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穆坤转过头去,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想来,他是感慨多于感动吧。只因相貌平凡,不及乃父英伟,又是孪生子,就被剥夺了继承权,甚至被放逐在外,一辈子颠沛流离。现在能回去,也是因为有个堂侄要利用他们去争储,否则,谁会记得这笔几十年前的旧账。
于是她问:“你们会支持穆远吗?”
穆坤沉吟了一会道:“看情况吧,如果他是那块材料,也许会。如果他无德无能,我们也不会逆天行事。”
容悦暗忖,穆远“能”是有的,德就难说了,至少站在她的立场,这人是个冷血嗜杀的魔鬼。
话又说回来,登上皇帝宝座的人,哪个不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和鲜血爬上去的呢?无情与狠厉正是帝王必备的素质。她不是楚溟国人,就不必替楚溟国百姓操心了。
曾经有过替天行道的想法,随着年龄的增长,已逐渐淡化。道法自然,天行有常,一切的果,自有它的因,不是区区一介凡人能插手的。她只想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惩治容徽,夺回景侯爵,然后好好治理碧水城,让那里的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
接下来的几天,穆坤忙着配合澄虚真人和青莲道长为穆乾治病,晚上都在那边打地铺。穆乾吃下去的药需要外在的功力帮助运行多少个周天,所以常常一闭关就几个时辰。
虽然穆坤没明说,容悦大致能猜到,穆乾恐怕是中毒了。又从“痼疾”二字推断,这毒是以前中的,一直处在潜伏状态,或靠运功压伏着,最近不知遇到了什么诱因,一下子爆发出来,若非有澄虚真人提炼的灵丹抑制毒性,根本拖不到配齐解药。
穆乾痊愈后,容悦终于获准去见他。
穆乾的容貌跟穆坤有七八分相似,但眼神温暖,气质高华,说实话,比穆坤更像王子,穆坤则有点农民伯伯的味道,可见生活环境对自身气质的培养至关重要。穆坤投身暗部,需要“泯然众人”,穆乾作为道教界领袖级别的人物,需要有相应的气场。久而久之,二人容貌相类,气韵风度已隔了十万八千里。
穆乾的身体尚在恢复调养阶段,穆坤没急着让容悦跟他学什么,反而三天两头带她去拜访澄虚真人,虽然每次都是当小跟班,说不上什么话,好歹混个脸熟。
又十来天后,穆坤拿给容悦两本书,交代她说:“为师能教你的都教了,以后就靠你自己修习领会,若有不懂之处,可以参看书上的文字。实在参不透,就去请教澄虚真人,他答应收你的做俗家弟子,这些日子为师带你去他那儿,其实是他要求的。”
“啊,师傅您怎么不早说。”容悦慌了。
穆坤笑着告诉他:“这也是真人要求的,他说,在你不知情的时候,才能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
“完了”,容悦颓然摊在椅背上:“他对我的印象肯定不好,这些天,他根本不搭理我,正眼儿都不瞧的。”
“他那是有意而为。修道之人,除悟性外,定力非常关键。你的悟性为师已经检验过了,真人主要想考考你的定力。这些天,他对你轻视冷落,就如你说的,正眼儿都不瞧,就是想看你如何反应。结果你每次老老实实地站在为师身后,神态自然,耐心倾听,有时我们讲得太枯燥了,你眼观鼻,鼻观心,站得像根树桩。昨日真人还跟我打赌,赌你是不是睡着了呢。”
容悦不好意思的承认:“昨日你们讲了两个多时辰,我犯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下换穆坤惊讶了:“站着也能睡着?你知不知道,云门一派有专门练站功的,可以站着参道,站着入定。”
“我就是困了,要参也是参的睡功。”前世,有时候几日几夜追缉逃犯,但凡有点空隙,别说站着,跑步都能睡着。
说到这里,容悦已然明了:“师傅,您要陪师伯下山了吗?”
穆坤点点头:“穆远催过好几次了,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宗主人选必须在腊月初八之前定下来,时间已经很紧了。”
“那您下山去吧,弟子准备在这儿留一段时间,听说澄虚真人每年三月底就会出外云游,机会难得,弟子不想错过。”
“好,难得你这样上进。为师原准备等你师伯的事告一段落,就带你回山庄去的。”
“您不在云都陪师伯吗?”
