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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檀巴不得一声,把车帘和窗帘都挽了半边起来,车行中清风拂面而来,果然凉爽了许多。只见道路两旁停驻的车马随处可见,又有华衣男女在远处树荫下铺上了随车携带的茵席或是马鞍下的障泥,闲坐乘凉,不时有箫笛琵琶之声随风传来。
琉璃见外面日头依然毒辣,便转头对车窗外的裴行俭道,“不如咱们也寻处树荫歇息片刻?”
裴行俭抬头看了一眼,笑道,“还好,前面便是裴都尉家的别院,如今路上车少,过了别院,不过一刻钟便到,咱们还是到庄子上再歇息。”
这就到上次来过的别院了?琉璃不由抬眼仔细看了几眼,前面隐隐可见一带白墙灰瓦的矮墙,似乎就是印象里的那处园子。想到裴行俭已递了帖子,明日多半还要故地重游一番,拜访那位刚刚被擢拔为监察御史的裴炎,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却也知道,莫说裴炎,便是裴如琢,自己迟早也需要打交道……
马车转眼便到了别院门口,却见前面一队人马正拐弯向别院门内而去,一匹高头大马却突然回头向路上跑了过来,琉璃看得明白,马上那身穿青袍之人竟然正是裴炎,两年不见,他的模样几乎没变,眉目间依然是一片清冷端严。裴行俭也催马迎了上去,两人到相距四五步时同时勒马,裴炎抱拳道,“守约兄,好久不见。”
裴行俭的声音微带笑意,“真是巧了,子隆一向可好?”
裴炎淡淡的一笑,“托福。”目光扫过裴行俭身后那两辆车帘半挂的马车,“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守约兄,路上如此炎热,不如来寒舍休整片刻?”
裴行俭想了想,点头笑道,“也好,择日不如撞日。”
琉璃坐的马车拐了个弯,跟着前面的马车进了别院,这一次却没有在那石屏前停车,而是沿着一条碎石路往里又走了一盏茶工夫,才在一处院门前停了下来。
前面马车上的人早已静静的等在门口,琉璃忙下车快步走了过去,只见当中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穿着月白色罗衫,淡眉细目,容颜娟秀,神情娴静,只是脸颊微陷,带着几分病容。看见琉璃走过来,微笑着迎了一步,微微屈膝,“今日真是巧了,原想着明日才能见到阿嫂的。”
琉璃便知眼前这位正是裴炎的夫人崔氏,虽然与河东公世子夫人同姓,却是出自博陵崔氏的旁支,地望身份都不及那位清河崔氏的正支嫡女,忙笑着还了一礼,“今日冒昧前来,打扰夫人了。”
崔氏目光在琉璃身边的两个婢子身上略微一转,突然看见从后一辆车下来的雨奴和雪奴,不由呆了一下,足足过了一息的时间才回过神来,一面向里让琉璃,一面便道,“哪里的话,相约不如偶遇,只是寒舍简陋,又多日不曾收拾,未免让阿嫂见笑。”
崔氏惊诧的神情这几日琉璃早已见得多了,十四日去赵国公府拜访杨十六娘时,恰好她的几个妯娌也在,有一位甚至指着雨奴尖叫了一声……琉璃随口客套了几句,突然觉得崔氏身边有道目光略有些异样,定睛一看,却是来自紧跟崔氏的一位穿玉色衫子的美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卫十二娘,看上去比两年前似乎丰腴了不少,减了几分灵秀,却多了些妩媚,便向她含笑点了点头。
崔氏注意到了这一幕,轻轻一笑,也不做声,倒是卫十二娘笑着行了一礼,“库狄夫人,好久不见了。”
琉璃点头笑道,“正是,一晃两年多都过去了,十二娘一向安好?”
