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颐从丫头手里接过热茶,姿态优雅地撇着浮沫,笑盈盈地说:“我不放心妹妹,所以一大早就赶来探望。”
“让大姐费心了”,姜颀也调整过来,不再如受到攻击的刺猬。
姜颐啜了两口茶水,凑到姜颀耳边,压低嗓音问:“妹妹,听说王爷昨晚没上这儿来?”
姜颀猛地捏紧扶手,细白的小手青筋毕露,深吸了一口气,使眼色叫乳嬷嬷带着下人出去,才反唇相讥道:“大姐如此关心王爷的起居,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姐也是王爷的姬妾。”
姜颐沉下脸:“这是什么话?你母亲不在了,我是长姐,千里迢迢从新野城赶来云都为你送嫁,你别不识好歹。”
“是,多谢大姐。”姜颀敛去一切情绪,弓腰致谢。
对手恹恹地不肯接招,姜颐失去了斗志,静默半晌,再开口时,总算说了一句安慰的话:“你也别想多了,昨晚本就轮不到你,竹园那位还是正妃呢,照样守了一夜空房。”
姜颀靠向椅背,合上双目掩去泪意,含愁低问:“姐姐,你说永遥哥哥会不会真的…”
“慎言”姜颐忙喝止,她知道妹妹想说什么,三皇子穆远,也就是如今的雍郡王,身有隐疾,不能御女,早就是楚溟国贵族圈里流传已广的旧闻。拖到二十岁才大婚,新婚之夜居然独宿,更是活生生的佐证啊,她们这里遮遮掩掩有什么用?府里那么多下人,只要有一个多嘴的,流言就会传得家喻户晓。
不管外面怎么说,姜颐从没相信过一个字,穆远不能御女?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她从小到大认识的男人,没有一个比他更男人,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就能闻到强烈的男性气息,浓郁得叫人腿软。她的夫婿临风公子,人人都赞“芝兰玉树”,俊则俊矣,跟穆远比起来,只会显得寡淡无味。
也只有容悦那样的女人才会迷恋夏临风,居然为了他,拒嫁雍郡王当姜颐从姑母那里听到这个消息,险些没气死。同时也万分庆幸,要是她嫁了夏临风,容悦却嫁了穆远,她才会真的呕死。幸好那女人是白痴,婚礼前夕不知躲进了哪里的阴沟里,生生错过了雍郡王府的婚礼。
姜氏姐妹在菡园暗藏机锋地“闲聊”时,穆远正坐在晓园的偏厅里吃着早餐。
梁竟和长孙葵奉命作陪,却明显胃口不佳。
穆远主动开口:“你们俩怎么啦?有话就说,别挤眉弄眼。”
长孙葵迟迟疑疑地建言:“殿下,您就算不想临幸,起码也做做样子啊。”
“为什么要做样子?”
“您都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了”长孙葵急得嚷起来。
“那不正好吗?本王身有隐迹,不能人道,也就没有子女,对太子之位不构成任何威胁。”
“可这样一来,皇上也会…”
“对本王失望是吧?你错了,他老人家只会彻底放心。”
这时有小太监进来禀报:“殿下,莫公派人送信来了。”
“快请进。”穆远面带喜色。
接过信才要打开,又有人进来报:“吴公送信来了”。
“啊”,穆远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难掩激动。
梁竟和长孙葵为之一惊。莫戟是葫芦谷主管,那里有个兵器制作工场,从来都是重中之重。吴影不过是留守在天心镇上探听容三姑娘消息的,什么时候,容三姑娘的事情比兵器工场还重要了?
