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凤连忙点头。
公良律盯了儿子一眼:“我知晓,那小姑娘姿容颇出色,但你也得把持住了,千万莫要反倒把自己陷进去。”
“父亲放心,这点分寸孩儿还是有的。”公良凤忙道。
“你下去吧。”
公良律摆摆手,神色间已有些不耐烦。
公良凤本欲告退,忍不住又问道:“父亲,墨珑若是前往绛山郡,我们就不理会么?”
公良律瞥了他一眼:“桐儿已差人来报,晔云起带着任广也去了绛山郡,你这消息也未免太不灵光了些,心思都放到何处去了?”
闻言,公良凤怔了怔:“晔云起也去了?”
“正好让他们俩互相咬一咬,我们只要坐壁上观即可。”公良律看着儿子,皱紧眉头,“你只须回去好好想一想,怎么接近风雨神,切莫不能让她看出你的意图来。”
“孩儿明白。”
公良凤躬身退出。待他出了公良律所在的院子,才觉得那股浓烈的檀香味稍稍减退,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觉得脑子被熏得有点懵,仔细回想父亲的话——
接近灵犀,如果她不能为我们所用,宁可毁掉她!
飞雪扑面而来,一股凉意透衣而入,公良凤抬首望了望天际,皱紧了眉头。
白雪皑皑,沿着通往绛山郡的官道行了莫约两个多时辰,夏侯风终于忍不住道:“珑哥,后头有辆马车一直跟着我们,你不会不知晓吧?”
墨珑微微一笑:“你以为就后头一辆马车跟着我们?”
夏侯风一惊:“还有?”
墨珑手往天上指了指,夏侯风凝目望去,黑压压的铅云之下,似有一个黑点在上空盘旋…
“那是什么玩意?”夏侯风目力有限,看不分别,问白曦。
白曦眯眼望去:“像是一只茶隼。”
夏侯风手掌一翻,亮出一柄银弓来:“敢来盯梢!我来叫它尝尝厉害!”
墨珑按住他的肩膀,摇摇头:“不急,现下还不到时候,且让它再活几天。”
“后头那辆马车呢?”夏侯风忿忿问道。
“不必理会,到前头寻个地方打尖是正经,我看老爷子冻得够呛。”墨珑看东里长已经越缩越厉害,整个人恨不得都缩进龟壳里头去,“须得弄两口暖酒喝喝,让他缓上一缓。”
东里长哆哆嗦嗦地转过头来,脸上悬着两条清鼻涕,口中仍倔强道:“谁说的,我一点都不冷。”
墨珑笑道:“行行行,是我冷得厉害,须得暖一暖。”
白曦望着天空叹气:“话说,风雨神和咱们这么熟,咱们怎么一点好处也没占着呀?”他倒是不像东里长那么怕冷,但他喜干燥,到处冰天雪地又湿又冷,着实不舒服。
“这点雪算什么。”夏侯风满不在乎道,大步上前,把东里长径直拎起来甩到自己背上,后者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又叨咕了两声,便安然由他背着。
出了山坳,不多时便看见距离路边不远有几间连在一块的木屋,被雪压着,隐约可见火光,想是有人。墨珑拿眼扫了扫四周,又看见旁边有被雪压塌的酒旗,遂上前去叩门。
这样的天气,赶路的人甚少,店内除了店家,并无旁人。
店家是两只瘦骨伶仃的黄鼠狼,一褐一黑,来给墨珑开门时一脸的惊诧,只因这样的风雪天,出门的人本来就少,更何况是赶远路的人。
“店家,可有吃食,荤素皆可。”墨珑边拍雪边问道。
“有有,有烙饼,还有昨日才炖了一大锅羊肉,香得很…”
店家话未说完,墨珑便摆手道:“不要羊肉,可还有别的吃食?”
