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晟的正妻姜夫人,说起来与容府的姜夫人还是姐妹。只不过萧姜氏是姜贵妃的亲妹妹,颐慧姬姜颐的亲姑妈,不大看得起庶出的容姜氏,互相之间冷淡得很,此次听说她们要回萧家省亲,容姜氏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让带。
平妻穆夫人,同样出自楚溟国宗室,与容府的穆太夫人是堂姑侄。两位侧妻,郑夫人来自瑞伯郑家,严夫人则与紫荆堡严家是同宗。
容悦每次听母亲讲解这些就觉得头晕,深感豪门世族中人生存的不易,每说一句话都要万分小心,因为你对面的人,不知道跟多少人扯得上关系。为了血统的高贵,为了彼此牵制互为依傍,这些家族之间长期互通婚姻,结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关系网。
连府内的奴仆都是,尤其像绢儿这种几代家生,在府内具有相当的势力。
容悦发现,绢儿扶住萧夫人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萧夫人的神色为之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又经过一道门,再穿过天井,便是萧晟正妻姜夫人所居的明心院。萧晟的母亲几年前已过世,另外几位太夫人随老侯爷去了洹城,此时萧府中,以姜夫人为尊,所以她们进府后,第一个要见的就是她。
萧晟是萧达第三子,萧夫人为第六女,姜夫人作为嫂子,自矜身份,并没有迎出来,而是坐在厅里等着,直到丫环打起牡丹绣帘,才从主位站起来说:“总算来了,刚澜儿还念着呢,说上回六姑母带来的仙草香诒和水晶果酪比南陵这边的好吃多了。”
萧澜是姜夫人的小儿子,今年才七岁,据说最得姜夫人宠爱,对大儿子萧泽反而淡淡的。至于滕妾所生,记在姜夫人名下的萧潜,更是视而不见了。说来也怪,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嫡子”,似乎从小就很得萧晟的欢心,以前萧晟去容府做客,可能不带大儿子萧泽,但次子萧潜始终跟在身边。
见母亲面上有些尴尬,容悦弯下身摸着萧澜的头说:“这么喜欢吃甜点啊,小心牙痛哦,来,张开嘴给姐姐看看有没有蛀牙。”
萧澜涨红了脸,姜夫人道:“还真给你说对了,有两颗蛀牙。”
有女儿给的这段缓冲,萧夫人也准备好了说辞:“澜儿乖,因为你表姐大病初愈,这回我们在路上耽误得久,没敢带点心,怕搁坏了。不过带了厨子跟食材,等会做新鲜的给澜儿吃。”
姜夫人听了,把容悦拉到跟前细细打量,而后用满含同情的语调说:“果然瘦了,可怜见的,本就是娇怯的身子,怎经得起搓磨?那起害心短命的,这般辜负一个女孩儿。”
在坐的太太奶奶声叹息,有的当场议论起夏府向容府下定的聘礼之厚,唾弃中分明带着钦羡,还有隐约的幸灾乐祸。
萧夫人攥紧手帕,容悦垂首不语。在众人眼中,她是羞惭、伤心、痛苦,其实,她只是懒得抬起眼看她们的表情,无非是嘲弄而已。
果然不管哪个时空,即使在女人自己的群体里,女人的价值仍要靠男人来确立。男人重视的,女人才重视;男人舍弃的,女人亦舍弃。何其可悲,一切的喜怒哀乐全都建立在男人的喜好上。
好在绢儿还有点良心,陪着笑在下面回禀:“大太太,客院收拾好了。”
一屋子女人这才住声,萧夫人顺势站起来说:“大嫂,那我就带悦儿下去休息了,坐了几天车,怕她身子受不住,等缓一阵子,再去给各位舅母请安。”
大太太叫过自己的陪房:“齐嫂子,你送姑太太和姑娘过去,好生安置着。”
齐氏因是姜夫人奶兄来福的娘子,故称嫂子,是姜夫人面前第一红人。出门后,萧夫人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声:“有劳齐嫂子了。”大丫头银枝早往她衣袖里塞了个荷包。
