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坐到床边,搜肠刮肚地找些话安慰她,说出来也尽是陈词滥调,节哀顺变之类。我和她之前只见过一两面,交谈过寥寥数语,国籍和语言不同,我都怀疑我说的话她是否能完全听懂。
一开始落叶只是低着头默默流泪,待我把琰亲王要送她出去疗养的话告诉她后,她却反应激烈起来,嘴里嚷着:“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这里才是我的家。”
我被她弄糊涂了:“亲王是送夫人出去疗养,又不是…”丢封休书要你滚蛋。
“反正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她一再地重复。
“好好好,咱们不去。”我还巴不得呢,她死活不肯出门,我就不用陪了。
落叶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下来,我却对她的表现产生了怀疑:一个据说几天粒米未进,动不动就昏倒的人,应该非常虚弱才对,怎么刚刚跟我争执时,她底气十足,嗓门一声比一声大?


第五十八章 何日迷雾散


出去疗养的提议因为落花公主的坚决反对而不了了之。
琰亲王送我走的时候一直眉头紧锁。想想他也可怜,明明不愿娶,可为了大局,只得“牺牲”小我,娶进两个外国女人。新婚没几天,一个不明不白地死了,一个成日价哭泣,他想送她出去散散心,也好让自己的耳根子清净清净,人家还不领情,非要死赖在家里。
看来,落花真的很喜欢琰亲王,当初主动提出要嫁给琰亲王的应该也是她,落叶不过是拗不过姐姐的意愿而已。从她的言谈举止来看,还是倾向于皇上的。
那么,落叶的死,会不会与此有关呢?
其实她们姐妹俩,完全可以一个嫁琰亲王,一个嫁皇上,又不是非得嫁给同一个人不可。落叶自己可能也有过这种想法,但不知皇上跟她说了些什么,让她不得不打消了念头,最后随姐姐一起嫁进了琰亲王府。
带着这样的疑问,回宫后,我再次询问皇上:“那天你到底跟落叶说了什么?”
皇上反问我:“你在琰亲王府又听到了什么?”
“我没听到什么,只是觉得落叶死得蹊跷。”琰亲王没有任何杀她的动机,他不喜欢她,晾到一边不理睬就完了,何至于杀了她?何况她身份特殊,是和亲公主,她的生死关乎两国的关系,琰亲王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皇上突然小小声说:“别乱猜了,她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的。”
“什么?”我大惊,“你说清楚一点。”
“具体细节如何,我以后再告诉你。”皇上却跟我卖起了关子。
我联系到今天落花的表现,一个做姐姐的,同胞妹妹死了,哀戚是必然的,表现哀戚的方式也有很多种,并不一定要靠绝食断炊。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她就算一日三餐一顿不缺都没人觉得她不该吃。
可如果她明明吃了,却对外宣称“几天粒米未进”,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我绝不相信她真的没吃,几天不吃饭是什么概念啊,早就饿得眼冒金星有气无力了吧,怎么可能中气十足地跟我争嚷?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你的意思是,落叶其实是她姐姐杀的?”
皇上对此不置可否:“我没那样说,一切都要等最终的调查结果出来才会知道,杀人罪不是能随便安的。”
我一点都不看好那所谓的“调查”:“怎么査?又找不到外伤,又没中毒迹象,根本无从着手嘛。”
皇上轻轻一笑道:“总有蛛丝马迹的。”
我狐疑地看着他:“你好像根本就知道凶手是谁。”
“我也不是很确定,只能说,有嫌疑人吧。”
我越发好奇起来:“皇上是如何知晓这些的呢?你又没怎么接触扶桑人。”
他却摇了摇头:“接触也没用,他们很顽固的,说得好听点叫忠诚,哪怕你用尽极刑,也难从他们嘴里掏出一句话。”
我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立刻追问:“皇上怎么知道他们很顽固,对他们用过极刑了?”
“没有,有的话怎么瞒得住,早就传开了。扶桑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你看这次落叶公主的事他们闹的,恨不得让太后下令杀了琰亲王为他们公主抵命,太后的耳朵都快都被他们吵聋了。”
看皇上怎么都不肯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了,我便问他:“这其中的内幕,太后知道吗?”