第七十四章准备出手
雍郡王府最近几天持续低气压,奴仆们战战兢兢的,大气儿也不敢出,就怕一个不小心犯了主子的忌讳,枉自送掉小命。
偏偏有人不信邪,仗着自己身份特殊,巴巴地熬了一盏补汤,亲自送到晓园,喝退了几波拦路的侍卫,终于进得内院,见到了心目中的那个人,结果只得到了一个字:“滚”
第二天进宫时,姜贵妃出面干涉:“别说她是你的表妹,就算原是陌生人,你既娶了她,就该对她好点,女人一生所求的,不过就是找个知疼知热的夫婿。”
穆远淡淡地提醒:“当初您让儿臣娶她的时候,儿臣就跟您讲清楚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个没办法勉强的。儿臣可以看在您的面上给她一个名份,但也仅止于此了,她如果不满意,儿臣随时可以给她休书,再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谴嫁。”
后面的内室中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姜贵妃气得要骂人,穆远再郑重不过地说:“她要找个知疼知热的丈夫,只有这个办法,赖在儿子府里,一辈子也得不到,何必呢?到时您又该埋怨儿子耽误了她的青春。”
“姑娘,姑娘,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呀。”
听到姜颀的贴身丫环大呼小叫,姜贵妃慌得跑进去,穆远趁机闪人。
走到后宫与前殿交界的明德门,梁竟与长孙葵接着,一起登车向皇上日常起居的勤政殿而去。宽大的车厢里,随侍太监赵贵提起姜贵妃之怒,梁竟劝穆远不要因为此事跟母妃闹僵,穆远闭上眼睛靠着车壁说:“我何尝愿意跟她闹僵,但这种事,没办法妥协。”
长孙葵便问:“既然不打算碰她们,您为什么答应娶呢?”
穆远的话语里尽是无奈:“除非我放弃皇子身份,永远不回云都,否则就逃不脱赐婚,迟早都得娶。”
庾氏是父皇赐给他的,姜氏是母妃赐给他的,唯一那个他自己找来的,还逃婚跑得没影了。
梁竟用责备的目光看向长孙葵:“你这是什么话?父母在堂,娶不娶亲,纵高贵如郡王,照样由不得自己做主。
长孙葵拱手致歉,穆远摇摇头没吭声,他的皇兄皇弟都是十五岁大婚,他能拖到二十,已经是极限了。
好在上有决策,下有对策,他便遵旨娶了,又如何?能押着他拜堂,还能押着他洞房不成?他刚才跟母妃说话时态度强硬,也是希望能一次性解决问题,别老是在这方面纠缠不休,尤其是,让那个女人看清现实,别再对他抱任何幻想。
至于庾氏,暂时还找他没闹,一旦闹起来,他也是同样的措辞:不满意就走,他随时可以奉送休书和嫁妆。
这样折腾一回,相信父皇母妃不会再逼婚,朝中也无人敢把女儿嫁给他了吧?
楚昭帝在御书房接待了他,阴着脸问:“听说你至今尚未没跟两个媳妇圆房?”
穆远皮似笑非笑地说:“父皇的消息真灵通,到底在儿子府里埋了多少眼线啊,这种闺房秘事都知道。”
“去你母亲的闺房秘事”,楚昭帝骂完才意识到自己居然骂了一句乡俚粗话,略微停顿了片刻才继续发飙:“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云都,不,是整个楚溟国都在传,三皇子穆远身有隐疾,不能人道。”
穆远作势掏掏耳朵,对父皇的噪音分贝提出抗议,然后慢条斯理地说:“父皇,这话都传好几年了,你怎么才知道啊?您的暗人太不称职了,建议撤换重组,儿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儿子玩玩?”
“去你母亲的”皇上骂顺口了,也不再羞愧,指着他的鼻子道:“因为你,让整个皇室蒙羞”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穆远居然浑不在意,脸上绽开大朵的笑容。
看儿子一付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痞子样,楚昭帝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操起一样东西劈头盖脑地砸过去。穆远眼尖,看父皇居然扔了他再宝贝不过的玉狮镇纸,忙一把接住,顺着跃起的势头跪下,笑嘻嘻地说:“谢父皇赏这东西可是价值连城啊,就知道父皇最疼儿臣了。”
楚昭帝直着脖子喘粗气,差点当场驾崩,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小子却爬过去给他顺着胸口,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捶腿,弄得楚昭帝恨不是,爱不是。末了长叹一声,皱着眉头,苦口婆心地劝,这回倒真有几分慈父的架势了:“这事终究得想个办法,不能任由外面乱传,坏了你一辈子的名声。”
作为男人,还有比“不能人道”更严重的侮辱么?
穆远看着父皇的龙袍,红着脸道:“其实,儿臣不是不能。”
楚昭帝也不相信儿子真有隐疾,直截了当地问:“那你为何不跟媳妇圆房?”
