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由仲勤往碗里倒酒,再由各辈的年长者来分酒,大家一起干了酒,再听仲勤发言,最后燃了炮竹才算完事。
只要男丁才能参加仪式,女人们只要远远观看。金恬看到大家终于敬畏地看着仲勤,她心里也踏实了。刚才仲勤发言的稿子还是她写的呢,仲勤读起来慷慨激昂,加上行文措辞非常有说服力,也足够震撼人心。
仲勤念词时不仅感动激发了村民们,连他自己也感动了呢,村民们都以为这是仲勤自己写的,想到当初以为他没啥学识,原来是错看他了呀。想来也是,人家若没本事,如何能混得如今这般成就,还能建学堂修缮祠堂且当上族长,只不过当初是璞玉没被发现罢了。
姜氏和韦老二见自己的儿子要为村里干这么些大事,还当上了族长,都感动得落了泪。姜氏瞧了瞧身旁的金恬,心里不禁感叹,难道真是算命先生算错了,金恬才是仲勤命中注定的妻子,她真的是大家传说的“旺夫小娘子”?
自此之后,但凡村里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地鞠躬,外村人见了他也都行礼。开始仲勤还不习惯,随着后来管的事越来越多,他必须摆出族长的姿态,渐渐的他也习惯了。唯有在金恬面前,他又恢复当初那般憨厚汉子的模样。
转眼到了五月,祠堂修缮完毕,学堂也完了工,在此之前仲勤早已托人去寻教书先生了。作坊的买卖一直不错,药材也都出了苗,这些日子仲勤和金恬心情不错,啥事都顺顺当当的。
半个月后,请来了三位教书先生。本村的人因免束脩,年纪适宜者都可上学堂。外村的人得交一定的束脩,但也有不少人愿意送男娃儿来读书,为了前程嘛。
可好事不长久,就在仲勤选日子准备举行开学仪式时,很多家长忽然说娃儿不能及时入学了,过些日子再来上吧,家里缺劳力挑水。因梅雨季秋没怎么下雨,这梅雨季节一过,地里便旱了起来。许久不下雨,得赶紧挑水浇灌啊,家家户户挑水抢水都来不及,只能让娃儿们帮忙,哪里还有心思顾着上学的事。
仲勤颇头疼,开学日子可以推迟,可是闹旱这事不好解决啊,他作为族长,得想些办法才是。可这是天公不作美,他又能想出啥办法?


如何应对

十五日后,开学仪式才正式举行。韦家村有二十二个男娃上学,其他各村合起来有六十九名。因为请来了三位教书先生,这些学子被分为三个班。
韦家村二十二个男娃为一个班,金恬觉得学堂里每间屋子足够宽敞,完全可以容下三四十人的,但本村从七岁至十五岁以下的也就二十二名,超过十五岁的都是家里重劳力,没人愿意来。
金恬跟村民们说,女娃也可以来上学的,可没有哪一户愿意送女娃来。他们现在可都敬着金恬是族长夫人,不好直接拒绝说不来,而是找各种借口。要么说家里得要个洗衣做饭的,要么就要说家里的女娃做针线活、制衣缝鞋的实在很忙,还有人说自家的女娃性子不好,怕来学堂惹祸。
其实这些人觉得金恬这想法太奇怪了,姑娘家家的上什么学堂,那不是叫人看笑话么,何况男女也不能在同一学堂读书呀。反正在大家的眼里,女娃读书就是不正经,他们绝不会让自家女娃上学堂的。
金恬心里颇不是滋味,这里的女娃从小在家干家务、做针线,更多的则是同大人一样下地干活。她们在家人的眼里,唯一有价值的就是出嫁时能给娘家挣几两彩礼。待嫁之后,若是遇到良善人家,那是命中有福,倘若遇到厉害的婆娘粗暴的夫君,这辈子都得隐忍着过。
金恬痛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可她又恨自己无力于改变。她甚至寻思着,待手中宽裕了再办一所女子学堂,与男娃儿分开,可她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读。
但当下还有更让人头疼的事,近来抢着浇灌,以至于池塘里的水都挑干涸了,而河里的水位越来越低。没想到开学后仍不见有一滴雨下,河都现底了,很多人去河里淌泥沙。
麦子快收成了影响倒不大,可绝大多数人家都是地少田多,田里干得裂缝,稻谷结的谷穗都是空的瘪的,紧接着就干枯落了下来。泥腿子是是靠天吃饭,旱成这样,大家真担心稻谷会颗粒无收啊。
对仲勤和金恬来说,虽然自家损失不会太大,因为他们只种三亩稻谷两亩麦子,其他种的都是药材,而药材比稻谷能抗旱一些,收成也会有影响,但不至于绝收。
可他们也着急啊,村民们没有收成就等于没有饭吃,光靠一点麦子怎么养家糊口。犯愁也没用,河里都只剩泥沙了,他们也是束手无策。
之后村民们缠着仲勤祭祖求雨,头一回碰巧老天还真下了一场小雨,可一场可下半日的小雨解不了大旱。接下来无论仲勤怎么求雨,都是白搭。
麦子收成后,家家户户都忧心忡忡,连学堂里的学子们都无心做功课。本就是刚上学堂有很多不适应,甚至有很多人根本听不懂,学一个多月才识了少许字,书本上的文章读都读不通。倒也不乏也几位聪慧又用心的,但都是家境还不错的,不必为一口饭而担忧。
因学堂建在韦家村附近,本村的娃儿一日三餐都在自家吃。而外村的人,离家近的中午也回家吃。只有离家远的人住读,他们每周带粮带菜过来,由崔地主家带来的家仆帮着做饭菜。
本村的人读书本就是不要钱的,仲勤和金恬商量着是无论如何不能给他们无偿做午饭吃,因为一旦开了这个头,到时候因旱很多人家没有饭吃,便会都吵着来学堂吃。若是全村的人都吵着来上学堂来吃免费的午餐,他们能支撑到几时?