皇上道:“不清楚,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要不,你自己去向太后打听打听?”
我叹了一口气:“算了,人都死了,打听那些有什么用。如果落叶真是落花下的手,对我们反倒是好消息,至少说明不是我们害死了落叶。落花既然喜欢琰亲王,自会努力安抚随从们的激愤情绪,修复两国关系。”
皇上不屑地一笑:“我们稀罕跟他们修复吗?真闹过分了,全部驱逐出去,以后不许他们入境了。”
我劝道:“皇上,话不是这样说,这不单单只是天朝和扶桑两国的关系。驱逐来朝的外国使臣,会寒了其他小国的心,觉得我们没有诚意跟他们交往,惯于以大欺小。”
“大不欺小,那大有什么用?难道还要让小国骑到大国头上去,才显出泱泱大国的气度?”
从皇上嘴里听到如此言论,我愕然,半晌才感叹道:“您真不愧是先帝的后裔!”
曾经我以为他是孱弱的、阴郁的、淡漠的,总之,很女性气质。现在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他何止不女气,蛮横霸道起来比传说中的虬髯客更男人。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他在我面前表露出这一面,因为完全颠覆了我心目中那个温柔乖巧的弟弟形象,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君主而言,也许这样才更有力量,更能坐稳那个无数人觊觎的宝座。
皇上意识到了我的情绪变化,换回柔和的口吻说:“姐姐,我刚吓到你了?”
“有一点,不过,看到皇上英气勃发,总比看你病恹恹的要好。”
“原来姐姐不喜欢我生病。”他像突然悟到了这一点,随即紧张地问:“一个男人老是病,是不是很讨人厌,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琰亲王那样的?”
“不是啊,每种风格都有人喜欢。再说,病不病也不是能由人控制的,有些人天生体质虚弱,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人天生神力,如严横,听说曾单手托起城门,真是神勇无敌啊。”
“你喜欢他的天生神力?”他又开始往外冒酸气。
我无奈地摇头:“皇上,我只是在就事论事,与喜不喜欢挨得上吗?”
他还是一脸不爽,大概气我夸了别的男人吧。好在这时外面有人通报:“琰亲王求见皇上。”
很快,琰亲王怒气冲冲地出现在大厅门口。
看情势不对,我远远地向琰亲王行了个礼就避到后面去了,可又实在忍不住好奇心,立在帘后偷听。
“皇上好计谋,一箭双雕呢,可惜错估了女人可怕的痴心。”
“王叔,‘计谋’二字用过了吧,毕竟始作俑者并不是朕。”
“皇上既已知道扶桑人不安好心,为什么不阻止这场婚礼,还一力促成?”
“如果王叔不娶,就是朕娶,王叔认为朕娶会比较好些?”
琰亲王卡壳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可以都不娶。”
皇上道:“朕以为王叔身经百战,早已百无禁忌,看来是朕想错了,王叔勿怪。”
琰亲王再次无言以对。
我在帘后越听越糊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第五十九章 叔侄起争端


皇上和琰亲王的关系,在我看来一直都有点紧张。类似于摄政王的王叔和逐渐成长起来的皇帝侄子之间的矛盾,历朝历代都不乏先例。但这样面对面地吵起来,却还是第一次听到。
不管事情本身的对错如何,单是琰亲王这个态度就不对,皇上是他的侄子没错,但他首先是皇上,其次才是晚辈。
皇室之家,皇权本就凌驾于亲戚伦理之上,哪怕你是皇上的叔爷爷,见了皇上还是要躬身称臣,甚至下跪,皇上不让那是皇上的恩典,不是该当如此。
可是琰亲王一进来就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不拜不朝,甚至不先称呼,敞口跟皇上说话,言辞又放肆,好像让他迎娶扶桑公主是皇上的阴谋。这怎么扯得上呢?扶桑公主又不是皇上招来的,就如皇上所说,“不是你娶就是我娶”,皇上顶多只是推给了他而已。
两个人争执一番的结果是不欢而散,琰亲王临走的时候,皇上在他后面问:“祁云海明天就要誓师出征,今晚在交泰殿设壮行宴,王叔会出席吗?”
