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和杨胡子喝酒时突然断电,经冯诗人拿着手电各处检查了之后,发现是楼梯下面的电闸被拉下来了。我问冯诗人,这是不是跳闸,冯诗人说,这个闸又不是漏电开关,没有人拉它,不会掉下来的。我当时就无端地觉得这是叶子干的。因为我和杨胡子在厨房时喝酒密谈那么久,并且杨胡子不准另外的人进去,这会让叶子心里不安的。
此刻,面对我的询问,叶子说,听你的口气,好像断电是我搞的,我犯得着吗?你们喝酒,喝到天亮也不关谁的事,难道我还怕你们说我什么?
我说,我们还真是闲聊,杨胡子最多说到过你和小弟都怕生人…
叶子立即打断我的话说,怕生人怎么了,人各有各的性格嘛。
我说,是的,杨胡子也没说这有什么不好。其实,我们聊得更多的是坟山的发展。
叶子说,哟,看来杨胡子要你做接班人。
我说,我郑重地告诉你,要接班的话,那人会是你。不过看在我们做过同事的分上,到那时你别对我太严厉。
这话把叶子逗笑了,她说,去去去,上山看墓去吧。我八辈子也不会接这个班的。这等好事,留给你们吧。
我上了坟山,一路想着昨晚和杨胡子喝酒的事,那是有得有失。只是没想到,这会让叶子对我添了戒心,那么,她还会带我进那座阴宅里去看吗?虽说她答应过我,但她现在如果要反悔的话,她会说,那阴宅半个月打扫一次,你得等我下次打扫时再进去。而我的感觉是,这事得越快越好,或许,那里面藏着解开若干秘密的钥匙。
我在坟山中走着,一路上没看见先前上山的冯诗人和哑巴,我看见一大蓬被风吹断的树丫盖住了半个坟顶,便走过去拉开树丫,同时,顺便看了一眼这坟的墓碑,死者的名字中有一个“树”字,这使我想到人不如树,树断了还能活,而人的命断了就断了。
进入后山,猛看见坟堆中有一个人,是小弟在擦墓碑。我走过去,坐在一棵树下歇脚,同时看小弟做事。他蹲在一块墓碑旁,先用毛刷刷去尘土,然后又从水桶中拧起一团抹布,擦洗墓碑上有文字的地方。昨晚喝酒时,杨胡子两次提到我以前在医院工作,可见薛经理对我的质疑要么没传到他耳朵里去,要么他对此不以为然。总之,这小弟是薛经理派来和我作对的疑虑已可完全消除。
这时,我突然发现离小弟擦洗墓碑的不远处,正是那座八岁男孩的坟。我对小弟说,那边那座坟的墓碑,你得过去擦擦。小弟表示不清楚我指的是哪座坟,我便带他过去。小弟看了看这坟和墓碑说,不对,这坟没缴维护费,不该擦洗的。
我说,我叫你擦你就擦!这话一出口,我才发觉我的声音很高,并且带有怒气。小弟吓得一下子身子也缩小了些,他赶快蹲下来擦墓碑,嘴里咕哝着说,擦就擦嘛,井水打不干,力气用不完的。
在小弟的擦洗后,墓碑上的文字更加显眼了。虽说在这坟山中,刻在墓碑上的沉痛文字比比皆是,可是,这孩子墓碑上的“母袁燕洁哀立”这行字,总是让我心里感到一瞬间的刺痛。
可是,就是这个又白又腼腆的小子,怎么可能在这之前守了一年的太平间呢。我想,树木长弯河流改道也有外力作用,而他的行为既然非常,其理由绝不是他所说的没考上大学随便找个工作而已。
我对小弟说,你也坐下来歇一会儿吧,许大哥今天和你聊聊天,他便怯怯地在墓碑旁坐下,眼睛看着地面。
我说,讲讲你守太平间的事。你许大哥从没进那里去过,有些好奇。
他说,没、没什么可讲的。守太平间嘛,就那样,死人推来了,作登记、编号、然后拉开抽屉样式的停尸匣,把死人放进去,再推上那匣子就完了。几天之内,这死人就运到殡仪馆去了。只是,薛经理要我们守太平间还多一件事,这就是在第一时间,争取到全套丧礼业务,同时,向死者家属推荐墓地。
我问道,每天守着死人,你害怕吗?
