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湿流光 作者:余思
ISBN:978-7-5317-337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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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青春是一场没有观众的演出,那么张扬又那么隐秘。
他们曾一见钟情,他们曾为爱疯狂,那些肆意的青春似乎随着时光永远地定格在回忆里。
人生变故,她不再是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乖乖女;热情降温,他在理想与责任之间最终选择了前者。
最初的爱情变了模样,说好的永远遥遥无期。
他留下她一个人踽踽独行,她不得不在孤单中学会成长。
当细雨又一次淅沥而下,身后呼唤她的人,还是她最初深爱的他吗?
无论什么时候,
都不要忘了当初为什么相爱。
Chapter 01 夜来风雨声
季雨
是的,我又听见雨声了,沙沙的雨声。窗帘被微微地吹起来,地板上落下一些细细密密的雨,路灯微弱的亮光从外面透进来,在黑暗中我看不见这一场雨的模样。
我躺在床上想着、听着,多少次在夜里遇到这样的小雨,这样沙沙的、淅淅沥沥的声音,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夜色中,多少次。每一场雨都带着不同的情感,不同的温度。
我翻了个身,在被子里摁亮了手机看时间,凌晨四点十分。
枕头边上的耳机里还播着助眠的音乐,那是我们一同在淘宝上买来的CD,另一只耳机挂在何铮的耳朵上,他孩子般地酣睡着。我帮他摘掉耳机,却再也睡不着了。
走到窗前,听着淅淅沥沥的声音,这是一场带着寒气的夜雨。冬天的北京很少下雨,撩开窗帘往下看,整个世界都浸泡在水里,玻璃上迷蒙着一层水雾,亮着灯的车飞驰而过,形成一道一道不连续的碎影。天上有些云,像墨汁里凝固的块状物。
下着雨的夜总是特别安静的,安静得好像这一场雨就是为了反衬白天的喧嚣而存在的。
我转过脸,看着这个熟悉的卧室。
突然间想起来,两年了,时间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我却在这冰冷的无情里感受着我炙热的爱情。整整两年,我和何铮结婚都已经两年了。
我常常想起那一个停留在我记忆深处的雨夜。在那个夜晚,何铮第一次说要娶我。人的一生真情流露就这么几次,我只见过他那一次,并且很可能将是我见过的他最真心的一次。
那时候我们才刚在一起没多久,我考去莫斯科大学当交流生,按计划是半年后出发。那时候,我们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聊到半夜两个人依偎着往宿舍走,哪怕是感冒也在所不惜。那一夜下了雨,深夜的风总是毫不留情,我们站在屋檐下躲雨,瑟瑟发抖,愣着看冰凉的雨砸下来。
“冷吗?”他问我,一把抓过我的手放在怀里。
“不冷,一点也不冷。”我说,“我跟你说,说真的,我不想去了。”
“干吗不去呢?”他反问我,“真没出息,正好检验你的专业水平…”
“你想想看,去的话就四个月见不到你。”我说,“要那么有出息干吗?”
“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不用功竟然能入选。”何铮望着天说,“你不是还会回来吗?”
“因为怕死,我不想去,”我说,“你记得几天前报纸上的坠机的新闻吗,这几天天气不好。”
“是不是只有恋爱中的女人才会有这样乱七八糟的联想,哎,我服了你。”
“我不想坐那么久的飞机,我怕从天上掉下来。我现在很怕死,我怕我死了就看不见你,我怕我死了你会很寂寞很孤单,我怕我不能跟你结婚,我怕我不能跟你生好多小孩子。”
话没说完,他扭过头看着我,路灯微弱的光亮让我刚好能看见他眼里的光。
“是真心话吗?”他问我。
“当然是。”我使劲点头。何铮眨了两下眼,眼睛立刻泛红了,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
他突然从背后抱着我,手臂环绕在我的胸前,把头埋进我的头发里。
“傻瓜,好端端的怎么了?”我用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小雨,我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我们去领个证吧。”那时候我耳边全是何铮带着热气的声音。这句话一直沿着我潮湿的心壁钻进我的灵魂里:“你说——领什么证?”
“你愿意嫁给我吗?你还记得我生日吗?”
“记得,当然记得。你是天蝎座的,11月19号。”
“你愿意吗?”
