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叹了一口气,对于萧夫人,她的确心怀愧疚。当初她被穆远强行带走,萧夫人哭得伤心断肠,若非她死命劝着,萧夫人非得跟着她,再伺机找穆远拼命不可。
在穆远筹备婚事,她假意应承期间,穆远曾多次提出接萧夫人到云都为她送嫁,都被她以各种理由巧言拒绝了,她既打定了主意逃婚,又怎么会把自己的母亲搅进来?远远地躲着还来不及呢。
容悦尚未开口表态,卢骏就接过话头:“我们正商量着把太太接过来。”
几位堂主一起发问:“真的?那留在山里的兄弟…”
容悦应道:“自然是一起接来。”
尹惟便问:“姑娘想好了在哪里安家吗?”
容悦沉吟着说:“具体位置未定,只有大致的方向,我提出来,大家看行不行到得通。”
昨夜回到周家后,容悦思来想去,萧夫人肯定要接出来,这没什么好犹豫的,问题是安置在哪里。
庾琛曾提议,让萧夫人住在平城,或平郡的某处,那样就在他的绝对势力范围内,他能确保萧夫人的安全,可容悦还是觉得不保险。如果将来庾琛真跟她在一起,势必在庾家引起轩然大波,不说别的,单是她的身份就能让庾家人傻眼,她可是雍郡王侧妃!是庾家的王爷女婿的侧室,却跟王爷的妻弟搞在一起,这关系怎一个乱字了得,到那时,叫庾王妃何以自处?
哪怕他们从此隐居海外,不再涉足陆地,也瞒不过这些煊赫了多少代的豪门大族,对他们而言,这世上根本没有秘密,但看他们有没有兴趣知道。
因此,这事甭管做得多隐秘,蒙得了外面的人,蒙不过庾家人,也瞒不过穆远,他本就不喜欢庾嫣,有了这个芥蒂,以后庾嫣在王府的处境只会更糟糕,庾嫣的父母岂能不恨?找不到罪魁祸首,住在平城的萧夫人便成了最好的替罪羔羊。
除此而外,对于庾琛本人,容悦也做不到百分百的信任,卧底守则第一条,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这也是前长官一再强调的。看多了社会的阴暗面和人心的阴暗面,即使面对生养自己的父母,她也做不到百分百的信任,无关好坏对错,纯粹是一种生存本能。
她要把母亲安置在一个除了自己和自己的手下外,再没人知道的地方。

第一百五十一章起意

会如此这般地计较思量,是因为容悦明白,她要找的地方,不只是母亲的避难所,更是自己在陆上的栖息地,所以,要慎之又慎,不仅要隐秘,还要狡兔三窟。
遂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平城这边就算了,最好离平城远点。”
“在沿海一带的小城镇,多买几个宅子——所谓大隐隐于市,让母亲换着住,四处走走看看,除楚溟国外,其他如东越、南海、舒国等地也可置上一些。”
“置这么多…”卢骏话未说完,容悦已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就是担心银钱不够嘛。
尹惟替她说道:“从周家弄来的银子还剩了近两万两,买几十间宅子也够了,又不需要多大,一个二进的宅子不过几百两,再大点,顶多千两吧。”
容悦有些讶异:“这么便宜?逸居山庄也不大,就是多了几十亩水田和几片山林,怎么要了三千两?”
卢骏答道:“逸居山庄要价那么贵,是因为山上有座茶园,瑞地的茶叶很有名的,天圣朝还在的时候,瑞地每年进贡,贡茶是重头戏,尤其天心镇那一块,出的好黄茶,叫天心黄芽,顶级黄芽一两茶叶一两银,还根本买不到,都是老早就叫人订了,拿去送给达官显贵。要不然,光为了两个乡下的破庄子,瑞伯府里怎么会争得打破头?伯府的公子,哪个手里没几个庄子,根本不值得稀罕。”
“难怪郑珩急着抛出,分明是烫手的山芋。”
容悦的关注点是:“黄茶?我在庄里怎么没喝过?”