何况因旱,商贾要货渐少,作坊的买卖差了许多,盖学堂和赊殷尚家田地的债都没还清。现在看来,药材收入肯定也不会太好,他们也没那个能力养着本村好几百号人。更者,整个杨柳镇有近万人呢,要是得知韦家村能吃免费的,他们是不是也会来抢着吃?
其实金恬心里也清楚,哪怕自己不吃不喝养着全村的人,好事做多了,到时候做一件不好的事,大家就会有怨言了,所以绝不能惯着村里人。
最近大贵和杨春儿也很忧愁,虽大贵在仲勤那儿挣着钱,可是眼见着田里可能会颗粒无收,他们哪能不心急。杨春儿也快生娃了,年后姜氏就没让她去作坊里做饭,想到等娃儿生了后,家里越来越拮据,他们甚是忧心。
季秋却无所谓,稻谷旱得快死了,但他的药铺子生意还是有的,虽然各家各户都紧巴着不敢花钱,可是病重了命要紧,还是得喝药。他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寻思着娶亲,在他脸上看不到什么愁绪。
季秋劝他大哥大嫂别着急,二哥会管他们的,不至于让他们挨饿。大贵和杨春儿心里如何能好受,他们知道仲勤和金恬定会伸手帮他们,可彼此早已分家,各过各的,他们作为大哥大嫂总靠弟弟一家子过活,那也不是个事啊。
转眼到了往年的农忙时日,可今年的农忙期各家各户都闲得很,因为每亩稻田收谷子不足十斤,很多人在家里痛哭不止。
再过二十多日,终于下了一场大雨,足足下了十日,大家赶紧翻田种晚稻。因晚稻延误了,肯定会影响收成,但能种下晚稻已经是老天开眼不想饿死人了。
大家都仔细算过,若晚稻能有往年七成的收成就算不错了,到时候收的粮食和之前收的麦根本不足以支撑到来年青黄相接时,有些人家估计撑不到过年。
即便如此,好歹能种下晚稻了,学子们也能收收心读书了,到时候过年有没有饭吃,年后青黄不接该怎么办,也不知他们愿意去想的。
到了八月,杨春儿如姜氏所愿生了个男娃,姜氏和韦老二欢喜得无法言语,便出手大方地给本村每家每户发了一个红蛋和一斤粮食,说是给孙子积福。姜氏平时可从未这么大方过,这一出手便是一百多个蛋和一百多斤粮食啊!