“结婚?”我回过头看他。
“我们结婚,一定要结婚。”他说。
“那时候我们俩真傻。”后来想起这一幕的时候,他总是这么不好意思地说,“傻乎乎的两个人大半夜不回宿舍。”
“好像是两小无猜。”我说。不过,何铮不知道,那一刻我也哭了,他在我身后没有看到。他说过不喜欢我哭,不喜欢我掉眼泪,所以我忍着。
在那个寒冷的秋夜里,我的眼泪是骄傲的,也许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次眼泪。那些眼泪反射着老楼旁昏黄的路灯光,被温度凝结成一道道痕,砸在心上,激起一阵一阵回响。
眼泪和我一起听见他说:“小雨,我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我们去领个证吧…我们要结婚,一定要结婚。”
结婚?我仍然记得当时听见这两个字的心情。心突然猛烈地跳了一下,伴着血液急促地流动,有一种灼热的快感,没有一点彷徨,仿佛沸腾的岩浆。
我点点头,在他宽阔的怀里点头。
不过那都是三年多以前的事情了,想起来好像是个故事,一个细节无比清晰的故事。而如今,何铮在这个周五的夜晚工作到半夜两点,两个小时前刚从兼职剧组赶回来。他进门的时候,我正在看一本闻佳从捷克给我邮寄回来的原版俄文小说,我看着他提着摄影机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间,没有看我一眼。他毫无声响,疲惫地沉沉睡去。
桌上摆着闻佳随书寄来的信,有花花绿绿的条纹边框。是封航空信,她总喜欢用不同颜色的信封给我写信,就像她周围总是不停变换的男人一样绚丽多彩。
她是一个喜欢飘来荡去的女孩。
我很想再看一看闻佳的样子,差不多半年没见过她了,我很怀念跟她在一块儿发疯的日子。
她给我寄来很多照片,随手拿起一张,闻大美女站在一大幢欧罗巴风格的建筑前妩媚地笑着,她旁边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深褐色的西装搂着她的腰,看得出来闻佳纤细的腰肢被他扣得很紧。这个男人很有派头。
她的男人对我来说都是很陌生的,陌生得我还没来得及记住就换了下一个。
信纸是白色的,蓝色圆珠笔写的字,龙飞凤舞。
小雨:
最近好吗?我刚到宾馆就想给你写信了。这鬼地方冷得不行,我在旅馆的壁炉旁瑟瑟发抖,还抓着笔杆给你写信,感动死了吧。
这次我可能要待半个月再回去。下午我在布拉格的许愿池里给你许了个愿,许愿这事我是不信的,我知道你肯定会信。你就是会这么没出息地相信这些东西,我还记得那一年我们三个在运河边傻乎乎地点纸灯船许愿的事呢。
我往许愿池里扔了个硬币,你猜我许了什么愿?我自己可是没什么愿望的,都惦记着你呢。就你那点小理想,当然是你和何铮能好好过,都已经是结婚的人了。没事的时候好好沟通,记住不能跟自己怄气。没有人有义务让你快乐,除了你自己。
这边的东西很贵,我拿到钱以后应该不会乱花就立刻回北京了。旁边那个死男人就是我的新客户,不是男朋友。还挺帅的,凑合着看吧,权当公费旅游了。
手指冻僵的闻佳于布拉格
2002年9月16日
P.S.白晓的签证下来了吗?有消息了一定要通知我。
我很怀念我们三个人絮絮叨叨的所有日子,离开得越远就越想。
白晓要出国了,合上信的一刻我想起了这件事。就连她也要走了,大学里我们三个那么要好,如今都各奔东西,分离像逝去的青春一样无可挽救。
想来,我们三个已经有一年没有同时见面了,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其实毕业是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时刻,看那个人在做什么就能轻易推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譬如白晓,她从来都是很努力的,成绩好得让人畏惧,所以她注定要往更高处走。
闻佳呢,她不找工作,还是这样满世界地游荡,孤魂野鬼一样地飘着。
去年我们三个还一起过平安夜,我开着车载着她们俩尖叫着穿过一条一条喧闹的大街。在西直门的天桥往外看,眼前是一大片流光溢彩。闻佳一边喝酒一边冲着下面的人群喊:“世界赶紧在这火树银花中崩塌吧!”
