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个办法,就是斩首战术,擒贼擒王,两个重量级的人物夹击莫伤离,二打一,铁赢。但苏软只是想了想,却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知道,以那两位爷眼高过顶的骄傲程度,这种办法根本就不在他们的逻辑范围之内。
十三凄厉的嚎叫又开始刺入耳鼓,而这次回应他的声音却是从庄园外苍茫幽暗的林莽间传来,极诡谲也极浩大,山呼海啸般响彻整个夜空,天绯眼眸中有凌厉的微光闪过,忽然扬掌向天,炽烈如艳阳的火焰自掌心腾起,盘旋搅缠间凝于一处,又在半空里陡然炸开,烟花般瑰丽耀眼,不仅照遍了苏家庄园的数重院落,也将庄园外的山野映得明亮如白昼。
于是,那漫山遍野潜伏着的青虚虚的脊背,那幽光明灭一望无际的妖绿色眼眸,那原本被夜色掩住了的铺天盖地的狂暴杀意,还有那些獠牙、利爪、非人非兽的丑陋脸庞,便都在一瞬之间,尽收眼底。
狼,满山满谷,摩肩接踵,座无虚席……全是狼。相较之下,危机四伏的苏家庄园反而更像是瀚海狂潮之中一片仅可容身的孤岛。苏软并不恐惧,确切点说,她已经出离了恐惧,面对很大一群狼和面对超大一群狼,也实在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只是如果被撕碎了,会碎得更彻底些而已。
天空中的火焰悄然熄灭,一同归于沉寂的还有狼群那扰人心魄的嘶号,死亡般的静谧气息突如其来地笼罩山林,隐匿于其中的却只能是更大的危险和杀机,忽然有无数暗影自周遭冲上高空,流矢飞蝗般袭向三人。
飞……飞狼在天?
天绯和公子澈仍是一派波澜不惊,冲入战阵的身影却没有半分迟滞,兵分两翼,各踞一方,便如同两只翻江倒海的雪白鲲鹏,迎着黑云压顶般的狼群扶摇直上,所向无不披靡,顷刻之间,跃上来的百余头妖狼已经尽数被打落院中。
剑啸声起,恍若天外龙吟,循声望去,但见庄园外汹涌如海潮的狼群已被一道冰冷的蓝色光芒撕开,有白袍凛冽的男子穿行其间,如入无狼之境,身侧还伴了个纤柔曼妙却出手如风的女孩子,长剑过处,万般皆成尘埃。
竟是天骁和潋滟。
而这边,天绯的身形已从房顶上急速俯冲而下,直扑庭院中站着的莫伤离。
如此一来战局立时生变,莫伤离的身手虽诡异莫测,面对天绯,似乎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去,妖狼们固然多得遮天蔽日,在公子澈与天骁的手下,却只有前仆后继的份,而乱战之中,潋滟已经如轻云出岫般掠上房顶,守在苏软的身侧。
看上去势均力敌,但,好像也只剩下势均力敌了。
莫伤离的桃花眼里有些意兴阑珊的迹象,纤细的腰向后翻折,堪堪躲过天绯的致命一击,继而如幽灵般腾挪闪转,未及三五回合,居然很奇迹地便从天绯的魔爪下脱了身,夜色中青衫如墨,整个人便像只巨大的蝙蝠那样冲上半空,转头,正看见庄园外陡然亮起的冰蓝色剑光。
“又多了个要命的……”轻轻一叹,似无奈又似抱怨,但这样缠斗下去,对于他来说确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十三,散了。”
向着犹自在房顶上与公子澈死磕的十三打了个招呼,语声不高,却清晰入耳,然后竟如没事人一般,毫不犹豫地转身疾掠开去,青衫起落,转眼没入园外铁似的漆黑山野之中。
居然……就那么死不要脸地逃了。
天绯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纵身欲追,斜刺里却忽然闪过另一个人的影子。
“姓莫的,我要。”天骁的语声冰冷而简洁,白衣猎猎间,人已追逐莫伤离而去。
有练衣如雪的窈窕身影紧随其后,自然是潋滟。
在北疆山中的时候,他曾经被莫伤离无情地甩掉过,生平第一次,虽算不得耻辱,但至少也是有些耿耿于怀的吧。
十三打了声怪异的呼哨,鸣金收兵般,有样学样地转身便撤,一时间只听得四周窸窸窣窣,如黑烟飞散,似海潮乍退,刚才还群魔乱舞不可一世的万千妖狼,居然弹指便逃了个干干净净,不知道他们朝哪里去,就像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总之,全都不见了。
当启明星在天际闪烁,庄园内外忽然又陷入一片死寂,就只剩下满地的断肢残骸,还有在鏖战中受损甚剧,此时已破败得几近凄凉的屋舍墙垣。妖异的血腥气息渐渐被拂晓的山风冲刷殆尽,苏软在房顶上安静凝立,看着东方微白的苍穹,忽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要天亮了么?