来福家的顿时眉开眼笑,欠身道:“姑太太折杀奴婢了,能派来侍候姑太太,是奴婢的福气。”
来福家的领着她们七弯八拐,终于走到客院门前时,本来有说有笑的萧夫人立刻黑了脸。
进房后,容悦悄问春痕,春痕叹口气说:“姑娘真把什么都忘了,这样也好,省得看着窝火。”
秋碧出言道:“这里是下客院。”
容悦“啊”了一声:“我见门前的牌子上只写着‘客院’。”
春痕告诉她:“萧府有两处客院,门牌都一样,外人不知道,家里的下人和熟客心里却有数,两处客院是不一样的。那边的客院比这边漂亮,内寝有地龙,摆饰也贵重,连送的饭菜都讲究得多。”
夏荷气得不轻:“真是欺人太甚!亲姑奶奶回娘家,竟然让住下客院,全天下都没这样的待客礼,说出去臊不死他萧家。”
冬雪低叹:“是啊,以前跟太太和姑娘来这里,从来都是住上客院,太夫人还生怕冻着姑娘,晚上亲自过来抱姑娘睡一会儿,看地龙传热效果好不好。”
二管家吴彦的娘子张氏走进来说:“那是后来,姑娘小的时候,奴婢随太太来过一次,住的还是太太做姑娘时的屋子呢。太夫人舍不得女儿,叫人把屋子照原样摆着,想得厉害了就进去看一看。后来太太的兄弟们陆续成家,才把院子给了别人。”
春痕亦叹:“太夫人就生了太太一个女儿,自然如珠如宝,今日若太夫人在此,断不会叫我们住这种破地方。”
容悦微微摇头:“不见得,除非仍是外祖父当家,否则,太夫人在只怕也一样。”
外祖父丢了家主之位,连外祖母自己都要搬去慈心院养老。虽同样称为上房,众人的敬意只在面上,手里不掌权,谁真听她的。
吴彦家的指挥下人将小姐房里归置好后,正要退下,容悦叫住她问:“太太呢?”
“太太往慈心院去了。”
容悦一楞,外祖父不是带着妻妾离府了吗?慈心院里还有谁?
她赶着问:“去做什么?”
“太太没交代,奴婢也不知道”,想到姑娘忘了许多事,吴彦家的给她解释:“姑娘曾外祖父还有两位侧夫人健在,太太去看她们。”
容悦急了,催着她说:“你快带我去,有没有近路?”
吴彦家的被姑娘拉着往外走,心里很是纳闷,太太去慈心院看望两位老人,会有什么事?
“悦儿要抄近路去哪儿呀?七舅舅带你去吧。”
望着眼前突然冒出的花孔雀,容悦顿住了,好在他自报家门,便只作认识,盈盈道了个万福:“如此就有劳七舅舅了。”
脑海里迅速浏览过这几天收集到的资料:萧遥,雍侯萧达第七子,字君逸,萧晟同母弟。果然人如其名,够放逸、够潇洒,如果衣服不那么花哨的话,印象会更好。
“没事,你七舅舅是出了名的闲人。”
摇着折扇的萧遥笑容浅淡、姿态慵懒,容悦撇撇他,抬手拭去额间的薄汗。虽已时值深秋,这两天恰逢秋老虎,扇子不算太突兀,就是他的表情有点欠扁。
萧遥带着她从一条僻静小道走至慈心院后门,守门的婆子蹲身道:“七爷万安。”
“这位是容姑娘。”
婆子笑着喊了一声:“容姑娘。”
容悦倒无所谓,随萧遥走了进去,身后的春痕等人脸臭得很,恨不得把赏钱惯到地上。见她家姑娘居然连腰都不知道弯一下,就因为老侯爷不在,这府里的下人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讲了吗?
跨入内院,耳朵里听见母亲的啜泣声,容悦遗憾地想:还是来晚了。
母亲的出身跟自己有些类似,都是正室独女,从小备受恩宠,即使出嫁后归宁,也同样被当作贵客对待。如今却要她住下客院,心里憋屈不过,故而找长辈诉委屈来了。
也不想想,连亲爹和嫡母都能逼走,萧晟会在乎这两位祖父遗下的侧妻吗?

第二十三章上下客院(二)

萧夫人于慈心院哭诉一事很快就传开了。当天下午,穆夫人带着几样点心来到下客院,脸上虽然带笑,态度居高临下,语气淡漠疏远:“姑太太难得回来一趟,侯爷本该亲自前来探望,奈何家中事情太多,一时抽不开身,还请姑太太见谅。”
萧夫人笑道:“言重了,老侯爷远走他乡,三哥当了家主,多少大事等着他拿主意,哪有功夫上这犄角旮旯?下客院每年入住的客人少说也有千儿八百,姨娘、侍妾、管家、主事的贵亲都往这边领,要个个都探,三哥忙得过来吗?”