那一刻我突然想,假如明天消失了,我们该怎么办?也许我们都不会哭泣吧,因为我们都勇敢地爱着,没有其他的愿望。我把车停在路边,我们三个像颓废青年般蹲在路边看一辆辆的汽车呼啸而过,然后雨就那样柔柔地飘下来,落在我们厚厚的羽绒服上。闻佳靠在我肩上说:“你有没有觉得生命就是一场欺骗?”
“干吗呀,谁又欺骗你了啊?”白晓说。
“男人啊,全世界的男人都欺骗我,前几天遇到了一个陪他玩不给钱的,还说爱我,说不要玷污了这份感情,我呸。”
“算了算了,我懒得跟你说了闻佳,你老干这个干什么?”白晓不满。
“不干这个我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我弟拿什么钱念大学,你以为我是你啊白晓,我…”
“别闹了,白晓你知道闻佳说话永远都是这样不着边际的。”我拉开醉得一塌糊涂的闻佳,白晓点点头小声说了一句:“我这不也是关心她嘛。”
白晓是何铮的发小,稳重踏实。闻佳是个东北女孩,家境不好,爸爸残疾,妈妈出走,还有个弟弟在上学。但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喜欢闻佳的洒脱和满不在乎,大一的时候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学播音的又有几个能上电视啊,能上电视的不都是走后门的吗,鬼才信那些当红女主播自传里写的东西呢,那些强调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人根本就是在扯淡!”
然后我和白晓就会搂着她笑成一团。我们从没想过明天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和白晓、闻佳住在一起,419房间。俄语系跟播音系的女生住在一层,播音系是大系,而我们俄语系是弱势群体,分插在其他专业的宿舍中。
闻佳是播音系的大美人,但她从来不会大早上爬起来咿咿呀呀地练嗓子,更不会在傍晚的时候坐在核桃林的椅子上气沉丹田地念着“八百标兵奔北坡”和“红凤凰粉凤凰”的绕口令。
我们念的这所大学很有名气,只要你打开电视就能看见从这儿毕业的若干人等,譬如在新闻联播里正襟危坐的男主播,谈话节目里大名鼎鼎的主持人,大本营里离了婚又结婚的女主持,抑或是拍了哪部电影导了哪场戏的导演…
所有的名人都曾经跟我们一样,从南门旁边的小铁门走进来,又走出去。不同的只是走的方式而已。
而这个学校永远都弥漫着脂粉气,女生们招摇地穿着短裙在校道上大步流星,大大小小的礼堂里总是上演着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晚会,道路两边总是会有拿着摄影机眯着眼睛拍摄的人。我觉得这里真的不是一个适合学习的地方,有时候拿着书本我会陷入迷茫,究竟去哪儿自习才好,少得可怜的教室总是被一些在教室里看电影谈情说爱的小情侣填满。
寝室离教学区很远,大一的时候我每天都从寝室里出来,穿过一条拥挤的马路才能到学校。那条街上总是有数不清的小摊小贩,卖红薯和煎饼果子的妇人、兜售西藏银饰和盗版碟的商人,还有一个脸色黑红的老盲人,坐在地铁的闸门前拉着二胡,每天早晨和傍晚他总会把二胡里暗藏的小喇叭转向学校的方向,那个凄厉的声音总是会在早晨轻易地把我吵醒。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北京竟然是这样一座冷漠的城市,那时候爸爸还能隔三岔五来看看我。现在回想起来,我念了四年大学,对这座城市从来没有过归属感。这座城市从来只属于别人。
何铮翻了个身,昏暗的光线里我看见他好看的脸。天仍旧很黑,被雨水沾湿的轻轨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反射着路灯的光。流光被细雨沾湿,时光好像也是。只是一切都显得很冷漠,就像我走到窗前低头就能看到的建国路一样冷漠。
我突然间觉得也许我将一辈子安静地看着这条路,像这座城市里许多如同我一样苟活着的人一样看着这条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要一辈子这么看着它。
我们把家安在了这里,这里没有我的童年,没有爸爸,没有喧闹的亲朋好友,没有奢侈的生活。
我在这座别人的城市里,只是灰蒙蒙的万千人群中渺小的一分子。可我觉得我是喜欢北京的。在北京,人和人之间能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大千世界只有北京能收留我。所有逝去的时光都被细雨掩盖了,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流光的逝去而烟消云散。我是那么依赖这座城市,依恋到我不愿离开它。
