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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氏走出云林村时,宜悠已经上路片刻。
因着有牛车,她并未再与穆然同乘一骑。倚着石头,她与两人闲聊。
虽然宜悠放心,但穆然每句话却是小心斟酌。他确定宜悠已与陈知州有过首尾,心下惋惜,他唯恐在神色间露出来,刺伤人家姑娘。
宜悠:“今年的麦子收成不错,看来面不会很贵。”
周屠夫:‘那是,我那租子是一半收。今年收上来的,整整比去年多一百斤。虎子刚娶媳妇,我和他娘就商量着,把面磨细点。脱下的糠喂猪,竟然能喂好几个月。“
穆然:“这样很好。”
宜悠:“莲莲真是有福的,你们这么疼着她。周叔也不用再多说,我自不会去与小女儿家置气。”
周屠夫:“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看你这副老气横秋的样,不看模样,别人定当你已是做奶奶的人。”
穆然:抿唇端详着,心中暗自否定周屠夫说法。宜悠声调中带着甜糯,再严肃的话自她嘴里说出来,都只会让人心里痒痒的。

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穆然尽量放慢马速,却感觉时光还是无限短暂。
似乎一眨眼,便从云林村走到了县城。
“入城了,这么多东西,守城的得检查吧?”
宜悠语气讪讪的,装车再卸车真心很麻烦。往常都是包子,送一两个出去,便也愉快的放行。如今这一车碎石头,那可真够麻烦。
“不用。”
穆然下马,缰绳扔给守城的衙役,拱拱手指向这边:“我看着装的,一点石头。”
“既然是穆爷您看着装的,那肯定是没问题。这位小娘子…”衙役一打脸,眼珠子在两人中间晃一下:“恕我眼拙,这位姑娘,已经查好了。”
宜悠眼观鼻鼻观心,忽略衙役神色中的暧昧。穆然已经收了别家姑娘的帕子,还贴身珍藏,她得离远点距离,免得出什么没必要的误会。
“多谢官爷。”
入城后往左转,经一坊之地,便是四合院所在地。周屠夫是第一次来,引路的便成了宜悠。
“穆大哥,你也到了。这会马上要吃饭,等会我给你送一些。”
隔着不远,穆然只感觉那嫣然巧笑下散发出的淡淡疏离。心一揪,他也不多做勉强。
“无妨,你先忙着。昨晚烧的肉还剩些,我热一下便能用。”
“午间还是用新鲜的好,就这么说定了。周叔,咱们再往前走一点。”
到自家院前,宜悠便闻到一阵饭香。穆宇同长生坐在院中桂花树下,拿着石子比划着下棋。宜悠看过几次,弄不懂规则后也只得无奈放弃。
“娘,周叔来送肉了。刘妈妈、碧桃,快出来帮忙卸石头。”
拉住要扑上去帮忙的穆宇,她走进厨房,将菜抄出三分之一递给穆宇。
“你哥刚回来,怕是没空做饭,拿回去你们俩吃。”
穆宇开头还客气,如今次数多后,他扬起小脸谢过,端起来就往家赶。
另外一边,边卸着石头,李氏边与周屠夫闲聊。
“也不怪莲莲会多想,日后我自会多管束二丫。”
周屠夫憨笑:“这事还真与二丫无关,都是看着长大的,那孩子什么脾性我还会不知道?今天她在云林村做得那些事,真真是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我听虎子娘说着,就觉得以我这年纪,也做不到那么面面俱到。”
李氏惊讶:“什么事?”
“原来不是嫂子你授意的?你是没看见,那孩子跟沈二叔家的嫂子可亲了,福江媳妇也特别稀罕她。这孩子随了你,脾气虽没福祥好,但也是个有主意有分寸的。”
“看你把她都夸成一朵花,她哪有那么好?”
“都是实话,你知道我老周从不玩那一套虚的。”
李氏没再客套,如今她除了高兴就是感慨。二丫越发周全妥帖,她也更容易做抉择。一天一夜已足够她想清楚,惧怕陈知州找来,无非就是怕她日后艰难。
如今她这般,不愁找不到可心的夫婿。即便真找不到,自己一个人活着,也定不会晚景凄凉。
“也好,老周你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顿饭。二丫,再添一个菜。”
宜悠扯出脖子喊道:“添着那,是周叔带来的新鲜肉,我给你们烧回锅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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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这边一顿饭热热闹闹,穆家院内,穆然望着两只盘子四个菜,眉头拧成疙瘩。
“哥,不好吃么?”
