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法之前,最好是脱去身上衣物,露出清净赤诚之体,如此邪灵方无处藏身。”
容悦摇头暗叹,为什么这些人总把别人当白痴?便是容悦原身在此,想必也不会同意如此荒诞的要求吧。
在这之前,她一直揣度仙姑的来意,到此时方彻底了悟。
容徽夫妻为了斩草除根,到处散播她的谣言,让她名誉受损的同时,身价也大打折扣。想必那些“恩客”不肯出高价,怕她已非完璧之身,容徽就想出这招,找个女人来给她验身。
由此推断,这个所谓的仙姑,多半是稳婆之类的角色。
容悦看过的古代小说中,那些经验丰富的的稳婆,验身有很多种方法,有些根本不需要脱衣服。那么,除了验处之外,应该还想了解别的,就像清宫选秀一样,要看发育情况,看肌理匀净与否,甚至体毛、体味。
弄清了来意,容悦不想再跟她多耗,忸怩了一会儿,乖乖躺回榻上。
仙姑用安抚的语气说:“姑娘若觉得难为情,不妨闭上眼。”
其实是她自己难为情,验过那么多女孩,哪个不是眼睛闭得死死的,脸儿红得像猪血?只有眼前这位,面不改色地瞅着她笑,笑得她心里发毛。
容悦点点头,很听话地闭上眼,仙姑松了一口气,手刚伸到腰间,容悦猛地抓住她的胳膊说:“等等。”
仙姑觉得这才是正常反应,双手继续解衣,嘴里说:“别怕,很快就”,话未完,忽觉浑身一麻,差点软倒在地。
容悦按住她的软麻穴,声音变成了一个暗哑阴森的中年妇女:“我在此等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等来一个替身,再过些日子就可以投胎转世。哪里来的假仙姑,竟敢管我花二娘的事,你既舍不得她,不如你替了她!”手上越发用力,身体反应加心理反应,仙姑抖得跟筛糠一样。
“中年妇女”嘎嘎而笑:“看到那些珠宝没,都是我变出来哄她的,你也不想想,她们孤儿寡母,怎会有这些东西。”
仙姑不敢回话,“中年妇女”又道:“你也喜欢呀,那我送你一些吧,来,把那只手伸过来。”
不由分说拽过那只手,同样按住臂上的软麻穴。其实力道并不大,却成了压垮仙姑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两眼一翻白,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再恢复意识,是被半盏冷茶泼醒的,发现容悦蹲在身边,仙姑吓得一哆嗦。
容悦纳闷地问:“仙长,您这是怎么啦?我一觉睡醒,就见您躺在地上。”
仙姑将信将疑:“你说你睡着了?那你刚对我说了什么还记不记得?”
容悦摇头,见仙姑狐疑地看着自己,摸着头问:“那我跟你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
仙姑出去打听到银杏院里确实吊死过一个叫花二娘的女人,顿时大惊失色,屁滚尿流而去,当天下午,容府客人也纷纷告辞。
容徽送完客回来,气得在房里砸了一只茶杯,砸完才看清,原来是他最喜欢的龙纹玉茭杯,平时舍不得用,贵客临门才摆出来撑撑门面。
这下,气恼中又添了懊悔,晚上饭食懒怠,渐渐肢体沉重,容悦假装的一切症候,全都跑到他身上了。
到第二天,病得昏沉沉的容徽听说“萧府”派车来接人,在床上拼命摆手:“让她们走,快点走!“
马车启动后,庆幸不已的萧夫人不解的问女儿:“你在房里跟那仙姑说了什么?弄得你大伯像送瘟神一样把我们送走,恨不得倒贴一笔银子让萧府多养我们一些日子。”
容悦只是笑:“太太舍不得走?”