毕业的时候我们都决定留在这座寂寞的城市里建筑生活,很想有一天这里不再是别人的城市。但我不知道这需要多长时间,也许是永远。
在这个萧瑟的秋夜里,我坐在客厅的白色沙发上一如既往地失眠,看着黑夜漫长而寂寥地滑过这座城市的脸。
何铮
下雨了。我醒过来,翻过身发现她已经不在。耳机她已经替我摘掉了,客厅里是她走动的声音。每到下雨的时候她就会失眠一整夜。
她真的很能折磨自己。若换了以前也许我会陪着她在客厅坐一整夜,但我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做了。当我开始淡漠她的悲伤,当人们很自然地对熟悉的东西视而不见,以陌生的眼光来观察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时,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于接受新事物会褪色会变旧的事实,我们付出了种种代价。
我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躺在床上发愣。偶尔我也失眠,彻夜的睡眠远离我的时候,我都背过身去不敢看她。有时候我们俩躺在床上,也许各自都在失眠,却不敢告诉对方,只是伪造着自己已经入睡的假象。
季雨,我亲爱的妻子,这一年我常常害怕你在寂寞的深夜里突然叫醒我,然后告诉我,你很后悔嫁给我。
我今年二十四岁,她二十二岁。两年前我们搬进这个房子,是小雨的爸爸掏的钱,家里的一切也是她爸爸添置的。我仍旧记得在那个秋叶落满天的傍晚,我握着季雨的手对她的爸爸诚恳地说:“爸爸,我会照顾她,永远照顾她。”
她爸爸用一种深沉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回答我:“永远太长,能照顾她一辈子就够了。”
她爸爸离开后,季雨一把抱住我兴奋地说:“爸爸同意了!”
“对啊,我会一辈子照顾你的。”心里却在想,一辈子究竟有多长。我们总说永远,正因为谁也没见过永远的模样,所以我们才脸不红心不跳,而具体到一辈子却让我有了一丝微小的胆怯,但这绝不是因为我不爱她。
“何铮,你爱我吗?”季雨问我,然后把头枕在我的肩膀上,看着我的眼睛。
“爱。”
“真的爱吗?”
“真的爱。”
“真的一辈子都爱吗?”
“对,真的一辈子都爱。”我说完,她就会满意地闭上眼睛,一直把我的肩膀压得很疼,我也舍不得移开她。
有人问过我为什么会追小雨,是因为她有个有钱的爸爸吗——对于这样说的人我恨不得痛扁他一顿。虽然我知道,这个年代男孩同样可以靠着女人过活并且能过得很好,总能看见三环边上那几幢别墅里跟着一些有钱女人进进出出的年轻男孩,但我何铮是这样的人吗?
我妈给我取名的时候一定想得很清楚,铁骨何铮铮。
前些天98届电影剪辑本科班的同学毕业一周年同学聚会,我和李瑞一起去了,我们这一届毕业的都混得不太好,干什么的都有,在剧组里打杂、自己开公司卖摄影器材、在报社跑新闻、在唱片公司当策划、在动物园倒卖服装…
“那是你觉得不好,人家过得还不错呢。”李瑞挤对我,“谁跟你似的,只有当导演才是好吗?”
“当初大家考进来的时候不都是这么说的吗?面试的时候跟老师说我喜欢电影,热爱电影,所以我要报考电影剪辑专业。”
“那是以前,何铮你别太理想化了,你要当导演可以,可你总得吃饭啊,季雨怎么办?你也不想想。”
李瑞的话让我陷入了沉默。他说的我都懂,只是我喜欢暂时逃避罢了。我知道也许理想和生活是可以兼得的,可那是对于我,小雨怎么办?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如果只有我自己,我想逃开的时候卷起铺盖就可以走人,但是我可以这么做吗?
其实我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得多,我不是那个铜墙铁壁的男人。季雨,如果你发现了这一点,你会对我失望吗?
最近我常常想起我们刚搬进这个屋子里的那些时光。
你还记得吗,我们牵着手在宜家购物,买回来一大堆的装饰品,两个人拿着铁锤在屋子里叮叮咚咚地敲,把墙壁弄出了几个洞,你说没事,立刻拿过来我们的合影啪地贴上。李瑞、闻佳他们过来做客的时候,指着问我们把照片贴那么高干吗,你就嘿嘿地笑着不说话。
我搬回来一个大鱼缸,养了好几条地图、银龙、虎头鲨,你蹲在鱼缸旁边指着它们说:“好狰狞,你怎么喜欢这种鱼?”