穆然夹一大筷子菜入口,火候刚好、咸淡适中:“好吃,你先吃着,我有点事要想。”
穆宇眼珠子咕噜噜转,他哥每次同二丫姐出行,回来后心情好到能多吃两碗饭。怎么这次,这么久都没吃上一碗饭?
“你在想二丫姐?”
穆然夹起筷子:“来,吃菜。”
“哥你在想二丫姐!”
穆然突然觉得,有个太聪明的弟弟,也不是那么省心。
“哥你说过,咱们兄弟谁都不许骗谁。”
“是,我在想她。”
穆宇放下筷子,托起腮:“我也在想二丫姐,哥你真的不想娶二丫姐?”
见长兄迟疑,他忙添上一句:“不许说谎。”
“我…食不言寝不语,先不说这事。”
穆宇瞬间蔫吧,为什么大人对小孩子总是搪塞,哥哥真是好生讨厌。赌气般的,他将碗贴到嘴巴边,狠狠往嘴里巴。
“口是心非,我去找长生玩,不理你了。”
穆宇一溜烟跑出去,望着空空的桌子穆然陷入沉思。他想娶二丫?当然,他很想。
可他拿什么娶?县尉说着好听,但朝廷那点俸禄,仔细算算还不够他打点上峰。他没本事,又不想去收底下那些可怜人的孝敬。就连如今住的这套宅子,房契都还在朝廷手中。而二丫呢?来县城不足半年,她那日子过得就如发面馒头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鲜亮起来。
一口口的吃光菜,他洗净盘子放在一边。
罢,他得断了痴念,这东西还是让穆宇去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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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悠丝毫不知穆然的惆怅,用过午饭将周屠夫送出城,刚到家她便被李氏拉到正房内。
“二丫,你原谅他了?”
“他?”
“就是沈福祥!”
“周叔消息可真是灵通,拔一上午猪毛,啥事都不落下。”
李氏拍拍她手:“你别跟我打哈哈,你是打算原谅他了?”
原谅吗?起初她是恨,云林村那么多户,别人的爹都那般硬气,唯独到沈福祥这,软趴趴的带累全家。可是时日一久,她便转过那弯。托生在谁的肚子她没法选,这世上就是有不成器的爹娘。比起碧桃,起码她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娘,这已是人生幸事。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娘你想想,如果他在云林村活不下去,最后还不是得来找咱们。”
李氏颇为赞同:“就该这样,让人说不出闲话。对了,你觉得然哥儿怎么样?”
那块带香味的帕子闪现在面前,宜悠皱眉:“怎么提他?”
“二丫别恼,娘也不是逼你。咱们家这些东西都是你赚来的,你想怎么着都行。可娘昨晚想了又想,然哥儿确实不错。”
“所以?”
李氏将她楼在怀中:“你也别听村里那些人胡汵,然哥儿脚又不是天生跛,他那是外伤。前些年天下乱,从北方回来,缺胳膊少腿的汉子多了去。那些人后来生的孩子,不都活蹦乱跳的。娘亲眼见过,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而且穆家大哥和嫂子也早早的去了,你要是嫁过去,上面没婆婆压着。逢年过节事多忙不过来,不还有娘给看着,平常你的日子可就十足自在…”
宜悠凝神听着,若要嫁人,穆然的确不错。她也不是囿于前世,不肯有丝毫寸进之人。
“娘,穆大哥很好。可惜啊…”
“怎么?”
“人家有了心意的姑娘,你看他早上送来的那两盒油粉,一个大老粗哪懂得这些。即便懂,难不成他还会亲自跑芳华斋买?”
“那也不一定。”
“别想了,今早我用过他的帕子,上面一股茉莉香。”
李氏难掩失望:“这样,哎,早知道我便早些去说。可惜了,可惜。”
宜悠坐直了,掩面哭丧着脸:“娘,你就如此亟不可待,想着把你闺女扫地出门。”
李氏掐下她的腮:“娘就那么一说,看你编排出这一大堆。好了,既然你们无缘,那日后,怎么过全看你想。”
宜悠有些不可置信:“娘,你是说?”
