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若虚不看面前的宋掌柜,只望向宁望舒,见她也安然无恙才道:“我没事。”
“大少爷,您脸上…”
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抚过脸颊生疼的地方,指腹上赫然一抹鲜血,他淡淡扫了一眼,道:“不要紧,只是划破了。”
第十六章
王仁湘望向宋掌柜,语气奇异:“你方才称他大少爷?林少爷不是说他是南宫家的远房亲戚吗?”
“不瞒王兄,这位正是南宫世家的大少爷。”宋掌柜见南宫若虚受伤,也顾不上许多,直说了出来,“你们有什么误会吗?”
王仁湘不答,却作了一个令众人吃惊的举动——
他翻身拜倒在南宫若虚面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王某不识恩公,出手冒犯,实在惭愧。”说毕,短刀一横,竟在自己右脸颊上也拉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淌,面貌甚是狰狞。
这一生变,不仅宁望舒吓一跳,连南宫若虚也是目瞪口呆。
宋掌柜忙向南宫若虚解释道:“大少爷可能不记得了,五年前的那株天山雪莲便是用来救了他的命。”
“哦。”南宫若虚仿佛记起,点点头道:“你也不必这般。只需放过宁姑娘,便当是还恩了。”
“恩公这么说,我本不该拒绝,只是祖上遗命不能违,此番虽可饶过,但若宁姑娘再犯…”
“祖上遗命?”
王仁湘点头,道:“此间不便,明日我会登门赔罪,自会向恩公解释清楚。”
说罢,收刀入鞘,向众人拱拱手,转身便走了。
一旁的韩彰看了半日热闹,仍是一头雾水,喃喃自语:“到底怎么回事啊?”
宁望舒扶起南宫若虚,抬眼见他脸上血迹犹存,不由得难过自责道:“都是我大意了,平白地让你挨了一下…万一、万一破了相怎么办才好?”
“我这般模样,多一道少一道,又有什么打紧的。”他不在意地淡淡笑道,“方才王教头在自己脸上划的那下,可重得多了。”
“你…”宁望舒气恼他如此不爱惜自己,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微垂下头,忽又想起什么,噗哧一笑。
南宫若虚不解,见她笑生双厣,汗湿的几缕头发贴在眼角眉梢,忍不住抬手替她拂开:“你笑什么?”
“你刚才唱的曲好听死了。”她咯咯笑道,“我真是没想到。”
他脸微微一红,倒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望着对方,只顾说话,落在韩彰眼中,不禁若有所思起来。只宋掌柜在旁急道:“大少爷,你伤着了,还是早些回府吧。”
他们马车上那四个小厮一时半会还不能转醒,只好坐宋掌柜的马车回去。
邹总管见了南宫若虚脸上的伤自是吃了一惊,南宫若虚虽说是不小心划伤的,他自然不信,投向宁望舒的目光也带上了几丝恼怒。宁望舒只好佯装没看见。所幸南宫若虚的伤口很浅,薛大夫只在上面抹了层薄薄的透明药膏,倒不怎么看得出来。
宁望舒就在旁边看着他上药,听薛大夫说无大碍才松了口气。南宫若虚看她模样,微微笑道:“你方才出了一身的汗,仔细吹了风受凉,快些把衣服换了吧。”
她吐吐舌头,方回房沐浴更衣,心中惦念,不过半日仍溜了过来。见他也已换过一套月白色衣衫,虽面色依然苍白,但目光清亮,精神尚好,她这才放心许多。
“对了,宋掌柜所说的天山雪莲是怎么回事?”两人在廊上凉椅上坐下,宁望舒好奇问道。
“是几年前的事了。”南宫若虚皱眉回想,“我只记得宋掌柜说他的朋友得了重症,正好家里有天山雪莲,我就给了他。”
她瞪大眼睛望着他:“听说很名贵的!你这么容易就给他了?”
“那本是礼平特地为我寻了来,但薛大夫说天山雪莲性极寒,我不能服用。平白的,搁着也是搁着,能救他一命也算物尽其用。”
“说得也是…再好的东西,搁着也是废物。对了,明日那位王教头来,我…可不可以不见他?”她斜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犯难地看着他。
“你怕他对你不利?”