卫十二娘微笑着欠了欠身,“不敢与夫人相比。”
崔氏回头看了卫十二娘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琉璃却只当不觉,“十二娘太过客气,哪里敢当夫人二字。”随即便对崔氏笑道,“这夫人和阿嫂,琉璃都听着有些生疏……”
崔氏点头一笑,“听说阿嫂是家中长女?”见琉璃点头,才道,“我排行第三,小名岑洲,因族中三娘有四五个,略熟些的人便叫我岑娘。”
说话间已经到了别院的上房,崔岑娘打发婢女领着琉璃去梳洗,自己带着卫十二娘等进了里间,十二娘便笑道,“真是富贵养人,这库狄大娘倒是比当年更出落了,怪道如今都在传她是狐仙般的美人。”
崔岑娘淡淡的道,“我却没看出她有何特别之处。倒是跟在她身后那两个婢子,有一个当真是一身狐媚,另外那个更是唬了我一跳,原便听人说生得与裴明府原先的夫人有八九分相似,今日一看,竟是丝毫没有夸张。”
卫十二娘笑道,“听说那两个婢子都是临海大长公主送的,前两日玉娘来时不是说过,此次芙蓉宴,库狄氏竟因为原先那陆氏的缘故,也求着大长公主要坐首席,大长公主因抚养过裴守约好几年,不好扫他面子,到底给库狄氏安排了次席,她竟还不满意。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大长公主才要敲打她?”
崔岑娘并不接话,只闭目任婢子们伺候着净了手面,才淡然道,“玉娘不过认识那位世子夫人的妹子,又知道些什么?芙蓉宴帖子送出才几天?这样的婢女是说有便有的么?看那两人的打扮气度,只怕如今在那府里,库狄氏也做不得她们的主。”
卫十二娘忙道,“大长公主不是裴明府先头夫人的义母么?库狄氏入不得她眼也是常事,库狄氏如今这般带着她们四处走动,竟也不忌讳?只是娘子说得也是,这奴适才也注意看了,那两个婢子身上穿的竟是单丝罗,一个脂光粉艳,一个又是娇怯怯的,倒真是全无半分婢子的模样!”说着,忍不住看了自己身上的绢衫一眼,眼神微暗。
崔岑对着铜镜轻声吩咐,“给我重新梳个简单些的发式。”过了片刻才悠然道,“说来这人的命数原是注定的,前日我还听程家姊姊说起,她家那位名声在外的堂姊竟是说给了这库狄氏的父亲做继室,这才知道,库狄家有位妾甚是阴毒,库狄氏原是家中唯一的嫡女,几年前母亲去世,她倒是孝顺的,一时伤心得有些糊涂了,那位妾竟乘机说她得了痴症,将她在柴房里关了整整一年!库狄氏两年前逃到了舅父家中,不知怎么的又得了应国公夫人的眼缘,一步步的才有了今日,外人看着是风光了,究竟如何却也难说得很。”
卫十二娘惊讶的掩住了嘴,“此事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论起来,咱家那位库狄庶母不正是这库狄大娘的姑母,她竟会半分不知?我倒曾听她提起过这位库狄大娘,却是没什么好话的。”
崔岑娘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正是因为这位库狄庶母,她对这位库狄大娘倒是略多了几分好感,无论如何,一个女子不愿听姑母摆布与人为妾,还算是有些骨气,嘴里淡淡的道,“这等事情,只怕编是编不出来的。”程家如今把此事到处宣扬了出去,自是为了自家那位有悍妒之名的女儿着想,但那样的毒妾,却是怎么对付都不为过。说起来,这世上的娇妾美婢,有几个不是想着得寸进尺的?例如家中那位庶母,例如身边这位十二娘……
卫十二娘忍不住又低声嘀咕了一句,“若是库狄家的家风如此,我怎么听说,河东公府还大张旗鼓的纳了那库狄大娘的庶妹为媵妾?”
崔岑娘恍如未闻,低头挑选起首饰来,好容易才选中一根水晶鹦鹉的钗子,对镜子看了一眼,“这水晶钗头原是透亮的才好,别的却未必了。”说完站起来便往外走,突然又回头道,“你回去好生梳洗歇息,不必到前头伺候。”
卫十二娘恭顺的低头,“多谢娘子体贴。”待崔岑娘带人走出了屋子,脸色却慢慢沉了下来。
崔岑娘到了正厅,过了片刻,婢女便领了琉璃过来,只见她已换上一身素雅的浅青色衣裙,越发衬得面孔莹白如玉,便笑道,“见了大娘才知晓,原来世上真有傅粉太白之事。”
琉璃摇头轻笑,“岑娘过奖,琉璃既无青丝,肌肤若是再黑些,岂不教人难以分辨哪里是脸?”
崔岑娘一怔,好容易才忍住了笑,两人坐下说了几句闲话,渐渐说到饮食上,琉璃便说起近日自己琢磨着做出的几道新鲜菜色:荷叶羹、炸荷花、莲糕……崔岑娘听得渐渐来了兴致,一一讨教了做法,又叹道,“这园子里倒也种了两年的白莲,我竟从未想过要用来入菜。”
琉璃笑道,“岑娘是雅人,煎炒莲花、蒸煮荷叶这般焚琴煮鹤之事,原也只有我这种只惦记吃的人才做得出来!”
