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噗嗤笑了出来。她本身就带点市井味儿,云家庄弟子都是幼年孤儿入庄,每日以学习写史为主,很少碰到像她这样的人,于是,她很快就打破他们的防线,拼酒吃饭聊八卦,熟得像是她一出生就在云家庄,从未离开过。
傅临春放纵着他们玩乐,当个随和的好主子。饭后,他就坐在主桌,漫不经心地闲嗑着瓜子,没人打扰他。春香啊,是个发呆高手,谁在他发呆时间讲话,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马上就忘个干干净净。
中途,他偶尔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不移,接着,他又移向远方凉亭,不知在沉思什么,直到快过完今天时,他垂着眼,摸上腰间收着的东西,半天,再抬起时,他神色已是如往昔的温暖,他喊道:
「李姑娘。」
红咚咚的脸转过来,显然已有几分醉意。
傅临春微笑:「我还想拐弯抹角做一件事呢。」
她哈哈笑道:「无所谓无所谓。」打了个酒嗝。
云家庄弟子们也好奇地围过来。春香跟李今朝,这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暧昧?不然平常春香连瞧都不瞧她呢!
傅临春笑道:
「公孙家总是有些奇怪的,说是天注定或可以为之都好,所娶所嫁必有个亲人关系,傅家则不同,一有义兄妹关系,就是真真切切的兄妹,绝没有例外。」
云家庄弟子们一脸疑惑,不知春香说出这件事的用意。在旁的三公子面色微变,傅家身在草莽江湖,但如最地道的世家,十分讲究规矩。春香根本是要彻底销毁李今朝的想望,一点余地也不留的。
李今朝听过傅家这种严厉而传统的习惯,她挠挠脸,笑着对他作了一个揖,打了个大嗝。
「如果春香公子不嫌弃,我这个亲妹妹以后就要仗你名声四处跑了。」
云家庄弟子个个不敢吭声了,只能睁着眼望着他们,甚至,有些对李今朝有好感的,都很同情的偷瞄着李今朝。
「李姑娘不嫌弃是最好的了。任何事总有淡化的时候,久了,也就散了。」
「哈哈,哥哥说得是。」她见弟子匆匆来找傅临春,便转身抱着酒坛又灌了几口。
傅尹暴着美丽的眼珠瞪着她。她笑:「没看过女人喝酒吗?我高兴啊!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哥哥当靠山,以后要做什么谁敢拦!」
傅尹一时之间答不出话来,目光慢慢移到她腰间那红穗子。
红穗……五枚铜板……负责云家庄生计的产业主人……怎么可能是她?
「有人来接李姑娘?」傅临春听了弟子禀告,并不意外。
「是兰青来接我么?」她想了想,摊摊手,嘻笑道:「我还是回去好了。」
「我送你到庄门口吧。」傅临春道。
她耸耸肩随便他,然后又回头跟云家庄弟子道:
「各位英雄,以后有缘再见啦!」语毕,有点摇摇晃晃尾随着傅临春。
两人走了一阵,她拼命隐着酒嗝。在亲哥哥面前嘛,当然不能太过火,回去在喝!她突然听得傅临春头也不回道:
「你的兰青,虽然十分关心你……但依他在江湖上的品性,不太适合你。」
她抹抹鼻子,打了个喷嚏,没有答话。
她眯着醉眼,似是有点发闲,远远看见庄门口有兰青跟大妞那冲天包包头,她开怀大笑:「大妞明明入夜一睡打也打不醒,偏还在熬夜等着我。」
「那我就不送了。」傅临春温声道,停步看着她。
「不送不送。」她笑容满面,要越过他时,突然想起一事,又退回来,开始拉下束环,任着一头滑若丝绸的长发落下,扯下腰带,直接脱掉红袍。
里头是她一直没有换下的旧衣物。
她抹抹脸,把新衣交给他,笑道:「穿这衣服还真不习惯,还是还你吧。」
他看着她,接过,道:「也好。」
她又笑。
「云家庄不可能一辈子保护我,明早我会离开这里 ,回到我另一个老窝,直到血鹰消灭,我才会公开露面。」她回头看看兰青跟大妞,再偏头打量傅临春,叹道:「瞧我呢瞧我呢,总是吃着自己碗里的菜,看着别人的碗。春香公子,我爹娘走后,一开始,我还不清楚以后的日子会有什么变化,凭我,还是能活下去,只是,每次到了除夕,我总是很寂寞。」
她笑着,一点也不介意让世上任何人知道她的寂寞,她的弱点,她的悲伤。
她半眯着醉眼,停顿一会儿,再开口后时,声音有些沙哑:
「第一年的除夕,我家里就我一个人,所以,我到街坊里一块守岁,可是,那是人家的家,人家的爹娘不是我要的。后来,我在街上捡不回家的人,包括伤重的兰青,就这样每一年我都跟他们过年。但,我一直以为那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她绽出灿烂的笑容,哈哈笑道:「原来,云家庄才不是我要的。我要的,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啊……」她声音渐低,神色柔和。