“皇上去就行了,本王最近霉运当头,还是不要出现在那种场合比较好。”琰亲王说毕,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要说呢,琰亲王在这件事上对皇上不满也好理解,当时他想趁机把东部军队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所以一直谋求用自己的心腹取代祁云海。祁云海在大理寺会被虐待,也多半是他的授意,太后是女人,又比较赏识祁云海,一度把他当成准女婿候选人,应该不至于对他动刑。
可是琰亲王没想到,他一向轻视的皇上会在最后关头给他来上这么一手,不仅让他的计划落空,还给他树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祁云海和他本来关系尚可,虽不是心腹,却也不是对手。弑君案出现后,他对祁云海落井下石,两个人等于彻底撕破脸了,祁云海出征,他怎么好意思去送?
太后原也没打算去的,也许在她看来,战前壮行酒,就该由男人们坐在一起喝。可是朝中三个大人物,琰亲王不出席,若太后也不到,仅由一个才十几岁的皇帝全权代表,怕将士们有不受重视之嫌。
再加上我在一旁怂恿,“母后,我曾答应过祁云海,出征之前亲手为他斟一杯壮行酒。”
太后这才起身道:“那我们一起去吧,琰亲王不来,我们母子三人为他们送行。”
太后出现的时候皇上倒没什么讶异的反应,可是当他看到跟在身后的我时,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
尤其是,当我举杯向祁云海敬酒的时候,他笑得更是僵硬。
好在他还算顾全大局,席间并未有什么异常举动。到后来,酒酣耳热之际,他忘形地和那帮人一起唱起了军歌:“茫茫瀚海,亲亲吾土。滚滚尘埃,悠悠吾穴!朗朗乾坤,男儿热血,浩浩苍穹,神佑吾国!”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军歌,曲调雄浑悲壮,歌词也撼动人心,唱到最后,好多人眼眶都红了,我也感概莫名。
这次出兵高哥丽,对于希望和平的我,其实是不乐意看到的。先帝征战多年,好不容易才统一中原,建立了强大的王朝,让老百姓过上了几天安稳的日子。如今又要去征伐外国,劳民伤财,有穷兵黩武之嫌。可是,当皇帝的人,谁不想开疆拓土,令四方来朝?先帝若非晚年身体衰竭,早御驾亲征去了。
先帝是行伍出身,马上打天下的开国君主,凡有大战,都喜欢御驾亲征。精力旺盛的人有时候不知节制,过度依恃体力,一旦出现问题,就会像决堤之河,从此一泻千里,不可收拾。
即使在床第之间,先帝也存在过度透支的问题。所以太后宫中才会出现身边近侍皆进御,甚至怀上龙种的情况,就像我曾有过的猜测,先帝临幸时,并不只太后一人承应,而是太后率宫女一起上。
这样滥用身体资源,怎么可能长久?
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不行了,先帝才颁布旨令,设立“四所”,给四所将军封侯,祁云海等人的爵位就是那个时候得到的。但先帝也只是要他们守卫好那片疆土,并没命他们向外开拓,他大概以为自己只要好好休息几年,就能恢复昔日雄姿,然后重披战袍上战场。直到死,他还在念叨,要御驾亲征,要征服高哥丽、楼烦、回鹘、匈奴等等诸国,让他们唯我天朝马首是瞻,岁岁来贡,从此不敢在边境扰民。
皇上自小体弱多病,从来不是以武见长的,故而也不可能御驾亲征,这也是他特别优待祁云海的原因所在吧,不能亲自出战,就必须有誓死效忠自己的将领。
从当天宴会的情况来看,皇上赦免祁云海的效果好得出奇,不仅祁云海感恩戴德,其他随行的将士也齐声颂赞陛下宽仁雅量,是位难得的英明君主。
酒过三巡,太后拍手招来一批美艳的舞姬助兴,然后就借口酒醉带着我退席了。
一群舞姬娱乐一堆即将出战的军人,这种场合,太后和我自然不便观看了。
皇上那天晚上没有回寝宫,宴会散后,他留在交泰殿和祁云海彻夜倾谈,然后直接送去城门口,立在城楼下看队伍走得没影了才回宫歇息。
出兵征伐高哥丽是自先帝薨逝后天佑皇朝最大的一次战事,连皇上都亲自出城送军了,相当于天下军马大元帅的琰亲王居然不露面,这使得他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再次下滑。他们可不知道祁云海一案的内幕,不知道琰亲王只是没脸去送而已。
