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不能…”
“海盗说话向来没什么余地。”他补充。
“…”
阿加西起身,温柔地搂住女侍者柔软的腰肢,接过她手中的酒,很有礼貌地朝夏埃儿微笑着。那笑容简直快把夏埃儿的鼻子气歪了。
为了尽量减轻自己办事不力的罪责,回禀摄政王时,夏埃儿花费了大量的篇幅来描述阿加西的恶劣行径,连这个海盗耳朵上奇形怪状非常惹眼的耳环也无端受到些指责。
“而且,他竟然要求您亲自和他谈,这…简直太无礼了。我认为像这种狂妄自大的人并不足于托付重任,您看是不是…”夏埃儿探究地望向摄政王,小心翼翼地说出他的结束语。
后者只是微微抬头望了他一眼,夏埃儿立刻知道自己刚刚的话不太高明。
“把关于阿加西的所有书面资料都给我,再找几个曾经和他同船的海盗,我要见他们。”雷蒙德顿了顿,目光颇有压力地落在他脸上,“日落之前。”
这次夏埃儿的效率很高,在晚餐前他就把人找来了。
晚餐令约翰尼和其他骑士都瞠目结舌。摄政王和六个海盗共进晚餐,而且气氛和谐,简直可以说是相谈甚欢。约翰尼隐隐意识到,如果雷蒙德存心想和某人套关系的话,对他来说,实在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遗憾的是,他大部分时候都懒得这么做。
※ ※ ※
轻巧地从二楼阳台一跃而下,阿加西又顺手在旁边花丛里摘了朵含苞待放的玫瑰,高高地抛给阳台上柔情似水看着自己的姑娘。
“今晚还来吗?”姑娘伸手接过花,玫瑰花瓣遮住娇嫩的嘴唇,娇羞无限。
“等着我…”阿加西眨眨眼,抛了个飞吻给她,然后悄无声息地穿过花园,翻过围墙。
刚刚落地,他理理帽子,转身的时候几乎迎面撞上一个人。兜帽低低挡住那人的脸,柔软的白袍被清晨的露水濡湿,他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有人告诉我,在这里可以找到你,看来他们没有骗我。”缓缓除去兜帽,雷蒙德注视着面前这位让他不得不等了半宿的海盗。
“噢!”阿加西飞快地从头到脚把面前的人扫了一遍,眯起眼睛,“我想我没向你借过钱。”
雷蒙德微笑:“确实没有,不过这并不妨碍我请你喝一杯。”
“有什么我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比如说一艘船,一艘拥有五帆、速度无与伦比的船,你甚至可以自己设计船头的雕塑。”雷蒙德看着他骤然发亮的眼睛。
“噢…哦…”阿加西侧头咧嘴一笑,“那么我们还是边喝边谈吧,我知道这个时候可以在哪里找到最好的酒。”他很亲热地拍拍雷蒙德的肩膀,后者的身体不自然地往旁边闪去。
“你的名字,你还没告诉我呢?”
“你可以叫我雷蒙德。”
“…你和国王同名?”
“是的。”
“你不会刚好也是帕特家的人吧?”
“是的。”
“这么说…”阿加西眯起眼睛。
“恐怕我们碰巧是同一个人。”
“尊敬的陛下,现在,我完全相信你关于那条船的描述。”阿加西无声地笑,嘴咧到耳朵边。
虽然事先对于阿加西极力推荐的地方并不抱什么期望,不过当阿加西轻巧而飞快地撬开那扇通往酒窖的门,像在自己家一样落落大方地走进去时,雷蒙德还是在门口稍稍踌躇了一下,他看见了门上醒目的标记,这里是夏埃儿的私人酒窖。
在他犹豫的片刻,阿加西已经掏出火石,点燃壁上的烛火:“嘿!你是打算去告发我还是进来喝一杯呢?”
雷蒙德走进去。
“你喜欢什么口味?浓烈的还是清爽的?我猜你不喜欢太甜的…”阿加西快活地在酒架前转来转去,抽出一瓶又一瓶的酒抱在怀里,“让我想想,有小稚菊的颜色…”他不知从哪里弄出两只含苞玫瑰形状的水晶杯,手中一阵忙乱,把拿来的各个瓶子里的酒往杯子里加,转瞬间调出一杯颜色十分漂亮的酒递给雷蒙德。
他又给自己调好了一杯,抿了一口后摇摇头:“要是再加点仙人球汁味道就更好了,你觉得呢?”