卢骏给她解释:“姑娘平时只喝绿茶,太太便叫人制绿茶。属下也曾提议过,难得一园好茶,不如请两个制茶师傅进庄。太太说,姑娘特意把一家人迁入此地,又让穆长老花大力气设下幻阵。为的就是安居乐业。既要隐世,要躲避外面的各种窥探,就应尽量避免跟外面的人接触。尤其不能随便让外人进庄,情愿损失些银钱。也不要为了点蝇头小利坏了姑娘的苦心安排。属下见太太说得在理,也歇了制黄茶的心思,由着几个下人捣鼓,制出的好绿茶留给姑娘喝,差一点的拿出去卖,因制茶水平实在一般,没卖多少钱。“
容悦笑问:“听大师傅的口气挺遗憾的。莫不是这块损失很大?”
卢骏连连点头:“是啊,隔壁郑公子的茶园,比我们家大不了多少,一年光卖茶叶就有六七百两的收益。”
容悦也惊到了:“这么多?难怪当初要三千两呢,只靠着茶园,几年就能回本。等把母亲接出来,那儿留几个靠得住的人打理,我们也请师傅制黄茶。”
在坐诸人均点头,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除了买宅子之外,容悦真正想买的是太子镇那样的码头。小一点,偏僻一点,不打眼,不会引人觊觎。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大伙儿也不是不赞同,而是担心,“有港口码头的地方肯定早就被人占了,即使明面上荒着,暗地里也是有主的,周家为什么能攒那么多钱?就因为他家帮着守码头。”
“我知道,但海岸线那么长,多的是无人烟处,越是乱石堆空、海水拍岸的地方,越是安全隐秘,好好整治一下,说不定能用呢,到时再在附近建个庄子,你们觉得如何?”她也没指望能买到现存的,就算有人肯卖,她也没那么多钱,但可以自己勘察,自己建造。
这事放到现代,基本没可能,沿海一带早就开发过度,哪个犄角旮旯没被人勘查过?可她闯入的这个时空,还有许多地方未被人类的足迹侵入,海上有若干荒岛,岸上有寂静千年的海湾,等她找到后,就把那块地方买下来,只说要盖房子隐居,然后再慢慢开发。她以后肯定会买船,而且不只一艘,就像买车需要准备车库一样,买船也要先准备好港口和码头。
容悦皱起眉头,要大规模置产,她手上的银钱的确不够,最好的办法,就是她亲自回去一趟,一方面表示对母亲的敬重;另一方面,也可以陪着母亲把藏在各处的财物取出一部分备用。
可她没那么多时间,这一往返,少说也要近一个月。母亲不是她,她可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甚至用上轻功,日行千里,带着母亲,必须陪她乘车,中间打尖歇宿,一天能走三百里就算不错了。
如果她一定要延迟出海之期,庾琛这边不是问题,他本就才从海上归来,可以在家多歇歇,有问题的恰恰是穆远。
穆远会放自己走,是因为他的幕僚们希望自己多跟庾琛结交,从庾琛这里打开缺口,最终为穆远和庾琛牵上线,让庾琛为穆远所用。
如果她打着为穆远做马前卒的借口,跟庾琛勾勾搭搭,让穆远呷着一缸醋,一转头却跑回家去,那不是公然欺诳么?此种行为在穆远眼里,分明是逃婚的后续——从云都逃到平城,再从平城逃回老家。
此前的种种表现,都是为了麻痹他、稳住他,好寻得机会再一次逃跑。
到那时,她纵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一旦彻底惹怒穆远,后果根本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思及此,容悦只能打消回去的念头,叹着气说:“等下我写封信,这次只怕要麻烦大师傅亲自跑一趟,母亲在雍、景之地生活了几十年,早已习惯了那边的生活,都说故土难离,忽然让她远走异乡,她一时半会未必想得通,还请大师傅多多开解,就说,一切只是暂时的,也许过不了两年,我们就带着人马回去了。”说到这里,不自在地清咳了两声,以掩饰心虚,旋即坐正身子:“顺道约方总管见一见,问问各地庄子、铺子的情况。“
这时澹台岷出声回禀:“方总管每月初一都会带上账本去山庄给太太请安,听说去年各地庄子铺子的收益都不错,尤其是碧水城的几家铺子,以前侯爷总会暗地里捣鬼,现在收敛多了。”