“不,我是景侯府暗部的长老,是你的师傅,怎么能长期为私事滞留云都。”
“师傅,您想留下来只管留下来,反正…”
“反正卖身契你已经还给师傅了是吧?傻姑娘,有没有卖身契,为师都是暗部的人。当年为师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老侯爷收留了我,卖身契也是我自愿写的,他知我身份特殊,并未要求。”
师徒俩谈着谈着,穆坤突然变得支吾起来,犹犹豫豫地说:“昨天我答应随三皇子下山,他主动提出来,让你也跟着去。”
容悦冷笑起来:“三次杀我不死,准备再来第四次?”
穆坤忙道:“不会了,为师请澄虚真人出面跟他交涉过,他当面承诺,以后都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他说的话师傅也信?不会明目张胆地杀我,但暗地里,谁知道他又准备了什么花招。像上次那样,半夜往我房里放毒蛇,如果我真被咬死了,他肯定推得一干二净,说他不知道。”
穆坤也知道堂侄太过分,笑着说:“为师只是尽到告知之责,并不是劝你跟我们走,为师若真有此意,就不会拜托澄虚真人收下你了。”
“多谢师傅。”
“还有一件事…”
“师傅请说。”
穆坤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三皇子的师爷跟我打探,问姑娘可愿跟了他家主子。”
容悦太阳穴直跳,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跟了他家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千万别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她会杀人的
“就是…穆三皇子想纳姑娘为妾。”
容悦强忍着翻涌的怒意,艰涩地发问:“师傅您是怎么回答的?”
“为师惊愕万分,什么都没说。”
容悦猛地站起来,浑身气血逆流,颤抖着嘴唇低吼:“您什么都没说?在人家眼里,这不就等于默认了?师傅,您真的是我师傅吗?一个几次谋杀我的冷血人渣,只因为他是您的堂侄,您就一再姑息,百般纵容,甚至,默许他这样羞辱我,还帮他拉皮条,想把我贱卖给他做妾,您是我的师傅啊,怎么能这么对我”
穆坤震惊地望着容悦,如果是一般的人,说出这番话,师徒缘分立尽。可眼前这位不只是他的徒弟,还是他的主子,是他应该终身侍奉的主子。
容悦强忍着泪水道:“师傅,从这一刻起,您真正自由了回云都去吧,容悦不过一丧家之犬,有何德何能请得起您这样的师傅。以后山高水长,再难相见,您多保重,容悦告退。”
穆坤瞠目结舌地坐在那儿,听容悦喝令手下收拾行李,半个时辰后启程下山。
交代完这些,容悦怀着一腔悲愤,冲到澄虚真人所居的净室,跪在外面哭泣。
澄虚真人赶出来问:“怎么啦?丫头。”
“掌门真人,容悦是来向您辞行的,感谢您这段时间的收留和指点。”
“贫道并不曾指点姑娘什么。”
“有,您每次跟师傅论道,容悦虽然听不大懂,但偶尔意会那么一句两句,便会觉得法喜充满。容悦今生有幸亲聆真人仙音,终身都会受益无穷。”
客人要走,澄虚真人不便强留,只是有些遗憾:“你师傅还道,你会在这儿留一段时间。”
“那容悦过段时间再来,不知您肯不肯收留?”
澄虚真人笑道:“姑娘什么时候来都行。本来我想让玄清收你做徒弟,你师傅说,他和贫道一个辈分,若你拜玄清为师,这辈分就乱了,非要我亲自收下你不可。”
“那掌门您是答应了?”