萧夫人斜了她一眼:“我就是想不通,前一刻还想卖了你,后一刻又开恩放我们走。”
“太太想那些做什么,能走就行了。”
望着容府缀满铜钉的红漆大门在视野里渐渐远去,容悦在心里说:伯父大人,我会再回来的,请您务必保重身体,要是我回来,您却不在了,那该多没趣啊。
第十四章准备拜师
萧夫人母女出了碧水城,白天赶路,晚上在别苑休息,直到第四晚才住进客栈。
此地叫紫荆堡,是个仅有几千人口,座落在丘陵边缘的小镇。
她们的行进方向是一路向西,由湖区走向山地,海拔逐渐升高,最后到达雍侯萧氏所居的山城南陵。
萧夫人已经五年没回娘家了,此次行程虽然由于所派之人迟迟未有音讯而略感疑虑,到底是开心的,一路上不停地跟女儿讲述南陵的种种。容悦以倾听为主,偶尔插上两句,萧夫人没觉得任何异样。
其实,容悦所了知的南陵的一切,全是从书上得来的。
这同样是职业习惯使然。做特工的人,心里要有一本地图,要对各地的气候环境、风土人情有个大致了解,即使临时被派往哪里执行任务,也不至于犯常识性错误。
她们下榻的九福客栈,是紫荆堡的产业。紫荆堡主就是这儿的城主,拥有小城及周边土地。
自原有的统一帝国天圣朝覆没后,国有土地全部沦为私有,境内星罗棋布,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国家。
拥有土地的途径主要有两种:分封或购买。前期以分封为主,后期则主要靠购买。
容悦本以为“以势夺占”才是攫取土地的主要手段,没料到真实情况竟是如此,不禁大为惊讶。若说这个时空民风淳厚,容府内藏污纳垢,骨肉相残的惨烈程度堪比历史上任何黑暗时期;若说礼乐崩坏,人心不古,人们又尊重私产,谨守各种分际。
总之,这是个无法言喻的时代。
在九福客栈下车时,看掌柜诚惶诚恐,萧夫人每说一句话就如奉纶音的样子,容悦还以为紫荆堡也属于景国的版图,萧夫人却告诉她:“紫荆堡严家只是景国附庸,每年依例上贡而已,跟景国和楚溟国的关系一样。”
“那掌柜的干嘛如此巴结?”
“因为我们包下了整间客栈,连扫地烧饭都只用自家仆役,他奉承的不是人,而是钱。何况卢骏来下定时并未提及‘容’字。”
“原来如此,太太准备这一路都隐去容姓吗?”
萧夫人摇头笑道:“其实也是掩耳盗铃,这方圆几百里内,除了容家,谁会有这样的排场。”
容悦忍不住吐槽:“什么排场,明明就是搬家,恨不得把锅碗瓢盆都带上,人也走得只剩几个看门的,您到底想在外面住多久啊?”
萧夫人含糊地说:“该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
她暂时还不想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女儿。听说夏御走前给女儿留了一封长信,这两人搞不好私下里有约定,万一女儿知道这回是要躲出去给她招婿生孩子,不知会不会闹腾?
容悦确实不想在外面待很久,但她的理由跟萧夫人以为的风马牛不相及。她对容府内暗藏的各种玄机感兴趣得很,刚刚才查到一点线索,巴不得继续追下去,让一切水落石出。
可惜萧夫人要走,她也没办法。
母女俩刚坐下,卢骏就带着人上来问安。萧夫人示意容悦回避,容悦慢悠悠地喝着茶,嘴里咕哝:“他们都是追随爷爷和父亲的人,就跟悦儿的长辈一样,有什么见不得的。”
萧夫人仍有顾虑:“里面也有年轻的部属。”
容悦不以为意:“年轻的,就是兄弟嘛。”
卢骏在外面赞道:“小主这话说得好,不是叔伯就是兄弟,既如此,咱们都进去吧。”
见礼毕,萧夫人开口问:“松林武馆那边留了多少人?”
卢骏回道:“留了一半人手,由穆坤打理日常事务,属下离开前,已遵照您的吩咐,升任他为副馆主。”
容悦一愣,穆坤不就是那位会隐藏术的师傅?把他留在碧水城,自己跟谁学呀。
虽说以后还有机会,可隐藏术不比别的,对身体条件要求很高,尤其是身体的柔软度与忍耐力,年纪越小越容易上手。她本来就嫌自己大了,再拖下去,也许这一生就此错过。
心里着急,也顾不得别人怎么想了,抓住母亲的衣袖恳求:“太太,能不能让穆师傅随行?我想拜他为师。”
萧夫人惊问:“你要学武?”