甘盛嗤道:“还不是看姑娘得了穆三的青眼,他怕得罪穆三,不敢公然挑衅,但他那人,狗改不了吃屎,又对姑娘极为忌惮,姑娘跳水时他的家眷正好在场,姑娘逃婚的内幕他一清二楚,只怕以后还会故技重施。他心心念念就是霸占二房的产业,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容悦“嗯”了一声:“所以我才要麻烦大师傅亲自走一趟,以前即使避居瑞地,到底离景地不远,还有一定的威慑力,等我们全体迁过来,那边只留下方总管和一些管事小厮,越发势单力孤,需要大师傅好好安排一下,看是不是留几个好手在那边镇守。”
尹惟马上摇头:“不需要,老方那老狐狸你不用担心,他都成快精了,这些年,容徽派了多少人跟他斗,明里暗里,出尽妖蛾子,我们的铺子可有挤垮一间?不只没垮,还增开了几家分店。老方看着像教书先生,其实身手不错,身边的小厮都是练家子。更何况,暗部是暗部,生意是生意,这两边从没混在一起过,老卢可以陪着太太去查账,但不能自己过问生意,也不能把暗部的人放在老方身边,这是老侯爷的规矩。”
容悦眼中精光一闪,尹惟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启发。
暗部是直属容氏家主的地下组织,各地产业极其管理者则是明面机构,双方各自为政,互不干涉,这样的安排是相当明智的!两边裹挟不清,一旦暗部几大护法起了贪心,管事们哪是对手。暗部的护法和堂主们已经拥有了强大的武力,若再掌握庞大的财势,暗主岂非养虎为患?
循着这个思路,容悦的脑海里涌起了一个疑问:按祖宗的规矩,明面机构与地下组织不能互相勾连,暗部作为景侯府最大的底牌,养着上百号人,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活动基金,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家主按月关饷?
暗部并非是从容昶手上建立起来的,早在容昶出生之前,暗部就已经存在了,容昶也是从父辈那儿继承下来的,不知是那一代祖宗的手笔。换言之,暗部的存在,也许超过了几百年,跟景国的历史一样悠久。
哪怕暗部最初建立时,只是一个纯粹靠明面产业的出息养着的地下组织,几百年的经营,难道就没有一点儿自己的积累?
容悦越想越怀疑,哪有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财权和任何财产积累的独立组织?前世她和长官做搭档,两个人的小组,还有个小金库呢,活动经费有时会有结余,或任务期间得到些额外收益,不好独吞,就存入共同账户,存着存着,没几年就变成了一笔可观的款项,供他们闲暇时吃喝玩乐。
容悦因此产生了一个大胆地设想:有没有可能,暗部另有一套财产管理机制,只是容昶猝逝,没来得及交代?
她的目光从卢骏和尹惟身上依此闪过,这两个人,应该不可能偷藏起一笔钱,他们面对她时,目光太坦荡,而且,基于之前已陈述过的理由,容昶也不可能让暗部的某位头领掌握财权,以致对自己造成威胁。
电光石火间,容悦想到了一样物事,萧夫人郑重其事交给她时,说了什么来着?

第一百五十二章有悔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容悦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一趟。
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征得穆远的同意,只要他不捣乱,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容悦肯主动到访,穆远喜出望外,幕僚们说一千道一万,也抵不过他心中的惦念。
斟上一杯清茶,穆远亲手递过去:“喝喝看,老君顶云雾茶,由老君山上齐云观的观主清风道人亲手采摘蒸炒,再由他的首徒送来,还没超过三个对时。”
容悦咽下一口,霎时茶香扑鼻,清芬悠远,回味无穷,眯着眼道:“您忘了说明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那是什么?”
“由雍郡王爷亲手冲泡啊。”
穆远咧开嘴,笑得好不欢畅。
两人静静品了一会茶,穆远看着她问:“你有心事?是不是你那些手下又给你出了什么馊主意?”
“你果然派人监视我!”容悦佯怒。
“是派人保护你,本王的爱妃,岂容丝毫闪失。”穆远毫无惭色,对于自己派人盯她的梢,端的坦然。
容悦放下杯子:“王爷,妾身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什么事?”