容悦被“贵亲”二字强烈的讽刺意味乐得翘了翘嘴角,穆夫人也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变得理直气壮,甚至带着几分得瑟:“姑太太有所不知,昨日府中来了位贵人,侯爷将他恭请到上客院住下。他是位年轻公子,又带着二三十个侍从,怕你们觉得出入不便,这才暂时安顿在此。如果姑太太住不惯,我那小院还腾得出两间房子,要不姑太太带着姑娘去我那儿挤一挤?”
萧夫人语气生硬地回绝:“不用!我们明天就走。”
穆夫人略感意外,蹙眉表示:“怎么走得这样急呢?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萧府待客不周,把姑太太气跑了。”
意思是,萧府待客已经很周到了,你们本来就该住下客院。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在本家无处容身,跑回娘家讨饭吃,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看母亲难掩怒容,怕她当场发作,容悦抢先开口:“是这样的,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了瑞伯家的秦夫人,她请我们去农庄做客,说庄里的果园还有些晚熟的果子,挂在枝头红彤彤的,再过几日就全部下架了。”
穆夫人顺势点头:“去玩两天也使得,现摘的果子最好吃,等玩够了,再转回来住些日子,可别家去了。”
说完起身告辞,连假意挽留的话都懒得说。
萧夫人气得倒仰,容悦忖道:“明明那天萧潜去接我们的时候挺热情的,怎么才过两天就不对味了,看今儿这架势,恨不得把我们娘俩扫地出门。”
萧夫人冷哼:“没听说府里来了‘贵人’吗?”
容悦不解:“那与我们什么相干?我们老老实实待在屋里,难道会跑出去妨碍那‘贵人’不成?”
萧夫人忿忿地说:“晓得他们搞什么鬼。”
容悦倚在娘亲的肩头直眨眼:“莫非,外祖父拉出去的人马要杀回来,怕我们娘俩里应外合?”
萧夫人被女儿逗乐了,笑着将她推开,可惜笑容只停留了一瞬,又犯起愁来。
赌气的话已然说出口,明儿不走也得走,一时之间,去哪里找房子呢?
容悦提议:“不如我们去桃花苑吧,那儿风景又美,又安静,我挺喜欢的。”
萧夫人不同意,理由是:“太偏了,要买点肉都得走十几里。上回你病了,大夫说需要个远离熟人的地方静养,才避去那里。”
容悦说出口的同时自己也否决了:“位置偏僻不要紧,关键是那个地方伯父知道,卢骏他们只敢在半路接应,不敢在庄里露面,也是怕引起伯父怀疑。这次我们既然打算在外长住,还准备把暗部的人直接放在庄里,就不能用伯父知道的宅子,必须另置。”
萧夫人沉吟道:“实在不行,出去后先住几天客栈,等房子弄好了再搬。”
母女俩商量毕,容悦协助母亲将一应细软重新打包,只等明早装车启程。萧夫人黯然神伤,容悦倒没觉得什么,容府也好,萧府也罢,对她而言一样陌生,本没归宿感,也就不像萧夫人那样,从哪里走,都有种被抛弃的落魄凄凉感。
晚饭后回到房里,按穆师傅给的一本心法练习打坐,小腹处微微发热,不禁欣喜地想,这算冲开了海底轮吗?穆师傅说她身体条件虽一般,但悟性很高,只要精进不辍,必有所成。殊不知,人家有十几年的练功底子,只不过路数与他们不同罢了。
正凝神提气,后窗传来轻叩,容悦仍端坐不动,只说了一声:“请进。”
住下客院也有好处,紧邻后墙,方便暗部的人出入。
卢骏让苗砺和周泰留在外面,自己从窗口跳进来,容悦把萧府的情况简单讲了一下,让他抓紧置办宅子。
卢骏禀道:“属下正为此事而来。郑家农庄隔壁有座庄子要卖,那地方叫鸡公岭,据郑珩说,地势跟南陵城差不多,中间山谷里有五十多亩水田,四面山坡,只有西面是杂树,东面种着各种果树,北面和南面都是茶园。其中南面茶园跟他家的茶园隔着一道山梁相接,每年可产上百斤好茶。”
容悦面露惊讶:“那儿是瑞伯领地,他的地盘上有这么大的庄园要卖,郑珩为何不自己买下,又是相邻地界,正好打成一片,怎么反倒做起中人向我们兜售?”