“不是!”她叹口气,“今日听他说什么‘祖上遗命’,看来那墓中之人必定与他关系密切。我原先以为那墓年代久远,应该是没主的坟…”她愁眉苦脸地望着他,“怎么说,盗人祖坟也是件缺德的事,按江湖规矩,他要杀我也是在情理之中。”
南宫若虚笑道:“这恐怕和江湖规矩没关系,就是寻常人大多也容不得这事。”
她神情尴尬,转过身子,背朝向他,语气萧然:“你也瞧不起我了是不是?”
“我几时说过瞧不起你的话。”他微笑道,拉她回身坐下,“…不过你怎么会想到要盗墓呢?”
“都是我师父不好!偏偏给我出了个这么难的题目。”
“你师父?”
“我们门下有个规矩,凡要出师者必得独自完成一件任务。我偏偏抽中了金缕玉衣,真是背!”她唉声叹气。
“你认为这墓中有金缕玉衣?”南宫若虚微微一惊。
她点点头:“我查了好些史料,又偷偷问过我大师兄,大概也有五六成把握。汉时楚襄王逾制密造金缕玉衣,当时监造便是息家。后来息宁被诬陷,金缕玉衣也跟着失踪,多半便是息家藏了起来。”
“如此说来,为了出师,你还得去盗?”
她摇头道:“师父曾说,行走江湖,应以侠义为先,绝不可因利忘义。今日看王教头对你这般,便可知他为人恩怨分明,称得上是条汉子。这件事,确是我错在先,对他不住!”
闻言,南宫若虚心中不禁赞叹,遂笑道:“既是如此,你何不向他说明。”
“我盗人祖坟,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地去见他。”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笑得赖皮,“不如明日你替我说明吧?”
“你要我如何说明呢?”
“你就说…”她思量半晌,也没想出个好措辞,“你到时看着办便是,总之,我不会再去西林外,就是那些图纸你也可以交给他一并毁去…记得多少替我留些颜面。”她眨眨眼,扮了个鬼脸。
南宫若虚无奈一笑,算是应承下来了。
第十七章
这天夜里,宁望舒躺在床上,辗转翻侧,怎么也睡不着。她思及今日邹总管看自己的目光,想到因自己而连累南宫若虚受损,虽然他并无大碍,但却始终是自己之过。
幽幽叹口长气,翻身下床,推开窗户,夜风扑面而来,墨离园的方向竹影清冷…她怔怔看了一会,尽管心中有着莫名的不舍,但也许自己应该离开才是对的。
她缓缓转身,准备收拾包袱,却听见外间传来一阵纷乱脚步,伴随着人声嘈杂,正是往墨离园方向去。心中骤然一紧,难道是他有什么意外,是发病了吗?
顾不上多想,抓起外衫,跃出窗外,往墨离园奔去。
刚进园内,南宫若虚住处传来的一声痛苦的嘶叫如同一道闪电般击中她,痛达心扉——是他!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天雨夜里他发病时的情形,也是这样声音。
尽管脚步有点踉跄,她还是疾电般冲进他的房间,南宫礼平、薛大夫还有小厮丫环们都在房内…南宫若虚躺在床上,原本就苍白的脸现下已是一片惨白,因剧痛而抽搐的身体如风雨中飘摇的枯叶,指尖隐隐透出可怖的青色,与白日时判若两人。两名小厮按住他的手脚,薛大夫手持银针,快捷如风地为他施针,南宫礼平立在一旁愁眉紧锁。
几根银针犹自微微颤动,寒光如水,已护住他的心脉,却止不住抽搐,薛大夫也已是满头大汗,手中却不敢停,为他推拿几处大穴,舒活筋骨。
眼见他如此痛苦,宁望舒在旁是没法再呆看下去,虽有旁人在场,她也顾不上许多,拨开床边小厮,将他身子扶起,一手抵住他的后腰,一股内力自手心缓缓传送入他体内。
“大少爷心脉弱,怕是经不住!”薛大夫急道。
“我只用了二成内力。”
宁望舒低声道,全神贯注运功,助他调理内息。只是他有半边身子血气行滞,且仅能二成内力,循环甚缓,就是行完一个周天也颇费功夫。
薛大夫抚脉一探,瞧南宫若虚身子还受得住,便不再拦阻。
过了半日,她将内力在他体内缓缓循环三个周天,南宫若虚的身体方因为体内脉脉的暖流而渐渐松弛下来,虽然还有间歇的抽搐,但眉宇间纠结的痛苦,已缓缓敛去不少。在旁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哥哥的南宫礼平知道已过难关,方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这番折腾下来,饶得是只用二成内力,但却丝毫不能中断,对于原来内力修为就欠缺的宁望舒来说却也颇为吃力。她虽看不见他的脸上,但见听他呼吸渐缓,知道如此有用,不由精神大振,顾不得自己内息衰竭,犹自强撑着为他调理。
薛大夫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看着已陷入昏睡的南宫若虚,长叹口气,抬头对宁望舒道:“姑娘辛苦,大少爷已无大碍。”
宁望舒点点头,贴在他后腰的手却不敢稍离,道:“他心脉太弱,自己调息艰难,我且再助他一助。”
薛大夫微怔,身为大夫,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已十分吃力,欲开口相劝,却止于她目光中的坚持…面前这位姑娘对大少爷倒是真心相待,他隐下叹息,站起身来,拍拍南宫礼平的肩膀,示意他外间说话。
“薛大夫!大哥这次的模样…似乎又重了几分?”