第二十九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在干戈寥落的战场上看日出,有种别样的心情,当天际第一缕晨光照耀大地,远方花开似锦,春山如黛,近处却狼藉遍野,满目疮痍,温婉和凄恻,明丽与苍凉,在飘荡着林间草木清香的微风中混淆了界限,全都扑入到眼中来,倒教人不知该欣然还是怅然。
“北山妖狼的传说,在鲲州流传已久,却不想,竟也是因洪荒之门而起。”公子澈站在高高的屋顶上,看着庄园内外遍地的妖狼残骸,轻叹。
苏软更担心的却是这位王子殿下的龙体,那毫无血色的清俊面庞与襟头刺目的殷红对照得过于明显,虽然仍是仪态万方地站着,却总让人觉得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下去。
“要不……你先睡一会吧……”
好心的提醒,换来一个温柔如海的眼神。
“小三十六也累了,陪我一起回府歇息,如何?”
很亲切的语气,听不出半点轻薄,完全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的老婆提出的合情合理合法的正当要求。
苏软对于古人造出的“歇息”这个词,始终是怀着敬意的,多简单又多复杂啊,多纯洁又多暧昧啊,多休闲又多……累得慌啊,而现在,从那样一个毁天灭地的帅哥嘴里说出来,就更加荡漾而具杀伤力。
……都这时候了,就不要研究那些了吧。
“你是沧海之眼,而我是异世之心,不能总在一起混的,”很认真地跟他掰扯,“万一莫伤离弄到了长生之魄,再对我们来个一箭双雕,那这桌菜就算上齐了,所以我得走,我们……还是分道扬镳的好。”
“分道扬镳?”公子澈看着她的脸,似笑非笑,“你是我龙府的三十六夫人,我可不记得,自己何时写过休书……”
很认真的语气,但那个表情……可太不严肃了。
“你都已经自残成这样了,还有闲情逸致拿我消遣?”苏软苦着脸道,“我知道当初欺骗你的感情是我不对,但如果不是莫伤离那变态推我,我也不会接到你的绣球啊……而且你是龙,我是人,我要嫁给你,会生出个什么?小龙人?太不靠谱了……”
扯得有点远,她好像总有这样的本事,越是要拼命解释什么,就越会离题千里。
公子澈很安静地听她解释,还不时理解地点点头,笑意却在澄澈明亮的眼底荡漾开来,衬着苍白如雪的俊美容颜,真真漂亮得没个人样。
“……所以,”强迫自己无视那双眼睛,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所以,咱们得……离婚。”
“离婚?”公子澈侧着头想了想,“你是不是说,你想悔婚?”
