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叫娘起来的,今天娘都等不到你……」

 「娘?」沈小鹏双眼发亮,顾不得莫遥生,穿上鞋就要冲出内室。莫遥生直
觉要拉住他,才刚抓到他的肩膀,一个不小心,撕下他身上一大块的布。

 沈非君正好走进内室,一见此状,楞了一下,随即沈小鹏扑进她的怀里。

 「娘!」

 「这……你怎麽在这儿?」沈非君见莫遥生一身赤裸,羞红脸,连忙垂下视
线;又瞧见沈小鹏衣衫不整,背後还被撕了一大块衫子。她惊呼,抱住他埋进
自己怀里的小身体。「小鹏,你怎麽啦?」

 小小的裸背好好摸啊,趁机偷摸几下,自从小鹏自觉长大之後,连洗澡也不
让她跟,每次都穿得好好的,才会来找她,呜,还是她家小鹏的皮肤最好了。

 「娘!」沈小鹏哽咽著,从怀里偷偷瞄了莫遥生一眼。「娘!他……他……
把我衣服给撕了……」

 「我……并非有意!」莫遥生见沈非君讶异地看著自己,连忙解释道:「我
只是想抱抱他,一时太用力……」

 「对啊,昨晚小鹏睡得好好的,他却突然冲进来压住小鹏!害我想叫娘救命
都不成。」

 「压住你?」沈非君吓得花容失色。

 「他肯定是以为床上的是娘,他根本想要霸王硬上弓,熟饭再煮一煮!要不
是我临时跟娘换了房间,现在吃亏的就是娘了。呜,娘,小鹏被压得都不能呼
吸,你瞧,我脸上还有个印子,就是他的脸一直贴著我的,小鹏连抵抗都不能!」

 莫遥生闻言,先是一惊,以为自已真做了什麽乱伦惨事,忽见这小鬼对他扮
个鬼脸,他一楞,才知原来自己不只被老五跟老六下了道!

 他微眯起眼,难以相信自己竟然会有一个狡猾的儿子!

 「好过分哪,呜,娘心疼,好心疼……来,让娘碰碰脸,小鹏的睑好软好香
喔——」

 「娘,你又欺负小鹏……」沈小鹏没辙地咕哝。

 见这一对母子腻来腻去,莫遥生既是头痛又是嫉妒。现在,他等於是局外人
的角色,根本打不进去这对母子之间;更甚者,非君心中的第一顺位绝非是他。
而他那个可恶的儿子……简直在扯他的後腿,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偏又无可奈
何。

 好吧,这只是刚开始,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不意外。他莫遥生除了钱多,就
是时间最多,他就不信他做不到让非君主动亲近他,让小鹏喊他一声爹!他忖
思道,满腔的活力开始燃烧起来。

 现在,他的心,紧紧塞满了一对母子,他只觉得从今以後,不管黑夜白日,
他的生命又重新开始有了意义,哪怕层层障碍在眼前,他也有雄心壮志一一地
前进。

 「啊!」沈非君惊呼,瞧见莫遥生翻身下床。「你要干什麽?天啊!你一丝
不挂……」她连连惊叫,胀红了秀美的芙蓉面,拉著沈小鹏赶紧退出内室。「
你快穿上衣服,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

 莫遥生心中一动,赤脚下床追到外头的客厅,叫道:「非君,你一定要听我
说——」

 「啊!」不小心该瞧的都该瞧见了,不该瞧的也不好意思地偷看见了。沈非
君吓得大叫:「小鹏,快走!」她狼狈地拉著沈小鹏仓皇而逃。

 门被推得大开,风从外头灌进,莫遥生慢慢踱上前,看著母子俩消失的拱门。

 他失笑地摇摇头:「有什麽好害躁的?」愈相处愈觉非君的性子像个十足的
小女人,但骨子里却坚强得可以。如果她肯软一点,又何苦两人各自独枕眠呢?