他说,不怕。你只要想,推来的死人,半小时前还活着呢,而半小时前你看见他,会害怕吗?这是一样的。
小弟说“这是一样的”时轻松自然,这让我第一次发现他身上还有着让我佩服的地方。我随口说道,你不怕死人,一定是从小和死人一起待过。
他说,没有。
我知道他父母还健在,便说,你想想,爷爷、奶奶,或者什么亲戚,死后躺在床上,你守了他很久。
他说,没有呀,我爷爷奶奶现在还挺好的。
小弟的否认,让我感到我的分析能力太差,这让我有些生气。于是,我不服输似的吼道,你再想想,好好想,有没有和死人待在一起的时候。这些事,我还会说错吗。
我大声武气地说话,让小弟很受刺激。他低下头去,看着地面,不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正要站起身无聊地离开时,小弟突然抬起头来,两眼放光地说,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有过这么一件事。
小弟的讲述把我带到了他七岁那年,院子里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带他去郊外野河里游泳。当然,他的任务只是在岸上替大哥哥大姐姐们守衣服而已。将近黄昏时,一个大姐姐被河水冲走了,同伴们有的吓得蹲在河边哭,有的沿河去寻找。天黑时大姐姐被捞上来了,有人将她的游泳衣退到腰间,双手压在她胸上替她做人工呼吸。后来,围在周围的人都说,死了,死了。小弟感到所有的人都吓得发抖,有人对他说,小弟,你就在这河边守着她,我们回去叫她爸妈来。说完,这些人就走了。此时天已全黑,小弟一直守着这个大姐姐,至少两个小时后,她的爸妈才哭哭啼啼地赶到了这郊外的河边。
小弟讲完这事后显得有些兴奋。他说,我怎么就将这事完全忘记了呢?刚才突然一下、突然一下就想起来了。
于是,我得意地说,怎么样,我说你和死人在一起待过,对吧?你许大哥料事如神,不是我刚才吼你的话,你的脑筋还打不开的。
小弟点头,脸已涨得通红,好像那个半裸的大姐姐此时还横在他面前似的。慌乱中他拎起水桶继续擦洗墓碑去了。
我相信,死者影响活人,比活人对活人的影响更大。我在后山的坟丛中走着,眼前又出现多年前的那片空难现场。我抱起那女孩,在将她装入尸袋时,忍不住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
不知不觉中,我已来到了那座大阴宅的门前。其实,在我不明晰的意识中,我一进入后山,脚步便是朝着这座高高的山丘而来的。我突然觉得,梅子的尸体也许就藏在这座空坟之中。死人影响着活人。梅子死了,首先让村长照她的标准娶了老婆,接着又让村长的儿子爱上了新来的女守墓人,这就是死人的力量。
这阴宅的门是黑色的大理石做的,门上挂着一只足有一公斤重的大锁。门楣上和围墙上的琉璃瓦飞檐,使这里看上去有点像一座庙宇或古宅。院内树木的浓荫有的伸出了围墙,而那座坟估计就在这浓荫之下。
我沿着暗红色的围墙走了一圈,我还没忘记在接受特种兵训练时教官讲过的话,墙的转角处最适合攀爬。我在围墙的一处转角处站下,正准备一展我当年有过的攀爬绝招时,忽听得山坡下有人大喊,大许,你快下来!
我回头望去,山坡下站着的是杨胡子,这惊出我一身冷汗。我走下坡去,他问,你站在那围墙边干啥?我说参观参观嘛。他说你还有闲心,赶快回去,有电话找你。我吃了一惊,谁找我?杨胡子一边往回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她说是你表妹,让你尽快给他回个电话过去,说是有什么急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白玫找我,有急事,难道是报社领导在过问我的行踪了?我出发前只请了一个事假,说是去看乡下生病的爷爷,如今两月有余,报社不见我回去一定着急了。或者,报社有重大报道等着我去做;或者有领导认为我无组织无纪律要处罚我?