“很抱歉,我对调酒不太懂。”雷蒙德环视下四周,这个地方酒倒是足够多,不过却找不到一把椅子可以坐下来。
阿加西又挑出了好几瓶酒,然后直接坐到了地上,心满意足地说:“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一条船的代价肯定小不了,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嘿,你为什么不坐下来,虽然你的个头比我高,不过高出这么多我可不习惯。”
雷蒙德看看地板上斑驳的污迹,微微皱眉,却还是坐下来。
“夏埃儿应该已经告诉你了,我要去克里斯坦森,走最近的航线。据说你去过,我需要一个有经验的领航人。”
阿加西耸耸肩,得意之色溢于言表;“那是我最难忘的一次历险,简直——太完美了!不过你不会愿意去的,因为…”
“你愿意去就行了。”雷蒙德打断他的话,“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他们说你是独自一人完成那次航行。”
“…这个…传言总是会有些微小的出入,”阿加西笑嘻嘻地。
冰蓝的眼眸盯住他:“微小的出入?”
“当时还有另外一位朋友,我能够回来,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了他。”
“他在哪里?”
“他已经离开了我,去了另一个世界。”阿加西隐在烛火的阴影处。
一阵短暂的静默之后,雷蒙德放下了酒杯,不无遗憾:“看来我找错人了。”
“嘿!别这么着急,你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阿加西仍然在笑,“那地方我去过一次,怎么说也比别人强,我们可以试试。当然,前提是你必须不晕船。你,不晕船吧?”
雷蒙德没说话,漠然盯着他,想看出他眼中究竟有几分真诚。
“好吧好吧…即使晕船也没关系,不过得多请个人清洗甲板。你知道,我讨厌那活,我的腰椎会受不了…”
“你有几成把握?”雷蒙德打断他。
“几成把握?噢,你不该问一个海盗这种问题,这可是个常识性的错误。通常情况下,只要有一成机会,我就不会放过。”阿加西倾过身子来,媚眼如丝,吐气如兰,“…不过这次有五成!”
五成——雷蒙德颦起眉头,他知道这不够,就像在轮盘上赌骰子。
人生就是赌桌上的骰子,你不停地转啊转啊,可你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停在那一面。这是谁说过的话,他不记得了。
阿加西已经将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高举着酒杯:“嘿!伙计!别想了,我保证,等走完一趟,你会觉得这是你人生中最美妙的一次旅程。”
摄政王静静地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抖落下来。
“那么,成交?”阿加西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位摄政王的内心。
举起玫瑰水晶杯,已然别无他法的雷蒙德淡淡一笑:“成交!”
水晶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杯中小稚菊色的酒水荡漾着,阿加西开怀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晋江抽得很销魂~~~叹气…
第十章小镇巫婆
泥泞的小道上,三个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光是靴子,连卷起的裤管上都沾满了点点泥浆。
“我说,你的红头发太显眼了!你应该把它们都剪掉。”瑞恩冲着积积嚷嚷,“如果不是你的红头发,我们才不会被发现,也不用来走小路。”
积积瞪了他一眼,她不善言语,只坚持道:“妈妈说积积的头发很漂亮,头发不能剪。”
罗伊捅了捅瑞恩,小声提醒他:“你公平点,这不是她的错。”
“我已经饿了一天了!”瑞恩恼火地强调,“今天早上,是谁把覆盆子馅饼和腌肠都弄丢了?!要知道,我一直没舍得吃那个馅饼,就是想留到最饿的时候再吃,可现在呢,现在呢…”
“你至少得承认,红头发和那馅饼没关系。”
罗伊也是饥肠辘辘,但还是尽可能公平地说话。
“还有多久才能到安提科,我们身上连吃的都没有了,这该怎么办?”瑞恩喘着气,往路边树上一靠,身子直往下滑,“…罗伊,我实在走不动。”
走在最前面的积积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劝道:“前面有森林,森林里就会有吃的东西!”
瑞恩粗着嗓子学着家庭教师弗兰德先生的口吻:“听啊,罗伊,这孩子疯了!她居然要进森林。——喂!你知道森林里都有些什么吗?”