“那就只有烙饼了,干吃的话味道上是差了些。”
“不妨事,就上烙饼吧。”
两只黄鼠狼对视一眼,遂不再劝,请墨珑等人在炭火炕旁坐下取暖。
因为自己一人的缘故,弄得大家都只能干嚼烙饼,白曦很是过意不去,道:“那羊肉你们吃便是了,我不打紧的。”
夏侯风斜眼睇他:“这会儿你又装什么好人,在城里头连盘羊毛都不许我吃。”
“那会儿是那会儿,这会儿是这会儿。”白曦看向墨珑,诚挚道,“珑哥,你们吃便是了,我真的不打紧。”
墨珑不在意地摇摇头:“何至于差这么一口吃的。”
白曦心下感激,见众人靴子尽数被雪水打湿,便忙活着替大家把脱下来的靴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到炕边烘着。
一会儿功夫,两只黄鼠狼便端了两盘子堆得满满的烙饼给他们送来,又在炭火上温了酒。“这是我们自家酿的米酒,虽粗劣了些,但喝了能暖身,诸位爷不嫌弃的话就尝一尝。”说罢,他们自己也在近旁坐下烤火。
东里长在炭火炕旁烤了一会儿,方才缓过劲儿来,又舀了碗热乎乎的米酒,捧在手中小口小口地喝,身上的寒气也才一点一点褪去,叹道:“说来也怪,从前也在拓城待过,竟不觉得这般冷。”
墨珑掰了块烙饼在口中慢慢嚼,想东里长大概是由于年岁渐长,这些年又陪着自己在山海大陆到处流浪,身体大不如前,所以渐渐抵御不住寒气侵袭。只是这些话自然不能说出来,他心下暗暗歉疚,口中却只能道:“我也觉得似比从前要冷得多。”
在旁烤火的黄鼠狼抖了抖毛,一股细微的焦味弥漫开来,白曦这才发觉它原本是黄毛,只不过身上好些毛被烤焦了,看上去才成了褐色。“客官说的没错,青丘这些年冬日里是比以往冷多了,便是到了夏日里,也不觉得如何热。”褐毛黄鼠狼把秃尾巴上仅剩下的几根毛梳了又梳,与他们闲聊道。
墨珑倒未想到当真如此,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的?”
对具体气候是从哪年开始变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两只黄鼠狼头对着头,吱吱吱讨论了半晌,才道:“应该是从修运河的那年开始。”
河水改道,对于青丘本就是大事,但想不到还由此影响了气候,墨珑暗叹口气。
本待再问几句,忽听见外间有动静——是马蹄声和车轮声,应该是此前一直跟在他们后头的那辆马车,见他们在此间投宿,竟也在此间停了下来。
第三十七章
“公子, 再往前头必有官驿,咱们还是再往前走走吧。”
“我说过,咱们此番前去珉水, 是微服私访, 自然不能住官驿。”
这个声音墨珑倒是认出来的,正是在祭天台上的晔云起。原来在后头一直跟着自己的人, 竟是这位大司徒!
“珑哥?”
从听见马蹄的那瞬,夏侯风就知晓是那辆一直跟踪他们的马车, 他最烦这等鬼鬼祟祟之事, 身上绷着劲儿, 就等着墨珑一点头,自己就可以好好教训他们一通。
墨珑却仍是摇摇头。
夏侯风沮丧地泄了劲儿,不满道:“珑哥, 怕他们作甚?”一整日,明明好几次都遇见对他们怀有敌意的人,可墨珑就是不许他动手,他也不懂墨珑为何要这般憋屈。
“就是因为不怕,才不需要出手。”墨珑平静道, 接着在炭火炕旁烤火, 对于即将进门的人, 似不在意。
夏侯风没听懂, 询问地望向白曦。白曦想了想, 向他解释道:“就是说咱们不用出手,用气势就能吓住他们!”
“气势!”夏侯风立时摆出一副凶相, 用鼻孔呼呼直喷气,倒把两只黄鼠狼吓得毛都竖起来了。
着实不忍直视,东里长低首掩面,心里想着外头的晔云起,朝墨珑附耳道:“他跟着我们作甚?”
