军有关。”洛妍一听这名字便觉得心里一缩,又不喜欢雪明说出这名字时的那神色,沉下脸道:“抱歉,将军的事情,请你回报二哥,与我无关!”说完一拉身边两人,快步便越过雪明,往自己的船舱去了。

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冷笑,洛妍不由心烦意乱,看日出的好心情也去了大半,小蒙显然也甚是不快,哼了一声道:“雪明莫不是疯了,哪有这样与公主说话的!”青青却不语,一直到进了船舱,脱掉披风,才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听说,雪明在西北战场上就是在澹台将军麾下效力。”

难怪二哥昨天说自己的人已经七零八落,澹台却直接调了一整队侍卫来,难怪她听从澹台的命令,超过对自己的忠诚!可是,她为什么看自己的眼光那样不善?莫非……

洛妍只觉得心里乱麻一般说不上什么滋味,任由青青和小蒙把她的大衣裳都脱下、收好,又把那剩的大半块饼包好丢到窗外,刚刚准备倒掉那三杯水,却听李妈妈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公主起身没有?小蒙是不是已经过来了?”

小蒙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才笑嘻嘻的去开了门,李妈妈一见她就责怪道:“你怎么一大早就来吵公主?”

小蒙笑道:“妈妈又不是不知道公主换个地方一定睡不着,我担心公主闷,过来陪她说话呢,我们都喝了一杯茶了!”只见天珠从李妈妈身后转了出来,却拿眼睛瞟了瞟洛妍脚下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大毛靴子。

小蒙一见李妈妈已转身去问洛妍,忙杀鸡抹脖子般冲天珠使眼色,天珠才笑道:“还算你明白,知道船上冷,倒找了这么双鞋来给公主暖脚。”小蒙这才放松下来,笑眯眯的给天珠作了一揖。

李妈妈哪里知道几个丫头的鬼名堂,只拉着洛妍问寒问暖:床上被褥可够厚?晚上窗帘漏不漏风?洛妍只得打点起精神来一一应对。天珠和小蒙便去外面打了热水,服侍洛妍洗漱。一时又送上早点来,洛妍胃口仍是不好,只喝了一碗米粥便想放下,却被李妈妈逼着又吃下一块点心才罢。

这一日,船却是要穿过长江,到达扬州,再转运河北上,扬州正是大燕地界,既是繁华之所,亦有重兵屯守,所以洛妍的车船虽然下响便到了扬州,却仍需在此休整一夜。自有当地的军政大员来船上拜见。洛妍自无兴趣理会这些事务,只是在窗口看着扬州城出神。

古人都云,人生之最高理想莫过于“腰缠万贯,骑鹤下扬州”,她当年身为记者时,也来过扬州一次,逛完之后唯一的感觉就是:古人为啥这么想不开?但如今的记忆里,却多了一段:当日跟着太子来江南时,她也在扬州好好消磨了两天,又带了侍卫便装到市井里到处晃悠。古代扬州的确是繁华极盛的去处,店肆林立,酒坊飘香,连女子服饰都分外华丽繁复,街上还有不少黄头发蓝眼睛的波斯商人,都说金陵是十里珠帘,但若单论风流富贵气象,却似不如扬州。

这一日,洛妍只去外面略吹了吹风,别一直呆在舱中,倒是找了副扑克出来,正好与天珠几个消磨时间,只小蒙却总是坐不住,玩上两手便让李妈妈代她,自己出去上蹿下跳,打探了无数消息回来:

“扬州太守带着好多官员来了!把二层舱偌大的一个房间都挤了个满满当当。”

“扬州盐道来了,好白胖的一个老头,我乍一看还以为他是滚着上楼的。”

“来了一位老将军,挺威风的一把大胡子,还跟着几位将军摸样的人,只是……”说到这,小蒙突然打住话头,惊叫道:“李妈妈,你打错牌了!”

洛妍只做不知,料定她的下半句话必然跟澹台扬飞有关,心口依旧隐隐痛楚,不由又想,不知道雪明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呢?

转眼间到了晚饭时分,慕容谦却打发人来,说是扬州盐道设了宴,洛妍可有什么有兴趣要他带回来的没有?洛妍道,只莫带回来一只醉猫就成。心里却暗暗纳闷,二哥怎么肯给那滚着走的家伙这么大的面子?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对着晚饭却没有胃口,只得让小蒙去船上的小厨房要一碗清淡的阳春面,倒是吃了半碗。

不想小蒙送碗回去时,却足过了一刻多钟才回来,而且满脸的古怪。洛妍微觉诧异,故意让她和青青又陪自己在外面略晃了一晃。小蒙看看左右没人,才期期艾艾的道:“我刚才听小厨房的人说,这船上有个小舱有人日夜把守,只让送些食水进去。我就偷偷溜去看了一眼,结果被侍卫发现,我刚说了一句话,突然听见里面有人大叫了一声,声音好像,好像是梅子!”