这时卢骏向萧夫人抱拳道:“属下正要向您禀告此事。”说话间,朝门外使了个眼色。
只见苗砺和周泰走进来,直挺挺地跪在容悦面前,容悦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笑着对他们说:“起来吧,你们既然是暗人,一切行动都向暗使汇报本属应当。”
卢骏是暗部的二首脑,称暗使,意思是,暗主的使者,负责向部众传达暗主的命令,并及时回馈信息。至于其他的部门及人事设置,容悦并不清楚,只隐约听萧夫人提起,每月要额外发放九十九份月银。
萧夫人摸头不着脑,看看女儿,又看看卢骏,一脸诧异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悦生怕卢骏把她领人夜探牡丹院的事说出来,若说她因为听到“怪声”而对牡丹院发生兴趣,萧夫人还不知作何感想,忙起身道:“容悦也想拜您为师,求您成全。”
“不敢!”卢骏很恭敬地表示:“您是我们的小主,小主有差遣,只管吩咐就是了。”
萧夫人终于开始正视女儿:“你真想学?”
容悦猛点头:“还有尹师傅,女儿想跟他学医。”
萧夫人道:“跟尹师傅学我倒是很赞成,你上回说要在院子里种草药,配一些常用药给下人用,我就准备让尹师傅教教你的。自己看书到底比不上跟师傅学,尹师傅比一般的大夫不知强出多少倍。”
“多谢太太。”容悦其实很想问,既然如此,以前容悦原身病成那样,您为什么不请尹师傅,反而从外面找大夫?
“至于穆师傅…”萧夫人眉头打结,心情相当矛盾。女儿肯学本领是好事,可这样一来,招婿生孩子不就要延后了?她的嗣孙啊,白胖胖的奶娃,昨儿个夜里还梦见了呢。
容悦一叠声地哀求:“太太,求您了,就让女儿学吧。您常说,女儿孤零零的一根独苗,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在外面挨打都没人出头。要是女儿有了本事,就不怕人欺负了,对不对,卢师傅?”
卢骏只是笑,萧夫人瞪着她说:“卢师傅还没答应收你呢,你就喊上了。”
卢骏顺驴下坡:“若蒙夫人和小主不弃,卢骏一定尽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萧夫人照例要客气一下:“就怕她体虚气弱,糟蹋了你的好功夫。”
谁知卢骏听了这话,竟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很兴奋地说:“夫人还没听说吧,小主梦中得了仙人指点,学了几式极厉害的必杀招,苗砺连一招都没走过,周泰也只堪堪走了一招。”
萧夫人半晌没吭声,愣愣地望着卢骏,他说的人,是她女儿吗?
萧夫人的神情让容悦担心起来,她会不会接受不了女儿这样巨大的改变?会不会像假仙姑一样,觉得她可能被邪灵附体?
第十五章接掌暗令
自从将苗砺和周泰变成手下后,容悦就知道必须过这一关:让萧夫人接受女儿开始习武的事实。要不然,后面的一切工作都难展开。
她跪倒在母亲膝前道:“原谅女儿没早点告诉您,女儿也不知该怎么说。那天跟您一起宿在梧桐院正房,梦中第一次见到了父亲,他对女儿说,他和爷爷死得很冤,要女儿为他讨回公道。因为女儿从未习武,他特意从仙人处学来保命的招式,每夜传女儿一招,到昨夜,已传到了第七招。”
说毕,使出前世所学的必杀技,招招夺命,凶悍异常,连卢骏都看呆了。
容悦比划完,暗部诸人皆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前几天暗使找到他们,说他们马上就要有新主人了,正是少主的独生爱女容悦小姐,他们霎时冷了半截腰。
若新主没任何本事,却爱胡乱下令,甚至,惑于私情,要他们为别的男人卖命,他们该怎么办?他们不怕死,可要死得其所。
刚进来见到小主,娇花一样的女孩儿,他们虽然满心都是保护欲,可委实没信心,唯一的期望,是小主过两年成亲后,能生个儿子承继少主的宗嗣。到那时,他们再好好辅佐嗣主,把容家这一门发扬光大,把弑父篡位的容徽赶下去。
直到小主比划出那几招,才把他们镇住了。他们自小练功,个个武艺不俗,可像这样凌厉的招式,还是第一次见到。
其中有位叫魏庆的小头领率先站出来说:“属下可否请小主指教?”
