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婆懵懂地接过名片,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李木鱼不疾不徐地开了口,“这件事不必麻烦别人。打你儿子的人是我儿子,吃晚饭后,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聊聊。”说罢,他侧头冲孙少晏微微一笑,看起来像是感谢他刚才的拔刀相助——当然,只是看起来。小冬非常确定自己在李木鱼那双平时完全捉摸不透的眼睛里,看到了明显的…挑衅。
“你儿子?”肥婆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儿子?”
李木鱼没有理会她的诧异,只从小冬手边拿过那沓病例单子,快速地翻看着。
小冬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说她这些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是不是骗人的?写成这个样子,摆明了就不是给人看的。”
李木鱼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抬起头看着一脸得意的肥婆,似笑非笑地道:“你确定这是你儿子的伤势诊断单?”
肥婆点头。秃顶在她的暗示下,也连忙点头附和。
李木鱼挥了挥手中的单子,笑道:“你真的确定?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种伤势诊断,恐怕会以为此人是在以色列的战场上呗坦克给碾了。”
送菜的侍者端盘子的手明显地抖了几抖。马汀附在孙少晏耳边悄声低语,小冬坐姿端正,只是肩膀忍不住地颤动着。
肥婆沉下脸去,言语间暗含挑衅,“这是正规医院的诊断书,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而且…”她别有含义地盯着小冬,凉凉地道:“而且我听说孟小姐是一中的老师,还是初三的年级主任。这可真是太巧了,我表妹前一阵子刚刚调去一中。说起我表妹。孟小姐应该知道的——教导主任赵倩。”
“赵倩”二字入耳,孙少晏脸上顿时变色。他坐正身子,利刃似的目光从肥婆脸上缓缓扫过,激得她神色顿萎,气势弱去不少。
小冬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绕来绕去,竟然把赵倩都扯了出来。浓浓的挫败感,令她倍感疲惫。
李木鱼敏感地捕捉到他们兄妹二人突如其来的变化,沉思片刻,话题一转,“这些事,等过后再谈也不迟。”
马汀闻言,立即接过话茬,笑意融融地举起酒杯,“既然坐在一起就是有缘。来,为我们这美妙的夜晚干杯!”
孙少晏似乎也不想继续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他挥挥手,吩咐侍者倒酒。小冬正想出言阻止,却被李木鱼的声音打断,“红酒舒筋活血,少喝一点,不会有影响。”
孙少晏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水晶高脚杯中微微荡漾的绛红色液体。片刻后,他摘下眼镜,随手丢到桌上。小冬忐忑不安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却猜不透此刻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马汀正想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却见孙少晏忽而举起酒杯,向坐在他正对面的肥婆绽出一抹令人难以置信的灿烂笑容。下一秒,酒杯已空空如也。
肥婆被孙少晏这突如其来却又风情万种的柔情一笑电得七荤八素,受宠若惊,当即也豪迈地干掉了杯中之酒。秃顶自然是有样学样。很快,桌上除了小冬和李木鱼之外,所有的酒杯都见了底。
“冬冬…”马汀笑眯眯地晃动着手里空空如也的酒杯,言下之意非常明显。
小冬被他叫得浑身不自在,无奈之下,觉得豁出去了。她酒量很浅,勉强喝点啤酒还可以,红酒这种最易上头之物,轻易就能把她放到。可在这微妙的氛围下,她实在不想再横生枝节。
然而,就在她微仰起头,准备一饮而尽时,手腕却被紧紧握住…
“不会喝酒就不要逞强。”
恍惚间,小冬一时分辨不清这究竟是谁的声音。
直到李木鱼面前出现两只空空如也的酒杯时,她才惊觉…不是二哥…
“有哮喘病的人,还是少喝点酒比较好。”孙少晏侧头,视线越过马汀,越过小冬,似笑非笑地盯着李木鱼面前的那两只空酒杯。
李木鱼拿起餐巾,优雅地拭去嘴角沾着的酒渍,淡淡地道:“不过量就没问题。”
“是吗?”孙少晏转过头,靠回椅背上,左手轻轻抚摸着右手腕上的黑色皮绳,似乎正在思量着什么。
马汀瞥见他手上的动作,脸上的笑容似乎有瞬间的凝固。
