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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氏忙加了一句:“便是来啰嗦,也会被她几句话活活呛死!”
爽朗的笑声顿时从新换的海棠色双鸾衔绶门帘内传了出来,飘荡在小小院落里,一只昏昏欲睡的乌鸦被惊了起来,盘旋了半日,才落在了书房前的一棵榆树上。
书房里却是一片安静,轻靴缓缓踱步的声音清晰可闻,蜡烛摇曳的火光投在窗棂上,把一道沉默的人影拉得很长。
又来回走了一趟,苏定方才终于在书案前站定,长长的叹了口气,“此次高丽之征,汹汹而发,草草收场,说是一战而胜,实则后患无穷,不出三五年叛乱必然再起!说来我等武夫谁不想封侯拜将?但若是因为这种战功而得,我心里实在有些不大好受,没想到,背后却还有这番缘故!我苏烈竟会因为……”说着,自嘲的一笑,摇头不已。
裴行俭忙道,“恩师多虑了。依弟子之见,圣上重用老师,与其说是因为您因琉璃之故与武昭仪关系略近,不如说是因为您多年来不党不群,与长孙太尉关系甚远。而且细论起来,圣上此次动作,后宫之事不过是一个由头,根源,只怕是两年多之前就已埋下。”
苏定方一愣,“你是说,房驸马谋反案?”
裴行俭点了点头,“恩师请想,两年多前那场大案,牵连了多少金枝玉叶、文臣武将?宗室之中威望素著的吴王、江夏王,朝堂之上贵为宰相的宇文侍中,何其无辜,只因与长孙太尉素来不睦,不是被杀,便是被贬。当日我曾去过刑场,那些鲜血人头,我一个外人看着都心惊,何况圣上?这几年来,圣上垂拱而治,朝堂大事、群臣任免,均由太尉一言而决,连如今的皇后、太子也都是太尉一系的,圣上纵然性子仁厚,只怕念及日后,也难以自安。”
苏定方点头不语,半晌叹道,“我明白了,便如战场两军对决,圣上久居守势,如今突动后军,看着似乎与前军无关,其意却正在扭转局势、中盘决胜。说到底,我等都是……只是守约,我怎么听你师母说,如今拥立武昭仪之人,大半名声似乎都不甚佳?”
裴行俭苦笑一声,并没有接话,却转了个话题,“高丽之事已然如此,弟子如今更担心的,是您的此次出征西突厥。”
苏定方微微一挑眉头,沉吟片刻,摇头道,“你这么一说,圣上的此番安排,看来的确有些防范程将军的意思,只是西域战事何等事大,圣上再是疑惧太尉,也不至于以战事为儿戏!何况圣上今日召见我,说的也不过是尽快休整,再赴战场,又说他此次重用老将,颇招物议,他却相信我必不至于令他后悔。望我效仿卫公,立下不世功勋!”说到这里不由一呆,圣上说得固然诚恳,可对自己说却不甚合适——此次的主将是程知节,他何尝不是年过花甲的老将?圣上却似乎根本就没想起此事……
裴行俭看着苏定方的脸色,轻声道,“老师想必也看出了不妥。都云兵贵神速,如今西突厥叛乱已有数月,朝廷大军迟迟不发,圣上只说是军费吃紧。以西疆战线之长,物产粮草后勤原本便是重中之重,若是出了任何差错,前军再是战无不胜,也无济于事。何况程将军与长孙太尉的交情人所皆知,此等情形下,圣上难道能让程将军携胜归来,以壮太尉声势?战场凶险,得胜艰难,取败却何其容易?近来弟子每念及此,心内着实不安。如今离发兵尚有时日,不知您是否想过,告病以避?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战是胜亦险,败亦险,恩师何必以身犯之?”
苏定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厉声道,“守约,你怎能动此种念头?”
裴行俭不由一怔。苏定方又冷冷的问道,“我且问你,若你为先锋,此战是往胜里打,还是往败里打。”
裴行俭并不犹疑,“自然是往胜里打,总不能因为怕违了上意,便拿将士的性命来博自己的前程。”
苏定方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点头道,“总算我没有白教你这十年!须知兵危战凶,天下无常胜之理。难道因为难以取胜,人人便畏缩不前了?”