容悦欣然应诺,大伙儿一起退到墙边,把屋子中央空出来,这回,容悦又是一招轻取对方咽喉。
魏庆大囧,他在年轻一辈中也算佼佼者了,想不到仍跟苗砺一样,在小主手里过不了一招。
容悦见他满脸羞愧,对卢骏说:“师傅,我有几句话,讲出来恐怕…。”
卢骏忙道:“小主有话但说无妨。”
“你们的武功,真的很厉害,尤其是隐藏术,合乎道法,臻于化境,简直高山仰止。但有一点,就拿刚刚这位魏师兄来说,”魏庆垂首表示“不敢当师兄之谓”,容悦朝他笑笑,然后告诉他:“其实你只要能多坚持几招,就一定能赢我,因为我就会那么两下子,而且毫无内力,撑不了多久,而你内力绵长,愈战愈勇。”
所有人皆露出深思之色,卢骏抱拳道:“还请小主指点。”
“指点谈不上,仅是我的一些浅见。一般的武功套路,招式越多,起始的部分越平淡,要到后来才显出凌厉之势。如果双方都这样,那没什么,反正要到几十招甚至几百招后才定胜负。可若遇到我这种不按章法来,一起手就是杀招的,容易输在气势和速度上。”
卢骏深以为然:“小主说得对,看来我们的武功路数要改进了。”
容悦连忙摆手:“不用,原来怎么练,现在还怎么练。我再把自己会的那几招传给大家,以后出任务时,再根据对手的情况决定是要速战速决还是以武会友。”
萧夫人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心里暗暗纳罕,想不到女儿大病一场后,竟像死过重生。以前只道她心态变好了,不再执着于儿女私情,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伤春悲秋,如今才发现,她竟变得如此冷静强悍。
这才是容征的女儿啊!欣喜于先夫终于后继有人,萧夫人笑着开口:“悦儿,你要学本事娘不反对,可这称呼太乱了,这边喊师傅、师兄,那边又喊小主。”
容悦便问:“那太太说该如何称呼呢?”
她也在为此犯难呢。若没有拜师这一出,她尽可以像容昶和容征那样,把他们当成纯粹的手下,直接喊名字或代号就行。
可既要拜师,就另当别论,考虑到古人的尊师重道精神,她不敢有丝毫的托大心理,就怕弄巧犯拙,惹得暗部的人反感。取得他们的认同和支持,是她首先要达成的目标。
萧夫人想了想说:“这样吧,也不叫‘小主’,你们就跟府里的家人一样,叫她‘姑娘’。三位师傅呢,就叫她悦儿,天地君亲师为五尊,这一点可马虎不得。”
容悦遂提议:“太太,不如把三位师傅尊为部中长老,平时主持常务、训练子弟。至于出任务,就派年轻一辈出去,他们也该锻练锻练了。”
一群部属马上表示:“愿为姑娘所驱使。”
容悦没想到,萧夫人竟当场从身上掏出那块令牌,双手交给她说:“既然令牌有了主人,我这个保管员总算可以卸职了。”
暗令一出,包括卢骏在内,大伙儿重新跪下,这回不单只是下跪,而是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齐声道:“属下见过暗主!”
容悦点点头:“以后还是叫‘暗主’吧,‘姑娘’一词,性别痕迹太重,不便于隐藏身份。”
前世她就吃了“飞燕”的亏,也不知哪个脑残取的,最后一次她会暴露,自己心灰意冷固是主因,‘飞燕’也让对方的调查范围缩小了一半。
暗部的人这下更满意了,新主人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缜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卢骏带着人退下后,容悦问母亲为何这么快把令牌交给她,萧夫人道:“有句话,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令不行’。你要掌控暗部,从一开始就要树立威信。”
容悦由衷称谢:“还是太太考虑得周全。”
萧夫人轻叹:“悦儿,你要记住,宽厚仁慈不见得任何时候都是优点,就像你刚刚喊部属为‘师兄’,为娘就很担心。”
容悦低低一笑:“那是女儿想试试,看他们对我们娘俩,到底有多少忠心和恭敬心。如果魏庆坦然接受,卢骏也毫无异议,那我倒要警惕了,我们孤儿寡母,收益有限,可不能花大把银子养虎为患。”
萧夫人且惊且喜:“鬼丫头,一病之后,都成人精了。”
容悦语气感概:“一个人在生死边缘挣扎过,若还不能大彻大悟,岂非愚不可及?”