然而,当我回到住地拨通白玫的手机后,我的担忧很快消除了。原来,所谓的急事,是她昨夜梦见我死了,所以今天一直心神不宁。要和我通上电话才心安。虽说梦见死并不算凶兆,因为民间说梦死得生嘛,但白玫的梦境还是让我诧异。她梦见她走进了一座寺庙似的院子,里面空无一人,突然,她在花坛边看见了一只死猫,便想,这里的主人怎么连猫也不管,看来这只猫是被饿死的。这时,有面目不清的人走过来说,这里没住人的。你看这地上的土,这样松软,下面埋着人呢。于是,白玫便蹲下去把土一层层拨开,然后看见了已死去的我。
我听着白玫在电话里讲梦的时候,眼前出现了后山上那座有围墙的阴宅。白玫的梦蹊跷的,我的背上在一阵阵发冷之后,心里却慢慢热了起来。不管怎样,这说明白玫的心里是关心着我的。而以前在报社时,我还常因她只写些芝麻小事的报道而瞧不起她,现在看来,她虽不算好记者,却是个好心的女孩。
我在电话里让白玫放心,我说我挺好的。我还问家里的情况怎样。我之所以将报社说成“家里”,是因为叶子一直站在堂屋门边,眼睛看着院子,但我相信她的耳朵是听着屋里的。聪明的白玫当然能听懂“家里”的意思,她说很正常,也没领导过问过我的行踪。这话让我解除了担忧,但同时又让我不快。这么重要的一个记者两月不见,居然没人过问,好像我在报社是有我不多无我不少的人。看来,报社只需要报道些芝麻小事就够了。哼,等我写出这篇墓地探秘的长篇报道,他们会大吃一惊的。就像以前我化装成乞丐,深入丐帮内部数月之久后写出了《丐帮内幕》一样,那篇报道至少解救了数十名被拐卖的儿童,并让警方一举捣毁了一个控制儿童行乞的黑恶团伙。
刚和白玫通完电话,叶子便返身进屋了。她笑着问,你这个表妹,是做什么的?我说她还在大学读书呢。我想让我的背景越简单越好,以免叶子猜三疑四的。她说,读书?现在不正放暑假吗,你让她来这里玩几天,我们也看看你这个表妹。我说,来这里玩?你脑袋有毛病呢。她说,这里不好吗?有山有树有坟,我看你在这里就挺开心嘛。
叶子说最后这句话时,声音怪怪的,竟让我有一点莫名的恐惧。
第十二章 偷进阴宅
人有时无意间做的事,过后却觉得像是有预感驱使似的。昨天在坟山上,我让小弟将那个八岁孩子的墓碑擦干净,结果第二天,这孩子的母亲就来扫墓了。
我是在午后走出院门时遇见她的。当时,我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城里女人正从坟山上下来,眼圈还红着。她甚至没转头看我一眼,走过这片院门前的空地后,便上路往西河镇方向去了。我当时并没对她太在意,因为来扫墓的人时有出现,只是像她这样一个人徒步而来的还不多见。
我上了坟山。由于是与冯诗人和哑巴一路,所以我们走得很慢。路上我还打趣地问冯诗人道,他那台可以看见鬼的仪器研究出来没有。冯诗人严肃地纠正我的话道,不是能看见鬼,是灵。鬼是不懂科学的人想象出的东西,而灵是人体的一部分。人的肉体死亡后,灵却存在,只是我们没法看见而已。我的仪器快研制出来了。到时你就会看见在灵性世界,这个人还活着,还是原来的样子。大许,我以前不是给你讲过吗,在这两个不同的空间,中间其实只隔着一层薄纸。
每次和冯诗人谈话,我都是以嬉戏开始,以严肃告终。真理是需要在黑暗里摸索的,作为同样在追求真理的新闻工作者,我不得不祝另一个领域的探索者们一路好运。
此时我们已在坟丛中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冯诗人要带着哑巴先去看他未婚妻的坟,而我却只想往后山去。我们分了手,我莫名地加快了脚步,很快,我看见了那座八岁孩子的坟前香烟缭绕。
我惊奇地走到坟前,墓碑前的香蜡还燃着烟火,一推乌黑的纸钱灰经风一吹,便一朵一朵地飘起来,像黑色的蝴蝶。我一下子想起了出门时遇见的那个下山的女人,我上次和她通电话时她就说过,要来看看孩子,今天她来了,却和我擦肩而过。
我立即转身下山。西河镇的班车一天只有两趟,想来她不会一到镇上便坐上车的。上次和她通电话毕竟有诸多不便,如能和她当面谈一谈,对我破解坟山的诸多疑团一定会有所帮助。
西河镇的长途车站就在镇头的公路边,除了一颗大树外没有任何标志,大家约定俗成的都在这里上下车。我赶到这里时,没看见那个女人,我心里一凉,难道她已乘车走了吗?赶紧向路人询问,那人见我满头大汗的样子,便说下午的班车还早呢。