李氏起身,点点她脑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第七十一章
望着李氏潇洒的背影,宜悠足足愣了有一盏茶时间。
“娘这,应该是想开了?这样实在好极。”
拍起手掌,她整个人跳到炕边的杌子上。
“二丫,来调馅。”
李氏的呼喊声响起,宜悠一个趔趄,险些从小杌子上摔下来。稳住双腿走出正房,她就见桂花树下零散堆着的白石。
原本井井有条的小院突然多出这么一堆东西,显得格外突兀。习惯了整洁,如今她只觉得分外别扭。
“快点进来。”
李氏端着盆,扯起脖子朝窗外喊道。宜悠边挽着袖子,边往里面走。
一遍遍的旋转撒盐,她搅着馅料。虽然有刘妈妈和碧桃帮工,但调馅这种事极为讲究经验。李氏调出来的同样好吃,但跟她的不一个味。买包子的习惯了老味道,一般不乐意接受新的。
理所当然的,这事便落在了她头上。
“二丫,再过五天就是你生辰,你想怎么办?”
以宜悠不喜麻烦的性子,这事自然是越简单越好。
“县丞夫人说过她要来,这两天巧姐嫁妆应该也归置好了,明后天我去看看她,顺便听听夫人的意思。”
“这样也好,若是夫人能亲自来,往后也没人敢太过轻慢于你。”
宜悠拔出筷子:“娘,这里不是云林村。只要安生过日子,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上头。”
“那倒也是,还有另外一件事。秋收后眼看着天一日凉过一日,茄子马上也要断,咱们这一冬可该怎么办?”
宜悠皱起眉,先前种田时是靠天吃饭。如今这卖包子,也得靠天。云州冬日虽不若塞外严寒,但也不是书中描绘的南方那种温润。一般农家多是储好粮,烧热土炕一冬天不出去。
至于县城里要怎么过,她是第一遭来,还真不清楚。
“娘,县城里人家,冬日也是烧柴火?我听说知州府还有那些有钱的人家,都是烧银炭。”
李氏多少还明白:“朝廷有规定,银炭只能由为官之人所用。云林村多是拔了地里柴子当草,冬日也会有乡下人进城卖柴,但是城里烧柴火麻烦,稍富裕的人家却是用黑炭。”
“黑炭?银炭不也是黑的,怎么这俩还不一样?”
李氏笑道:“那当然不一样,黑炭烟大且不耐烧。娘也没见过银炭,只听说银炭火盆放在屋里基本没烟,而且拳头大的一小块可以烧好个把时辰。”
宜悠恍然,前世自己房内烧的炭,跟后厨那种冒浓烟的肯定不一样。
李氏又道:“炭的事不用急,现在最关键的馅。咱们总不能一冬天,全都卖肉包,那能卖几个?”
“也是,娘,让我想想。”
宜悠托腮望向窗外,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如今卖包子赚的银钱是足够花,但她还想开铺子,所以这包子买卖不仅不能停,还得尽量越做越大。
耳边是擀皮的声音,刘妈妈和碧桃都是利索人。尤其是刘妈妈,她有一手绝活,双手各拿一支擀面杖,旁人擀两张皮的功夫,她能出三张,又快又好。
“小姐,我倒是有个主意。”
宜悠回头,看着鼻子上站着一撮面的碧桃:“你说说看。”
“原先在家的时候,我爹娘卖不完的山楂柿子,挂起来晒干后,都是放在地窖里。那里面又冷又闷,但是东西放上几个月拿出来都新鲜。”
宜悠眼前一亮,云林村自家没有地窖,可沈家祖宅却有。那东西不难建,却着实好用。
“娘,咱们找人打个地窖吧?”
李氏摇头:“我怎么会没想这茬。可你看看咱们院里那口井,下去一丈多点就是水。这院子离着护城河近,地下土很潮湿,打不成地窖。”
碧桃眼角耷拉着,再没了先前的光彩。宜悠伸手抹去她鼻头上的面粉:“碧桃这主意也不错,我也没想到会渗水。”
碧桃又开心起来,果然小姐最好了:“我也没想到,我老家那里全是山,吃水都得去山溪里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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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好了人,问题却还摆在那,宜悠坐在窗边,托腮继续想着。
该怎么办才好?