肥婆和秃顶皆是满脸困惑,猜不透这古怪的气氛究竟从何而起。
马汀收起玩乐看戏的心态,扬扬手。不远处的侍者快步走上来。
“再开一瓶。”他心情甚好的吩咐道。
“难得大家这么有兴致,一瓶恐怕不够…”孙少晏微笑着,缓缓地道,“既然大家都这么有兴致,自然是要不醉不归。先开三瓶,不够再说。”
肥婆一听,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侧身跟她老公低声嘀咕了几句。
马汀听力甚佳,立即接话,“杨太太不必担心。今晚这餐我做东,最重要是大家吃得开心喝得尽兴。”
“您真是太客气看!”顾虑一除,肥婆情难自禁地掩口大笑。
小冬面无表情地僵坐着。她拼命告诉自己,忍耐,一定要忍耐!她很生气,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顿饭,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破财的充分准备。她不知道局面为什么会变成如此混乱不堪,更不知道二哥和李木鱼为什么要选在这种尴尬的场合里暗自较劲。
她无力去平息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的矛盾,只希望这场糟糕透顶的晚宴能快点结束。耳边不时响起阵阵夸张的大笑,她敛了敛神,看到马汀正跟肥婆热络地交谈着。李木鱼或插上几句,气氛很是热烈。
小冬什么都听不进去,正想借故去洗手间缓口气,不想话题却突然扯到了她的身上…
“李先生,我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不知你跟孟小姐是怎么认识的?”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肥胖一整晚。
李木鱼微笑不语。小冬振作精神,回答得干脆利落,“我是老师,他是学生的家长。”
这明显不是肥婆想听到的答案,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叮的一声,孙少晏掀开Zippo的盖子,缓缓点上一根烟。
马汀摇摇头,拿过他的打火机和烟盒转身交给侍者,“扔掉。”
孙少晏皱眉,正想阻止,却听马汀说:“你今天已经抽得太多了,你不想要你的腿了?”
小冬一激灵,思维尚未理顺,悔意已涌上心头…她只顾和生闷气,竟然差点忘了二哥伤还没好。
“冬冬,你跟这条餐巾有仇吗?它已经快被你撕烂了…”
随着马汀的调侃,小冬立刻成了全桌的焦点…
她窘得无以复加,慌乱中,灵光一闪,急急地道:“五星级酒店的餐巾,质量确实不一般啊…”
恨啊!话一出口,小冬顿时更加窘迫。
也许是歪打正着,她这个冷得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冷笑话,竟然莫名其妙地冲散了空气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感。随着主菜上桌,气氛渐渐正常起来。
人不可貌相看来有几分道理。
席间,肥婆谈兴很高。经她一说,小冬才知道,原来最近几年蓬勃发展起来的专卖烤翅的连锁快餐店——“香辣好滋味”竟然是她的企业。说到激动处,肥婆还从包里掏出一大沓餐券分发给众人。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竟连小冬都没落下。
好不容易熬到侍者来收走餐盘,小冬如释重负,琢磨着终于可以散席了。没想到马汀一挥手,侍者立刻送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红酒,一次倒进每个人杯中。
秃顶兴奋了。刚才上主菜的时候没有酒,他还以为再开三瓶是随便说说的,白白郁闷了半天。看来好东西果然都是用来压轴的。
小冬看到马汀又准备张罗大伙儿干杯,终于忍不住了。她推来椅子走到孙少晏身后,弯腰贴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二哥,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喝?”
马汀对她的举动并未感到意外,放下酒杯,随手拿起刚才收到的鸡翅优惠券,饶有兴致地研究起来。
肥婆见他如此感兴趣,顿时拉开了话匣子。
秃顶被晾在一边,心里憋得慌,总想找点话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掏出一根递给坐在对面的李木鱼,“兄弟,来来来,烟酒不分家。”
李木鱼笑笑,“我不抽烟。”
肥婆似乎很瞧不惯自家老公那副吗、窝囊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越看越委屈,越看越不忿。为什么优秀的男人眼里只有平庸的女人?为什么优秀的女人却偏偏嫁给了牛粪一样的男人?
“李先生,今晚为何不带太太一起来?”