待澄虚真人一点头,容悦再次跪倒在地:“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弟子暂时下山避瘟神,等他走后,弟子马上上山随侍于师傅座下。”
澄虚真人只楞了一下,就猜到容悦口中的“瘟神”是谁了,笑着告诉她:“他明天就走,你不用回避。”
“弟子实在没办法跟那种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这时穆坤带着梁竟走过来,容悦迎上去说:“我正有几句话要麻烦师爷带给你家主子,他杀我三次的仇,我可以不要他偿还,但请他从此离我远一点。他五毒俱全,连呼出来的气都带着剧毒,容悦凡胎肉身,经不起一再摧残,请他看在也算同门的份上,高抬贵手,让我多活几天,容悦就感恩不尽了。”
说完,看都没看穆坤一眼,对澄虚真人道:“弟子恳求师傅垂怜,允弟子在大殿上打坐一夜。”
她不是耍脾气,从穆坤说出那句话起,她就彻底寒了心,再也没办法接受这个师傅。穆坤平时是很关心她,可只要遇到穆远的的事,他就偏心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
可见不管当了多少年暗人,仍改不了骨子里的优越感:他们是皇室子孙,杀一个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穆远杀了她几次又如何?这不好好的活着嘛,人家现在有意修好,她就该趁机下台阶。穆远可是未来的皇储,她容悦只是失势孤女,难道还想做他的正室不成?
容悦真想呸到他们脸上宣布:就算没有那三次谋害的仇,就算穆远不残忍不变态,而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她也决不会嫁给一个要当皇帝的男人。
皇帝的后宫,那是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狱,脑残才会去凑热闹,随便在街上拉个男人都比嫁给皇帝强。
容悦情不自禁地抚摸挂在腰间的玉佩,不如,就跟严谨订婚吧。
严谨都不介意给她做挡箭牌了,她何必那样矫情,大不了,以后多帮帮他。她也算有钱有势,而且功力正在增长中,对严谨,多少会有些助益。
人是需要比较的,跟阴冷的爬虫类比起来,严谨多阳光,多温暖。分别二十余日,容悦时常会想起他,偶尔也会惆怅望月,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吗?
也许没到那个地步,可如果被爬虫类逼婚,容悦情愿立刻跟严谨滚床单,失了贞操的女人,尊贵如皇子,不会再要了吧。
淡淡的喜悦尚未散去,容悦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样做,会不会给严谨带来灾难?
穆远对她,从来只有厌恶,没有丝毫喜爱,那么他想纳自己为妾,就是为了纯粹的利益,比如,景国的土地,景侯府的势力…又或者,看她老是踩不死,觉得有趣,想换种方式踩,收入房中慢慢折磨,看她的命到底有多硬。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穆远那种偏执狂,一旦想把某样东西收归己用,就不会允许别人染指。严谨只是个商人啊,身边只有小厮冉儿,如果被穆远视为障碍,那跟鸡蛋碰石头有什么两样?
所以,为了严谨的安危,她不但不能跟他订婚,还要尽可能离他远一点。
可不订婚,万一穆远找到容徽,先把她订下来,那要怎么办呢?
坐在大殿一角的容悦,一边打坐一边妄念纷飞,幸亏内功修为不高,否则该要走火入魔了。
第六十四章决定下聘
梁竟自然不敢将容悦的原话转述给穆远听,而是告诉他,澄虚真人收下容悦为俗家弟子,想让她在山上学艺,所以不能跟着穆坤去云都了。
言下之意,不是容悦自个儿不愿意,而是澄虚真人要她留下。
穆远“嗯”了一声,未作任何评议,梁竟准备了老半天的劝解之辞没能派上用场。
见穆远望着窗外出神,似乎忘了屋里还有他这号人,梁竟很是纳闷。殿下最近心思重了,尤其这两天,从早到晚发呆,不言不语,不哼不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凭他纵横清场多年的经验,先大胆假设:榆木疙瘩要发芽,千年铁树要开花,殿下这是春心萌动,害上相思病啦?
而后小心求证:相思的对象是谁?
梁竟想来想去,这段时间跟殿下有过接触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容悦。
如果真是她,殿下这情路得多坎坷啊。
听听人家姑娘说他什么?“五毒俱全,连呼出来的气都有剧毒”,显然对他恨到极点,也厌恶到了极点。
更正,不是情路坎坷,是压根儿就没有路
可这事实在怨不得人家,殿下对付容三姑娘的手段太毒辣了。换上任何人,被人这样虐杀过,都不可能化敌为友,更遑论缔结鸳盟。
再想想他昨天撺掇的那些话,真是太托大,太不把人家姑娘当回事了。只顾着算计这桩婚事中他们能占多少便宜,就没想过人家愿不愿意。容悦身为侯爵嫡女,又这么有本事,连澄虚真人都收她为徒,怎么会给人做没名没份的外室。
当然,如果殿下很想要她,也不是没办法。容悦年纪太小,没有处世经验,很容易做成圈套让她钻。
于是梁竟上前一步道:“殿下如果真喜欢那小孤女…”
话未完,耳朵里就传来极端不悦的低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又像被点着的爆竹:“谁说我喜欢那该死的女人了?”