苏软拼命点头。
“不行。”斩钉截铁地拒绝。
“……为什么?”苏软瞪圆了眼睛。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半个鲲州的百姓都看见我们行了大礼,按照人类的规矩,我不能放你走。”
“你不是人。”淡淡的语声,面前已多了个冰山似的雪白人影,并没有骂街的意思,纯粹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天绯原本去了庄园内外查看,此刻跃上房顶,不偏不倚地挡在公子澈和苏软之间。
“我不知道作为一条龙,你有什么必要死守人类的规矩。”
“我虽是龙族,但自幼便在人间生长,从心底里,已经当自己是个人了。”公子澈美不胜收的微笑颇有成心捣乱之嫌,却又理直气壮,无可辩驳,“彩楼招亲之日,并没有谁提出异议,如今木已成舟,而她又没有犯什么七出之条,也没有被休掉的理由。”
“……七出之条,是什么?”天绯皱了眉,问。
这也不能怪他文盲,极北之地的雪狐族王子,来人间不过三年,且满怀心事,高来高去,又哪有闲工夫去学习那些莫名其妙的礼教纲常。
苏软是学中文出身,对于这类常识倒是有所了解,想着既然都是封建社会,王朝的七出之条与中国古代的应该也差不多,便开始给那只狐狸解释。
“七出之条,就是男人休掉老婆的七个正当理由,犯了这七样戒条的女子,可以被老公毫不犹豫地踢出家门……让我想想啊……第一条是不孕无子,第二条是不事父母,第三条是妒忌无量,第四条是红杏出墙……”
正掰着手指头很认真地数,忽觉眼前风起,白衣闪动,未及抬头,身体已被擭入了两条修长有力的臂膊之间。
后脑勺让人固定住,被迫仰着脸,怔怔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妖异黑眸,还在想着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便教那妖孽俯首吻了个正着。
僵硬的左手仍保持着“四”的造型,整张脸乃至整个人却好像呼地着了火,转瞬之间,惊骇,窘迫,困惑,痴迷,错乱交织,大脑里所有的神经都开始短路,然后,全部数据归零。
他的嘴唇冰凉而柔软,动作却异常强悍,起初还冷冷看着公子澈,满眼挑衅和示威的蛮横神情,片刻后竟不由自主地投入起来,温柔了许多,也愈发专注而忘形。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这厮,绝对是练过的……
苏软闭上眼睛,不看,不想,不挣扎,希望藉此来缓解那让人崩溃的紧张感觉和几近悲伤的心旌摇动,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但又觉得,那些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
仿佛过了一千年,那妖孽总算放开了她。
“第四条,红杏出墙。”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听见他理直气壮地对公子澈说。
苏软顿时被雷得欲哭无泪……这样的行为逻辑,还好意思说别人不是人?
目击了红杏出墙全过程的公子澈仍然保持着绝佳的仪态和气度,并没有因为某人当面送绿头巾的过分行为而暴跳如雷,只是在看见苏软脸颊上娇艳的酡红时,清澈的眼底闪过些几不可见的黯淡之色,但旋即又气定神闲地微笑起来。
“还是离开这个地方,再谈其他吧。”他说,“一个身上刺了钉子的人,可撑不了多久。”
“……对啊对啊。”苏软赶紧附议,却只是想让自己从刚才的意乱情迷之中逃离出来。
再不说点什么,她的脸就烫得能熨衣裳了。
狐狸不爽地看了他们一眼,长袖挥出,数团明亮灼热的火焰自手掌间激飞开去,砰砰落在窗棱、檐角、门扉、廊柱等各处,还有院中那些触目惊心的妖狼残骸上,随即燃烧起来,借了山风,渐成熊熊之势。
“这些东西虽然名为妖狼,却并非天生地长的精灵妖魅,而不过是一群欲壑难填之下,不惜将灵肉授予他人的蠢物而已,连皮带骨,都已是至阴至毒,烧了,也省得弄脏一座好山。”
苏软站在屋顶上,听着狐狸凉薄的语声,看着院中高涨的火焰,心情忽然就变得有些差,说不出为什么,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哪怕是半分钟也不愿多做停留。
“走吧。”天绯向她伸出手。
苏软倦倦地一笑,正想走到他身边去,忽然听见衣袂当风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便看到一个鬼魅般黑色的身影从院墙外腾空而起,挟了霜雪似的刀光,正迅雷不及掩耳地向自己袭来。
不是妖狼,虽然一袭黑氅将身躯裹得密不透风,但飞腾跳跃间的优雅轻灵,曼妙柔婉,却绝不是那些僵硬的妖狼能够做到的。