大贵给儿子取了个小名叫福娃,这可把金恬乐得不行,“福娃”这名听上去怎么这般叫她忍不住想笑呢。娘家大嫂蒋氏给娃儿取名叫牛仔,而大贵又给孩子取名叫福娃,金恬每回叫他们娃儿的小名时都想欢乐得不行。
福娃满月时,家里办了喜酒,姜氏照样大方,她知道现在家家户户都手紧,那是一文钱都不舍得拿出来,便让他们空手来喝喜酒,不必送礼了。
村民们感恩戴德般来喝喜酒,说姜氏和韦老二果真是族长的爹娘,这一言一行都是德者之范,大家托族长一家的福啊。姜氏觉得自己为福娃积了大福,心里更是欢喜,喜宴上她竟然主动敬大家喝酒,可真是稀罕。要知道平时家里办喜事她都是在灶房里呆着,根本不上席的。
姜氏抢着要带福娃,杨春儿坐完月子就来作坊做饭了。其实杨春儿倒是想自己带自己的娃儿,可是姜氏不让啊,姜氏一会儿瞧不见福娃她就心慌慌的,她现在根本离不开福娃。因为福娃的出生,季秋可轻省不少,他娘可再没心思逼他续弦了。
*
这几个月村民们时常哭诉和忧怨,因为家里谷仓的粮食越吃越少,但也算是挺过来了,没出啥大事。可到了年根,全都乱套了,很多人家谷仓见了底,也有些人家已经靠吃咸菜和树皮果腹了。因是腊月,野菜都极少。
有些人家虽然能挺到过年,可也无心准备年货过年,这样过一日算一日也不是个事。很多青壮年开始跑出去讨饭,也有一些滑溜之人去外省外县偷抢。
学堂里有三分之一的人已经不来上学了,要么随着哥哥姐姐们出去要饭,要么凭认识几个字开始在外面招摇撞骗。人为了填饱肚子,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还有五日就要过大年了,仲勤和金恬也是一筹莫展,年货买了少许,但无论怎样强颜欢笑也做不到如去年那般开心。
夜里,他们俩趴在床/上数了数家当,只有二百六十两银子。这一年作坊只挣一百一十两,因田地大扩,药材挣的多些,足足有四百二十多两。还了殷尚的债,再还掉因修缮祠堂和建学堂欠下的钱,以及家里的开销,就只剩二百六十两银子了。
这二百六十两银子听上去不少,但要想做什么大事还是很难的,本来金恬想再买些田地,可村民们都混成那样,还是不要引来仇富之人为好。
仲勤唉叹了一声,“这些钱是不可能让韦家村的人再吃半年饭的,顶多够大家一个月的,若是别村的人也惦记,便连正月十五都熬不过。要不…咱们办了粥棚吧,每日煮一百斤粮为限,煮到正月十五拆棚,如何?”
金恬掰指头算了算,从明日起到正月十五,总共二十日,每日一百斤粮,那就是两千斤粮食。粮食越缺价钱就越高,近来已经涨到二十五文一斤了,而且还有可能往高里涨。
如此一算,粮食至少要五十多两银子,还要派人去外地买,得费不少人力运回村里,再加上需要大量人手煮粥,七七八八加起来,估摸着要费一百两银子。
金恬真的有些不舍得,可是看着仲勤那眼巴巴瞅着她的模样,她实在不忍心说不,只好点了点头,“好吧,搭粥棚。”
这时,旁边小床上冒出一个小脑袋,口齿不清地叫道:“娘…娘,粥…粥…。”快一岁半的俏妞已经会说简单的字了。
金恬过来抱起俏妞,“哎哟,我的小宝贝,你是不是饿了想吃粥啊?”


致命一救

俏妞虽不会说多少话,但能听懂大人的话。听她娘这么一问,她更觉得肚子饿了,用其天生娇软绵绵的声音道:“嗯,饿,粥粥。”
金恬怀抱着俏妞,哄道:“这么晚了,晚饭早已吃过,没有粥了,明早儿吃粥好不好?”
仲勤把钱收拾好,下床道:“俏妞晚饭没吃几口,怕是真的饿了。咱可不能饿着宝贝闺女,我去煮碗蛋花花来。”
金恬叹道:“瞧你爹,都快把你宠坏了,人家这会子都在做梦哩,你爹还去给你做吃的。”
俏妞眨巴着眼睛,忽然咯咯地笑了,两眼弯弯,可爱极了,然后不停地叫道:“爹…爹…”
没多久仲勤端一碗蛋花过来,他小心喂着俏妞吃,见闺女吃得香,感叹道:“恬娘,咱家闺女不愁吃喝不愁穿戴,可很多人家的娃儿这会子挨着饿呢。咱也别心疼搭粥棚要花一百两银子,这不还剩下一百六十两么,这一年到头也不是没有富余。想想这一年当中咱们干了好几件大事,这可是很多人一辈子都干不来的。”
金恬接过碗,她来喂着俏妞,说:“我不是心疼钱,只是有些担忧,到时候办粥棚可别闹出打架斗殴之事。从明日起先开咱自家粮仓,买粮之事你带着作坊那些短工去办,反正这过年期间放了假他们都闲着。季秋和大哥绝对不能外出,得在粥棚看着管着,维持秩序,以防万一。”
仲勤这才感觉到事情重大,施粥可不只是将粥施出去,更重要的是保证不出事。如此境况,估摸着但凡不是富裕人家,应该都会来吃粥的,能省下自家粮食的好事谁会不来?