 他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有一场硬仗好打,心里反而充满前所未有的活力。
他正要关上门,忽见拱门前经过一名男子,正是余沧元。

 余沧元感到有人在看他,直觉抬眼看向来处。

 两人顿时僵硬起来。

 一个穿著衣服,僵硬著。

 一个赤身裸体,僵硬著。

 良久,余沧元当作没有看见,连目光都不乱移地微微颔首,道:「早,莫公
子。」

 「早,沧元兄。」莫遥生微微笑著,笑得很硬。「我先进去梳洗了。」

 余沧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莫遥生便慢吞吞地将门关上。前者见状,摇摇头,
踱步离开,喃道:「财大气粗、心机深沉,还喜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希
望小鹏没有遗传他这种奇怪的性子。」沈夫人不曾回去找过夫婿,他想他终於
了解主要的原因了。

 「嘻嘻……」

 「娘,娘,你走这麽快,小鹏跟不上的!」这娘一直在掩嘴偷笑,肯定只有
一件事。「娘,你很高兴偷看了他的身体吧?」

 沈非君放慢脚步,牵著沈小鹏的小手,泣道:「呜,娘哪有!娘是笑你把他
整得很惨嘛。」

 沈小鹏迟疑了下,小声问道:「娘,你从来没有亲口告诉我,他是我的爹。」
交握的双手可以感觉到他娘轻颤了下。

 「因为娘还想独占小鹏一阵子嘛。」

 「娘,你又开始说谎了。」

 「呜……小鹏,娘说谎真这麽明显吗?那以後怎麽骗他?」

 「啐,他这麽容易就被骗,真不像是你的丈夫、我的爹。」话才落完,就不
小心撞上突然停步的娘。「娘?」

 「小鹏,你……认为他是你爹了吗?」

 沈小鹏望著她错愕又紧张又随时都会掉眼泪的模样,很老成地叹了口气。

 「我一直以为男人只有两种,一个是鸣祥她义爹,一个像余叔叔那样,可是
莫不飞出现後,我又觉得男人分成三种,现在又跳出来一个爹,又跟其他人不
同,我才知道天底下真有数不清的性子。」

 「那……小鹏,你想要成为谁的性子呢?」

 「娘,不是我想要成为谁,而是我只能成为谁。」沈小鹏难得噘了噘嘴:「
当我听到他说他会为了救咱们去向别人磕头,我初时只觉他真懂得甜言蜜语,
後来想了想,我为了娘,也会心甘情愿地去向别人磕头救命,哪怕是我的仇人
——真恼,明明长得不像,偏偏性子里好像有几分他。」

 沈非君泪眼汪汪,蹲下身一把抱住沈小鹏。

 「娘好高兴,呜呜……」

 沈小鹏闭上眼,没像以往地推开她。「娘,你会一直一直喜欢小鹏吗?一直
一直抱小鹏吗?就算小鹏长大了,就算……你身边多了一个亲人,你还是会疼
小鹏吗?」

 沈非君这才发现他心里充满不安全的感觉,把他抱得更紧。

 「傻瓜,娘就怕你不肯,不然娘天天都要抱你,啊!还是小鹏的小身体最可
爱了……呜,小鹏不要长大了,就这样陪著娘,娘很怕以後媳妇会跟我抢著抱,
呜呜……」

 沈小鹏原是任她抱个过瘾,後来见她愈抱愈夸张,忍不住开始挣扎起来。

 「娘,别直蹭著我的胸前啦,我衣服快被你拉掉了……喂,娘,娘,不要把
我压在地上啦,人家会误会的!我的天啊!」他胀红脸,怀疑自己真要裸奔回
房了。

 「娘心疼你嘛,还是现在的小鹏最可爱,呜,我知道你现在喜欢娘,将来可
不一定,娘当然要趁现在好好跟你培养母子感情嘛。」

 培养母子感情不必像这样吧?沈小鹏已经放弃挣扎了,任他娘抱个爽快。

 他望著蓝蓝的天空,突然说道:「我的血里如果真有他的话,那小鹏不会变。」

 「啊?」

 「他可以一心一意地守著感情不变,小鹏也可以;不管将来小鹏喜欢上谁,
对小鹏来说,娘还是娘,不变的!」

 沈非君讶於他这一番话,过了一会儿,才轻声感动:「小鹏,你长大了,可
是,长得慢一点点好不好?」

 「可恶,娘,你就会破坏我的情绪啦!」迟疑一下,他终於厚著脸皮,说出
盘算好的话。「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将来真的会多一个名副其实的爹,
你……一定要记得还有小鹏,要把一半的喜欢分给小鹏。」