两人刚步出房门,南宫礼平紧盯着薛大夫,忧虑道。
无语以对,薛大夫只是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南宫若虚的身体一日一日往深渊滑去,他自是再清楚不过。这八、九年来的苦苦治疗,只不过是延长他的痛苦罢了,自己这神医的名头自是没脸再叫了。
“这…如何是好?”南宫礼平扶着廊上的柱子,手指几乎要嵌入其中。自小父亲忙于经营生意,他由大哥教养长大,南宫若虚对他而言亦兄亦父,感情自比寻常兄弟要更加亲厚。
“二少爷,七叶槐花还是没有消息么?”
南宫礼平摇摇头:“派了那么多人出去大理,始终没有消息回来。若不是知道三年前大理曾进贡此物给朝廷,我真是要怀疑世间是否真有此花。”
“若能寻到此花,说不定大少爷还可以有一线希望。”薛大夫摇头叹息,难道大少爷是命该如此。
“我再加派人手…”南宫礼平咬咬牙,“其实我倒想自己走一趟,但又怕家里事情都堆到大哥身上,反而累着他。”
一阵急风卷起地上萧条的竹叶,两人呆立,心中皆是冰凉。
第十八章
宁望舒从屋里出来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屋内,下人轻手轻脚地为南宫若虚换过汗湿的衣衫,他睡颜宁静,却气息微弱。
一阵晕眩袭来,她晃晃身子,扶住护栏坐下。她经过与王仁湘一番恶斗,功力本尚未复原,经过这番折腾,内力衰竭,身体只觉得有千斤般重。
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熬过来了!
她靠着栏杆,眼前掠过的一幕又一幕,都是他在病中的模样…以南宫世家的财力,竟治不好他的病,难道真的是无力回天吗?
狠狠地咬咬嘴唇,她心中没有别的念头,只想到:不管怎么说,也要想个法子让他好起来!
晨雾迷离飘忽,在她周身飘荡,她眼皮渐重,微闭了双目养神调息,却不由自主地倚栏睡去。进出下人也不敢惊动她,待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身后屋内一片静悄悄,想来南宫若虚应该还没有醒。
轻轻地舒展下僵硬的四肢,她终是不放心,又返到屋内,轻轻拢起纱帐,注视着他苍白憔悴的睡颜。他的身子微微起伏着,呼吸已复均匀,只是眉宇微颦,仿佛睡梦中还在抵御着痛苦。
迟疑地伸出手,悄若清风地抚过他的眉心发际,见他轮廓分明,宁望舒心中一动:原来他生得这般好看,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觉。又依稀记起昨日他也曾这般替自己掠起湿发,脸一红,忙收回手,替他重新拢好纱帐,悄悄离开。
刚刚跨出墨离园,迎面正碰上匆匆而来的邹总管,看见她略住了住脚步,犹豫了一下。
“他还在睡。”宁望舒不等他问,即开口道。
邹总管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指得是谁,顿时面露难色,道:“外厅有位王教头,说要见姑娘、还有大少爷。”来人说话虽然谦和,面上却偌大一道伤口,瞧得人心惊胆颤,邹总管本不欲让他进来,却碍于南宫若虚之前的吩咐,只好将他引至外厅。
王仁湘!他果然来了。
宁望舒深吸口气,道:“这位王教头是昨日我们在席上见过,我知道他所为何来。”她朝邹总管微微一笑,“我去向他解释。”
“那就劳烦姑娘了。”
宁望舒见邹总管口中客气,脸上却面无表情,心中暗叹,只怕这老总管认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是她惹了来的。
她回房将以前画的图纸全都卷好,方来到外厅,一见到王仁湘便拱手道:“小妹以前鲁莽,不知那墓竟是王教头先人,还请大哥包涵。不过那墓应是息氏,怎么教头姓王?”