我安定下来,转头向四面张望。离车站不远处摆着一些路边茶桌,那个女人正坐在一把竹椅上发呆呢。
我走过去问道,请问是袁女士吗?她抬头望我,一些惊讶。我说我是大许,以前和你通过电话的。她很快反应过来,一边叫我坐下一边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我说,你来扫墓,怎么不到管理处来坐坐。她说不用打扰你们了。这孩子的坟你很关照,真是谢谢你了。我烧纸时看见墓碑也干干净净的,这让你费心了。
说话时,我看见茶桌上是空着的,便叫茶馆来两杯茶。她急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不渴。来一杯你喝吧,不然就浪费了。我说这大热天的,不喝水怎么行。
茶水上来之后,我和她慢慢地聊起来。她语气平缓,谈到孩子时也没哭,想来是刚才在坟山上已把眼泪流尽了。
在她的谈话中,我得到的信息并不多,只是对她的个人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孩子他爸在孩子两岁时病逝,接下来她又下岗,靠打零工把孩子拉扯大。孩子在小学二年级时得了白血病,医治了一年多后去世。不过她现在的生活很稳定了。在一户姓赵的人家做保姆,伺候两个八十年龄的老人。老爷子是离休干部,身体也还硬朗,所以她在这家做事也不太累。老爷子的儿子人称赵董,是个孝子,虽说他是一家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但每周末都回来看望父母。赵董夫妇没有生育,所以膝下无子,多年前认了个干女儿,这干女儿大学还未毕业便生了病,一直住在医院里没出来。所以,赵董把心思都花在了父母身上,还给父母配了一辆小车,一个姓刁的司机专门负责老人的外出。
听到这里时,我心里动了一下,因为我所在地报社曾有个姓刁的司机,干了两个月便调到什么集体公司去了。他当然不认识我,而我记得他是因为他的姓,这个姓使人联想到以前样板戏中的刁得一,所以在报社听见有人叫他刁师傅时便对他留有印象。
我本想问问这刁师傅长得什么模样的。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因为袁女士如果反问我你认识他么,我不好回答。于是我改口说道,既然那家人家里就停着车,为何不叫刁师傅送你来扫墓呢,也免得你坐班车来一路折腾。
她说,我不需要。在别人家里做事,我从不提我孩子的事,他们也不知道孩子葬在哪里。有个祥林嫂的故事你知道吧,她的孩子被狼叼走了,她在别人家做事成天提起孩子,结果惹得别人嫌弃厌烦。我不做祥林嫂,做娘的痛孩子痛在心里就行了。
接下来,我问到孩子当初下葬时的情况,想从中发现杨胡子为何惧怕小鬼的线索。可是,她的回答极为简单,只说到她在省城没有亲戚,所以孩子下葬也是她一个人来的。她说下葬那天山上起了大雾,到上午都没散去。她葬完孩子后,只有一个感觉,这就是人从生到死,都不是太真实的。
这时,一辆长途客车已驶向镇口。她急忙起身说,我走了。我看着她越走越远,突然,她又转身对我喊叫着说了一句话,好像是谢谢关照她孩子的坟这种意思,我听不清楚,因为她叫喊的时候正起了一阵有力的风,将她的声音吹散了。
在回墓园的路上,暮色便渐渐地起了。有赶路的农民不时从身后超过我,很快又消失在远方。我意识到我走得很慢,心里在想着什么,但要说出口,又觉得只字全无了。
快到墓园时,天已黑下来了。我突然看见叶子正面对我站在前面的路上。我走上前去时,她先发制人似的问道,你去哪里了?吃晚饭也找不着你。我只好说,去西河镇了。想买本书来在晚上没事时看,但逛了逛书店后,没找到合适的书。本来,在望见她站在路上的瞬间,我是想对她实说袁女士来扫墓这件事的,因为这事与她无关,只与杨胡子怕小鬼有关。书香の门第 而我刚来墓园时,叶子就对我讲过,这里的人中,只有杨胡子和周妈有些异常,只是我后来分析得出的结论是,这是她在分散我的注意力。既然大家都处在戒备中,所以我决定对我的行踪也得作一些包裹。
叶子听完我的话说,你不是去买书吧?一定是去紫花那里了,还在她那里吃了晚饭,有肉,有那种好吃的野菜,对不对?