“有吃的,蓝莓、野浆果,蘑菇,还有兔子…”积积眼睛闪着亮光,津津乐道,“你想吃什么都有。”
“她以为森林是家里的后厨房吗?也许还有位胖厨娘操着菜刀问:‘亲爱的,兔子你是想要清炖还是红烧?’”瑞恩阴阳怪气道。
“行了,你们俩别吵了!”罗伊实在受不了了。
瑞恩不满道:“谁和她吵了?!”
积积默默道:“积积可没和他吵架。”
“都闭嘴!听我说。”罗伊干脆道,走了大半天,他的两条腿也酸痛得不轻,“积积,我们不光需要吃的,也需要好好的休息,所以不能进森林。”
瑞恩朝积积得意地扮了个鬼脸。
“瑞恩,你把身上的银币都掏出来,凑在一块算算,咱们身上的钱还够不够到安提科城。”
瑞恩自怀里很快掏摸出三枚银币来:“就剩这些了。”
罗伊手上还有五枚银币。
积积身无分文。
“也就是说,我们三个人,只剩下八枚银币…你先听我说!”罗伊制止住刚想开口的瑞恩,“省着点吃,也许还能撑五、六天,但是别指望干净的床单和送到床边的早点,我们可能连旅舍都住不起。”
“不用住旅舍,马厩和牛棚里面都有干草,盖着又香又软。”积积友好地提议。
“是个好主意!”
罗伊给予肯定。
瑞恩翻白眼,嘀咕道:“见鬼的好主意。”
“那么睡觉的问题也算解决了。”罗伊没搭理瑞恩,继续道:“现在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很显然,我们不能走大道,可你们谁认识通向安提科城的小路?”
积积和瑞恩看着他不说话,显然他们谁都不认得。
“好吧,我早料到了!”
罗伊无奈地耸耸肩,抬腿往前走。
虽然他们对小路都不熟悉,但至少知道要往安提科城就应该向西而行,于是他们沿着向西的小路继续走下去,其间为了躲避偶尔经过的马车还须藏身到旁边茂密的草丛中。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自天际尽头消失的时候,他们看见小路尽头的村落,村落中橘色灯火在孩子们的眼中分外温暖。
积积半仰着头,深深地陶醉地吸了口气,眯着眼睛道:“是泡菜香肠的味道!”
话音才落,瑞恩的肚子适时地咕咕地叫了几声,他没好气地瞪了积积一眼,好像自己肚子饿全是她惹的祸。
罗伊摸着口袋里的银币,目光在这个不大的村落中搜索着。这个村落显然并没有客栈,今夜他们就只能在村民家中借宿,只是究竟该去敲哪一户人家的门,他觉得需要谨慎地挑选。
“你们说,我们住哪家?”他问身旁的兄弟。
这个问题到了瑞恩身上压根就不是问题,他捅了下积积:“你刚才闻的味道是从哪家飘出来的?”
积积循着风向,抽了抽小鼻子,然后很肯定地指向一所因外墙爬满了鱼尾蕨而显得格外阴沉沉的老房子。
“你能肯定?”
瑞恩也在用力抽鼻子,可惜在嗅觉上他始终无法像积积那样判断精准。
积积用力点着头。
“走吧,罗伊!我现在饿得能吞下整口泡菜锅子。”瑞恩大步朝着老房子跑过去
“等等,你…”
罗伊还来不及拦住他,他就已经三步两步窜上石阶,砰砰砰在敲那扇老旧掉绿漆的杉木门。
“瑞恩瑞恩…”罗伊追到门口,压低声音朝他道,“就算你现在饿得能把这房子吞了,还是得注意你的礼貌,你敲门的声音简直像个强盗!”
瑞恩还来不及白他一眼,门已经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出现在门洞里的是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双目隐在深褐头巾的阴影下,高凸在外的鹰钩鼻让人一望便莫名地生出几分敬畏。
“你们是谁?”沙哑的嗓音让人不寒而栗。
为了掩饰心虚,瑞恩吞了下口水,嗓子也有点发哑:“我、我们…”
看兄弟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罗伊连忙抢在瑞恩前头,有礼貌地道:“尊敬的夫人,冒昧打扰,非常抱歉,不过我希望您的宽宏大量能够原谅我们。”
老妇人隐在暗处的双目似乎已经将他们打量了一圈,语气里透着明显的嘲讽:“你们是从城里来的?这里的人可不这么说话。让我看看——”她把手中的半截蜡烛猛地往前一伸,差点烧着罗伊的眉毛,罗伊屏气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
“从慕彻鲁斯来的?”她探手过去,越过罗伊,干枯的手指所蕴含的力气简直大得惊人,像老鹰抓小鸡般一下子把积积拎到面前来,“三色锥?你是帕特家的人?你会魔法?”