李氏出去蒸包子,刘妈妈悄悄走进来,小声说道:“小姐,我打听出来一点事。”
“什么事?”
“就是小姐说的那家绣坊,确实是寡母领着幼女。这些年不是没人想过去买,可掌管绣坊的夫人却是如何都不同意。”
“哦,这是为何?”
“老奴还没打听出来。”
宜悠耷拉下眼皮,没打听出来有什么用。见刘妈妈立在前面神色惴惴的,她也不想多做为难。
“时日毕竟太短,你妈能知道这些也不容易。我也不是那刻薄的,看把你吓得,‘老奴’都出来了。”
“我这人就是藏不住话,不过小姐,我已经拜托隔壁五谷斋的伙计明远多留心,这事应该不难。”
“五谷斋?”
“恩,开张那日小姐不还送过饼屋?明远一听是咱们家,答应的可痛快。”
宜悠若有所思,挥挥手道:“刘妈妈你先去跟娘那边。”
待刘妈妈退下后,她却想起初五那日五谷斋开业时,常爷所提之事。他要根据时令季节,前往大江南北采购新鲜食材。
此事听起来荒谬,可她却知,十月云州已是寒冬腊月之时,最南边的琼州稻米正值丰收。连稻米都有,那会不会有别的?地窖里存放的东西,再新鲜也比不过新成熟采摘的。
“暂且试试,再不济,还有萝卜、白菜和肉可以熬过一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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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定下来,她便去找李氏说。
这会已是日落,李氏正忙着将包子入锅。听她说完后,她却是罕见的没有立刻应下。
“二丫,方才我们说黑炭,你可知这黑炭在西北开采出来,价值几何?”
宜悠两眼一抹黑,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她从来未曾多做关注。
“西北那边,只要当地屯户费工开出来自用,朝廷分文不取。”
“这…”
“但是途径千里到达云州,最贵的时候,此物价比米面。这些年朝廷安定,黑炭价格稍降,一斤麦子可换两斤。”
怎么会这么高?宜悠下意识的问道:“娘,那银炭呢?”
“那娘不清楚,不过娘曾听说,那种表面发光的银炭,价等铜钱。”
“若是烧出来的火带香味的呢?”
李氏点点她的脑袋:“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那些东西,不是咱们这种人家现在可以碰的。”
宜悠仔细合计着,路途遥远所费定不菲,不过稍作迟疑后她便是坚定。
“娘,人生在世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女儿觉得,常爷此举甚有先见之明。云州不缺富商巨贾,也不乏识货之人,咱们且尝试下可好?”
李氏看向正房,窗户便的箱笼底压着二百两银票。除此之外,她也攒下些余钱,倒也不是手头拮据。
“二丫,赚钱并不简单,你想好了?”
宜悠点头:“娘,我觉得常爷此人气度不一般。咱们惯常赶集,或是去逛街,你何时见过有如此风度的经商之人?”
见李氏意动,她忙加一把劲:“半载我们娘仨便能攒下如此家底,败了不过当白干这半载。此举若成,明年咱们家便能开起铺子。”
李氏揪紧笼布,咬咬牙吐出一个字:“行。”
宜悠露出舒心的笑容:“娘,那我去同常爷说。”
“这几日你便要及笄,即便在县城没人敢对你下黑手,姑娘家也得注意点。等明后日,我去五谷斋找常爷,顺带着也看看那绣坊。”
“娘,你都知道了?”
刘妈妈尽量缩减着自己的存在感,李氏也没难为她。
“你见天的在外面跑,都不着家,凡事我当然得多去关注一二。”
宜悠摸摸鼻子:“那这事就交给娘了,我去给长生他们绣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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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便在忙碌中过去,宜悠虽已拾起女红,可这两个书囊她格外用心,一时半刻也做不完。
待到天明破晓,她准时起床,打水洗漱将包子入簸箩。
“刘妈妈,今日便由你推到集上去卖。”
被点到名的人,眼中是止不住的雀跃。许是前半生被公婆夫婿闷坏了,如今她做活倒是不嫌累,只是最喜那热闹的市井之地。
“还是碧桃管着收钱。”
分工明确,两人忙应下。碧桃小小的身子,抱着比自己肩膀还宽的钱匣子,眼睛笑成了月弯。她穷怕了,最喜欢听铜钱碰撞的清脆响,还有铜钱入手时那种微凉又略粗粗糙的手感。
嘱咐长生去找穆宇,不要跑出这一坊之地,她便与李氏兵分两路。所局坊口,两人一个左转一个右转。
不多时她便走到县衙跟前,角门妈妈见是她来,刻板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宜悠姑娘可来了,小姐这几日好生想你。”
“我这便去见巧姐。”
熟门熟路的向后院走去,途径垂花门时,她不经意间听到了县丞的声音。
“穆然,你看巧姐那丫头怎么样?”