 沈非君心里怜惜地要命,又不敢当著别扭的孩子面前真哭出来,只好说道:
「娘给小鹏的,绝对超过一半!你爹只会得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唉——昨天晚上,他压著我,差点把我压死,虽然半昏,但嘴里还是喊著
娘的名字,也喊了我几句……真恼,平白无故多了一个爹。娘,你想他家是不
是钱真的很多,多到可以砸死人?那娘,你要让他养吗?」

 「我要让小鹏养。小鹏,你可不能逃避一个当儿子的责任。」

 那等於娘对他还是很需要的吗?不会有了爹,就会不小心忽视他了。沈小鹏
终於有了微笑,稍稍高兴地说道:「娘,那等小鹏长大,小鹏十五岁就算大人
了。这几年你就尽量吃他的、喝他的好了,不要怕吃垮他,然後等我一长大,
就轮到我来养娘!」

 沈非君掩嘴笑道:「好,吃他的、喝他的,然後让小鹏养……啊,小鹏,为
什麽你的小身体这麽软呢?让娘好想抱一辈子啊!」

 沈小鹏瞪著天空,麻痹得任他娘抱到烦为止。

 他的命就是如此了吧?谁教老天给他这麽一个娘呢?

 于晴喜龙套之《非君莫属》 ikeno6 扫描 yunSpring校对本书版权属原出版
社及作者所有,.xunlove. 浪漫一生会员独家OCR ,仅供网友欣赏。其
它网站若要转载,请保留本站站名、网址及工作人员名字,谢谢合作!

 9 三个月後——两抹人影如电,以极快之姿在其间飞窜,双掌交击的瞬间,
又飞跃至两地。一个打、一个接,劲风所到之处,乱花纷飞。

 站在小山丘观看的沈小鹏简直是目瞪口呆了!

 「我的娘……功夫真的真的有这麽强吗?」娘不是可怜兮兮地常赖著他吗?
害他以为他娘的武功烂得可以,就算之前在山寨小露一手,但他心里总觉那只
是「一手」,再多的就没有了啊!

 亏他之前暗暗立誓要好好用功练武,以後保护她。

 他瞧见她穿著淡色的衫裙,融进花雨之间,一拳一掌之间若行云流水,体态
极为优美,沈小鹏傻傻地张著嘴,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他柔弱的娘亲。

 「我的天啊……」又见莫遥生手持木剑,招数之间虽有侠气,却很没用地连
连被她逼退。「余叔叔,他在让娘吗?」

 站在一旁观看的余沧元摇摇头。

 「你爹永远也打不赢你娘。」

 永远都打不赢?这麽惨?沈小鹏才这麽想,突然了解到余叔叔话中的深意。
就算是无伤大雅的切磋,一个男人也不会对心爱的女人痛下重手的;而一个根
本不会痛下重手的人,根本毫无胜算。

 「这几个月来,他真是百般讨我娘欢心啊。」

 这莫遥生,简直是下了一番工夫。说要重新追求娘之後,竟开始财大气粗地
送起东西来。送金簪、金练、金环、金碗……把娘的房间点缀得金光闪闪,就
差没送娘一条黄金打造的棉被,把她活活压死。

 这人,真是挥霍无度。他娘看了这些东西直叹气後,很高兴地跟他扛著这些
金光闪闪的黄金,锁进庄内的财库里,还告诉他到他满十五岁之前,都靠他那
个爹这样养就够了。

 他听了,差点吐血!