“我就喜欢狰狞的,晚上吃了你。”我张牙舞爪扑向你,你吓得躲在沙发后面,却笑弯了腰。
你放学回来还不熟悉家里的情况,一脚把我喂鱼的泥鳅盘踢翻了,泥鳅满地跑,你一边尖叫着喊我:“何铮快过来啊!”一边奋力抓泥鳅。我跑出来看,场面何等壮观。
抓完了以后你指着鱼缸里摇摇摆摆的鱼说:“它们估计被我气坏了。”
你在卧室里穿内衣,我在外面一直催你快出来,最后你红着脸走出来,问我一句:“好像买大了是吗?”我眯眯眼睛说:“给我妈穿吧。”你不高兴了,一把关上门:“有没有搞错啊你,有点孝心好吗,人家不要了就给你妈…”
“还说我呢,你会不会买内衣啊,买那么大,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你把门开了一个缝,嘟着嘴说:“你说什么呢。”
我们在屋子里煮饭,从住进来到现在,烧坏了三个锅,你洗衣服无数次忘了放洗衣粉,你常常习惯性把自己锁在门外面…在这个屋子里,有那么多值得怀念的东西。可是现在这些美好的感觉都消失殆尽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一年前吗,从你爸爸逝世开始,小雨你就忘了该怎么微笑。
季雨
天亮了,我在沙发上坐了一夜。早上刷牙洗脸之后,我拿着书包去上课。没错,我还是个学生,一个结婚两年即将毕业的大四女学生。想起从前总是忙着逃课,现在课越来越少了。临近毕业,来上课的同学少得可怜,我却成了最安分守己乖乖上课的学生。
白晓总是说:“上一节就少一节,珍惜吧。”
这节课下课的时候,我回过头看了看,教室里空荡荡的,像是蔡琴唱片里那些浓重而又空虚的尾音。走出教室,迎面而来的是北京傍晚特有的大风,我闻到了秋天的味道,是那种深秋的味道。
路的两旁种满了银杏,现在那些树叶都已经是金灿灿的黄色了,在夕阳下透着一股香艳的气息,如果你仔细看,叶子不规整的边缘都沾满了太阳的光辉,像是一层华丽的金边。
金边,我抬头看了看那些叶子。闻佳说过,这所大学能给我们的不过就是一层金边罢了,刨去那层金边,我们跟路边卖报纸、发廊里帮人洗头、宾馆里帮人扫地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她看得开一切,包括男人,包括爱。闻佳跟我不一样,她已经习惯了穿梭在不同的男人身边。但我只有一个,从开始到现在,我只爱过何铮一个人。
两年前我们结婚了,对,就是那个我毕生难忘的夏天,我二十岁,他二十二岁,我大二,他大三。
我们现在住在学校对面的小区里,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今天晚上家里又只有我一个人。晚上何铮又忙着剪片子去了,他最近总是那么忙。闻佳还在的时候,我常跟她抱怨何铮的忙碌。闻佳安慰我:“男人志在四方,总不能让他天天窝在家里吧,你不是还有我们这些姐妹嘛。”
对,在这座城市里,我还有闻佳,还有白晓,我们是那么铁的三个人。
晚饭只做西红柿炒蛋就够了。我骑着自行车在朝阳路的西街上走着,这是学校附近的一条小巷,里面有一个菜市场。挑西红柿的时候,摆摊的农妇闲来无事问了我一句:“丫头,像你这样帮父母买菜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啊。”
我对她笑了笑,心里很酸,很想问问自己:“我还年轻吗?”
我都结婚了。做很多事都是需要冲动的,结婚亦然。
我想起闻佳以前常常这么说:“小雨,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像你们这样还没毕业就结婚的就更难坚持下去了。”
但是我们坚持下来了。
如果没有婚姻,爱情将死无葬身之地,不是吗?
做饭的时候,电话响了,我在沙发的一堆烂报纸和果皮中翻出丁零零响的电话,是白晓打来的:“小雨,我的录取通知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