琰亲王自己又何尝不知?接二连三的挫折和打击让他失去了一向引以自豪的镇定,和潇洒如风的气韵,几天后,在紫薇阁的晚餐桌上,胡子拉茬的他再次和皇上争吵起来。
太后特意请他和落花公主进宫用膳,本就是为了修复这叔侄二人的关系,毕竟皇上还小,还需要王叔扶持,可结果是,他们反而当作太后的面吵了起来。
太后气得面色铁青,落花公主惊疑不定,我也只能暗暗着急,不敢出一言相劝。


第六十章 用兵不厌诈


这回让琰亲王和皇上发生争执的是兵部尚书的任用问题。
前任兵部尚书去世的时候,正赶上先帝病危。因为这个职位实在太重要了,无人敢替先帝下诏,故暂由当时的太子太保,也就是琰亲王兼任。
先帝驾崩,新皇年幼体弱,没有正式亲政,这件事也就因循下来.到现在,琰亲王兼任兵部尚书一职已一年有余,皇上今日便在饭桌上提起此事,同时提出了几个可能的候选人,问琰亲王哪个合适。
琰亲王只顾埋头吃喝,语气淡漠地说:“皇上认为哪个合适就用哪个。”
皇上楞了一下,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朕这不是和王叔商量吗?王叔和他们共事已久,对他们的了解肯定比朕要深入一些,所以朕想听听王叔的意见。”
琰亲王总算从饭碗里抬起头,微微冷笑道:“若说关系亲密,谁又比得上至亲呢?还不是一样忌惮防备,所以,共事久有什么用,还不如陌生人来得亲切。”
这话夹枪带棒的,连准备作壁上观的太后都听不下去了,咳嗽两声后,回头对崔总管说:“叫个人去太医院,让梁琦英开几副清热解毒的药给王爷,我看他最近可能遇到的事儿多了点,人有点上火。”
琰亲王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皇上是晚辈没错,太后可是嫂子,即使只讲家庭伦常,也没有小叔子在嫂子面前放肆的理。
可惜,短暂的宁静之后,又一波争吵来袭。
起因还是一样,皇上见琰亲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怎么问都只肯打太极,便索性说:“那好吧,既然王叔对此全无意见,那朕明天就下任命书。”
琰亲王这下装不成淡定了,马上追问:“任命谁?”
“章景淳。”
琰亲王耸肩一笑:“他当年被哈图鲁捉去当俘虏,靠给哈图鲁暖床活命,后来侥幸偷得一封重要书信逃脱,这个发迹故事国人还没听够吗?由他担任这个职务,只会让人笑掉大牙。”
皇上也不恼,又提出另一个人选:“那郝连夕明如何?”
“这个人一贯唯唯诺诺,在朝堂上我就没听他发表过什么意见,总是附和这个,附和那个,典型的庸碌之辈,不明白皇上何以会选他。”
不赞同皇上的话也就罢了,口气竟然颇为不屑,大有质疑皇上的眼光之意。
我以为皇上会忍不住发火,没想到,这回他倒挺有耐心的,又陆续提了好几个人选,每个都被琰亲王批得一钱不值。
最后,皇上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请王叔推举一个吧。”
太后也说:“是啊,王爷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还是王爷推举几个,我们再议议。”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皇上说的是“推举一个”,太后说的则是“推举几个”。这样就给了琰亲王很大的弹性空间,让他可以拉几个给他心目中的人选做陪衬,模糊真正的目标,然后再用排除法,找出各种理由排除掉陪衬,留下他要的人就行了。
可惜我还是想错了,琰亲王的确提出了好几个人选,可这些人选最后都在“议议”中又被他否决了。
也就是说,这个职务无人担任,还是只能由他兼任下去,直到出现合适的人为止——那个人,也许永远都不会出现。
我以为,皇上到这个时候会已经完全没辙了。琰亲王摆明了不肯相让,就是要霸占这个职位到底,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好当面揭穿他。这事,多半只能先搁着,以后再想办法。
一阵静默中,皇上突然说:“严横怎么样?”