岑娘不禁莞尔,想到那“争着坐首席”的流言,目光又扫过琉璃身后那两个如花美婢,不由暗自一声叹息。
两人随口一路闲话下去,从饮食说到书法,竟颇有投机之感。待到外面婢女回报已经在湖边亭子里摆好了酒水瓜果,便带着婢女说说笑笑一路走了过去。已等在亭中的裴行俭见了倒也不觉得怎样,裴炎却忍不住惊讶的挑起了眉头。
第119章 心结难解 变故易生
刚刚开始西斜的阳光,正好照在了崔岑娘的脸上,给她稍嫌苍白消瘦的脸颊涂抹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加上那份眉眼舒展的笑容,看起来竟似比平日多了好几分光彩。
裴炎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位夫人虽然性子温和,却并不是轻易能与生人这般有说有笑的。他的目光不由转到了她身边的女子身上,只见她也在笑,印象里那张似乎总有些疏离淡泊的面孔上,竟是一片灿烂的愉悦,心里不知为何微微一紧,低头喝了口榴花酒,压下了那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两年来,他其实并不会经常想起眼前的这位女子,似乎当时那一瞬间的心动和之后的失望都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无谓情绪,只是最近这段日子,各种有关她的消息总在不断传来,有的说她娇媚惑人、如怀妖术的,也有的说她机变无双、有勇有谋的,让他忍不住想起那短暂的两次见面,忍不住琢磨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前两天突然收到裴行俭的帖子后,他更是忍不住猜测,如今已是官家夫人的她会是怎样一副面目?只是真正见到她,看到她脸上那从未见过的明亮笑容,他才发现,自己的感觉,在意外里竟还有隐隐的发涩……
转眼间,崔岑娘与琉璃已走到亭中,裴行俭与裴炎都站了起来,两下各自见礼,裴炎定了定神,叫了声“阿嫂”,琉璃脸上的笑容已变得温雅客套,敛衽还礼,回身坐到了裴行俭身边的客位上。
两边的案几上都已用漆盘摆好了瓜果点心,岑娘略扫了一眼,不过是奶酥、餢飳等寻常之物,又看了看亭外湖面上亭亭盛开的白莲,对琉璃笑道,“若是早些认识你,今日便该让人采些新鲜荷花荷叶、莲蓬上来,做成莲糕、荷叶饮,定然比这些更是应景。”
琉璃笑了起来,“哪里的话?这些样样精洁,我说的那些,不过占了个新鲜,倒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岑娘若是喜欢,回头我便让厨娘都做一份,请你也品鉴一二。”
裴炎微觉纳闷,看了岑娘一眼,岑娘含笑道,“大娘心思极巧,想了好几道用莲花荷叶做的菜色,都是闻所未闻的,适才我正向大娘讨教呢。”又对琉璃笑道,“过几日,我与二郎便要搬到永宁坊,日后向你讨教起来倒更是方便。”
裴行俭有些意外的挑起了眉头,“子隆竟是要出府独住?”
裴炎淡然道,“永宁坊原有处老宅,日久无人荒废了可惜,家父便收拾了出来,让我们小住一段日子。因不算新宅,便也不打算烦扰诸位亲友了。”他总不能说,自己回了长安才发现家里那两位庶母斗得越发烦人,而他只想图个清静吧?想到其中一位正是眼前这女子的姑母,当日差一点便让她做了自己的妾……目光下意识的扫过琉璃,突然在她身后看见了一张似乎有些熟悉的面孔,顿时怔住了,回过神后,不由疑惑的看向了裴行俭。
裴行俭淡淡的一笑,“子隆也看出来了?这两个婢子,原是浴兰节前临海大长公主特意送的节礼。”
裴炎愣了愣,目光在那两个婢女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脸色有些凝重起来,沉默片刻才道,“我怎么听说,今年芙蓉宴,守约你也要去?”听族里的兄弟说,今年便是因为裴守约要去,芙蓉宴的即兴节目除了吟诗还多了书法一项,原是大长公主因他多年未曾在芙蓉宴上露面,此次有心让他拔个头筹。怎么此刻看来,事情似乎另有玄机?大长公主又不是不知内情,怎会不知裴守约最不愿提及那段往事?