墨珑摇摇头,冷笑道:“终归不会是什么好事。”他与晔云起虽然年岁差不多,但因两人性情嗜好全然不同,旧日里便不曾有什么往来,加上晔云起很早就被晔驰赶到林泉谷,墨珑对他的印象极淡,仅仅记得他是个面上颇和气的少年,也没甚脾气,而内里究竟是何等模样,便不得而知了。
瞥了眼还在鼓嘴瞪眼的夏侯风和一旁的白曦,墨珑轻叹口气:“回头是该给他们俩提提醒了。”
“你说这俩搁一块儿怎得变成这样?个顶个傻。”东里长也摇头叹气。
“这么下去,容易让人盯上他们。”墨珑低声道。
“你的意思是…”东里长立时明白他的意思,面色一肃。
墨珑微微颦眉,点了点头。
这时,老旧的木门被敲响了,刚刚被夏侯风吓着的黄鼠狼惊得又炸一身毛,深吸了口气才小心翼翼地去开门——
晔云起站在门口,有礼道:“店家…”才刚刚说了两个字,他就看见了墨珑等人,立时愣住。他虽知晓墨珑一行人也往绛山郡去,但却未料到他们也在此间落脚。一时立在店门口,进去也不是,走也不是,颇为尴尬。
“客官是要打尖?”黄鼠狼见眼前这位公子温文儒雅,,“外间风雪大,快进来吧。”
“我们…”晔云起转头望向一侧,看见叶景扶着任广,后者大病初愈,又在马车中一路颠簸,看上去很是虚弱,须得让他歇一歇暖一暖,恢复下元气。他略迟疑了片刻,还是迈步进门。
叶景也看见了墨珑等人,心中戒备之意大增。白狐族与玄狐族毕竟有世仇,虽说今日在祭天台上墨珑并未为难晔云起,却并不表示墨珑心中对晔云起没有敌意。白察察看见墨珑倒还好,但看见夏侯风,立即认出他就是那头穷奇,周身发僵,鼓足了勇气才没让自己恢复原身躲起来。
任广并不认得墨珑等人,但也能意识到室内气氛有些莫名的紧张…
炭火灶旁还有空地,倒是足够晔云起等人坐下来烤火,但是那样的话,便与墨珑一行人挨得太近了些。黑毛黄鼠狼不知他们两拨人之间的罅隙,只管热情招呼:“客官,这边坐吧,暖和。”
墨珑只管用手撩着袍角在炭火边烘烤,面上无甚表情,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东里长只管低头慢慢地喝米酒,也不去看晔云起一行人。夏侯风凭着本能,意识到叶景是最具威胁性的敌手,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叶景,直至被白曦往嘴里塞了块饼才算暂且消停。
晔云起犹豫了片刻,若是不坐,未免显得自己太过胆怯,但就这样坐下,似乎…
“公子,不如我们要个火盆,坐到那边去。”出于安全考虑,叶景也不愿与墨珑等人挨得那么近,更别提近旁还有一头虎视眈眈的穷奇。
闻言,墨珑微微挑眉,瞥了晔云起一眼,目光中多有嘲弄之意。
自是不愿在墨珑面前失了晔家的脸面,晔云起暗吸口气:“不必麻烦,就坐这里吧。”他让叶景先扶任广坐下,然后自己才坐下来。
白察察犹犹豫豫的,最后才紧挨着公子,尾巴谨慎地盘在脚边。
“客官吃点什么?”褐毛黄鼠狼殷勤问道,“我们这儿有烙饼,还有炖得烂乎的羊肉汤。”
一听羊肉汤,白察察立时振奋起来,这天气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该有多舒服呀!“公子,咱们喝羊肉汤吧。”他轻咬晔云起的衣袖,悄声建议道。
晔云起本待应承,却看见墨珑等人吃的都是烙饼,连那头穷奇吃的都是烙饼,并无一人在吃羊肉。他怔了怔,目光扫过墨珑、东里长等人,最后落在白曦身上…
“只要烙饼就好。”晔云起朝店家道。
白察察失望之极,心中虽然不解,但也未敢多言。
墨珑倒是未曾料到晔云起行事这般周全,他并不认得白曦,更不知白曦原身,即便在此间吃羊肉也无可厚非。当下最为感动的自然是白曦,虽然素不相识,但已对晔云起平添了几分好感。
褐毛黄鼠狼见任广面色苍白,试探问道:“我看这位客官身子不大好。我们这儿还有些自家吃的粟米粥,客官若是不嫌弃,我盛一碗?”
“甚好甚好,多谢店家。”晔云起连忙道,“盛四碗吧。”
黄鼠狼应了,便忙活吃食去,不一会儿便把烙饼和粟米粥都端了上来。任广便把烙饼撕成小块,在粟米粥中泡得更软乎些,然后慢慢嚼下去。瞧他病怏怏的样子,又不知他身份,墨珑与东里长心下皆有些疑惑:若说晔云起是一路跟着他们,为何要还要带一个病怏怏的人同行,着实奇怪。
原以为这样风雪天不会有客人,想不到一来就来了两拨,将这个本就狭小的小店塞得满满当当。褐毛黄鼠狼见晔云起是个好性情的模样,遂攀谈道:“客官冒雪赶路,这是要往何处去啊?”