“我还没结婚。”
肥婆愣住,不解。
小冬一脸郁闷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马汀适时欣赏完了鸡翅优惠券,招呼大家举杯畅饮。
小冬陷入沉默,不顾李木鱼的阻拦,机械地往肚子里灌酒。
上佳的法国红酒,就这么一杯杯比啤酒还不如地轮番灌进众人的肚子里。格调高雅的法国餐厅里没头脑这一桌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小冬一小时内去了三次洗手间。心里本就憋屈,再加上酒劲上涌,头又晕又疼。她晃晃悠悠地站在洗面池前,拧开水龙头哗哗地往脸上泼水。她觉得自己的脸好像着火了,越来越烫,这么泼凉水都熄不灭。
第三十章 天堂还是地狱
现代人是群居动物,所以很难抛开一切隐居山林,做个世外隐士。生活的不便倒是其次,更多的怕是心灵上的寂寞。
当小冬踩着软绵绵的步子,第三次从洗手间回到座位时,马汀正准备让侍者再开一瓶吧、红酒。
第几瓶了?小冬不知道。她一把抓住马汀的胳膊,傻乎乎地凑到他跟前,“开一瓶…开一瓶哪够!多…多开几瓶…我今天就…就陪二哥喝个够…”
孙少晏挥退侍者,掏出房卡交给马汀,“你送小冬上楼,她喝多了。”
马汀笑容可掬地跟肥婆夫妇道别,拉着小冬的胳膊正想扶她起来,却被她狠狠地甩开。刚才喝了李木鱼递过来的冰水,小冬的神志清醒了不少。她推开椅子,缓缓走到孙少晏身边,弯下腰,贴近他的脸,瞪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二哥,你今晚喝得尽兴吗?”
失去了唇膏的遮掩,就算孙少晏没戴眼镜,也清晰地看到了她嘴唇上的咬痕。他不怒反笑,缓缓地道:“你说呢?”
李木鱼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这一幕。他从钱包里掏出信用卡和身份证交给侍者,低声吩咐他去前台开一间套房。
肥婆的眼睛里染满了八卦的光芒。她的秃顶老公顾不得这些,毫不客气地把瓶中残余的酒全部倒进自己杯子里。
小冬撑着桌子,俯下身跟孙少晏面对面地僵持着。小冬很少会有这样的举动,她在二哥面前,大多时候都是习惯性地顺从,因为她知道二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可今晚不同,她实在无法认同二哥明显是在爱闹别扭的幼稚举动,不管为什么,不管针对谁,她都无法认同。
“让马汀带你上楼,我有事跟杨太太谈。”孙少晏握住小冬的手腕,隐隐发力,身子僵得绷直,任谁都看得出这二人之间弥漫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小冬倔强地抿着嘴,暗自用劲,想挣开他的钳制,无奈他却越握越紧。
肥婆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两人,脸上泛出的油光弄花了精心勾绘的眼线,晕染开来,下眼皮上黑糊糊一片,看起来颇有烟熏妆的效果。
刚才离去的侍者去而复返,把证件、信用卡和两张房卡交给李木鱼。李木鱼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钞票放在上侍者的托盘里,随后站起身,走到那对暗自较劲的兄妹旁边,淡声道:“少晏,你腿不方便,我带小冬上楼吧。她确实喝多了。”
小冬趁孙少晏注意力分散的短暂瞬间,利落地把自己的手腕解救出来,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一道浅色的勒痕。李木鱼二话不说,牵起她的手大步走出餐厅。
马汀遥望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电梯缓缓上升,小冬觉得自己好似踩在云彩上,腾云驾雾般浮在半空中。阵阵眩晕袭来,她痛苦地蹲下身子,抱着膝盖蜷在角落里,胃里排山倒海般翻涌。
李木鱼抬头看了一眼不断变换的数字,转身弯腰把她整个人打横抱起。下一秒,电梯停住,到达了指定的楼层。
小冬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耳边传来阵阵陌生的心跳,平稳而有力,奏出安抚人心的韵律。
打开房门,李木鱼抱着小冬直奔卧室。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小冬却仿佛失了支撑,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她顿觉生不如死。
李木鱼走进洗手间,从架子上取下条毛巾用冷水打湿。