次日一早,仲勤将搭粥棚的意思跟父母和兄弟们说了,他们也都赞成。大贵和季秋找人一起忙着搭棚,金恬和杨春儿找村里各家妇人过来帮忙架灶,然后开粮仓。
到了午时,粥还没熟呢,本村的人和得知消息的邻村村民都赶过来了。要不是季秋和大贵扯着嗓子让他们排好队,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待粥出锅,个个端着海碗举起来,一共架了八口锅,不到一个时辰就分得干干净净,众人也都吃饱了。可是大家并不回家,而是坐在地上聊着天,接着等吃晚饭。
金恬带着俏妞没法帮着煮粥,只是在旁帮着塞塞柴火。之前她压根没想到烧柴的事,这一顿粥就把她家的柴烧去了大半。金恬跟大家说,她家的柴火不够,希望乡亲们回家扛些柴火过来。
很多人都站起来要去扛柴,可见有些人坐着不动,那些站起来的人又有些犹豫了。
金恬颇为生气,道:“我舍得开自家粮仓,族长还带人去外地买粮去了,难不成你们连柴火都不舍得么?”
这会子杨春儿也恼了,道:“大家别坐在地上等着了,这大冬天的天凉容易生病且不说,下一顿粥怎么也得傍晚才能吃。”
他们妯娌这一先一后地说,大家终于坐不住了,都跑回家扛柴火去。所幸大家有点良心,每人扛了一大捆过来,足足堆成了八大堆,够烧好些日子的了。
到了傍晚,远村也有不少人闻之而来,大家吃得没有中午那么饱了。至少有顿吃的,也没听见有人抱怨,第一日算是顺利,吃粥的人走后都向金恬道谢,还有一些老人家带着娃儿向金恬下跪的。
金恬并非想让人家如何感激她,更不需要有人向她下跪。她只是淡然地说道:“若能尽绵薄之力保大家不挨饿,让大家顺利地熬过这个年关,不至于听到饿死人的噩耗,我和族长便欣慰了。但我和族长也是凡人,没有多大能耐,希望接下来的日子大家能保持秩序排好队,不嫌粥少,若能如此便是大家为自己积福了。”
众人皆唯唯喏喏地点头,说一定能做到。
接下来几日施粥也还算顺利,虽然人越来越多,每日一百斤根本不够吃。因仲勤带人买来两千多斤粮,他们俩便商量着每日加煮了三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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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这一夜停止施粥,大家都要过除夕,还要祭祖守岁。从大年初一起又开始施粥,不施都不行,因为很多人家都没心思拜年,一门心思等着来吃粥。
当然也有些人觉得靠吃施来的粥只能撑到正月十五,之后还是得挨饿,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外出乞讨。特别是见有人在外偷抢到一些财物回家,不少人眼红,在村里也呆不住了,纷纷外出。
但留在家里的人还是多数,而且越来越多外村的人拿着海碗赶来,每当锅里的粥越分越少时,一些排在后面还没吃上的人就发急,有的人急得嚷嚷,有的人急着哭,接下来一急就乱挤,娃儿们被挤疼了便嚎了起来。
这几日仲勤三兄弟们为了维持秩序,嗓子都喊哑了。庆幸的是,总算熬到正月十五这一日了。这些日子江银花也来帮忙煮粥了,是她爷让她来的,她家有些积蓄买了粮,不缺粮吃,所以家里没人来吃粥,她来帮忙也分文不要。
江银花帮忙的这些日子,没少偷瞧季秋,每每瞧见季秋指挥着百姓们排队,那模样威风凛凛的,她就更加崇拜季秋了。这些季秋不知道,金恬和杨春儿却瞧在了眼里,她们俩也猜到老郎中是想撮合自己孙女和季秋在一起,才让孙女过来帮忙的。
因这一日是正月十五,大家都知道这是族长施粥最后一日了,涌来了特别多的人。吃过今日,明日就得饿着,谁也不想错过最后一日的粥。
到了午时,人越来越多,整条大道上都是黑压压一片,不站在高处都瞧不见尾。金恬有些心慌,这么多人等着粥吃,不会出事吧?