萧夫人那点疑惑立刻不见了影踪,只剩下满满的心疼:“悦儿,如果你真的很想跟夏御…”
“您怎么又扯到他身上去了”,容悦哭笑不得,“女儿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快点学本事,好保护太太,保护父亲的家业。太太,我们把穆师傅和尹师傅调来好吗?女儿本就年龄偏大,不能再耽误了。”
“可是武馆…”
“武馆一定要开在碧水城吗?您既想在外长居,完全可以把武馆迁过来,或者,咱们再开一家分馆,招些人手,让几位师傅轮流照管。”
萧夫人道:“这事要跟卢骏商量一下。”
母女俩边闲聊边等着摆饭,菜没摆完,客栈掌柜的女人胡氏上来说:东家紫荆堡的严少堡主前来拜见贵客。
因是陌生人,容悦自当回避。由天字一号房出来,目光维系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很机警地朝四周扫视,却与一个身着蓝紫锦袍,头戴进贤冠的年轻男子不期而遇。
第十六章天雷地火的幻觉
严谨确定他没看错,从天字一号房出来的女孩,目光中有一种刀锋般的锐利,让他瞬间血液逆流,整个人怔在当场,忘了何去何从。
“少主,贵客在二楼”,矮矮胖胖的客栈掌柜何昭见少堡主忽然立在堂中不动了,笑着上前提醒。
“嗯,知道了”,严谨这才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走。
他努力回忆,刚刚所见的女子,年纪似乎很轻,顶多十三四岁,长相嘛,没看清,唯一留存在脑海中的,便是那双夺魂摄魄的大眼睛。
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悄声问:“贵客是母女俩?女儿有多大了?”
何昭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敛目答道:“快十四岁了,挑水的明子听她家下人在厨房里议论,说姑娘的生日快到了,他们得拟出一个菜单来,这两天在菜场看到什么好东西就买下备着,免得真到那天,万一很晚才住店,却去哪里寻摸。”
严谨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上了二楼。
萧夫人十年前跟容征一起回娘家给父亲贺五十大寿时,曾去紫荆堡做过客,那时严谨还小,不过基本轮廓未变,一见面,互相都认出了对方,严谨躬身作揖:“原来是萧伯母,小侄该死,竟不知您到了此地,多有怠慢,还请伯母恕罪。”
萧夫人连忙让座:“贤侄客气了,我并未报出姓氏,订房用的是管家的名字,你自然不知。”
严谨道:“如今小侄已然见到了,怎么能再让您住客栈?家父家母听到消息也会赶来的,不如您这就跟小侄去寒舍吧。”
萧夫人笑着推辞:“说起来惭愧,十年前跟先夫路过此地,得到了令尊令堂的热情款待,至今记忆犹新,本当登门致谢。因我们在此只住一晚,明早就走,时间太仓促,故未叨扰。”
严谨殷勤款留:“为何赶得如此急呢?时值深秋,紫荆山上红枫成阵,风景尚佳,请伯母务必多留几日,也让小侄做做东道。”
萧夫人道:“多谢你的盛情,回来的时候如果得便,一定去府上拜访。”
人家早就确定好的行程,严谨不好过于勉强,陪着闲话了一会,留下礼物走了。
作为客栈东家,听说自家店里来了个大手笔的客人,不仅包下整间客栈,连厨房都“征用”,给的银子也比原价多了许多,出于巩固客源的需要,他亲自带着礼物看望,和客人相谈甚欢,事情到此,应该相当圆满了。
可他就是觉得遗憾,心里像空了一块似的。回到家,和母亲杜夫人谈论此事,故意强调萧夫人有多憔悴消瘦,跟十年前相比简直老了二十岁,引得母亲同情心大发,当即命人套车,要他陪同前往客栈探视。
严谨为难地说:“太晚了,她们旅途劳顿,明儿又要早起,这会恐怕睡下了。”
见杜夫人迟疑,又给出了个主意:“要不太太备几样补品,孩儿明早过去送送她们,也算尽了故人之谊。”
杜夫人点头称是,转头叫丫环拿钥匙开仓房,拣根老山参出来,再配些鹿茸燕窝之类,凑成四样,打包好了,送到大少爷房里。
严谨喜不自胜,一夜辗转难眠,梦里梦外,尽是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眸。
明明凛冽若此,为什么他会觉得熟悉亲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