容悦斟酌着自己的词句:“昨晚家里来了人,是我母亲派来的,她听说我出事后,担心得不得了,整日整夜忧惧不已,以致食不知味,寝不安枕,身体也变得非常虚弱,一查探到我的具体位置,就立刻派了人过来,想要接我回家。母亲感念王爷的恩德,难得王爷不追究,让我免于奔逃。她说,她从此别无所求,只想在有生之年和我相依为命。不再骨肉分离。”
穆远怔了片刻,随即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想跟你母亲相依为命,这很简单啊。把她接进王府就行了。”
容悦摇摇头:“只能偶尔请到府里做客,哪有常住的道理。”
“本王说行就行!”
“王爷”。容悦一脸的无奈:“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脸面问题,我母亲乃是侯府世子遗孀,又不是那家贫无依,为了一口饱饭就能出卖尊严的人。别说我母亲本人,就是我伯父都不会允许,让遗孀弟媳住在女婿家。他还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呢。”
“那你说怎么办?”穆远浓眉皱起。
容悦忙道:“我母亲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她只知前因,不知后续,她以为我走后,王爷另娶了他人,我成了四海飘零的失婚女子,所以才担忧怜惜,只想快点把我接回她身边。”
穆远想了想说:“既然是误会,你把那人再打发回去,让他跟你娘说清楚就没事了。”
“可我想回去看看”。容悦语带哀求:“自年前跟王爷匆匆离开,我已经快半年没见过我母亲了,她中年丧夫,膝下空虚。唯剩妾一女…”
穆远忽然接口:“也是这个理,本王左右无事,不如就陪你回去探望岳母吧。”
“您要…陪…陪我回去?”容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拼命找理由,不惜打苦情牌,就为了让这人心软,能松口放自己回去,可不是要跟他一起回去啊,谁要跟他一起了?有个大牢头虎视眈眈地守在一旁,什么也别想做了。
“怎么,悦儿不欢迎?”穆远的声音喜怒难辨。
容悦努力镇定心神:“王爷来平城自有要务,怎能为了妾身之母耽误正事。”
“无妨。”
见容悦仍不吐口,穆远冷冷地问:“那就是岳母大人不欢迎了。”
确实如此,我的母亲,我的手下,我家所有的人,除穆琨外,没有人欢迎你!也不想想你从前是怎么对我的,后来又怎样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强掳出来,让我莫名其妙成为你的侧室。这个身份,不论现在还是将来,都是极大的麻烦。
容悦深吸一口气,哪怕得罪他,也要阻止他:“我母亲确实心存芥蒂,她只有我这根独苗,您却三番两次加害,要不是我命大,早在王爷手里死过几回了。”
穆远瞬间气势全无,低声长叹:“你果然还在怪我。”
容悦轻轻摇头:“我倒没什么,其实,这些日子以来,王爷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以前种种,我已经慢慢释怀,只是我母亲还有些不放心,请您原谅她,她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假如,我曾几次加害于您,您的母妃也不会轻易原谅我,接受我,对不对?”
“对”,说出这个字,穆远浑身涌起一阵无力感,如果,容悦曾加害于他,别说几次,只要有一次,他母妃决不会让她再活在这世上,还谈什么原不原谅,接不接受?
慈母之心都是一样的,不会因贵妃而增,不会因平民而减,只不过贵妃手中权柄大,能生杀予夺,快意恩仇,平民只能忍气吞声罢了。可心里的恨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反而会因压抑而愈烈。
他从生下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母妃宠着,父皇纵着,一大群手下奉承着,从不知“忍耐”两个字是怎么写的,总是为所欲为,要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捉弄谁就捉弄谁。
对容悦而言的“加害”,对穆远来说不过是“捉弄”,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逗着她玩,异常柔弱又异常强韧的女孩子,怎么也弄不死,多好玩啊。
并非只有对容悦才那么残忍,他玩人,别人的死活,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逃不过是命,逃得开是运气,死活他都不会在意。
他忘了,别人也是人生父母养,跟他并没什么本质区别,别人若受伤,别人的母亲会心疼;别人若死了,别人的母亲也会伤心欲绝!
他却冷血地忽视这一切,把别人不当人,现在遭报应了吧?