买来的粮都吃光了,家里粮仓也只剩两百多斤,眼见着来这么多人,这两百斤也不知顶不顶事。金恬只好让排队的一些妇人都来帮忙,否则煮不出那么多粥啊。
吃了一锅又煮一锅,八个灶足足煮了四个时辰,直到太阳夕斜了,后面还有人没吃上一口粥,都等得腿都站不稳了。有些人直接晕倒,有些人急着便往前挤。
眼见太阳要落山,很多人担心今日吃不上粥了,便拼命往前插队。结果一不小心,这些人直接把粥锅挤倒了,还没煮熟的粥全撒在地上,还烫伤了江银花。
季秋离她最近,赶紧将她拉出来。他瞧了瞧江银花的胳膊,伤势严重,怕是轻轻一碰就要掉一层皮,他急忙之中把江银花的胳膊往桶里凉水里一放,然后急着回家准备给江银花拿草药来敷。
可是他竟然走不动,因为人太多,都不给让路。因有人挤翻了粥锅,后面的人气得便跑上来打前面的人,怪他们不该把宝贵的粮食挤到地上去了。而前面的人又怪是后面的人过于用力挤,他们才不小心把锅挤翻的。
这一吵来吵去,便演变成推搡,推搡又演变成伸手打架,要知道大家每人手里都有一个大海碗,碗都是泥瓷做的。瓷器一碎可是利器,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哇哇直叫,看来是身上被扎了。
一群人被吓得炸开了锅,季秋恼了,一声大喝,揪出动手打架的人。有几位外村来的壮汉今日是头一回来,不知道季秋是维持秩序的,也不知他是韦家村族长的弟弟,还以为是季秋是闹事的。
被季秋揪住是这几位壮汉的伙伴,其中一位莽汉突然冲过来,不由分说便将手里的碗高高举起,要往季秋的头上砸。
江银花突然用头往季秋胸前一撞,眼见着碗就要砸到季秋的头上,季秋正好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莽汉的碗砸在了江银花的后脖子上,鲜血直流,人也倒了下去。
“砸死人了!砸死人了!…”人群一阵阵尖叫,都吓得跑开了,几位壮汉和那位砸人的莽汉都吓坏了,慌忙逃窜。
剩下的人哪敢再等着吃粥,反正其它几个粥锅里也快分干净了,都跑开了,谁也不想在元宵节这一日见死人。
季秋脸色苍白,他不知道江银花是死是活,只是见她后脖上一直流血,便抱起她往药铺里跑。金恬和杨春儿都跑过去帮忙,杨春儿束手无策只是烧着开水,等会儿好处理伤口。
金恬见江银花伤口严重,季秋只是擦着血,准备往上面敷药。金恬却跑到金香的杂货铺拿来一壶酒,往江银花后脖子上轻轻抹着。酒往伤口上抹,想想都刺激得疼,可江银花竟然没□□一声,整个人似乎没知觉了。
待季秋给江银花敷好药,金恬再找出纱布给江银花包扎。江银花被烫伤的那只胳膊也敷了药并包扎好了,只是她一直昏迷未醒。季秋抖着手放在江银花的鼻子下面,只感觉到极微弱的气息。
他语无伦次地说:“二嫂,你说江银花她…她不会真的会死吧?还是已经…”
想到江银花是为了帮他才撞那么一下,否则伤的就是他自己了。他自责地哽咽道:“这姑娘也是傻,我一个大男人被砸一下脑袋不会死的,可她这么一位柔弱的姑娘,才刚烫伤了胳膊,这下又伤了后脖颈,这定是…凶多吉少啊。”
金恬也越来越害怕,她没想到施粥竟然施出这种事来,要是真出了人命,她怎么跟老郎中交待?
过了一阵,老郎中被仲勤跑着用车拉来。老郎中一脸的严肃,双手也是颤抖的,看来他也是担心孙女会丢性命。
他给江银花把了脉,再拆开纱布看了看伤口,然后又给敷上另一种药,再包扎好。他还开了几服药让季秋去熬,之后便扒开江银花的嘴硬是往是一点一点的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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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秋和老郎中在江银花身边伺候了两日,江银花仍没醒来。
第三日,老郎中把韦老二家的男丁叫到一起,抹着泪说:“当初是我瞧着季秋这娃儿愣好,想把孙女银花嫁给季秋,可季秋没这个心思。也怪我,不该让银花瞧了季秋一回,更不该让她去帮忙煮粥,否则哪能出这事。可事已至此,银花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可她的心思我知道,她是念着季秋的,她也是为了季秋才导致如此的。”
季秋一个大男儿,竟然止不住泪如雨下,突然跪在了老郎中面前,“都怪我没照顾好银花,江大爷,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我…”
老郎中却摆了摆手,“我不是要惩罚你,更不是把罪责推到你身上,也不是要你家赔钱,而是想…想圆银花的姻缘。既然她到死都是为你,待她死后,你能不能以你妻的名义葬了她,她哪怕是死,也算是也个名分了。你瞧着,成…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