王仁湘一怔,他原以为今日来必与她起争端,但看在恩公面上,他已暗下决心,只要这姑娘答应不再侵犯陵墓,自己便饶她一次。只是…他没料到宁望舒会如此干脆利落。
“先祖不幸,惨遭灭门,幸存之人为求偷生,不得不改名易姓。”
宁望舒点点头:“我猜想也是这样。…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画的图纸,现在我就当着教头的面毁去。”她请下人端来火盆,当着王仁湘的面,一张张焚去。
“姑娘…”王仁湘看着她自行毁去图纸,却不知她心中究竟是做何想法,担心她只是在面上敷衍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出口,只道:“不知恩公是否还在怪罪在下,不愿见我?”
“不是…”宁望舒低道,“他昨夜里发病,几乎去了半条命,现下还在歇息。”
“我曾听宋掌柜提过恩公恶疾缠身,故从不见外人,便是我以前想来谢恩,也被挡在门外。”王仁湘听说南宫若虚发病,语气间也是担忧非常,“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治,或是在下能帮上忙的地方?”
“我若知道有法子就好了。”宁望舒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想到他,心中一团絮乱,又是伤痛又是着急,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看着火盆里的火光发了一会愣。
王仁湘望着最后一张纸也化为灰烬,低低道:“在下遗命在身,昨日冒犯姑娘,实在情非得已。若然姑娘言出必践,在下自当铭感在心。”
“王教头千万别这么说,是我错在先。”宁望舒忙道,“我原以为那是没主的坟,没料到…教头武功超群,为忠孝隐于乡野之中,小妹很是佩服。西林外那地方,小妹绝不再扰,便是我飞龙一门,我也可一并保下。”
王仁湘听她语气诚恳,不似虚假,道:“姑娘体谅,在下先行谢过。不过有一事,在下很想知道,不知姑娘是否方便回答。”
“王教头但问无妨。”
“这古墓位置甚是隐蔽,所知之人便只有本宗寥寥几人罢了。姑娘是如何知晓这古墓位置?莫不是有人告诉你?”
宁望舒微微一笑:“王教头说得外行话。那墓虽然说荒没已久,周遭也可见后人为了遮掩故意堆砌的痕迹,但终是有迹可寻,又怎么逃得过有心人的双目呢。”
王仁湘微怔片刻,目光锐利道:“姑娘又是所为何来呢?”
“这个…”宁望舒有点尴尬,“您自家的宝贝您应该心里有数的吧。”
“先祖高洁,又因愤恨皇家诬陷,自缢而死。为示清白,故墓中随葬物品金玉之器一律弃用,不过都是丝帛粗瓷,又何来宝贝之说。”王仁湘摇头道。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良久不语,随即呵呵一笑,道:“王教头莫非还是不信小妹,故意这么说。”
“在下正是因为相信姑娘才这么说,不希望姑娘做无妄之事。”
“可是据我考据,息家确是监造金缕玉衣,不会有错。”
王仁湘微微吃惊:“难道姑娘就是为了金缕玉衣而来?”
“不错!”宁望舒点点头,反正这金缕玉衣本来就非息家之物,倒也不必难堪。
“金缕玉衣虽是息家监造,但绝无私吞之举。那墓室在下进去不下数十次,对墓中情形可以说是了若指掌,如果有,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宁望舒见他一味隐瞒,心中隐隐不快:“小妹既已答应不会再冒犯,自然言出必行,您实在不必如此。若果真空无一物,王教头又何必如此费心护陵呢?”