 他这爹到底有没有追求过女人啊?後来才从他这爹的六师弟嘴里得知,原来
他这爹十五岁之前一直跟著在山上学武,後来是他娘的师父带著他娘去拜访老
友,他可怜的娘在山间游荡得很自得其乐时,不幸与他那个爹相遇。

 她很没用地一见锺情,从此一见莫遥生就睑红,结果莫遥生连编编甜言蜜语
都没有,就轻轻松松娶到了她。

 「虽未明说,但我可瞧得出你爹真的十分喜欢你娘。」当时,六师弟下了个
结论。

 「真的吗?」在旁倾听的风大朋直言直语,道:「我可不记得四师兄在成亲
前有表现什麽喜欢之情了,他不就是那样地笑吗?对我、对你、对四嫂子,都
笑得一样,也没见他脸红气喘过,而且连拉个手都没有。事实上呢,我怀疑他
根本是既然有女投怀送抱,就乾脆娶了先。」

 当时沈小鹏一听,对他那个爹勉强萌生的好感立刻直线下降归零後,再成负
数。

 六师弟看了风大朋一眼。「你就只会胡说。从头看到尾的是我,又不是你。」

 「老六,原来你……一直在偷窥?我就说嘛,四嫂第一个遇见的年轻少年郎
是四师兄,你算是第二个遇见的,你心里一直很不平衡吧?就因为差那麽一点,
人家四嫂就把芳心许给四师兄了!」

 「你是存心要我被四师兄打死吗?我对四嫂没有非分之想。」六师弟拉过沈
小鹏,说道:「我对这整件事看得最是详细,你爹不是不愿意碰你娘,是他太
珍惜你娘。他家是北方大户人家,每年总要下山回家个几次,虽是年少,但见
过的世面也不算少了,尤其他家长辈,一直为他挑选适合的妻妾,他从不放在
眼里。你说,你爹若不是真心喜欢你娘,怎会在你娘跟著她师父要离去时,突
然间跟她师父求亲,要她师父将她留下,还跟咱们的师父讨价还价,最後以两
袋黄金退出师门呢?」顿了下,又道:「不过若要我说,当年你爹的确是没有
什麽甜言蜜语、也没有什麽追求的举动,只用一双眼睛跟一脸再普通不过的笑,
就轻易赢了你娘的芳心,所以现在他很苦恼,不知该如何向你娘示爱。」

 他那个爹很苦恼,只怕他那个娘很享受吧。沈小鹏知道他们愈多的过去,心
里愈觉人还是不能贪懒,过去没做到的现在都要补做,害他娘每天很期待他那
个没用的爹又想了什麽新花招,然後在看见又是黄金的饰物後猛叹气。

 所以,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知道那是他那个爹有著金钱万万无所不能的俗
气观念,才会一出招就用黄金攻势。还是後来他忍不住了,小小暗示他那个爹
一下,他那个爹才勉为其难地邀他娘出庄游玩,哪怕是逛个小街,他那爹也是
紧跟著他娘,好像很紧张似的,一路玩下来,他娘快乐,他爹却好像不知到底
逛了什麽。

 「娘要活络筋骨,怎麽不找余叔叔打?找他练,明知永远让她,她打了也不
过瘾。」

 余沧元双手敛後,仍是摇头道:「将来你长大就知道了。」他看了一阵,没
有兴趣了。

 正要离开,忽见打斗中的沈非君身形一软,跌坐在地,莫遥生的木剑差点击
中她。他及时松了手,喊道:「非君,你怎麽了?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娘!」沈小鹏从斜坡奔下来。