卢骏笑回:“属下猜,郑珩自己就是卖主,不好意思承认,才假托替朋友传话。”
容悦叹道:“早就听说瑞伯家内讧,几个儿子争权夺利,闹得不可开交。古训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家不和,就会出现衰败之像。”
卢骏差点说,所以容徽才索性下狠手,把父兄一并解决掉,独留他南面称王,从此一劳永逸,再没人跟他争。
容悦担心的是:“父兄尚在,郑珩怎么做得了主卖田地?他手里有地契吗?”
卢骏答道:“这点您放心,若没地契,属下根本不会跟他谈。”
“可见传言是有根据的,瑞伯以前果然很宠他,把那么大两个庄子都给了他,郑珩大概手里缺钱,要卖掉一个。”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很有可能两个本是一个,他割一半出来卖。”
卢骏也有同感:“属下去现场察看时也觉得蹊跷,两边交界处的茶园分明是种在一起的,连个篱笆都没有。可郑珩口口声声是他朋友的园子,我就没多打听。”
容悦笑着央求:“师傅,您以后别自称‘属下’了,弟子会折福的。”
卢骏立即改口:“为师知道了。”
容悦依然有些犹豫:“如果真是他自个儿悄悄卖,怕有后遗症,比如他父兄知道后,跑来扯皮。”
卢骏不以为意:“怕什么,有田契在手,中人签字,官府备案,便是瑞伯亲自出马又能如何?”
“就是官府那关不好过啊,我们是外来人口,官府肯定会跟郑家通气的。”
“这些都是郑珩的问题,手续不全我们不会兑银子,他急着用钱,什么都会替我们办妥的。”
容悦好奇起来:“师傅,听您的口气,似乎很中意这庄子?”
卢骏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这是为师画的庄园简略图,你看看。”
图纸摊在桌上,卢骏给她讲解:“这里有道山溪,水质甘甜清澈,足够庄园中人饮用和灌溉。这里有个山洞,冬暖夏凉,里面长数丈宽丈余,无论储粮储菜还是储存什么,都是极好的天然粮仓,如果我们需要秘道,也可以从这儿往里挖。这是庄园后门,开门就是西山,有条羊肠小道向山里延伸…”
卢骏讲解了半天,容悦越听越兴奋,难怪师傅坚持要买,果然是个好地方。
她的性子,一旦看准了什么,就不会啰嗦,当下便从妆台的抽屉里拿出首饰盒,从里面的夹层中摸出两张银票交给卢骏。
那是楚溟国皇家钱庄发行的龙头银票,沧溟大陆四分五裂,小诸侯国主建的钱庄也可以存钱,但远没有楚溟国皇家钱庄的名头响。为保险起见,萧夫人手里的现银都存在那里。
见卢骏望着银票发呆,容悦告诉他:“母亲说,我既然接掌了暗令,手里就得有可支配的银两,不然,岂非成了空头暗主?”
卢骏感叹道:“太太英明,你可不要辜负了太太的期望。”
容悦郑重应诺。
送走卢骏,容悦看滴漏已指向子正三刻(晚上十二点半)。侧耳倾听,除了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整个萧府静悄悄的,忙换上夜行衣,带着苗砺和周泰向上客院而去。
明天就要走,今晚再不探探萧府就没机会了。尤其是上客院的“贵人”,到底是哪路牛鬼蛇神?和萧晟搅在一起谋划什么?他一出现,萧晟连亲戚的颜面都不顾了,不惜以下客院辱之,就为了逼她们娘俩走路。
到了目的地,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白天她明明做好了功课,把上客院周围的环境打听得清清楚楚,可来来去去好几圈,硬是找不到门墙。
容悦在心里默念:“没错啊,左边有颗大槐树,右边是个池塘,池塘里有曲桥通向水榭,那么,这个方位应该是大门入口,门呢?”