感受到脸上传来的清凉,小冬眨眨眼,脑子稍稍清醒。李木鱼坐在床边,把毛巾折起来搭在她额头上。虽然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可小冬却异常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眼睛里流露出的温柔。
这种温柔的注视,久久定格在她脑中。不知怎的,两行温热的液体缓缓顺着眼角滑落,心里有些压抑许久的情绪倏然间不受控制般释放出来。很快,枕头上便现出了两摊不规则的水渍,好似两颗被挤压得变了形的心。
李木鱼从床头抽出张纸巾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声音里染着和煦的笑意,“眼线都哭花了,以后还是不要化妆了。”
小冬哼哼两声,抢过他手里的纸巾在脸上胡乱抹了抹,努力聚集起散乱的思绪,垂着眼皮低声道:“李木鱼,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不行的,真的不行。”说完,她翻身把脸埋进蓬松柔软的枕头里,毛巾顺着床沿滑落。
静默了半响,李木鱼缓缓站起身。刚要迈步,衬衣下摆却被人从身后拽住,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对不起…”
又是半响的沉默。
小冬缓缓松开手,胳膊垂在床边,整个人已经进入半昏睡状态。她似乎听到脚步声渐远,过了一会儿,费力地撑开眼皮,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
墙角的落地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米色调的卧室里,处处透着宁静温馨的气息。
她闭着眼睛,心里却越来越空,越来越惶恐。好像有无数只手在挥舞着,想抓住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也许是刚才的眼泪带走了体内的酒精,独处的空间里,她的视线渐渐清晰,偏离轨道的思绪丝丝缕缕的回归本位。
困意渐渐散去,她坐起身,茫然四顾。令人厌恶的陌生感,扰得她只想迅速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混乱不堪的夜晚…
李木鱼重新回到房间时,小冬正站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发呆。她脸上布满水渍,洗去妆容的面孔上,点缀着因酒精作用而浮现的两抹红晕。
“他们都走了?”
李木鱼点点头,“我跟姓杨的另外约了时间。马汀送少晏回房间了,今晚你就在这里睡好了。”
“麻烦你了。”小冬擦干脸上的水,转身跟他一起走出洗手间。
李木鱼笑,“不用客气。要是我不想被你麻烦的话,你也不可能会麻烦到我。”
小冬也笑了。
二人走进客厅,不约而同地坐到了窗前的半圆形观景台上。俯瞰窗外的景色,霓虹灯闪耀的都市喧嚣不减,夜色笼罩下的街道,点缀着路灯洒下的斑斑黄昏。
“酒醒了?”李木鱼打破沉默。
小冬收回视线,眼神清亮的许多,不复刚才的迷蒙,“其实也不算喝多了,就是有点头晕而已。”
“每个喝多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喝多了,这很正常。”
小冬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酒量倒是好得很。不过,你喝这么多酒真的不会有事?”哮喘发作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木鱼靠在窗边,坐姿舒展,语带戏虐,“应该会有事的,可是却没有,我也觉得很奇怪。”
小冬一听就急了,“你别吓我啊!药有没有带在身边?”
李木鱼被她紧张兮兮的样子逗乐了,语调越发轻松,“没带,出门时走得太匆忙了。”
“那你赶紧回去吧!李默是不是一个人在家?”
“我刚才给他打过电话,按照他的意思,我要是不回去就最好了。”
小冬窘然沉默。她惶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态竟悄然起了变化,就像今晚,竟由着李木鱼把自己从二哥面前带走。是因为酒精麻木了思维吗?她希望答案是肯定的。
摒去恼人的思绪,小冬岔开话题,“李默打架的事其实是有原因的,你就别跟他多计较了。”
“是吗?晚了。估计现在他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了。”
小冬无奈失笑,“说起来是你理亏在先。要不是你忘了他的生日,那天晚上他也不会那么郁闷。”
“你要是再这么纵容他,恐怕到时候他会直接叛变,向你投诚了。”
“天知道我有多么希望这一天赶快到来!”