第五十二章暮来江风刺骨寒

更新时间2011-3-258:00:54字数:2145

慕容谦从宴席上回到船上时已过了三更时分,宴席虽然不算散得晚,却十分累心。慕容谦慢慢扶着一位侍卫的肩头上了船,刚登上二层船舱,便看见了澹台扬飞的背影:他正站在楼梯口相对的甲板上,一身黑色披风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子却雕塑般一动也不动。

慕容谦不由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以来,澹台扬飞越发的像个石头人,脸上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来,往往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另一个洛妍呢,倒是能说能笑的,却瘦得脸上只剩一双眼睛了——这两个人,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么?

澹台扬飞似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略一点头,便漠然转身离开。慕容谦正微微出神,只见船上的一名侍卫快步走了过来,慕容谦认出他正是负责看守洛妍那个丫头的侍卫,不由一怔,只听那侍卫低声道:“启禀殿下,今天晚饭后,公主身边的一名侍女不知何故去了在下看守的地方,在下立刻让她离开,结果舱里的女犯似乎听出这侍女的声音,大声喊了一句,那侍女离开时神色慌张。”

慕容谦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张笑嘻嘻的面孔:这事再没别人,定是小蒙!洛妍身边的几个丫头他都认得,此次又重新调查了一番。这小蒙从小就是个惹祸精加包打听,就没有她不感兴趣的事情,在船上也要一天到处跑八遍……她回去定然会告诉洛妍,却不知洛妍会如何处理?

来到了三层,经过洛妍舱门之时,慕容谦不由就多留心了一分:窗帘拉得很紧,但似乎有碎碎的声音传出,心里微觉奇怪,忍不住轻轻敲了敲舱门:“洛妍,你睡了没有?”

一会儿,舱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了青青的脸,直梆梆的道:“公主刚躺下,殿下可有事吩咐?”慕容谦摆摆手:“我没事,你回去好好伺候着公主吧。”心里暗暗纳闷:这丫头一看就是个不会撒谎的,洛妍又在捣鼓什么事情?

他这边刚刚离开,青青已赶紧关好了门,摸着心口后怕:撒谎这种事情以后还是交给小蒙好了,被二殿下那眼睛一扫,她好险没咬着自己舌头!

小蒙此时却坐在洛妍床前的小几上,捂着嘴儿在笑,青青就瞪了她一眼,蹑手蹑脚的走回到自己的便榻前,挨着天珠坐下了。只听隔壁响起了开门关门的声音,三个人这才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洛妍脸上却没有太多笑意,只轻声道:“我让你们半夜过来,其实,是想跟你们说下梅子的事情。”

眼见着笑意顿时凝固在眼前的三张脸上,洛妍叹了口气:“我想你们大概都在猜,为什么梅子一养病竟然就没有消息了,小蒙晚上没听错,那个舱里关着的人,应该就是梅子。我在驻馆就见过她了。”

小蒙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天珠低头不语,只有青青还是一脸平静——想来她是三个里唯一早就知情的。

洛妍斟酌了一下词句,才道:“那天,梅子亲口告诉我,三年来,她在我吃的羊肉里,一直在下一种迷魂药,因为太子身边的人告诉她,她的父母兄弟都在他们手里,如果我回了大燕,就把他们都杀了。”

小蒙腾的站了起来,天珠惊愕的抬起头,连青青眼里都流露出震惊。洛妍看着她们,慢慢道:“不过二殿下已经调查过,梅子的家人早就都死了。”

在三张脸上,或多或少的流露出呆滞和恐惧,只是不知道是对于梅子的遭遇,还是太子这两个字。洛妍只觉心里苦涩,却终于明白了二哥的心情——如果有可能,她真不愿意让她们这么快就看到这些血淋淋的事情!

洛妍继续道:“我已经想清楚了,青青是黑鹰,走不了。只是天珠和小蒙,你们两个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了我什么。在回上都之前,我会让二哥给你们安排好落脚的地方和身份,我只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这个晚上,她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情:自己想跑路大概是没戏了,不过身边这几个丫头,都是挺好的小姑娘,能逃走一个算一个,何必被自己连累当了炮灰?

天珠慢慢站起来,走到洛妍的床前,双膝跪下,轻声道:“天珠从懂事的时候起,就在公主身边,除了侍候公主,再也做不好别的事情,我没有家人可被人威胁,也不怕死,请公主不要赶我走。天珠愚笨,的确帮不了公主什么,但也绝对不会连累公主。”

小蒙这才惊醒过来般,也走过来跪下了,苦着脸道:“我和天珠姐姐的情况是一样的,我其实有点怕死,可是比起被送走,我觉得还是留下来,比较不害怕一点。”洛妍胸口涨满的酸痛,顿时被这句实话逗得消了大半。

天珠见洛妍沉吟不语,又道:“我知道公主是为我们好,可是让我明明知道公主有危险却抛下您自己求生,还不如让我死了好!”