晔云起道:“往绛山郡去。”
褐毛黄鼠狼微微一惊,劝道:“我听说那带正在闹瘟疫,死了好些人,客官若是没有要紧事,还是莫去的好。”
“死了好些人?”墨珑眉头一皱,疾声问道,“死了多少?都是玄狐族人么?”他此前听丹青提起过此事,但未料到事态这般严重。
被他的眼神骇了一跳,褐毛黄鼠狼连忙摇头道:“我也是听人说起,详细情况也并不知晓,也许…也许没死那么多人。”
任广看向墨珑,忍不住问道:“阁下也是玄狐族人?”
墨珑点头。
“绛山郡内的珉水县…”任广话才说了一半,叶景便重重咳了两声,声音中的警告意味明显之极。任广停口,愕然望向叶景。
墨珑冷笑道:“怎么,晔二公子莫不是以为他不说,此事我就无法知晓?”
晔云起尴尬道:“误会误会,在下并无此意。”说着朝叶景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示意他莫再多言。叶景亦是暗自懊恼。
见墨珑仍盯着自己,晔云起犹豫片刻,心中清楚,此时就算自己不说,待墨珑到了珉水县,事情自然一清二楚,到那时候恐怕会认为自己刻意隐瞒是出于做贼心虚…
“任医官,这位是玄狐族的少主墨珑,珉水县多为玄狐族人,所以他也颇为关切。”晔云起朝任广道。
自然是听说过墨珑从前的事情,得知眼前此人便是玄狐少主,任广很是吃了一惊,连忙起身,朝着墨珑行狐族跪拜之礼。墨珑大惑不解,伸手便要将他扶起。
任广这才解释道:“家师是玄狐族人,亦是墨氏中人,论起来少主也算是卑职的半个家主。请少主受我这一礼!”
墨珑问道:“你师父是何人?”
“澜北墨辛。”
“原来是他!”墨辛从前是玄风军中的军医,医术甚好,墨珑与他颇为熟悉,听到故人名字,心中欢喜,这才受了任广一礼,赶忙扶起他忙问道,“他如今在何处?”
“玄风军散了之后,师父被调到了太医丞,就是在那时节收了我当徒儿。只可惜太医丞中为了争权夺利相互倾轧,又因师父是玄狐族人对他多有压制,师父受不得他们的腌臜气,早些年便离开了拓城。刚开始我还能得到些许他的音讯,但这些年已音讯全无,想来已经离开了青丘。”任广叹了口气。
山海大陆上,青丘狐族对故土的依恋是出了名的,即便在青丘大旱十九年时,狐族也从未起过迁徙的念头。墨珑虽然早就料到,爹爹交出族长之位后,玄狐族人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但此刻得知墨辛也被迫离开了青丘,心下不免黯然神伤。
“珉水县的事情,你可否仔细说一说?”墨珑接着问道。
想起珉水之事,任广肃容开口道:“绛山郡的珉水县确实多为玄狐族人,县里的男子大多数去了绛山的深山之中挖矿,经年不归,县里以老幼妇孺居多,人手不足,体质偏弱,所以这次鼠疫蔓延地特别快,加上药材…”说到此处,他迟疑地望向晔云起。
“无妨,你如实说便是。”晔云起勉强笑道。他万万没想到任广对墨珑这般尊敬,眼下若拦着,墨珑必然认定自己有意弄鬼,可若不拦…他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任广此人是个直肠子,见晔云起这般说,不疑有他,便将他在珉水县内所见所闻皆说了出来,毫不掩饰或隐瞒:“珉水县的疫情上报到太医丞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按这样程度的疫情,至少应该派出十名以上的医官,可太医丞却认为是珉水县为了减免税收,故意夸大疫情,故而只派了我等四名医官前往。我等一到,才知晓疫情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地药材短缺,补给的药材迟迟才到,且多数霉变,根本无法入药。我们呈报之后,司药台不承认药材霉变,只说要仔细调查清楚,导致疫情被严重延误,日日都有人不治而亡,连与我一同前往的其他三名医官相继染上疫病。”
墨珑听得眉头深皱,双手攥拳,强制按捺住心中痛楚。东里长寻思着霉变药材背后的主使之人,暗暗心惊。白曦旧日里吃过官官勾结的苦头,不由唉声叹气。夏侯风狠狠往火炕上砸了一拳,两只黄鼠狼眼睁睁看着火炕塌了一角,也不敢吭气。
“我也是到拓城之后才知晓此事。”晔云起连忙解释道,以防墨珑将这个罪过尽数归到自己身上。
“晔二公子此番前往绛山郡,是为了此事?”墨珑冷冷望向晔云起。
晔云起点点头。
墨珑仍望着他:“据我所知,晔二公子到拓城也有些时日了,掌的又是司药台,莫非也是刚刚知晓此事,所以才前往绛山郡?”