“儿臣不喜欢她们”,穆远说得理直气壮。
“那你喜欢谁?”楚昭帝的太阳穴跳了几跳,宫里的女人,他十有八九不喜欢,还不是要雨露均沾,做了皇家人,这婚姻大事,哪能仅凭喜欢?若说这话的是太子,早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了,因穆远只是无职闲散子弟,又最为他所宠爱,才按捺着毛躁问了一句。
“父皇明明知道的。”
楚昭帝这才想起,儿子还有一个未进门的侧妃,还是他费尽口舌求来的,忍不住嗤道:“你喜欢的,父皇又没拦着你,是你自己没用,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只会跟父皇歪缠。”
穆远巴不得父皇认为他没用,苦着脸说:“她躲起来不见我,我有什么办法?您又不让我离开云都。”
“哦,说了半天,原来是想求朕恩准你继续去外面浪荡。”
“不是浪荡,是去寻妻。”
楚昭帝的太阳穴再次急跳,跳了七八下后,他猛地伸出脚把儿子踹开,怒骂道:“滚朕不想再看见你”
“请父皇多保重,儿臣遵旨。”
第二天下朝后,楚昭帝照例派人去雍郡王府请穆远进宫作陪,却听说他已离开云都,奉旨“滚”了。
楚昭帝恨得咬牙,骑在乌云踏雪上的穆远则暗自得意。
他不在云都,那对父子俩斗得你死我活都不关他的事,他要做的,只是挑起战火。
这些都安排好了,留在云都三个月,他总得做点事。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那个女人擒到手。
吴影的人查到严谨数次在山庄出没,他暂时没动严谨,一来,不想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恶化;二来,这件事好好利用起来,说不定是个突破口。
第七十五章入虎穴得虎子乎
“太太”,看着萧夫人那张憔悴的脸,容悦心里好生不忍。
“严谨已经走啦?”萧夫人给女儿拈了一块水晶桂花糕,看她食不知味地咽下,眼中忧虑更甚。
“是的”,容悦收敛起万千情绪,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告诉母亲道:“他这次来,原是想邀我一起去庆都的,我怎么会答应呢?又没成婚,怎能随行。”
萧夫人配合着打趣:“要成婚还不简单啊,你的嫁妆,为娘早就准备好了。”
“太太”,容悦恰如其分地低下头,似乎娇羞无限,过了一会才说:“庆都路远,他打算在那边增设几家分号,起码得半年才能回转。女儿想利用这段时间去云门山学艺,难得澄虚道长肯收下我,女儿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萧夫人点点头:“你要去,就去吧,只是在外面不比家里,凡事莫要强出头,不管如何,留得性命就好,其他都是次要的。”
容悦眼皮一阵激跳,母亲这番话,听着像在暗示什么…她呐呐地喊了一声:“母亲?”
萧夫人慈祥地笑了:“母亲听着呢,你放心,只管按自己的想法去做,母亲总是支持你的。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既然避不开,就想办法解决了,才能得到真正的自在。”
容悦惊喜地扑过去:“太太,您最近学道很有成就哦。”
要换了以前的萧夫人,只会想方设法把女儿锢在身边,最好是尽快招婿成婚,给她添个嗣孙,好给亡夫传宗接代。
自容悦从云门山参访回来,萧夫人也跟着读了两本道经,心胸开阔多了。尤其听了卢骏、尹惟等人的分析,明白女儿惹上了什么人,再也不一味地要求女儿躲避,不再念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娘家,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不再天真地幻想,避过了这一阵子,等那人失去了兴致,会自己放弃,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按尹惟的说法,这就像人身上长了个毒痈一样,不想办法剔除脓头,是没办法过上安宁生活的。
昨日晚饭后,在容悦的属意下,卢骏和尹惟找到萧夫人,坦白告诉她,容悦对解决目前困境的看法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准备干脆找穆三皇子谈判,看他到底意欲何为,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萧夫人一开始坚决反对,容悦是她的命根子,怎么舍得让她去冒这种险?