裴行俭忍不住道,“争战自然没有常胜之理,但若明知凶险,进退两难,又何必……”
苏定方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的意思,守约,你年纪还轻,又从未去过沙场,因此才会给我出这样的主意,你这般作为,放在朝堂上,原是不错的,既知凶险,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然而武人之于战场却不同,战火燃处,便是使命所在,不战而逃,是何等的耻辱!当年卫公固辞宰相之职,不欲卷入朝廷是非,然而吐谷浑叛乱一起,却亲自求见房相,恳请挂帅出征,不顾年高多病,不计荣辱得失,这才是武人的本色!”
“这几年,为师也常想,一个武人怎样才算是死得其所?最坏者,莫过于两年前你我相送了一场的那位薛驸马,大好男儿,却坐于阴事,死于刑场,临死狂呼愿战死沙场而不可得,何等可悲!最令人称羡者,则是卫公,出将入相,威震海内,而安然辞世,生荣死哀,何等光耀!但在为师看来,武人的最好归宿,却不是家中病榻之上,而是千军万马之中,忠于国事,死于战场,这才算是不负这一身所学。本来我以为此生已然注定会老病腐朽而死,可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我不去战场杀敌,难道还要先算计一番成败是非?等着老死家中?那我这一生,又与草木何异?”
屋里最粗的蜡烛“啪”的一声爆响,仿佛在应和着苏定方的话,烛光映在他那张此刻已没有半点笑容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像是利剑刻成,散发着被岁月磨砺得愈发坚毅的勃勃英气。
裴行俭不由哑然无语,低下了头,“老师教训得是,弟子知错了,若老师不弃,弟子愿向圣上陈情,愿为副手,哪怕是为大军押运粮草,也算是尽我微薄之力,不负恩师教我多年。”
苏定方不由笑了起来,“你不过是替为师担忧而已,何错之有?守约,你与我不同,我是一介武夫,除了行军打仗,一无所长,你却文韬武略皆精熟于胸,何必要学为师?难道身处朝堂,便不能为国效力,建功立业?何况你新婚燕尔,连子嗣都未留下一个半个,你若贸然从军,又要置孝道于何地?置琉璃于何地?”
裴行俭默然良久,才有些艰难的开了口,“不瞒老师,近来弟子常有些茫然无措,朝堂之争一言难尽,总而言之,弟子不愿以未来飘渺之事令圣上为难,令家人为难,却也不愿为了眼前的安宁荣华,便当做是一无所知,一无所见。更何况卷入此等争端,从来都非弟子所愿,无论是立是破,是同是异,或许都会后患无穷。然而以今日的局势,弟子之身份,实在难以独善其身。届时弟子该何去何从,还望老师指点一二。”
苏定方摇了摇头,“因此你才希望能避开?莫说圣上十有八九不会答应,便是答应了,届时你又真能避得开?朝堂之事,非我所长,我也谈不上指点。只是当年卫公曾跟我说过,人生在世,难免有所抉择,世事变幻,谁又真能料事如神?当此之际,与其去想未来是对是错,是福是祸,不如问自己,是否出于本心,若能内省不疚,则无论后事如何,都可无忧无惧。因此于我而言,无论此战胜负,我都会不避不退,尽职尽责。至于你该如何抉择,却要问你自己!”
“内省不疚,则无忧无惧”,裴行俭缓缓的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默然良久,突然抬起眼睛笑了起来,“弟子真的错了,多谢恩师!”
第140章 恼羞成怒 紧锣密鼓
“健儿留为国家死,岂因竖子坐杀之。”飞扬的笔锋,淋漓的墨意,长条白麻纸上这两行草书几乎可以破纸飞去。
琉璃看了看站在案后一脸平静的裴行俭,又侧头把这两句话读了两遍,多少有些诧异:裴行俭的今草有东晋风骨,颇有逸气而偏于古雅,但这两行字的笔力竟是从未见过的张扬酣畅,忍不住问,“字比你平日的都好,可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更古怪的是,深更半夜,留宿客院,他怎么突然想起要跑到外屋来写大字?
裴行俭退后一步,端详着这幅字,淡淡的一笑,“这是薛驸马临刑前的遗言,怨恨不给他机会战死沙场,却因房遗爱的事情连坐而死。”
琉璃越发纳闷,“那你为何想起要写它?”