 「我没受伤,只是累了……」

 「累?」看不出来啊。

 「呜,我好累,不想打了。」沈非君望著他一脸微愕,细声问道:「你很怀
念以前我们在山上的切磋吗?」

 莫遥生闻言,知她方才看出了自己有一半分神想起了当年在山上那个美丽的
回忆;也知自己唯有在想起过去时,出招才会显得含蓄而侠情。

 莫遥生慢慢蹲下来,见她一头大汗,手伸至她额前又迟疑了一会儿,从怀里
掏出帕子,柔声说道:「我帮你擦汗,好吗?」

 沈非君看看他的帕子,再看看他的双眸,忽像少女般微红了脸,点头。

 他很小心翼翼地擦著她脸上的香汗,说道:「对我来说,不管哪个你都是沈
非君。我曾认真地想过,倘若当年没有发生你离家出走的事,那麽我们之间还
能相爱多久?你在莫家并不快乐,你虽爱我,其性却无法忍受我的家族亲人们
;你对世间的看法不是黑就是白,我怕到最後你连我都会无法忍受。」沈非君
没料到这些日子以来他会有这种想法,正要开口,他又温声说道,「任何结果
都有可能发生,我曾认真地想过,若你没走,生下了小鹏,我们会如何?若你
没走,会不会从无法忍受到恨我?就算不恨我恼我,小鹏在我家中又会变成如
何?变得像现在的我?这些事都很难说,所以,我努力让自己接受这十年来不
是没有意义的分别,不会恨上苍为何拆散我们这对情深夫妻。我宁愿当十多岁
的我们,虽相爱却是少年的爱,眼里只有彼此;现在我们相爱,是连对方所有
的一切,哪怕是缺点,都一块地包容了。」

 她望著他含情的眼,心里对他的话感动得要命,不知不觉向他倾靠过去,才
快碰到他的唇,忽闻一声——「娘!」

 她回过神,满面通红,连忙垂首咕哝:「差点、差点。」不知心里那股感觉
是失望,还是万幸。

 「娘!」沈小鹏看见莫遥生投来恨恨的一眼,说道:「你在搞什麽?练武不
能像你这样啦!以後小鹏跟你出去闯江湖时,你若也像今天这样子,岂不是一
下子就被人家给干掉了?」

 「可是……娘不想出去了嘛。」她委屈地说。

 莫遥生双眼一亮:「你不想学你师父到江湖上走一走了?没这个念头了?」

 「是啊!娘,你不是说这是你从小的愿望吗?」害他每天加紧练功,练得腰
酸背痛。

 沈非君咬著唇,嗫嚅道:「那是以前的嘛!娘出去之後,才发现江湖完全跟
娘那个可恶的师父说的不一样啊。他没告诉我,他在江湖上跑来跑去的时候,
是怎麽喂三餐的;也没告诉娘,钱从哪里来,害娘一出去就饿得不得不当人家
的洗碗工;而且娘还发现一个人再怎麽练武功,也对付不了一山寨的人,呜呜,
好过分的师父,娘开始怀疑他根本是骗我的!把他风风光光的一面说出来炫耀,
却故意不提他做苦工的事,呜呜……」

 沈小鹏的脸皮微微抽动,咕哝道:「我怀疑娘你现在的个性可能学自你师父
的。」偷觎一眼莫遥生,他却一脸喜悦。

 「非君,你说得对,跑江湖本来就是一件辛苦的事,你瞧老六跟老五跑了几
年,一没钱就回来偷我的钱,不不,不只跑江湖,连出一个门都要花上钱,若
能不出门,那是最好的了。」

 沈非君母子二人同时向他投以奇怪的眼神。

 莫遥生正要再说什麽,余沧元忽然随同一名仆役走下坡,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话。

 莫遥生的脸色阴晴不定,等听完之後,已是铁青一片。

 沈非君与沈小鹏对看一眼。

 「你收拾收拾,我立刻为你安排几个据点换马,让你日夜赶路。」余沧元倒
算有点好心地说道。

 沈非君连话都没有说,反而沈小鹏脱口大叫:「你要走了?」

 莫遥生的眼瞳里慢慢映进沈小鹏,再瞧见沈非君望著自已。他青筋抽动的俊
美脸皮像翻书一样,逐渐柔和下来。

 「我家中有事,必须赶回一趟。」他锁住沈非君的眼眸,微笑道:「是我轻
忽了,因为发现你活著,便什麽也都忘了。我的家产都在北方,鞭长莫及,有
人趁我不在时动了手脚,现在我要回去处理……」终究还是忍下要她一块跟他
回去的念头。「我去去就回,你……你……」相处数月,要求她等他回来,会
不会太快了点?