可三个人合计了大半夜,竟没想去其他可行的法子。
事情发展到如今,容悦不出面,穆家的魔鬼皇子就会迁怒严谨。严谨一介小小的商人,根本不是穆三皇子的对手,真惹恼了此人,搞不好会给严家招来灭门之祸。
光想到这一点,萧夫人就不寒而栗,恨不得立刻叫容悦跟严谨退婚,免得背上这么大的罪责。
究其实,她对严谨并非特别满意,因为严家就是普通富户。容悦嫁给他的话,生下的嗣子也是平民,必须要等打败了容徽,抢回景侯府的继承权,才能通过袭爵变成贵族——这是萧夫人之所以能接受严谨的根本原因所在,女儿跟严谨生的孩子是平民没关系,得回景侯府的继承人身份就可以袭爵了。
可,如果容悦跟穆三皇子死磕,这个希望就会变成泡影。
她们母女本就势弱,在没有任何外力干涉的情况下跟容徽争夺都胜负难料,如果开罪穆三皇子,让他完全投向容徽那边,甚至帮着容徽迫害寡母孤女,她们还有活路吗?而严谨,不但帮不了她们什么,甚至连他自己,和他身后的紫荆堡,都会变成巨大的累赘,让她女儿处处受制,步步被动。
当容悦为了严谨被穆三皇子整得死去活来时,严谨还可能为了保护他的家人而退缩。在萧夫人看来,这是必然的结局,严谨再怎么喜欢容悦,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置父母家人于不顾。他即使放弃容悦,也是人之常情,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指责他负心。
最后的最后,只要容悦不死,还是会落到穆三皇子手里。他现在肯娶容悦为侧妃,到那时,只怕连个名份都懒得给了,直接收入房中做个侍妾了事,甚至,都不见得会宠爱。
认清了残酷的现实,萧夫人咬牙默认了女儿的办法。
她甚至想劝女儿,索性接受那个侧妃的名头,也算是个保障,最起码,生下的孩子不至于变私生子。如果穆三皇子能讲点情份,帮她们赶跑容徽,便从此冷落她女儿也没什么,有了嗣孙,有了景国的封地,她们会过得很好。若干年后,穆三皇子有了新宠,不再对她女儿感兴趣,也许可以求一张休书,彻底摆脱那个身份。
得到了母亲的首肯,容悦于当天下午走出逸居山庄,随即被等在门外的吴影带到了穆远面前。
容悦捏紧袖口,以掩饰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可以让随从退下吗?臣女有些话,想单独和殿下谈。”
穆远含笑依允,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穆远没让人给容悦安坐,容悦自己不客气地拣了一张离主位最远的椅子,还没坐稳,穆远就朝她招手,示意她在自己左下首就坐。容悦稍微迟疑了一下就过去了,已经在一间房里,远近其实都一样。
“你要跟我谈什么?”穆远纡尊降贵,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色泽淡红,像果子露一样的饮品。
容悦只想快点走开,鼓足勇气开门见山:“殿下已经娶了两位王妃,身边并不缺人,臣女我就…”
穆远笑得好不欢快:“原来你还记得,你也是我的王妃。”
“不是”,无视穆远眼中的厉色,容悦毫不畏惧地指出:“我们并未举行婚礼。”
“那今晚补办好了。”
“不行”容悦惊喊。
“由得了你吗?”一直言笑晏晏的穆远第一次露出了狰狞面目。
眼看他就要扬声叫人,容悦情急之下,一把按住他的手腕:“殿下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您以前一直加害于我,说明对我原没什么好印象,我呢,畏您惧您,我们这样的两个人,即使举行婚礼,也无法相处。所以,我想,先在您手下做事,等熟悉了之后,再谈其他的,好吗?”