裴行俭放下笔,绕过案几,伸手将琉璃的手握在掌中,“适才我跟恩师说起前事,有些感慨罢了,薛驸马一代名将,骁勇绝伦,却是因为牵入这等阴事而死不瞑目,还有当年我家的那场横祸……琉璃,这些日子我愈发觉得,自己实在不喜这些倾轧之事,与其这般身处朝堂进退维谷,还不如跟着恩师去西疆沙场真刀真枪……”
他想去西域战场?琉璃的手指一颤,裴行俭立时收口,低头凝视着她的面孔,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我只是说说而已,恩师说得对,圣上十有八九不会答应,况且我也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长安……”
琉璃不由松了口气,伸手抱住了他。裴行俭轻轻抚摸着琉璃的长发,低声道,“是我不好,贸贸然这么一说,倒是吓到你了。不过,若我不是从军,而是外放为官,离开长安,你觉得如何?”
琉璃笑了起来,“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今天义父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他看起来,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裴行俭摇了摇头,“不是义父跟我说了什么,而是义父让我想通了一些事,是我自己想岔了,总想着如何才能不走错一步,如何才能避开来日之祸,却不明白世事无常,与其去想日后的福祸对错,不如只去做自己应做之事,但求一个问心无愧。只是现在,我又些怕了,琉璃,我怎么样都不打紧,可我怕会让你担惊受怕,我怕会让你吃苦。”
琉璃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能有多苦?是没吃没喝还是入狱流放?我难不成是经不得半点磕碰的?还是你觉得,我只能与你同富贵而不能共患难?”
裴行俭哑然失笑,揽着琉璃的手臂紧了一紧,“是我说错了。”
琉璃板起了脸,“光一句说错了就想混过去么?”
裴行俭叹道,“那要怎样才好?”
琉璃认真的看着他,“你曾说过有事都不瞒我,可是,你的这些烦恼,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你能跟义父说,为何就不能跟我提上一句半句?”
裴行俭默然片刻,神色有些黯然,“琉璃,我只是不想让你因为我的事情烦恼。我曾答应过,要让你过得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可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我的事,已经给你太多烦扰,我不想让你再为这些不安。”
他的理想,就是把自己当猪养么?琉璃很想叹气,只是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好歹还是忍住了,只能暗地里自我安慰:他不肯说就不肯说吧,自己不也有好多事情在瞒着他?算起来比他瞒着自己的只多不少,也不能算太亏不是?
裴行俭的眉头却立时一挑,“你在想什么?神情这般古怪?”
琉璃一惊,忙断然摇头,“我也不告诉你!以后我有什么事再不与你说!”
裴行俭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真的恼了?是我说错了话,我都已是认了错,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好不好?”
看着裴行俭多少有些郁然的脸色,琉璃笑着向他眨了眨了眼睛,“你知道便好!下次若是再犯……”手指微微用力,在裴行俭腰上平素怕痒处挠了挠。
裴行俭猝不及防,忍不住笑出了声,想拉开琉璃的手,琉璃哪里肯依?笑闹中,裴行俭突然一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内室走去,“小东西,这次是你招我的!”
琉璃唬了一跳,忙伸手用力推他,“别闹,这是义母家的客院!咱们也要检点些才是!”
裴行俭停住脚步,低头看着她,满脸都是惊奇,“你出来不是招我去安寝的么?我只是见你辛苦了一天,想让你少走几步路,你却想到哪里去了?”