王仁湘起身怒道:“遗命在身,便是一草一木,在下也会舍命相护,更何况是先祖安息之地。”
“在下失言,还请多包涵。”她将信将疑,看他行为模样,倒是死心眼的人,不像妄言。
“希望姑娘信守承诺,在下告辞!”微一拱手,王仁湘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看来果真是生气了,宁望舒目送他离去,心中思量:若如他所说,金缕玉衣并不在墓中,那么究竟又会在何处?
第十九章
那日,南宫若虚昏昏沉沉,一直没醒,薛大夫去了几次探他的脉息。到了黄昏时,发觉他身子微烫,竟是开始发起烧来,顿时大惊——南宫若虚极少发烧,但一次发烧就足以要去他半条性命。
上一次他发烧是在三年前,现在想起,薛大夫依旧心有余悸,那次足足五天高烧不退,南宫若虚本来就虚弱的身体经历了极严峻的考验,几乎是九死一生,便是退烧后也用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
这次、这次…大少爷的身体比起三年前要更加虚弱,还能撑得过去吗?
薛大夫无法再想下去,转过身,急急吩咐小厮准备冰冷的井水,南宫家冰窖中虽然藏冰甚多,但南宫若虚体质虚寒,受不得冰的寒气,只能用井水来为他退热。
“大哥…不要紧吧?”南宫礼平极力平静地问道。
“大少爷又发烧了。”
“…”三年前的情形历历在目,南宫礼平半晌说不出话来,眼中竟滚出泪来,口中喃喃道,“他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发烧,对他来说很严重么?”宁望舒不解,插口问道。她自王仁湘走后便一直留在墨离园中,虽然不便进屋,但只呆在廊上,觉得与他近些,心中便是多了些欢喜。
“对寻常人倒不算什么,但是大少爷体质异于常人,莫说受不住高热,便是用药也十分艰难,十种药里倒有九种是他吃不得的。”
薛大夫唉声叹气,他纵是顶着个神医的名头,每到给南宫若虚开方子时却是千难万难。
南宫礼平见宁望舒沉默不语茫然的模样,想到自这位姑娘进府,虽然看得出大哥开朗许多,但却祸事不断:昨天受伤归来,现下居然开始发烧,若说与她毫不相干,他自是没法相信。
思及至此,他也顾不得许多,开口道:“姑娘腿伤可大好了?”
“多谢,已经大好了。”
“既已大好,在下就放心了。现下大哥生病,我只怕对姑娘有所疏忽,招待不周。上次姑娘说还有要事在身,在下就不勉强挽留了。”
宁望舒闻言微微一怔,即明白,她本愧疚在心,听南宫礼平这么说,自然不好意思再留下来。她望进屋内,只能瞧见南宫若虚一方素白衣角,心中不舍,却是万般无奈。
对南宫礼平微一拱手,她勉强笑道:“多日来承蒙照顾,我…我确有事在身,今日便告辞了。”
“姑娘多加珍重,大哥醒后我会告诉他的。”
不再多言,这日傍晚,宁望舒便拿着包袱离开南宫世家,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她本已准备回蜀中去,但一想到他还在病中,却是怎么都迈不开脚步。
直至月上中天,她方觉得腹中饥饿,随意在路边挑着担子的馄饨摊上叫了一碗,什么滋味她倒是一点没尝出来,不过是解饿罢了,胡乱吃了几口,却是再也吃不下去。丢下碗,抛下几个铜板,人如惊鸿般掠出,直往南宫世家而去。
再看他一眼就好…她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
轻轻跃过围墙,这些日子下来,墨离园内,她自是熟悉不过。见他房中灯火依旧,偶尔有人影晃动,她便在竹林间隐下身形,静静等候…
此时的南宫若虚犹在昏迷之中。之前薛大夫勉强喂他喝下几口药,不想又全都呕了出来,连之前吃下的米汤也随之呕出,如此一来,倒是适得其反了。
另外两个丫鬟在旁轮番以井水为他敷凉,打来的井水以铁桶镇在冰块之中。只是愈近子时,他热度渐高,敷上的丝绢一会便转热。两个丫鬟手脚不停地忙了大半夜,偷眼溜到外间的薛大夫支着肘打盹,也忍不住靠在床边歇会。
宁望舒本是夜游惯了的,伏在竹林中一个多时辰。看见房内许久没有动静,她方闪身入内,一眼便看见两个丫鬟伏在床边睡着,显是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