裴行俭悠然道,“大长公主的十二日晨间便将帖子送到了寒舍,次日便又让如琢特意去了长安县衙一趟,如此厚爱,我岂能辜负?”
裴炎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半晌才字斟句酌的道,“如琢也是和咱们一道长大的,却不是藏得住心思的人。”
裴行俭笑着点头,“自然如此。横竖你也是会去的,倒是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你的动笔,听说芙蓉宴上卧虎藏龙,你也莫大意了才是。”
裴炎一怔,裴守约此言何意?只能道,“说到墨书,我辈之中倒是无人可与守约兄相比。”
裴行俭笑道,“子隆的楷书结构精严,自成一格,何必妄自菲薄?”
裴炎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的字虽然也不差,但比起当今圣上最欣赏的裴守约来,大概人人都会道是有所不及的——说起来,在裴守约入弘文馆与自己同窗前,谁不道他是裴氏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可这位只比自己大上岁余的裴守约一到,虽然顶着个胡闹的名声,却是总能表现抢眼,连明经中举都比自己少用一半多时间!这两年间更是青云直上,也难怪……他摇了摇头,目光从正嘴角含笑、侧头看着裴行俭的琉璃脸上掠过,投向外面湖面上新开的莲花。
他听到身边的岑娘在笑,“子隆常说阿兄的草书最有气骨,也是如今圣上最为赏识的,大伙儿如今都盼着能见识一二。”
裴行俭的声音依然是那种胸有成竹的谦和,“不过是偶然入了圣人法眼,哪里当得起弟妹如此夸赞?”
清风一阵阵从湖面上吹过,碧叶间的白莲随风轻摆,宛如一张张含笑的粉脸,裴炎突然只觉得身边的说笑声离自己很远,心底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隐隐沉浮:若不是夏日炎炎,浅薄的世人又焉能知晓,这种清冷的白莲竟是最经得起酷暑考验?只是比起青松翠竹,眼前这一池莲花却又不算什么了,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终有一日,他们会知道,哪种花木才最值得珍重……
……
仿佛天公作美,永徽六年的夏至前连着下了两场好雨,到夏至休沐三天时,天空竟又是一色碧蓝,宫里刚刚赏赐给百官的象牙席、碧竹枕立时便能派上用场,更莫说应了此时夏至无雨好农时的俗谚。
巳时刚过,裴行俭便去外院吩咐下人准备好车马。琉璃也打扮停当,转头见阿燕早已换上了自己吩咐针线房几日前特意做的米色素面绢衫、杏黄色高腰窄身绫裙和湖蓝色薄纱半臂,双环髻边又只戴了两朵精致小巧的绢制芙蓉花,配上她清秀耐看的容貌,看去并不起眼,却是得体之极,不由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雨奴也挑帘走了进来,打扮与阿燕无甚差别,只是发髻微高,裙子又是娇艳的浅杏红色,便生生多了几许风韵。她进来向琉璃行了一礼,便默默的微低着头站在了一旁。待到裴行俭大步走进来时,更是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头低得几乎看不见脸。
琉璃看在眼里,不由暗自摇头——自打知道要跟着自己出门,这位雨奴便“病”倒了,说是起不得身,裴行俭听说后却是过去只说了两句话,她当天便好了起来,此后也再不曾闹出过什么,只是每回见了裴行俭便如老鼠见了猫,恨不得立刻隐身消失。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追问裴行俭到底用了什么招数,裴行俭却只是轻描淡写的道,“你不是说过,崔氏送她们来时,反复交代过是临海大长公主怕我们没有体面婢子在外人面前失礼么?我不过是告诉她,若是不肯随夫人见客,我便只好安排她去外院招待贵客,好歹不能辜负了大长公主的这片苦心。”
此时裴行俭早已换好了出门的衣裳,却是琉璃给他做的一身竹青色袍子,只在下摆和袖口处用暗银色丝线绣了一圈舒卷的云纹,他近来又略消瘦了些,倒是被这袍子称得越发如修竹般挺拔。不知出去吩咐了些什么,走得略有些急,进门倒是上下看了琉璃好几眼,又见阿燕手里已抱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倒是手脚利索得很。”
琉璃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已经准备了半个月的事情,难道他认为自己临到头还要手忙脚乱一番不成?笑道,“你若觉得这般不够郑重,我也可以慢慢再挑一身衣服、重新梳个头发。”
裴行俭笑着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天色,“咱们这便走吧。”
琉璃带着阿燕和雨奴在府门口上了马车,出了北门一路向永兴坊而去。从新换的马车窗纱里往外看,裴行俭沉静的侧脸清晰可见,琉璃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半个月来,他在忙些什么,虽然只是大略跟自己说了几句,却也不难猜出那背后需要做多少事情……
这芙蓉宴并非在河东公府,而是设于大长公主在永兴坊的别院,与永宁坊隔了四个坊,裴行俭并未走大道,只让马车一路穿坊而过,琉璃忍不住有些纳闷:既然是午前开宴,时辰上自是富富有余,何必如此赶忙?只是到了永兴坊南门时才发现,路上华丽的车马比平日分外多了不少,不时有人与裴行俭熟络的行礼说笑,看样子竟都是去赴宴的客人,琉璃这才知道,自己出门竟根本不算早。
眼见马车已到了永兴坊的十字路口,向东转去。琉璃知道,不过数十步便会是公主别院的大门,心里多少有些紧张起来,一面忍不住又自嘲:他不是说了么,你今日要做的不过是,小心谨慎的,等着看好戏,你却在紧张哪门子劲?