……
第二日天光刚亮,裴行俭便照例轻手轻脚的起身换上了圆领袍,刚走到门口,又忙忙的折回来拿起屋里的铜镜照了一眼,抚额长叹了一声。
琉璃早已睁开眼睛,忍不住躲在薄茧被里偷笑得发抖——谁叫他那样戏弄自己,自己恼羞成怒之下,下手是重了点,地方是巧了点,效果却是再好也不过了:他脖子侧面留下的那块红斑不大不小,看起来实在像是……
裴行俭向来耳力过人,转身看着琉璃,点头笑了起来,“好啊!既然你这么欢喜,我一人独乐倒不如咱们同乐。”说着走上两步,拉开被子,按住琉璃,也不顾她求饶,低头便亲了下去,片刻之后才松手抬头,端详了一眼,大笑着转身离去。
琉璃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待到阿霓和小檀进来帮她梳头时,脸上果然都露出了微妙的神色,又立刻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琉璃看着铜镜里脖子上那嫣红如血的两道吻痕,简直连气都叹不出来,把身上杏色棋格纹锦滚边的牙色交领绫衫提了又提,终于不得不放弃了努力,硬着头皮到了苏府上房,强自镇定着吃过早膳,在于夫人和罗氏含笑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好容易回到了自家上房时,琉璃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阿燕却递了一张帖子过来,“是昨日闭坊前送到的,婢子来不及去禀告娘子了。”
琉璃接过看了一眼,眉头不由紧紧的皱了起来,中眷裴的那位郑氏?而且今日便要过来?那一日见大长公主送了自己掌柜,她不就躲得远远的了吗?如今这么急找上门来,难道是听说了发卖产业的事情?来得也好!
只是想起裴行俭昨夜的话,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头想了片刻,把小檀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小檀脸上顿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琉璃只能解释道,“我原应过那位普伯,给他养老。如今那边也消停了,正可趁继母进门前把他换过来。这些图样,也原本是为夹缬而画,我留着也白留,不如送给舅父舅母,或许还能派上些用场。”
小檀恍然大悟,笑着点了点头,轻快的转身进了书房,阿琴却有些疑惑的看向琉璃,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琉璃已吩咐道,“快去帮我找件领高些的衫子来!”
待琉璃换上了一件直领的浅绯色罗衫,外面小婢女便回报道,郑氏已经到了。
站在院门口,看着只带着一个贴身婢子从远处快步走过来郑氏,琉璃脸色露出了无懈可击的微笑,待她走到跟前,不紧不慢的行了个礼。郑氏的步履一顿,忙笑了笑,“大娘不必多礼。”
两人在上房里坐定,琉璃便吩咐人端上了新制的莲子浆,笑吟吟的东拉西扯了几句,郑氏终于按捺不住,皱眉道,“大娘,我今日来,是有话要问你。”
琉璃微微吃惊的抬起了头,“有什么事,婶婶尽管吩咐。”
郑氏正色道,“我昨日偶然听说大长公主正在准备钱帛,说是你要将洛阳的产业都转手给她,可有此事?”
琉璃坦然点了点头,“婶婶也知道,大长公主将那些掌柜庄头都给了我,前几日他们从洛阳过来,便道那些产业今年前半年虽然收成好,但下半年不但没有收益,只怕还要亏钱,又跟我说了许多他们如何经营艰难。我想了半日,既然如此,何不转卖了出去?总是胜过年年贴钱!偏偏大长公主又是吩咐过不能叫这些奴婢骨肉分离的,自然只能先问一声河东公府可愿意接手,没想到大长公主一口便答应了。”
郑氏忙问,“可说了多少价钱?”
琉璃笑了起来,“我哪里知晓这些?只是让这些掌柜报个数上来,如今还有掌柜在路上,数目大约过几日才能得,大长公主说她愿意出二十万贯……”
郑氏不由失声道,“二十万贯!”
琉璃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才接着道,“正是,我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想着都是亲族,多些少些有甚打紧,待掌柜们的数目都报了上来,若是没教大长公主太吃亏,便以这个价钱一笔交割清楚也罢。”
郑氏忙道,“你哪里知道这些!她说二十万贯,你便当这是极多的了么?我却是听人说过的,那十来处庄子里有千顷的良田,那些店铺也是极好的,何止二十万贯,便是要一百贯也使得!”
琉璃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婶婶只怕是道听途说,哪里能有这许多?大长公主何等身份,虽然对我有些不喜,对守约却一直是照顾有加的,哪里会这般压低价钱?再说婶婶也是知道的,今年上半年说是收益甚多,其实加起来也不过万来贯钱,如此算来,二十万贯自然是差不多。何况我还问过那些掌柜、庄头,他们也都说大致是这个价。”
郑氏冷笑了一声,“他们的话你也信的?那些人都是大长公主的家生奴婢,虽然身契归了你,家人却都还在河东公府,岂能对你说实话?今年交上来的收益自然也是打了折扣的,我们这几家人,原有世代住在洛阳的,对那边的情形自然比你清楚,这些产业少说也要八九十万贯,而且如今便是拿出这些钱来置,也是再置办不到的。”
她看着琉璃,脸色变得严厉起来,“大娘,你如今身为宗妇,一举一动须为族人表率才是,这些产业都是族人拿鲜血性命换来的,你轻易发卖原已是不妥,何况是这般便宜的发卖出去!”