“悦儿,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亲。”穆远抱住自己的头。
容悦大感意外,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活阎王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转念一想,清朝洪应明的《菜根谭》中有一句话:盖世功劳,当不得一个矜字;弥天罪过,当不得一个悔字。
不管其人如何,又做过什么,有悔就好!
遂温言抚慰:“我接受你的道歉,也替我母亲接受你的道歉。”
“岳母大人真能原谅我?”
“这…她一时半会想不通也是有的,等我回去后,再好好跟她谈谈,把我和王爷相处的情形说给她听,但是”,容悦抬起头,郑重道:“我不能保证,我甚至不能保证自己以后都不再想起,希望您能理解,被人差点逼迫致死的记忆太深刻,濒临死亡的恐惧太清晰,也许有生之年都不能彻底忘怀。”
她必须给穆远打预防针,让他正视两人之间的问题,如果他灰心之后,能主动放开她,对双方都是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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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更一小章,晚上再加更一章。
月初,让大家开心一下,往后天天开心。
差点忘了,祝大家儿童节快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不忿

容悦走后没多久,梁竟就带着几个幕僚进了穆远的书房。
穆远的王府里养着百十来位门客,以武人居多,文人只有二十几个,却都是一时之选。要么满腹经纶,堪为文林表率;要么足智多谋,能出使他方,合纵连横。
其中最得穆远看重的,除梁竟外,还有张仁、邱益、程辉和顾淮,此次南下,他们几个都在随行队伍中。穆远每次离京都会带上他们,因为他一出去就是大半年甚至一年,几乎所有的安排、布置都是在府外完成的,心腹幕僚自然得跟着。
至于长孙葵,则相当于书吏、令史,现代叫秘书,还不够智囊的级别,因为他出身名门,府内下人皆呼其为公子,称幕僚们为先生。
几个人依次就坐,奉茶毕,遣退下人,梁竟开口问:“听说容王妃来过了,王爷亲送出门,之后久久伫立,面有忧色,敢问王爷,是不是庾琛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自容悦晋为四品怡妃后,穆远身边的人统统以“王妃”呼之,把“侧”字给出掉了。既然人家的品级跟正妃一样,称一声王妃也不算僭越,何况还能讨得王爷的欢心,何乐而不为呢?
穆远的情绪仍十分低落,轻轻摇了摇头说:“庾琛那边暂时没什么动静。”
“那王爷因何事忧心?”
穆远苦笑道:“容王妃想回乡探母,怕我不同意,特意上门求恳,摆了一大堆理由。”
几个幕僚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犯起了嘀咕,正在跟庾二建交的节骨眼上。容王妃怎么能撒丫子走人?
仍由梁竟出头做恶人:“王爷不会应了吧?”
穆远摊手:“孝字当头,能不应吗?本王身份再尊贵,也不能阻止自己的王妃去看望她的母亲。”
在坐诸人皆腹诽:那你怎么不把庾王妃带来?庾王妃就不思亲。就不用探母了?偏心偏得没边,还偏得理直气壮,明明是自己没原则。好意思扯起“孝”字大旗。
心里这样想,嘴上谁敢说?一片暗叹声中。张仁道:“我们得到消息,庾琛可能近日就会出海,他上次出去了整整半年,如果这次又长期不归,我们等不了那么久的,必须想个办法出来。”
程辉试探着说:“如果庾二公子指望不上,三公子那边就得加大筹码了。”
梁竟便问顾淮:“你跟庾三接触了这些日子。可有什么进展?”
顾淮答道:“庾三心中对庾二多有不忿,平常看不出来,只有喝醉酒后才会发牢骚。”
长孙葵接过话头:“这很好理解啊,他也是嫡子,只因一个‘次’字,就事事低了庾二一头,庾家军的主帅也好,庾氏的族长也好,将来都是庾二的,他只能在庾二手底下讨生活。自然不甘心了。”
梁竟睃了他一眼,因为深得王爷信任,尽管只是书吏之流,长孙葵在王爷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但仅限非正式场合。像这种遣退仆人,正儿八经议事的时候,书吏应该静静坐在一边做笔录,而不是胡乱插嘴。
长孙葵有点小小的心慌,余光扫过主位上的王爷,立刻就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