“也是”,梁竟忙转弯:“男人真喜欢一个女人,疼都来不及了,怎么会舍得杀她?”
冬天用冷水泼,眼睁睁地看着她薄衣单衫坐在地上,冻得嘴唇发乌,全身发抖;再装进麻袋,扎紧袋口沉河;不成再用迷香迷得晕晕乎乎,然后乱箭齐发,准备射成箭猪;再不成,就趁她熟睡时,往她屋里放进十条八条毒蛇。
一个男人这样对一个女人,别说喜欢了,肯定是万分厌恨才会如此。
梁竟暗暗自嘲,自己真是想多了,这世上任何男人都可能喜欢容悦,就他家殿下不会。
凭心而论,容三姑娘挺遭男人疼的,皮肤嫩得能掐出水,腰肢柔软纤细,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秀雅,再加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虽非绝色佳人,但真的我见犹怜那天殿下让人拿冷水泼她的时候,那些奉命泼水的人,哪个不是一脸不忍?连自己,都只想为她求情,帮她脱险。
也只有殿下这样冷心冷情的人才下得去手。
经过一番合理推断,梁竟本来已经笃定穆远决不可能喜欢容悦了,却听他幽幽地说:“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会疼她吗?”
“是啊,喜欢嘛,就想看她笑,让她开心…”
梁竟本想趁机讲解,让穆远开开窍,懂一点男女之情,却再一次被他不客气地打断了:“好了你出去吧,让云翼守在外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主子喜怒难测,梁竟不敢多言,悄悄退了下去。
穆远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陷入了无尽的迷惘中。
自昨天早上被容悦骂过后,他的日子就变得混乱起来,脑子里总会闪现出那双喷火的眼眸,做什么都没兴趣,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只想再看到她,再听听她的声音。
明明是辱骂啊,他该很生气才对,可为什么,他竟觉得那一刻的容悦特别美,尤其是那双眸子,美得让他心悸?
这两天,他一次次反省自己的行为:真有那么恨她,恨到想置她于死地吗?真有那么讨厌她,讨厌得想让她从这世上消失吗?
不是
事实上,第一次在萧府遇见时,他就觉得这姑娘很有意思。明明看起来娇娇弱弱,哭哭啼啼的,可说的那番话,软中带硬,以退为进,让萧晟处处落了下风,最后不仅放跑了两个刺客,还乖乖地让人送她回去歇息。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根本无处着力,气到呕血也只能干瞪眼。
穆远敢打赌,那次容悦绝对是故意落水,以便分散追踪者的注意力,她明明会游泳,而且水性极好,却在水里咕着泡泡喊救命。可恨他当时没发现,后来愚蠢地把她丢进河里,那丫头背地里肯定笑死了吧。
她最让人咂舌的本事,是连毒蛇都敢捉,那样袅娜纤美的女子,居然有这份能耐,难怪能一次次从他手里逃生。就如长孙葵所称叹的,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没有找不出第二个了。
既然她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就不能便宜了别人,一定要纳入自己的羽翼下。
想到这里,穆远扬声朝门外喊道:“云翼,叫梁师爷进来。”
梁竟应召而至,前脚刚跨进门,就听见他家主子急吼吼地吩咐:“你派人去碧水城跟容徽说一声,就说本皇子要纳了他侄女儿,叫他别再满世界招婿了。”
“殿下”,梁竟站那儿不动,欲言又止。
穆远皱眉问:“怎么啦?”
“也…也没什么。”梁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穆远挥着手说:“那你赶紧去办吧,我不懂这些礼数,该如何就如何,办得好看点,不用替我省钱。”
梁竟鼓足勇气道:“殿下您要纳,容徽那里肯定是没问题的。”
“那还有什么问题?”穆远焦躁起来:“你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让人不爽快。”
梁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躬身抱拳道:“问题出在容三姑娘身上。您以前对她太狠,让她心生畏惧。其实,属下昨天就托穆坤传过话了,结果那丫头不仅没答应,还因为这事,气得跟他师傅绝交了。”
“跟穆坤绝交?”