第141章 义正辞严 自投罗网
琉璃看着眼前这张义正辞严的面孔,恭顺的垂下了头,“婶婶教训得是,琉璃原是年轻识浅,请婶婶教教琉璃,唯今之计,该如何才好?”
郑氏不由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胡女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说话了?她来之前打叠了百般说辞,必要说服她收回把产业卖给大长公主的念头——这些产业得的收益,可是归族里花销的,凭什么要便宜那位大长公主?
定了定神,郑氏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自然是不能卖!”
琉璃叹了口气,“那年年赔钱又该如何是好?守约的禄米一年不过三百来石,我又是没多少嫁妆的,这如何赔得起?到头来,还不是个卖字?或者,婶婶您借我一些?横竖也是为了族里,若是产业有了收益,我再还您?”
郑氏呆了一下,忙道,“你信他们的,怎么会赔?店铺也罢了,那些上好的良田哪里有赔的道理,那些刁奴,原是哄你的,你……把他们都换了!若是你人手不够,婶子手里倒也有几个可靠的奴婢,便借你使使也不打紧,保管比那些人强!”这一招,大长公主使得,她为何使不得?
琉璃笑了起来,“那是再好也不过了,我这便把那些店铺田庄的契约拿来,您看看能帮我管起几处?婶子真是疼我!”眼见郑氏已眉开眼笑,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这样一来,待会儿大长公主问起我来,我便可如实禀告了!”
郑氏的笑容顿时僵了,“什么禀告大长公主?”
琉璃笑道,“我原是应了她要转手给她的,如今不转手,自然也要说出个理由来,待会儿婶婶选定了,我便去回禀大长公主,这产业不转了,有婶婶帮我管起来呢。”
郑氏脸色顿时由僵硬转成了苍白——她真这么去说,大长公主不恨死自己才怪,自己和自家人哪里还有活路?他们可不是皇帝的宠臣,也没有宫里的宠妃撑腰,大长公主真要下定决心对付他们……忙叫道,“不必,不必!此事怎么能回禀大长公主?原不过是我私下帮衬你一二,哪里值得说出去?”
琉璃面露惊讶之色看了她一眼,“婶婶若不愿意琉璃说出去自然也行,只是……那店铺也罢,田庄也罢,大长公主的人原不是掌柜一个,琉璃用了婶婶的人,这般大事怎么可能瞒得住?”
她惆怅的叹了口气,“其实出手这些产业,不光婶婶觉得可惜,我也觉得可惜的,只是我和守约年轻又轻,家里人口又单薄,实在无力去管这些产业,如今有婶婶肯帮我,琉璃就放心了。婶婶适才教训得是,这些产业是族人拿性命换来的,收益也是要归族里的,原该大家都出些力才是。不如明日我便大家伙儿都召来商议商议,把婶婶的意思也告诉大家,几家叔叔婶婶便一家分几处产业管着,连那些掌柜的身契,我也一并都给叔叔婶婶们,婶婶以为如何?”
郑氏舌头顿时有些打结——这些掌柜的身契便是些祸根,大长公主此计之毒,任谁都看得出来,接手这些产业和掌柜,不是自寻祸端是什么?若是真把大家召来,说是自己的意思,不但不能落好,只怕还会招来埋怨,自己更是坐实了拦着这库狄氏不许她卖产业给大长公主的名声,人多嘴杂,有个一句半句漏出去……
她心思转动,顷刻间便打定了主意,“这主意听着还好,但你不也说过,这店铺田庄里还有许多是大长公主的人,换了掌柜恐怕也无济于事?细想想此言当真在理,我等来帮你,管得好也就罢了,若是管不好,岂不会更乱?与其这样纠缠不清下去,的确是不如转了干净!再说,大长公主也是裴氏之妇,倒也不算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