 「我跟小鹏都等你。」她柔声道,向他伸出手来。

 莫遥生见状,立刻把握机会地握住她软软的小手,将她拉起来,心里的狂喜
掩去了乍听有人盗他财产的忿怒。

 三个月终於到了手拉手的地步;再来三个月是不是可以吻上她的唇、摸一摸
她的身子?这个念头让他马上精神大振起来。

 沈小鹏看了看他娘,又看了看莫遥生,问道:「你马上就要走了啊?」

 莫遥生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放柔,点头:「马上。来通报的执事已经在等
我了,我马上就要走。」

 沈小鹏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是什麽,只道:「你的武功这麽烂,万一莫名其妙
地被干掉……」

 「小鹏!」

 「你忘了我功夫虽不好,却还有拿黄金砸死人的好点子吗?」莫遥生笑道,
眼神却十分认真:「有人喜欢黄金,不惜夺人家财,我就给他黄金,让他在黄
金的美梦里去见阎王,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人。」

 天水庄外,快马已等著——「等等!等等!」

 已跨上马的莫遥生回头,瞧见她持著裙摆追出门来。

 「非君?」不是道别过了吗?

 沈非君微喘,瞧见那来通报的莫家执事正在另一匹快马上张口结舌地瞪著她。
她不管那人的眼光,交给他折好的两件新衣。

 莫遥生楞了楞,瞧著手上的新衣。新衣上的绣工极细又眼熟——他惊喜地叫
道:「是你做的?」她师父除了教她功夫外,还有针线活儿,从相识到成亲之
後,他也只得了一件她亲手做的衣服。不是她喜欢的人,她是连动也不会动针
的。

 她脸红地点点头,道:「我原要再等几个月……那时天气冷了,你穿这厚衣
自然适合,可是你这一来回,只怕年前都不见得能回来,所以我刚回房去取了
来,你……你自已要保重。」

 莫遥生此刻对那远在北方敢爬到他头上的家贼又恨又感激,恨他造成这数月
的离别;又感激若非那人,只怕还要再心熬数月的不确定,她才会很高兴地拿
出衣服来。

 「非君……你一定要等我。」他的脸色有些微的紧张和害怕。

 「我会等你。」

 莫遥生望著她的眼睛,想要确定她是不是又在骗他了?即使知道她爱哭爱说
谎,他却不曾变过心,但他怕她又骗他一回。

 「你没骗我?真的?」

 她楞了下,终於注意到他神色间的不确定,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
再见他十分认真,她心里奇怪:「你在怕什麽?」

 「我……我怕我一转身,你又离开了我,我怕我一回去,才发现从头到尾都
是我在作梦而已。」

 都共同相处几个月了,他还有这种恐惧?沈非君自认平日与他相处时间颇多,
也逐渐摸熟他现在的脾气,但从不知他的恐惧竟是这个,是他隐藏得太好,还
是她一直给他这种不安全感?

 莫遥生见她不答话,心里紧张更甚,几乎要将莫家送给旁人也不要理了。

 「我没要离开天水庄。」沈非君柔声安抚他,强调:「天水庄是我的家,以
前我老觉得我眼里的天水庄是一片黑色,现在我却舍不得这里了……」她上前
一步,几乎碰上他的大腿,她微仰起脸来,望著他。「我知道你的重心在北方,
也知道你习惯北方的生活,我……当初并没有想这麽多,至少,当你说要重新
开始时,我心里虽是高兴但却又不敢抱著希望,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我……」

 莫遥生被她「我我我」个不停,弄得心神有些混乱。「非君,你到底要说什
麽?」

 「我不离开天水庄!」

 他楞了楞,随即明白她的意思,脱口:「就算你接纳我,也不回去莫府?」

 沈非君让自己直视他的眼,点头道:「我是一个孤儿,也一直以为我是一个
可以浪迹天涯、随处为家的人,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想要一个根;天水庄在
我心目中就是一个根,对小鹏也是,不管是对天水庄或者里头的人。现在,鸣
祥跟莫不飞离开了,司徒寿也不在庄内了,也许有一天她们会回来,却永远不
会久留,永远留在天水庄里的,只有一个。」

 莫遥生看进她的眼里,道:「是余沧元?」

 「是余沧元。我知道他的一生就是天水庄了,这十年来我与他交情不算深,
但是却有共患难的时刻,这几日,我十分认真想过,鸣祥得到幸福了,司徒寿
也得到属於她的幸福了,我……不管我的结局是什麽,余沧元他永远只会一个
人,他待小鹏就算不像父子,但也是付出极多,我尊敬他,当他是我的亲人,
所以……所以,我跟小鹏决定留在天水庄。」她咬牙说道,心中已有准备。