“是啊,表面上看起来多柔弱,性子这么刚烈。”
“哈哈哈哈”,穆远笑得好不开怀,这性子,真对他的味呢。
他平生最瞧不起畏畏缩缩的人,似这般有脾气就发,连师傅都敢一脚踹,真是太太太对味了
梁竟跟了穆远多年,对他的喜好及表达方式肯定是熟悉的,惊讶的同时,也犯起愁来:“性子烈,就难驾驭,即便容徽肯了,她自己不愿意,也是麻烦事。容徽心心念念就想做掉她,再把她娘嫁掉,然后霸占二房的产业,可一年多过去了,连这娘俩的影子都没见着。容三姑娘把她娘藏着,自己到处学艺,容徽派出那么多探子都没找到,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对于这个疑案,穆远早就琢磨过了:“她既拜穆坤为师,肯定学了隐藏术,容徽的人就算从她新宅门前过,都发现不了。”
梁竟点点头:“属下也是这样想的。还有一点,不知殿下有没有注意到,这对师徒,不像普通的师徒关系。”
穆远的眼神霎时变得阴狠无比:“那是什么关系?”
短短几个字,带着噬人的恨意吐出来,让整个房间弥漫着浓浓的杀气。
饶是梁竟追随多年,都被吓到了,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才慢慢回过味来:敢情,殿下这是吃醋了?
想通了这点,梁竟哭笑不得:“您想到哪儿去了穆坤都快七十岁了,容三姑娘才十五岁,都是重孙辈儿的。”
是不是人一旦动了情,脑子就不正常了?
穆远这才收摄起狂怒,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尽量用和缓的语调问:“那是什么关系?”
梁竟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措辞:“不像单纯的师徒,尤其是今早,容三姑娘发火时,穆坤竟然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惶恐样子,哪有半点师傅的威严?属下便猜测,他们俩,类似于殿下和属下的关系,名为师徒,实为主仆。”
穆远眼里光芒大盛,嘴角翘起,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自豪:“如果真是这样,容徽可以去死了侄女手里掌控着一支他不知道的地下势力,难怪他机关算尽,连侄女的寒毛都没碰到一根。”
梁竟随即请示:“这消息,要不要告诉容徽?”
穆远毫不犹豫地说:“不”
梁竟便知道,殿下这是要保容悦了。
眨眼之间,容徽已成弃子。
他想继续探讨针对景侯府的下一步行动,未料穆远却转了话题:“她今早又发火了,为什么?我昨晚可没惹她。”
梁竟略一思忖,便决定说实话,此刻含混过去,以后的差事办砸了更难交代,于是垂首道:“容三姑娘发火,是因为属下请穆坤传话,说殿下要纳她为侍妾。”
梁竟以为这句大实话会引发新一轮怒火,谁知殿下很平静地问:“她是不愿做侍妾,还是不愿嫁给本皇子?”
“是…是不愿做侍妾,她是嫡系嫡女,又是父母膝下的独女,从小娇养长大,难免有些自矜身份。”
“不愿为侍妾,那就聘她为侧妃吧,反正封王开府后,会有几个侧妃名额,给谁不是给。”
梁竟再次惊诧了,原以为,殿下顶多聘她为贵妾,没想到居然是侧妃看来真有点喜欢这姑娘呢,于是躬身道贺:“恭喜殿下新纳侧妃”
穆远面带微笑地接受了,而后催着他说:“你这就派人去吧,赶在新年之前办好。”
梁竟答应着出去了,听到消息的手下全都赶来道贺,穆远心情大好,每个人打赏了一个月月银。
属下们私底下犯起了嘀咕,觉得这事儿实在怪异,前几个月还把人家姑娘往死地折腾,这会儿又要聘为侧妃了。
尤其是当日负责泼冷水、绑麻袋、抓毒蛇的,心里更是忐忑。殿下身边从未有过女人,若新侧妃入门得宠,会不会跟他们算旧账啊。
没直接充当刽子手的躲在一旁悄悄议论:“这二位唱的哪一出?床头打、床尾和?”
马上有人出言否决:“你试试把你老婆装麻袋里沉潭,等她逃出性命,看会不会跟你床尾和,那是生死仇人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