阿燕抬头看了琉璃一眼,轻声笑道,“娘子莫多虑,婢子出门前已检查了几遍,该带的物件都带了。”
琉璃明白她的意思,也笑着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听马车后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呼叫,“前面可是裴明府?请留步!留步!”
琉璃不由一愣,只觉得这略有些怪异的声音异常熟悉,忙往车窗外看,只见裴行俭已勒马回头,一贯沉静的脸上蓦地变了颜色。
第120章 孤军奋战 步步玄机
马蹄声急,扬声之人转眼间便赶到了车旁,吁的一声勒住了马。琉璃这才看清,骑马之人竟是一位内侍,面目颇有些眼熟,似乎是高宗身边伺候之人。裴行俭刚开口说了声,“殷内侍,不知……”,那位内侍便忙忙的道,“圣上有命,召裴明府即刻进宫!”又喘着气笑道,“裴明府出门好早,小的是从永宁坊追过来的,还好赶上了。”
裴行俭怔怔的看着内侍,殷内侍只道他是忽闻圣命,有些不知祸福,忙带马凑前两步,低声笑道,“适才高丽的军报已到,大军奉命即日班师回朝。”
裴行俭心里一凛,点了点头,转头看了一眼车窗,又回头看了看已清晰可见的临海公主别院,脸色不由越发沉凝,对内侍道,“劳烦内侍稍候片刻,我有几句话交代内子。”
殷内侍自然知晓圣上待这位裴明府与别个不同,他的夫人库狄氏更算得上自己这干人的救命恩人,忙道,“裴明府请便。”又向马车里笑着弯腰点了点头。
琉璃此时也已回过神来,简直不知道该苦笑还是哀叹——高宗是和他的这位姑母商量好了的么?她现在连装病装伤装车祸都已不可能,眼见裴行俭拨马到了车窗前,还未开口,眉头已紧紧的皱了起来,索性用尽可能轻松愉快的声音抢先开口道,“我都听见了,你不必担心,我自会谨言慎行,处处小心。”
裴行俭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凡事多听阿燕和阿古的,我会尽量早些过来接你。”
阿古?琉璃怔了一会儿才想起,应该便是那位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车夫,为什么要听他的?此时却也不是多问之际,只能道,“好,我都记下了,你入宫面圣要紧,不必牵挂这边,我不会惹出乱子来。”
裴行俭默然片刻,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你便是惹出乱子来也不打紧,保重自己便好,别的都不必计较!”说着向车窗内点了点头,随即拨马离开,跟着内侍身后绝尘而去。这一幕落在往来之人眼里,自然猜测者有之,艳羡者有之。眼见那辆马车从侧门进了公主别院,消失在朱色大门的阴影里,这才纷纷议论起来。
马车内,琉璃闭上眼睛,把裴行俭告诉她此次芙蓉宴的消息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心情倒是逐渐平定了下来。只觉车厢微微一震,停了下来,她睁眼对阿燕笑了笑,阿燕略显肃然的脸色一松,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起身挑起了帘子。一直默默坐在一边的雨奴猛然抬起头来,看见琉璃已经站了起来,愣了片刻,才赶紧起来扶住了她的胳膊。
别院的二门门口,早有一拨打扮体面的管事娘子等候在那里,见琉璃下了车,立刻便有人赶上来笑道,“库狄夫人来得好早,快些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