 莫遥生望著她,直到她的眼眶红了一圈,他才放柔声音说道:「你别哭,唉,
就算是假哭,我也心疼得要命。」

 「我没要哭。」就是这点,她不愿用掉泪来左右他。

 莫遥生微微一笑,瞧著她强忍的样子,彷佛时光倒退了十年。对他来说,不
管是几岁的非君,都是她。

 「我……」

 她立刻打断:「不要说。我就是看你要走,才决定告诉你的。你有几个月的
时间好好想想,不要急於一时。」

 莫遥生叹了口气:「这还要想吗?你的根在天水庄,我的根却系在你们母子
身上,你要到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一直流著,鼻子红通通的,哑声说道:「小鹏老说我一
哭就像毁容。你介不介意我像毁容的老女人?」

 「怎会介意?你别哭了……」莫遥生瞧见她像有悄悄话要说似的,他从马上
弯下身,见她主动靠近自已的脸,心里喜悦之情不在话下。「非君,你有什麽
话——」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唇轻轻碰到他的嘴。

 他呆了一下,思及这是她第一次没因他的诱惑,心甘情愿地献上她的吻,心
里狂喜难以形容,唇下的柔软略带咸湿的,是她的泪。他想要狂暴地吸吮她的
滋味,想要……更多,她的唇是一个触媒,让他心猿意马、让他难以控制。

 忽地,沈非君发觉他轻轻拉开她,努力地保持一段小小的距离,她的眼里必
是流露出困惑来,他粗哑地解释道:「非君,你知不知道一个很久没有吃过饭
的人,给他尝了一口饭,他接下来会做什麽?」

 她摇摇头,见他似乎隐忍不住,微倾上身吮乾她的眼泪,附在她耳边低语:
「他会愈吃愈多,宁可撑死,也不会留一丁点渣来。」

 她闻言,秀脸胀红,连耳根也微热。

 「那,你们之间还是保持距离好了。」童音从他们附近响起。

 「小鹏!」她惊叫。不知何时沈小鹏已慢慢走过来。

 他拉下脸,顺便连母亲一块拉过来。「你要走就走吧,别在这里拖拖拉拉的。」

 莫遥生见他一脸不快,知道他瞧见了方才两人相吻的一幕。「小鹏,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麽,你要我照顾娘,对不?放心,她是我娘,我怎样也摆
脱不了,只能照顾她啦。」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他柔声说道,迟疑了下,又道:「你娘……要盯
紧点,我怕她出门会……会不妥。」

 沈非君又听他再次提起,心想她自己并非会生事的人,出门有什麽好不妥的?
她又想起他俩出门逛街时,他心神不宁却又盯著她猛瞧,好像她随时会不见似
的——她轻「呀」了一声,终於想到了原因。

 他怕她再离家出走吗?这就是他怕她一出门就不见的原因吧?

 有人在催促他,他点点头,道:「我尽快回来,我会尽快回来。」

 「你保重。」

 莫遥生再看了这母子二人,最後落在沈非君身上,直到连抹也不抹掉她现在
的模样,他一拉缰绳,快马立刻奔向前。

 沈非君追了几步,大声喊道:「我等你!我一定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
厮守终生!」她终於喊出那句「厮守终生」的承诺来。