放慢步子,她听里面熟悉低沉的声音答道:“下官并未多与小姐接触,不过坊间传闻,夫人持家有方,小姐亦是淑女典范。”
宜悠撇撇嘴,巧姐哪是淑女,明明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儿情态。
“大越不比前朝那般刻板,你虽是朝廷命官,但我虚长你一辈,一向拿你当子侄看待。过几日便是中秋,你们这些小辈也可一道出去。”
“谨遵大人教诲。”
刚想再听下去,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忙移开耳朵,眼中却是如何都掩不住的惊骇。
陈县丞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欲召穆然为东床快婿!
尽量忽略心中的不适,她木然的提着食盒,丢了魂般朝正房走去。
“宜悠来了?”
章氏眉眼间不复以往强势,独女亲事失败带给她的打击,非一般人可以想象。精致的妆容却掩盖不住松弛的肌肤,此刻的她,才真正像一中年妇人。
“见过夫人。”
巧姐从她身侧起来:“对我娘还这么客气作甚,你来得刚好,不然我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宜悠僵硬的站起来:“这是为何?来尝尝我做的千层糕。”
巧姐迫不及待的打开食盒,掰开一只稍稍发黄的面糕,目露惊奇:“娘,你看这一层层的,虽不到千层,但怎么也够百层了。”
章氏没好气的看她一眼:“你别打岔,宜悠刚好来了,巧姐简直愁死人。”
顺着她手拍的方向,宜悠坐上塌,巧姐挨着她坐下,抱着她胳膊藏在她后面。
“这是怎么?”
“我给她另找了一门好姻缘,今天刚跟她起个头,她便跟上刀山下火海似的,一副要死的模样。”
巧姐拉拉她的袖子,咕哝着哀嚎两声:“才过几天,我又不想嫁人。”
“什么才几天,你这么不嫁是想给姜家守节还是怎么着?要我说穆然哪点不好,新上任的云州监军对他看重着那。就是越京城里那一尊大杀神,也得承他当年救命之恩。再说还有宜悠在,她与穆家兄弟熟,有她帮衬着,有我照顾着,你这一辈子肯定顺遂。”
喝口茶,她气不打一处来:“宜悠,你说是不是?”
偷听猜测是一回事,听着别人确认却是另外一回事。巧姐和穆然,一个县丞之女,一个年轻的县尉,文武合璧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按理说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怎么心就狠狠的揪起来?
“夫人,这…”
在她斟酌着言语时,巧姐却冒出头:“娘,你干嘛为难宜悠。咱俩都在,你说她是得罪你的好,还是反驳我的好?”
“你还有脸,真真是被你气死。”
巧姐小声咕哝着:“当初也不是我想嫁进姜家。”
一提这个章氏就蔫了:“孽障,千层糕都堵不住你的嘴。”
巧姐从善如流的咬一口,含混不清的说道:“阻…住了,唔,你们…也次。”
分食着千层糕,宜悠趁机将及笄的事说出来。
章氏在女儿亲事上丢了面子,如今亟需一幢大事挽回她的脸面。加上救巧姐之事,原本三分想帮的心思,如今却是变为九成九。
“这丫头要是有你三分稳重,我也能放下心。”
章氏话在责备,语气却一点都不重,宜悠哪不知其疼宠之意。
“中秋更需要点喜气,白天咱们把你这及笄热热闹闹的办了,晚上不用换地方,刚好赏月。”
宜悠听她话中意思,竟是要将及笄礼挪到县衙。两辈子只一次的成人礼,隆重些她定是乐意,可这般麻烦章氏,若因太过繁琐而抹去她那点耐心,可就大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