觉得她语气不善,一连串的问题,积积警惕地一个也不敢承认,头摇得像拨浪鼓般,一头柔亮的红发在月光下蓬松如海藻。
“撒谎的孩子,舌头会被j□j钉在木桩上,”老妇人更深地弯下腰,把脸凑近她,嘴里喷出怪异的味道,沙哑道:“每一夜都会有老鼠来啃咬。”
积积死死咬住嘴唇,背在身后的手,紧张地揪住罗伊和瑞恩的衣角。
“打扰了您,非常抱歉,我们还是…”罗伊往后退了一步,为拔腿就跑做好准备。
老妇人冷哼了一声,直起腰来,不耐烦道:“进来吧,不过得先把鞋上的泥蹭干净,地毯上要是沾上一星半点,你们就得给我洗地毯去。”
三个孩子站着不动弹,尽管从屋中飘出来的泡菜香肠味香气浓郁,可他们也不想跨进去。
“快点!红头发的!”老妇人不满地催促,“我最不喜欢红头发的小孩。”
积积想不明白,奇怪问道:“为什么?”
“我也最不喜欢问‘为什么’的小孩!”老妇人阴沉道。
积积只好闭嘴,瞥了罗伊和瑞恩,两人皆是一脸呆楞。她在门阶外头使劲跺了跺脚,又用力蹭了蹭,将鞋上的泥点抖落大半,这才小心翼翼地迈进门洞。
罗伊、瑞恩也照样蹭掉鞋上的泥点,忐忑不安地跟在后头进屋。
因为只点了一支蜡烛,屋子里昏昏暗暗的,老妇人把蜡烛放在一块小圆桌上,顺手将原本圆桌上的几只老鼠赶了下去。老鼠们吱吱叫着,就从孩子们的脚边溜过。
“坐下。” 老妇人让孩子们围着桌子坐下,然后颤颤巍巍地往厨房走进去,没好气道,“我给你们弄点吃的。”
铺着镂空的绣花桌布,看得出很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有老鼠在上头跑来跑去的缘故,桌布都起了毛,边缘也已被磨破了。
瑞恩眼睛四处瞥,可惜烛火实在太暗,四周黑乎乎的,只能勉强分辨出柜子和墙面上挂的画。
“我们真要住在这里?”积积小声朝他们低语。
“都是你,你指的这所房子。”
瑞恩狠瞪她一眼。
“你…明明是你问我…”积积鼓着嘴,恼火了。
“别吵了!”罗伊压低嗓门制止住他们,“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觉得那女人有古怪,待会她端来的东西,我们最好都不要吃,明白吗?”
“泡菜香肠也不能吃?”瑞恩咽口水。
“想让她把你舌头割下来喂老鼠,那你就吃。”
不一会儿,老妇人端着黄铜盘子出来,上面有一壶茶和一大块黑面包。瑞恩看着盘子,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面包是发了霉的,上面长满了毛。
“非常感谢您的盛情款待,我们不饿。”罗伊看着那层霉毛,确实是食欲全消。
积积端详着面包,冷不丁老妇人自她身后伸出一只手,在黑面包上轻弹了一下,黑面包跳起来变成一只长着细毛的黑老鼠,吱地一声窜出去。
三个孩子齐齐吃了一惊,失声尖叫。
老妇人很有耐心地等着他们尖叫完毕,这才慢吞吞道:“小把戏而已,亏你们还从慕彻鲁斯城来,这点世面都没见过。”
“这、这是怎么弄的?”
毕竟都是孩子,最初的惊吓很快转为惊奇,以罗伊对此事最为有兴致。
“你们老老实实坐着,先喝点茶,家里头没有黑面包了,我还得到前头做面包的德鲁家去买点。”老妇人披上披肩,往门口走。
“你…那个…哎呦!”