苗砺和周泰悄声议论:“糟了,我们遇到了懂障眼术的高人。”
容悦刚问出:“障眼术?也是隐藏术的一种吗?穆师傅会不会?”就听得一声呼哨,他们三人已被几十个劲装男子围在中央,上客院也从像云雾中隐现,渐渐露出了门墙。
黑暗中亮起无数的灯笼火把,紧接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走了出来,眼神冰冷凌厉,看他们的样子,像他们是地上的蝼蚁,说出来的话更残酷无情:“拿下!今晚不招出同党,明早剁了喂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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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这边连着几天下大雨,网络不稳定,没办法登陆,今天上午还是没登上。下午我努力半个小时,终于进了后台,内牛满面。

第二十四章表哥,我们是近亲

就在容悦苦思对策之际,大门内又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看长相,和萧潜有几分相似。
容悦立刻有了主意,对紧紧护在身侧的忠心侍卫低声下令:“快挟持我!”
周泰应声抓住容悦的两只胳膊,苗砺也反应过来,拔出匕首搁在容悦颈边。容悦随即哭喊起来:“舅舅,救我!这两个人闯进下客院,逼问我府上的贵客住在哪个房间,我说贵客不住下客院,他们又要我带路,领他们来这里,还威胁我不许出声,否则就杀了我!”
她没判断错,那人正是萧晟,看见容悦,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表面上却不得不表示关心:“悦儿,怎么是你?可有伤着?”
周泰恶狠狠地说:“暂时还没有,等下会不会少只手,或缺只耳朵,就要看你了。”
萧晟根本不理他,只是紧盯着容悦问:“这么晚了,你睡在自己房里,外间有丫头嬷嬷,门上还有守夜的婆子,怎么单把你抓来了?”
听那口气,明显心存怀疑,容悦的哭声转为凄楚:“母亲说,府上已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我们明天就得卷上行李走人,可容府也…也回不去,天下之大,竟没有我们娘儿俩的容身之所!甥女心中凄惶,辗转难寐,悄悄爬起来在中庭拜月,祈求月神娘娘保佑,不敢求荣华富贵,只求有片瓦遮身,不至流落无依。”
一番话,说得萧晟脸红脸白,庆幸周围没有闲杂看客。至于那位贵宾,他才不会关心旁人的死活。
也就是说,没有人会出去嚼舌根。可他心里依旧堵得慌,恨不得撒手不管,让刺客一刀杀了她。
容悦自然是故意在人前丢他的脸,好出出被人羞辱、驱逐的恶气,而后才继续扮演可怜的人质:“舅舅,求您下令让他们闪开,放这两个人走吧!并非甥女爱惜性命,只是母亲中年丧夫,身边仅剩甥女一人承欢膝下,若再丧女,母亲只怕也活不下去。求舅舅看见兄妹一场的份上,怜恤孤儿寡母,甥女代九泉之下的父亲叩谢您的大恩大德。”
说完就要拜倒,奈何胳膊被人死死拽着,颈子上还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只能嘤嘤哭泣,一副贪生怕死的可怜相。
萧晟无计可施,只得转向锦衣男子问:“公子,您看?”
锦衣男子冷冷地说:“既然是你的外甥女,你自己看着办吧。”
容悦趁他们说话,后头“刺客”稍有松懈的当儿,挣扎着想跑,实则带着他们向池塘边撤退。
等退到塘边,看角度合适,以口型对二人说:“把我推下去。”
又是周泰反应快,很快将她推入水中,见苗砺还楞着,扯了他一把,迅速纵身穿花掠树而去。
其实只要不带着容悦这个累赘,光他们俩,对阵或许寡不敌众,逃跑是没问题的。
容悦在水中扑腾呼救,眼看就没顶了,水面咕噜咕噜升起一串气泡。容悦一面憋气一面想:要是萧晟真那么没良心,眼睁睁看她溺水也见死不救,她只好继续编瞎话,说父亲的亡魂突然出现,从水中将她托起。
还好很快就有人游过来捞起她说:“妹妹别怕,我来了。”
是萧潜的声音。
萧潜带着她浮出水面,萧晟追过来将她好一番打量,目光如炬:“十几岁的小姑娘,晚上穿着黑衣服,乍一看,还以为你就是刺客。”
容悦身上的衣服是她自己设计,再让房里的丫头缝制的,跟时下的夜行衣式样不同,而且加了许多内袋,方便她随身携带各种武器。因为那些武器暂时没做出来,所以空空如也,即使浸水也看出去异样。
心里暗骂一声死狐狸,嘴里哀哀戚戚地说:“舅舅莫是忘了,甥女尚在服丧期。”
所以穿黑衣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