李木鱼浅笑不语。
两人再度把实现转向窗外,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仰望着茫茫夜空。总体而言,这幅对坐赏月的画面还是很美好的,可惜天气不太配合,没有月亮,只有废气黑云,破坏了意境,显得有点傻。
大概是酒劲上头的缘故,小冬忽然不着边际地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夏天的夜晚,最开心的事就是坐在小院里听姥爷讲故事。乡下的夜晚很宁静,蝉鸣鸟啼中时时想起几声狗叫,就连蚊子在耳边嗡嗡飞舞的声音,听起来都不是那么恼人。
那时的天空很清澈,月色清明,星光闪烁,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稻香。没有汽车轰鸣而过扬起的尘土,也没有巨大的烟囱里冒出的股股黑烟。儿时的回忆就好似心中最好一方净土,沉浸在忙碌的都市中,习惯了喧嚣,浮躁的心早已找不回那份恬淡。
每个久居都市的人,也许都曾在内心渴望过有一天能回归乡野,享受返璞归真般的田园生活。可当这种生活真的来临时,也许它带来的只不过是新鲜而短暂的体验。心早已在闹市中沉沦,无法再回归到山野的宁静。现代人是群居动物,所以很难抛开一切隐居山林,做个世外隐士。生活的不便倒是其次,更多的怕是心灵上的寂寞。
寂寞是毒药。此刻,这种毒药正疯狂地侵蚀着小冬的心灵。
不在寂寞中变坏,那就只能在寂寞中变态了。
万恶的红酒,寂寞的诱因,变态的催化剂!
小冬叹息一声,收回视线,眨眨眼瞪得发酸的眼珠子,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埋在膝盖间,自我厌恶的情绪铺天盖地般袭来,“李木鱼,你说我的情商是不是有问题?”
“你是说EQ?”李木鱼笑笑,双手交叉搭在腿上,坐姿极为放松,“情商这个东西太抽象,要是换成IQ的话,我倒是能给你个肯定的回答。”
“你…”小冬抬起头,气鼓鼓地瞪着他,“你拐着弯儿骂我弱智呢?”
“我发现你酒量其实不错。这个反应速度,可不像是喝多了的人能有的。”
小冬揉揉脸,站起身抚平裤子上的褶皱,立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去二哥那儿看看。你早点休息吧,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家。”
“小冬,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选择现在去少晏那里。”笃定的口吻,强硬得令人难以招架。
小冬没有问为什么。李木鱼的理由总是完美得令人无法辩驳。她不想自寻烦恼。
“怎么,怕被我说服?”
小冬无奈地看着他,“你何必要这样咄咄逼人?”
李木鱼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扫了一眼她脚上穿的高跟鞋,似乎不太适应两人现在的身高差距。
小冬往后退了退,眼含戒备地盯着他,“你先做什么?”
“你觉得我会做什么?酒后乱性?”
小冬尴尬地笑笑,“怎么会,我知道你是君子。”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直奔门口而去。
“小冬,我突然发现,有时候做人其实不能太君子。”
“…摸什么意思?”小冬脚下一踉跄,身体忽然凌空而起…
两秒钟后,她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李木鱼的脸,近在咫尺。
“你这种行为算什么?酒后乱性直接扑倒?”
李木鱼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小冬,我问你,你是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
“难道你认为我是?”小冬被他压在身下,冷冷地反问。
李木鱼依旧面无表情,声音似乎又沉了几分,“你当然不是。”
“那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小冬试着挣扎了几下,无奈胳膊被他牢牢地钳制住,动弹不得。
“既然你不是个随便的女人,自然不会在酒后随便跟男人走进酒店的房间。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你觉得呢?”
小冬无言。明知他已经在面前挖好了坑等自己往下跳,可此刻除了点头外,她想不出还能如何作答。
“当着少晏的面,你肯被我带走,这种行为我该如何解读呢?示威,赌气,还是纯粹只是想尽快逃离那个令人心烦意乱的场合?”
小冬被他凌厉的逼问搅得方寸大乱,心头火起,口不择言,“不管是哪一种,都跟你没关系!”
“是吗?要是跟我没关系,你离开餐厅的时候,就应该直奔门外打车而去。”
小冬顿时语塞,死死地咬着嘴唇,不甘心地瞪着他。想反击,却又找不出任何理由。他的每一句话,都隐隐地命中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