我说,我说的话你不信,那随便怎么想都行。只是,我的肚子还饿着呢,厨房里还留着我的饭吗?
她这才恢复正常语气说,周妈把饭菜都给你留着的。我是吃了饭出来散散步,不然会长胖的。
出来散步走这样远,我以前从没见过。只是我不想揭穿她的心思,她到这路上来,只是想证实一下我是不是从西河镇方向回来。
我和叶子的关系,自我到这里之后就一直阴晴不定,我无法明白这是我们哪一方的责任。这天到了深夜,我和叶子近来疙疙瘩瘩的关系又突然消解了。
当时我正准备回屋去休息,上楼后看见叶子正站在阁楼的楼梯转弯处,她对我做了一个让我上楼去的手势。我想她之所以做手势,是怕被别人听见吧。
我走上阁楼进了她的房间。她在书桌旁坐下,一直不说话。突然我看见她有眼泪淌出来,便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她说,杨胡子刚才告诉我,要调我去公司总部工作。我说我不去。他说去城里工作,比守坟地好多了。我说我不喜欢城里。他就说,你再想想。不过这事正在和公司商量,如果公司同意并下了调令,你不走也得走了。
这事来得太突然了。我明白这是村长的意思。为了三个月后他的儿子能脱离魅惑,他开始是想请峨眉山的高僧来驱走附在叶子身上的鬼魂,这事我对杨胡子分析后,一定受到了杨胡子的反对。于是,村长又除了这一招。这次杨胡子没找我商量,可能是觉得这办法可行,对墓园影响也不大,走一个人再招聘一个人不就行了。
而叶子拒绝此事的坚决态度,以及想到要离开这里的难受,使我想起了她讲的她的身世和来墓园的原因。因为要不是她在这里肩负着侍鬼救父的使命,去城里工作是会让任何人都高高兴兴的。这一下,我突然找到了我和叶子的关系阴晴不定的原因。那是我对她没彻底消除疑心造成的。一个人只要对另一个人不信任,那人也会反过来戒备你的。道理就这样简单,我却一直没明晰过。
要坦诚从我做起。于是,我对叶子讲了村长在她身上所施计谋的全部情况。叶子瞪大了眼睛,不断地说,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有办法了。据我和杨胡子喝酒时所知,他虽然没有父母,却是个很讲究孝道的人,这也许是他想尽孝而不能的反作用力形成的吧。既然这样,你不妨将你之所以在这里守墓的真实原因告诉他,我想这会感动他并让他取消调你去城里的决定。至于村长以后再给他出什么更鬼主意,咱们见招拆招,会对付过去的。
叶子的脸上有了喜。她也坦诚地对我说,我来这里守墓的真实原因,之所以没对任何人讲过,是怕别人说我封建迷信。那次讲给你听,是因为我发觉你一直在怀疑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这么一个女孩,读过很多书,为什么要在这里守墓?所以,我不得不对你讲了真实原因。现在,我就按你说的去做吧,只是不知道杨胡子能不能理解。还有,村长那边给他的压力,不知他能不能顶住。
我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其实,这事的根源是坏在罗二哥那小子身上,你说他为什么对你痴迷得要命呢?
叶子说,这事我也觉得奇怪。也许,原因在上辈子吧,谁也不会知道的。
我又说,罗二哥这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你怎么会那样讨厌他呢?
她说,讨或喜欢一个人,原因都不是在此生中能找到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还有,我在这里侍候鬼神三年期间,按规矩也是不能谈情说爱的。
今晚和叶子说话,让我一直处于隐隐的兴奋中,因为我们已互相信任互相交心了。但是,她最后说的“三年之内是不可以谈情说爱的”这句话,却让我一下子掉入失望之中。尽管她这话并不是针对我说的,但我的失望说明了我对她深怀爱意。是的,深怀爱意,这还用说吗,从我初到这里在坟山上和她牵手开始,这种子就发芽了,一直到最近的将她从舞会上救回来,如果只有特种兵的勇气而没有爱情的力量,我能在一瞬间想出断电救场的绝妙办法吗?而此刻,她说的“不可以”三字像蜂群一样在我脑子里“嗡嗡”地挥之不去,使我有些晕眩。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我和叶子都惊了一下。叶子问,谁?门外回答说,我。是小弟的声音。
叶子开了门,小弟站在门口说,杨胡子让你下去一下,他还在院子里乘凉,说是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