“我…”晔云起也知此事不好解释,而且丹泽对任广施咒一事也不能说,只得道,“因为任广此前一直昏迷,直至昨日刚刚才醒。”
“昏迷?”墨珑看向任广。
任广解释道:“有人对我下了毒,幸而被大司徒所救。”
“…这么巧!”墨珑微微勾起唇角,淡淡一笑,瞥了眼晔云起。
因这事里头还裹着丹泽,如今晔丹两家结着亲,晔云起也不能把丹泽卖了,明明知晓墨珑对自己起了疑心,还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是啊,此事确是凑巧了。”
旁人倒罢了,东里长心中思量着:看任广言行举止倒不似作伪,晔云起身为大司徒,掌司药台,将霉变药材送往疫区,此举与持刀杀人无异。若任广所言为真,此事便是晔盛所为,晔盛也是晔家的人,为保住晔家清誉,那么最有可能对他下毒的人恰恰正是晔云起。
墨珑所想已比东里长更进一步:此事显然太医丞和司药台都有问题,且不问究竟是谁对任广下的手。此刻晔云起随身只带了这两、三人,除了任广,其他人都不是医官,且连药材都没有带上,显然不是去救灾的。那么他冒雪匆匆赶往绛山郡,只剩下一种解释——想要将珉水县的事情粉饰太平,只是他没想到,途中会恰好遇见了自己!
“晔二公子冒雪赶往珉水县,心系百姓,确是令人敬佩。”墨珑朝晔云起微微一笑。
晔云起讪笑两声:“不敢当,不敢当。”
“不过…”墨珑语气一顿,盯着他,“晔二公子既然知晓疫情严重,怎得连药材都不带?不知到了珉水县,打算如何治病救人?”
提起药材这事,晔云起真真是心里苦,如今司药台捉襟见肘,根本调不出药材来。他原想再到晔家的三大药材铺去调用一些,但因上回已经调过一批要送往军中的麻黄和怯风丸,让司药台打了欠条,至今也没还上。虽说他是晔家二公子,但三大药材铺说到底是生意,是生意就要赚钱,可经不得他这么亏空。一听说他还要调用药材,三个大掌柜皆声言要告老还乡,他们都是店中的老人,药材铺要在拓城继续经营下去离不开他们,晔云起实在拗不过他们,只得作罢。
“药材这事…司药台最近药材短缺,实在是…”晔云起又不能说司药台闹亏空,“…我主要是想亲自看看情况,然后看是不是能让官府从临近的郡县调些药材过来。”
“哦…”墨珑沉默了片刻,眉头一挑,忽道,“公子如此行事,就不怕被人说是草菅人命吗?!”
“我?!”
晔云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面露尴尬之色。
白察察在旁听了这许久,终是按耐不住,张口道:“我家公子才不是这种人?你莫要构陷他!”
“察察,不可胡言!”晔云起忙喝住白察察,又朝墨珑歉然道,“他一直随我呆在乡野之中,不懂规矩,还请珑公子多多见谅。察察,快!陪不是!”
白察察委委屈屈地站起来,他心下对墨珑不满,但又不能违背公子的意思,只得曲了前腿,朝墨珑拜了拜。毛茸茸的猫尾因不服,高高直立着,未有服帖之势,墨珑看在眼中,心中有数,也不过一笑了之,不会与他当真计较。
任广也是在此刻方才知晓晔云起想从临近郡县配调药材的意图,皱紧眉头,朝晔云起道:“大司徒,想靠当地官府来调配药材,只怕不易。此前在珉水县,官府中人对疫情避之不及,我几番恳请县令设立疫病隔离区,县令都以乡民彪悍,难以控制为由拒绝,导致更多人染上疫病。”
晔云起吃了一惊:“县令竟然也不管?!”
闻言,白曦不解道:“不应该呀,这些当官的一要财二要权,再者就是要考绩。就算他不在乎人命,可县里头死那么多人,也会影响他的考绩,没道理做这等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