虽然,那刀锋上闪烁着的,同样是深寒入骨的凛凛杀机。
苏软听到公子澈轻叹了一声。
他惋惜的应该不是她,而是拿着短刀刺过来的那个人吧……
即便今天必然要有一个人会死在这里,也绝对不会是苏软。因为天绯就近在咫尺,而他不会给任何刺客留下任何机会。
这样的偷袭,本来就是个愚不可及的错误,恐怕就连活着逃走的希望,都渺茫的可怜。
天绯迎上去的时候,短刀离苏软的胸膛已近在咫尺,但白衣飘转之间,苏软纤细的身躯就被带离了开去,接着一掌劈出,势如惊雷,穿破寒冷的刀光,重重击在那人的胸膛上,响声空洞而窒闷,还有半声女子的呻吟,黑色身影被打得飞出了数丈,悄然坠落在庄园外本就凌乱不堪的草地上。
天绯的身形陡然顿住,似乎在听到那声呻吟的时候,整个人便陷入了凝滞。
而地上的黑衣人却低低地轻笑起来,勉力撑起身子,坐在那里看着天绯,披风的遮帽无声滑落,露出柔长的青丝,还有一张虽然异常苍白,却美丽得让人心惊的脸庞。
苏软认得那张脸……那是王都城中,与她有过两面之缘的,太子妃的脸。

第二十九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天绯僵立的侧影让苏软隐隐觉出些不安,那妖孽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确切点说,他脸上此刻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就连向来凉薄妖异的黑色眼瞳,都有凝结成冰的迹象,安静到极处,冰冷到极处,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
苏软不熟悉那样一个人,却恰恰看见他眼底被瞬间冰冻了的异样神色,有孩子似的惊慌讶异,有几近麻木的苍凉惨淡,也有不知所起、无法言说的悲伤。
他……怎么会那么悲伤……
“我快要死了,你就打算站在那里看么?”草地上的女子苦笑着开口,半是嗔怒,半是撒娇,忽然掩着嘴一阵轻咳,鲜血如红线般从指缝间淌下来,衬着雪白的手背,格外触目惊心。
天绯的身形似乎微微一震,双掌紧握成拳,死死瞪着她许久,终于还是疾飞而下,俯身,将她从草地上抱了起来。
草地上到处都是血战的痕迹,加之昨夜连绵的雨水,便愈发泥泞脏乱得惨不忍睹,而天绯的动作却没有半分犹豫,不管不顾地将遍身泥浆的她抱在怀中,就像拾起一件被自己失手打破了的,最心爱的珍宝。
……
“天紫……”苏软站在房顶上看着他们,许久,轻轻喊出这个名字。
是的,天紫,尽管以前从没有人跟她讲过天紫的模样,但此刻,她却无比笃定。
除了天紫,又还能有谁,能让他如此呢?
……
我也曾经在很北的地方住过一段日子,北得不能再北了,那里分不清春夏秋冬,永远都是一个样子,到处是冰雪,那里有最冷的风……也有最暖的人……
许多天以前,在骁远王府摇曳着璀璨灯影的后院里,太子妃殿下曾经这样告诉过她。
……生活,是件多狗血的事情啊。
“软儿也知道我的名字了,是天绯告诉你的?”天紫无力地偎在天绯的胸口,向着苏软一笑,仍是那般倾国倾城的模样。
“不是。”苏软深吸了口气,微笑着反问,“倒是你,无冤无仇的,欺负我干嘛?”
为什么他抱她的样子是那么的自然,而抱着自己的时候,不是双眉紧锁,就是别别扭扭的?
“是雪狐王族要欺负你,我只是奉命行事。”天紫很无辜地贴紧了天绯的颈窝,“可你的护花使者真的很厉害,我这不是……已经受到惩罚了么?”
……做啥子做啥子做啥子?!贴那么紧做啥子?!显摆这是你的东西么?一只讨人厌的妖孽、死狐狸而已,谁还跟你抢不成?
“他不是故意的,如果知道是你,他就算打死我,也绝不会打你。”强自抑制住胸中的血气翻腾,刻意学着狐狸的凉薄样子,懒洋洋道。
天绯听到她的后半句话,却总算有了些表情,皱着眉瞥过来,眼神里清清楚楚地写了四个大字——胡说八道!
苏软白眼狼地无视,却又莫名觉得燥热难当,以袖扇风,别开头不去看那对痴男怨女。
好热……
真的好热……
怎么会这么热……
“热么?”身旁,公子澈修长的手抚上她的脑门,带来清凉一片。
“热。”苏软心不在焉地回答。
“……整个院子都要着起来了,不热才怪。”公子澈笑道,伸手揽住她,轻云飞落般从冲天的火焰边上飘然掠下。
“这位,想必就是沧海之眼,东海龙族的三殿下了?”天紫问。
公子澈略欠了欠身,算是回应。
“果然是好漂亮的眼睛……”天紫轻轻一叹,转身勾住天绯的脖子,“上次伤了你,是我不对,但这次,你把我的五脏都打破了,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天绯没有说话,对面,苏软的目光却在一瞬间变得幽暗起来。
“……他那一刀,是你刺的?”凉凉地问,语声有些沙哑。
“不是刀,是剑……一把我最喜欢的龙骨短剑……”天紫看着她,柔柔道,“怎么,你照顾了他这么久,他都没有告诉过你,那一剑是谁刺的么?”