半天没得到回音,容悦这才发现,那人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上,不禁大窘,慌忙收回。
这场谈判持续了半个时辰,最后穆远勉强同意,暂不补办婚礼,但他坚持不需要女属下,而是让容悦给他当侍婢,近身侍候他的衣食起居。为了自己的声誉,容悦提出易容为小厮,穆远也答应了。
就这样,容悦变成了穆远的侍童。
————————嗯,总得解释一下——————
这场感冒旷日持久,到现在还是头昏,今天只有这一章了。我争取再码一章草稿,明天上午更一章,下午努力再更一章。
第七十六章侍婢上岗了
容悦会主动现身,不过是想跟穆远缓和关系,让他不要迁怒于自己的家人及部属,尤其不要迁怒于严谨,不要祸害紫荆堡。
即使两人订婚颇为仓促,容悦起初也并不赞成,可定者,定也,她自认是个负责任的人,事情既已成事实,她就真的把严谨当成了自己未来要嫁与、要相处一辈子的人。不得已身陷“狼窝虎穴”,也不会改变这一认知。她随时都记得,她是严谨的未婚妻,一旦找到机会,就全身而退,和严谨重续鸳盟,如果他还愿意的话。
从某种意义上说,严谨的家人,亦是她的家人,她有义务保护他们不受这场无妄之灾的牵累。
答应给穆远当侍婢,自然是权宜之计,容悦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上岗,总得给她几天时间适应环境吧?她甚至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清楚。
从逸居山庄出来后,吴影就把她送进了一辆几乎密封的马车里,昼夜狂奔,直到第二天近午才停下。对方摆明了不想让她知晓穆远这处狡兔一窟的具体位置,她便也没多问,只在下车时暗暗打量了一下周遭,从地形来看,是一个山坳,但规模比她的逸居山庄大得多。岂不说进山的路曲折漫长到望不见尽头,山谷里房舍密布,粗略数数,大大小小竟有上百栋,清一色木质结构,围绕主宅规整地排列成九宫阵。穆远所居的主宅,外观高大气派,内里精致讲究,前院后舍之间的天井里甚至挖有一口荷塘,四周种着垂柳和翠竹,柔枝摇曳,一片清幽,让容悦烦躁不安的心沉定了不少。
难怪她总能跟穆三遇上呢,原来人家在此处建了基地。
那么,他操纵容徽和萧晟篡位就好理解了,方圆数百里内,也就容氏和萧氏的封地最大。就连次一点的郑家,听说也在内讧中,容悦怀疑同样是出自三皇子的手笔。他潜居在此,到处煽风点火,挑起内乱,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先控制容、萧两大家,再渐渐蚕食境内几个小诸侯,如瑞伯郑氏等,如此一来,位于楚溟国西南方的这块土地,等于成了他的势力范围。
景国和楚溟国之间只隔了甘(庄夫人娘家)和鄢(靳涵娘家),容悦推测,等把瑞伯郑氏拿下,穆远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甘或鄢。
当然,也有可能,他暂时不动这两处,毕竟离楚溟国太近,容易引起楚昭帝和楚太子的警觉。他特意舍近求远,应该也是基于此种考量。
思忖至此,容悦有些兴奋,仿佛回到了前生做卧底的时候,那时候也是打入敌人巢穴,窃取敌方机密,除暴安良,保家卫国。现在何妨也当一桩任务来完成?这样一想,心里陡然敞亮了许多。
可惜,她指望的适应期完全没有,穆三显然是行动派,当晚,容悦就被告知,作为贴身侍婢,她必须随时听候传唤,所以没有单独的卧室,她的床铺,就是穆远卧室里的一张榻。容悦怀疑,不,是确信,那儿原来根本就没有榻,是临时搬进去的
虽然再三做心理建设,把自己想象成打入敌人内部的特工,有些底线是不能突破的,对同居一室,容悦抵死不从。双方各退一步的结果,是把那张榻移到外面的小书房,两人中间好歹隔了一道门,只不过,门闩在里间,也就是说,穆远可以随时进她的寝房。
如果容悦是个地道的古代女子,可能会觉得单是这种安排,已经污损了自己的名节,可她不是,在现代,偶尔于野外潜伏时,夜深露重,跟男性同伴背靠靠也睡过。当然,最主要是,她不认为穆远会半夜侵犯她,这人或许残暴不仁,或许手段卑劣,在男女之事上,却是个有洁癖的怪胎——在容悦看来,这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因为穆远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了尊重情感,或尊重女人,恰恰相反,他讨厌女人,讨厌肢体接触,所以才不导致了看似守身如玉的行为。一切唯心,立心不正,其行亦邪。
为什么容悦知道这些呢?作为她的头号死对头,容悦对穆远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故而在穆远建府之初,就花重金收买了两个人,让他们应征入府为仆,掌握了一些基本信息,比如,穆远并未与他的两位新王妃圆房。而此前穆远周游列国时,身边也是清一色的男人,并不曾收纳姬妾或娈童。
这样的人,又是皇子之尊,是不屑对一个女人用强的。
可穆远的行为,再一次推翻了她的论断。
倒不是说穆远半夜变成了狼人,而是他把容悦招到自己的卧室,为他念了半宿道经,而且强调,不许易容,一定要以本来面目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