瑞恩想说,没有黑面包,香肠也是可以的,可惜话未出口,就被罗伊踩了一脚,而老妇人已经出了门,返身将门关上。
只听见门外头,咔咔、咔咔几声,三个孩子面面相觑。
积积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迟疑而不解地问道:“她去买黑面包,干嘛要把我们锁起来?”
“难道是怕我们偷东西跑了?”瑞恩皱着眉头,“我真想不出,这屋子里,还会有比那锅泡菜香肠更具价值的东西!”他跳下凳子,端着蜡烛就往厨房走,想去看看厨房里头会有什么好东西。
罗伊只好跟上他。
积积也跳下来,跟过去。
小小的厨房里,三人站在那口飘出香味的大肚瓦锅前,犹豫着要不要掀开锅盖。
“罗伊,要不我们就捞一根出来,她不会发现的。”瑞恩抵挡不住香气的诱惑,试探地问道。
“不行!”罗伊摇头,“若父亲知道…”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他们两个正说着,积积已经伸手将锅盖揭开,一股白茫茫的热气升腾而出,待热气散尽,三个脑袋往里头探去…
漂浮在瓦锅中的不是什么令人垂涎三尺的泡菜香肠,而是一个个滚圆的眼珠子。
“啊!啊!啊!”
三个孩子的惨叫声几乎把屋顶掀起来。
以最快捷的动作,他们拿烛台乒乒乓乓地撞破玻璃,从窗子爬出去,飞也似得逃离这个村落,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似乎隐约还能听见那老妇人在身后的呼喊声。
夜色沉沉,积积两条腿划拉地飞快,一个劲儿地在前头跑着,罗伊和瑞恩跟在她后头,他们在山野中慌不择路地奔跑着。
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蔽着,微弱的星光并不足以照亮他们脚下的道路,树影重重,仿佛深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孩子们根本就辨不清方位。刚刚穿过一处茂密的金边短叶犀角丛,脚下陡然出现了一个斜坡,积积根本来不及刹住脚步,啊地一声便失足自斜坡上滑下去。
紧跟在她身后的罗伊和瑞恩,毫无选择地也跟着失足滑了下去。
斜坡并不算大,三个孩子砰砰砰地滚落下来,只有手脚被锋利的蟹茅草割伤了些许,其余部位倒是没什么损伤。
“…我就知道,跟着这个蠢货准得出事!”瑞恩屁股正摔在块石头上,咯得他龇牙咧嘴,口中骂骂咧咧的。
积积费劲地把罗伊的腿从自己肚子上挪开,嘟囔道:“我怎么知道会有个斜坡!我不是故意的。”
罗伊撑起身子,往四下张望,迟疑片刻之后惊喜道:“见鬼,积积是个天才,带的这条路真是好极了,你们瞧,我们回到大道上!这下起码不必再担心迷路。”有过那个不知名村落的遭遇,没有比找到大道更让他感到安心的事情了。
“那个老巫婆会追到这里来吗?”
瑞恩不放心地仰头往斜坡上张望。
“应该不会吧?”那一锅眼珠子仍旧历历在目,罗伊心有余悸,仍旧不敢肯定,“不过我想我们还是朝前头再走一段。…积积,你手上拿是什么东西?”
积积抬起手来,手上赫然是那个用来敲碎玻璃窗的烛台。
“你疯了,你怎么还拿着这玩意儿!”罗伊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我想说不定还有用,万一那个女人追上来,至少可以当做武器。你瞧,这头是尖的。”积积示意他看烛台上锋利的烛签。
罗伊长吐口气:“谢天谢地,刚才摔下来的时候我没被它戳中。…你快把这玩意儿丢了。”
“嘿,等等。”瑞恩自积积手上拿过烛台掂了掂,歪头看,“这玩意儿好像是银的,咱们身上的银币本来就不够,还是把它拿去卖了。”
“谁会买这玩意儿?!古里古怪的。”
月亮缓缓自云层中挪步出来,银白的亮光洒落大地,直到这时候,他们才有时间仔细端详这个烛台。大概是由于常年未经擦洗的缘故,整个烛台都糊满了一层油腻腻的污垢,让人恶心,但烛台的造型却是非常离奇,全身都是由一条蛇盘绕而成,烛座是它张大的嘴,而尖锐的烛签便是这条蛇吐出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