庄园中的火已经越烧越旺,渐渐吞噬了美丽的雕梁画栋,哔剥之声,不绝于耳,然而苏软却好像再感受不到半丝热气,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着,看着他和她,象在看两个不认识的人,许久,忽然扬了扬眉弯。
“很好……给钱。”一只手伸向天紫, 既云淡风清,又光明磊落。
“……什么?”天紫怔了怔。
“我去年秋天捡到这只狐狸的时候,他快死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喂大,还给他寻兽医,问兽药,养得四肢发达五官端正,花了不少银子。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说那一刀是拜你所赐,这厮的医疗费、伙食费、住宿费,以及我受他鸟气,被他欺负的精神损失费,自然应该由你承担……不要告诉我你没钱,你老公是整个王朝最大的二世祖,这一点我早就见识过了……”仰着脸,锱铢必较地做市侩状,全不管大美人脸上讶异的神色,以及某妖孽锁得越来越紧的眉峰。
“……天绯,为什么每次跟这小丫头说话,我的心情都会很好呢?”许久,天紫哑然失笑,那笑颜苍白而甜美,却于不经意间便刺痛了苏软的心。
愤怒的感觉,便在那一瞬间,从拔凉拔凉的胸腔里破冰而出!
“心情好?你是个有心的人么?在爱你的人身上捅刀子,你也配心情好么?你知道他流了多少血?他差一点就死了!差一点就死了!我不管你是用刀还是用剑,我只想告诉你,那一下不仅捅在他的身上,也捅在他的心里了!你有什么资格在毁了一个人的心之后,还赖在他怀里假装仪态万方?!就因为他脑袋进水,记吃不记打,到死也会护着你么?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雪狐族公主和王朝太子妃的范儿,老娘是21世纪来的,偏喜欢粪土当年万户侯!从你的剑刺进他身体的那天开始,你就已经人剑合一,变成了一个贱人,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贱人!”
起初还只是冷冷地质问,但说着说着,心便开始抽痛起来,情绪渐渐失控,到最后,简直变成雷霆万钧的咆哮和*裸的人身攻击了。
……
我鄙视你,尽管你如此美丽而高高在上,尽管你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路边乞讨的可怜孩子,尽管你能心安理得地霸占那个怀抱,气定神闲地炫耀着那个男人对你的爱,但我鄙视你,我用我全部的精神、体力乃至灵魂……鄙视你!
……
可是,鄙视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累呢……
疯了似的吼出那些话,体力却像被瞬间抽空了,身子一软,缓缓坐倒在污浊的草地上,有冰凉的液体从眼眶中掉下来,落到手背上,圆润润的一滴,让阳光照得晶莹剔透。
……果然,还是个没出息的人啊。
“起来……”低沉得几近暗哑的语声,却是天绯。
苏软没有抬头,只看着手背上的那滴泪珠,惨淡一笑:“我又惹你生气了,对么?斑斓跟我说,当初他只不小心说了天紫一句坏话,就被你暴打一顿,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会不会杀了我?”
杀便杀了吧,眼不见心不烦,也省得揣着这颗劳什子的异世之心,人人得而诛之。
“起来……”天绯冷冷地重复,却又加了一句,“坐在那里,你不嫌脏么?”
苏软一怔,仰头望着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
“送我回去吧……”天紫靠着天绯的肩膀,忽然道。
天绯看了她一眼。
“晚上皇宫里还有一场夜宴,我得在正午之前赶回去,否则被人发现太子妃不见了,会天翻地覆的……”仍旧攀着他的脖子,苦笑,“而且,你真的伤着我了,这身体终究还是人的,得用人的药来医治……太子府里,有最好的药……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我只想回去,从这里到王都并不远,就浪费你一会的功夫……就一会,好不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