看着天珠神色坚定的脸,小蒙似乎还有些懵懂却也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倒活像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洛妍不由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也许自己真的低估这个时代“忠”字的影响力,也许她们真的已经无法适应外面的生活……却突然听见青青低声道:“公主,我们跟着你,未必会死;出去,未必能平平安安活下来。”

洛妍一怔,睁开眼睛,小蒙已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对啊公主,我都听说了,你一回去,就要进重阳宫呢,你是天师保佑的公主,谁也害不了你!”

看着三双变得明亮、充满希望和信任的眼睛,洛妍不由手扶额头,无力的叹了口气:这事儿……怎么解释呢?

好吧,这吉祥物的身份,她认了!看来无论如何也无法打发眼前这几个丫头跑路,那么……洛妍长长的出了口气,衣袖下面,一双手已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第五十三章书山有路勤为径

车船沿着运河一路北上,越走天气便越冷。好在慕容谦选中的这艘车船虽然是战船,却是按燕太祖设计的图纸特制的,建造精细,设备完善,上两层的船舱都有铁制的烟道直通厨房火灶,因此舱内不生炭盆也并不寒冷,只洛妍却分外怕冷一些,日日抱了个手炉在怀里。

这几天,她大约是船上最忙的人,床上、桌上、地上都放着一本本的律法、史书,一叠叠的邸报,都是她让慕容谦给她找来的。而她除了吃饭睡觉,便是一页页认真翻看这些东西,谁劝她歇息都不听,李妈妈心疼得掉了两回眼泪,也完全没发挥到常规武器的作用。

洛妍的举动,别说李妈妈和天珠几个不解,就是慕容谦也纳闷得不行:就算回去要开府,她也不用看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洛妍自然无法解释:她对古代政治斗争实在一窍不通,想要补课只能从最基础的做起,比如她起码得知道朝廷不同官职的责权利,制定朝政的程序规矩,以及近年来的人事变动,朝廷风向,以及政治斗争中有可能用上的各种手段……这些慕容谦是不可能有时间一一告诉她的,她也就只能从这些资料里自行学习、锻炼。

作为记者,洛妍深深知道广泛占有资料的重要性——敏感不是天生的,而是比较出来的,当你的视野必须够宽广,胸中的资料足够丰富,你才能在某些事情到来之时,敏锐的提前发现线索。洛妍自认为没有搞政治的天才,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下这些笨功夫了。毕竟,如今她背负的不是个人的生死,还有现在身边的这些人,以及未来公主府的那些人。

虽然每当看着自己的这双杀鸡都杀不动的手,想到它未来要执掌的权柄,洛妍依然会觉得这事儿是如此之不靠谱——但是,她没有退路了。现在她只恨以前浪费了时间,又恨这条运河不能长到永远走不到头……

只是这么看了几天,洛妍心里积的疑惑也是越来越多,律法与史书也就罢了,这三年的邸报线头虽多,却不是她理得清楚的。左思右想之下,只得去找慕容谦,却让小蒙先去隔壁通报了一声——自己的这屋子委实见不得人了。倒不是天珠几个懒惰,而是她不让收拾,毕竟资料太多,摊在地上还好找,别人收拾了就更是找不到。

小蒙不一会儿回来,说是二殿下正好有空。洛妍便拿上了一叠自己画了问号的邸报带着青青去了隔壁。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间屋,地方格局大小都与自己那间一样,也是里外两进,只是将茶桌挪进了里间,外间里好大一张案几,又摆放了七八张椅子,还格外多生了两个火盆。慕容谦便坐在案几的后面,几上放了一壶茶两个杯子。

慕容洛妍也不多话,直接就坐了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又把邸报拿出他看:“我看来看去,这一条消息却怎么也看不懂。”

慕容谦一看,却是东台监封还了兵部调太子右卫谷南兼左金吾卫郎将的命令,太子以监国批驳了东台监,双方争执不下,最后皇帝却让谷南兼了上京都尉。

洛妍道,“按大燕律,太子右卫为从四品,金吾卫郎将却是五品,为什么不能兼呢?上京都尉却是正四品,若是五品都不行,父皇为何反而升调他为四品?”

慕容谦一楞,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莫不是以为官品级越高,权柄就越大?太子右卫虽然是从四品,却是虚衔,按官制,东宫有十二卫,但东宫侍卫总共也不到一千人,十二卫又有什么用?那金吾卫郎将虽然只是五品,但掌管着三千精兵,而且就驻防京城内,是何等重要的位置?至于最后那上京都尉,倒是实职,可惜隶属上京军,上面有大都督,副都护,手中有兵,却不是自己能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