琰亲王有点讶异:“他早就回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在雁门关的戍所了。”
“调他回来就是了。”皇上说得轻描淡写。
琰亲王看了太后一眼,太后便开口道:“这恐怕不大好吧,他才去没多久,现在东边在打仗,西北一带的防守就更显得格外重要。要防止回鹘和匈奴趁势取事,让我们同时几方受敌,在我们力有不逮时,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琰亲王最关心的则是:“把他调回来了,皇上想派谁去接替他的职务呢?”
皇上笑道:“正如太后所言,西北一带的边防非常重要,必须要有一个比严横更有威望的人去接替才行。放眼望过去,朝野上下,也只有一个人能担当此任。”
琰亲王到这时才算明白了皇上的意图,冷冷地问了一声:“是谁?”
“当然就是王叔您了。”皇上一点儿也不肯含糊。
琰亲王霍然而起:“原来皇上是看我这个王叔不顺眼了,要把王叔发配到边疆去,皇上明说就好了,何必绕那么大一个弯子。”
太后低斥道:“大吵大嚷的,成何体统!王爷请坐下,有事可以慢慢谈,别那么激动。”
琰亲王归座后,太后又对皇上说:“王爷可是我们天佑皇朝的顶梁柱,他怎么能走?”
琰亲王赌气道:“皇上要发配微臣去边疆,微臣也无话可说,这就回去收拾行李。”说罢,铁青着脸冲出紫薇阁,落花公主也赶紧追了出去。
他们走后,太后用责备的眼光看着皇上:“你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总得事先跟母后打个招呼吧。”
皇上没有急着回答太后的质询,而是朝崔总管打了个手势说:“你带他们下去吧。”
待屋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的时候,皇上才向太后解释:“儿臣并没真想派王叔去。儿臣只是想将计就计,让那些蛮夷以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等他们孤军深入后,再迎头痛击。”
太后皱着眉说:“皇上的意思,是我们同时跟高哥丽、回鹘、还有匈奴作战,这样会不会铺得太大了?人力物力都跟不上啊,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休生养息,并没有刻意储备作战物质。”
皇上似乎早就预料到太后会有此一问,已经做好了准备,太后话音刚落,他伸手从茶几上拿来一摞账薄类的东西说:“如果太后不放心这个的话,请看看这些册子。”
我凑过去一看,上面果然记载着各地军用仓库的储备情况。
太后把册子大体翻看了一遍后说:“就算粮草丰厚,同时跟几方作战恐怕还是不行的。”
皇上笑道:“谁说要同时跟几方作战了?”
我和太后一起提醒他:“皇上才送了祁云海出征高哥丽啊,如果再跟匈奴打,起码也是两方了。”
“朕只送他出城而已,至于打不打高哥丽嘛…”
我恍然道:“难道征伐高哥丽只是个幌子,皇上真正的目标是回鹘和匈奴?”
皇上答:“没有回鹘,只有匈奴。严横已经和回鹘人达成了和议,双方约定,只要严横镇守西部一天,回鹘就不犯我边境,我方也不对付他们。”
太后点了点头说:“严横本就是回鹘人的后代,只是他的祖先早早地就来到中原定居了。”
我还没从惊讶中醒过神来,皇上又说:“其实,这事并不是我一个人策划的。”
“皇上和严横合谋?”
皇上横了我一眼:“什么叫‘合谋’?乱用词,我们是合计。”
“那皇上和谁合计的?”
“朕,严横,还有一个,就是刚刚大吵大闹跑出去的那位。”


第六十一章 故乡云水里


皇上的话我听了还只是惊讶,太后可就不是滋味了。如果这一切都是计谋,都是他们一手策划的,为什么太后完全不知情?
天佑皇朝的三巨头是太后、皇上和琰亲王,而在朝臣和百姓眼中,太后才是头号人物。如今这么重大的决定,竟事先不透露一丁点口风,把太后当成了局外人,太后心里会做何感想?
皇上似乎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还在兴奋地说着他们的计划。倒也真是一个很好的构想,为了让征伐高哥丽看起来更逼真,皇上他们甚至都瞒着祁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