 「娘,他听不见啦,你要告诉他,方才就该说的!」

 「我知道他听不见,才喊的。」

 「啊?」这麽狠?害他有点同情起他那个爹来了。

 见人马已消失在视线内,她心里好像遗失了什麽了。真恼,连过去十年来累
积的都没超过这种失落感。

 沈非君依依不舍地再看了空荡荡的大街一眼,才拉起沈小鹏的小手,往庄门
走去。

 「现在才夏天,你爹要能年前回来就偷笑了。」她猛叹气。

 「娘,他真的会回来吗?真的不会被干掉吗?我瞧他对你时,简直心软得一
点都不像是余叔叔形容的那种阴狠毒辣、先下手为强也不会感到有罪恶的人。」

 「因为娘特别嘛。」

 「唉,都人老珠黄了,还有什麽特别?」

 「沈小鹏!」

 看来,他这沈小鹏再过不久,要改姓莫了。「娘,我……」其实有点点担心
那个爹,一点点而已。

 「他说他会回来。」沈非君又叹了口气:「我曾经让他等了那麽久,现在轮
到我等他,这并不为过。」

 「可是,如果他遇事无法回来呢?就像娘当初不得不留在天水庄里。」

 「那娘就带著小鹏去找他,免得娘再老了点,他认不出娘来。」

 那可真要千里寻爹了,沈小鹏也跟著很认命地叹气。

 一年後,天水庄「娘!可恶,大白天的不在房里,肯定又跑去山丘上睡觉!」

 沈小鹏放下早饭,很熟悉地往那个小山丘上跑。

 「明明天气这麽热,她偏爱睡在这种草地上。」他边跑边瞧到一双小脚在野
草间若隐若现的,他眉头一皱,低喊:「娘!」

 他动作极快,赶紧冲上去把他那娘的裙摆小心拉下遮住她的赤足。

 「这娘!」老这样!他看著他娘躺在大树下,像睡得极沉。「哼,若他回来
瞧你这样,只怕还会纵容你,还好有我在。」那人从莫家回来後,宠她都快要
宠上天了。

 他背著阳光坐下,遮住了照在她身上的热度。

 「我都快十二了,天天都做这种事,很累耶!你这样子让我一看姑娘就害怕,
怕万一娶回家像你一样,我岂不是更累?」他无奈地叹口气,挡了一会儿阳光,
有些累了,想起昨晚他多读了一点书,才睡没几个时辰。

 他见她睡得香甜,有些心动。「睡一下下就好了。」他小心地不惊动她,慢
慢躺在她身边,轻轻碰她的手,安心地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男子东张西望地走上小山丘,瞧见一对母子躺在树下,
他微一楞,自言自语道:「怎麽连小鹏都睡在这里?」

 他几乎无声息地走近这两人身边。「怎麽没多带件外衣盖著防风?」他脱下
外衣不惊动他们地盖在这对母子身上。

 他见他们睡得极熟,不忍吵醒,便在沈小鹏身边坐下,看著这两人睡熟的脸,
他满足地微微笑著,时间不知跑了多久,忽见沈小鹏的脸有些微红,他轻轻将
掌心盖在他的小脸上,喃道:「有些热度,却不是受风寒。这孩子,应该没事
吧?我失了他十年,可不要再有事啊。」

 过了一会儿,见沈小鹏似无大碍,脸色又恢复正常,他暗暗要自已多注意一
下这孩子的身子,又看著他们没多久,他便在沈小鹏身边小心躺下,闭目养神。

 他虽是合著眼,但蓝色的天空从他的眼皮透进来,就算没有看见,也知道天
色是多麽地美丽,如同他看不见他的心,却知道他的内心里因为塞满了一对母
子,而自知此生满足到无憾了。

 「爹。」

 他的想法忽然中断了。

 方才……是他错听了吗?还是谁在叫?

 「爹。」

 那声音又重叫一次,让莫遥生惊愕地张开眼,直觉往沈小鹏的睡容瞧去。

 那声音明明是小鹏的,他从未喊过他一声爹……可是,不可能是他自已在作
梦啊——「爹,以後你跟娘不要分居两个房间了。你也追得够辛苦了,不必为
我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娘就真要老了,若连你也不要她,我更不知该怎麽
办。」

 这话,明明就是从小鹏嘴里说出来的!这孩子喊他爹?终於肯喊他爹?

 「小鹏!」莫遥生一时激动,用力抱住沈小鹏软软的小身体。

 沈小鹏惨叫一声:「不要这样抱我啦!我已经快十二岁了……你快把我抱断
气了!天啊,怎麽跟娘一样……娘!娘,别睡了,救命,救小鹏啊!」

 我不救,我不救,娘就是不救你。沈非君面带微笑地继续入睡中。

 「娘,你根本是在装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