傅临春望着她。他看见她左耳的耳垂已经冻得发白,那耳缝的血积在上头,他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动作。
她笑呵呵道:「再见了,春香公子。」
「请保重。」
「放心吧!我这怪猫命长得很呢。」她笑着转身,离去。
那头美丽长发在夜色里飞扬着,烙进他的眼瞳里。
「兰青,你们都在等我?」她的声音很爽快很高兴,甚至带着几分感激。
兰青微微笑道:「想想还是不放心,让你在我眼里较妥当。」
大妞在兰青怀里,胖胖的手用力拍打她的手臂。她叫一声:「痛啦,大头妞,你有本事就下来跟我单挑,这样偷袭……」这大妞是个哑巴,又胖又重,专爱找她玩,她笑眯眯的捏着大妞白里透红的双颊。「大妞圆大妞胖……」
大妞的颊面鼓鼓,缩在兰青怀里的红裤胖脚踢了出来。
兰青轻斥:「别闹了,要闹回家再闹,大伙还在等着你呢。」
她一怔:「大伙?」她在城里的名声不太好,因为她曾带过一些人回家,有男有女,有的像兰青一样伤重,有的是不肯回家,便在她这里待了一阵,如今都是朋友了。
「说好的,去年没赶全,今年能到的都到了,有大家在,血鹰要伤人,不容易,至少还能一块过个除夕。」他柔声道,抱着大妞陪她一块往回家之路走着。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那双细长的眼眸里全是盈盈似水的月光,他只是随意跟她聊着,菜色也好,天色也好,就是这么简单而家常的聊着。
「咚」的一声,李今朝又哀叫:
「好痛!大妞,你一天不撞我你不快活吗?」明明大妞让兰青抱着,那颗大头还会镇定目标,硬往她的前额撞过来。
咚!
她的眼泪飙了出来,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喷泪了,骂道:
「你老爱撞我,把我撞死了,我做鬼也不饶你,没有你的红包子——好痛,别再撞了,兰青你离我远点——」她顺理成章,把积了好久的眼泪用力哭出来。
她不回头,不回头,也只是人家眼里的垃圾而已,她绝不回头!
云家庄的大门,缓缓合上了。
第三章
一年后——
映如眼帘的,是染上鲜血的花海。
满山满谷。
就算平常很容易陷入高僧境界的傅临春,有不禁微地一怔。大红的艳花、不知名的红草,混合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猛然间,星目里的所有景色错乱扭曲起来。
花香有毒!
他暗声叫糟,及时闭息,动作迅速即要退出山谷,哪知毒素蔓延极快,他必须以剑撑地,才能稳住颀长的身子。
他的目光开始涣散,景色一点一滴自他眼瞳内消失,他心知这是眼盲前的征兆,也不惊慌,眼睛看不见了,以后口述照样可以写史。
他心血火热,体内气运乱行,竟是入魔前的预兆。很少人知道,他身上香气天生加以后天调理,有抗毒之效,但连现下他也有点挨不住,这到底是什么花草,害人如此恶毒?
他连续点了自己几道大穴,暂时封住错乱的真气,接着,他凭着瞎眼前最后的印象,跌进舞动的花海中,一路滚向他的目标。
*************************************************************
「人呢?」
「明明他追进来了……」
女人的交谈,惊动了傅临春。他的神智渐现,微微掀起眼皮,果然还是一片黑暗。
「为什么要将他引进来?他是云家庄的春香公子啊!如果让他发现这里……不出一个月,‘青门’绝对会被那些名门正派歼灭的!」
青门?既然张眼闭眼都是黑暗,傅临春干脆合上那清而无神的眼瞳,尽一下云家庄公子的能力,回忆回忆这个门派。
青门是小门派,弟子皆为女性。这一任门主岳观武不算出色,非但没让青门发扬光大,还让青门快从江湖中除名。青门弟子不在江湖走动,也少与其他门派往来,更别谈什么大放异彩,显赫事迹。如果不是云家庄克尽职则,决定竟青门收入江湖册,天知道江湖上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小门派?
平常还不知道,这种时候他才发现,身为云家庄春香公子,其实他算是非常尽心尽力,竟连这种小门派还能有印象。
「我也不想啊!他一直跟着我,我怕他察觉青门有、有……所以我引他进来,麒麟草能让人产生幻觉,终至疯狂,所以春香公子成了疯子,就会忘记……」
傅临春闻言,想起会跟着她,是因为他在这城里发现一名有血鹰痣的官员跟青门女子有所接触,接触不打紧,但青门女子紧张兮兮,让人不怀疑都难。
突地,他睁开无神的眼瞳。
血色的花草、异样的香气、能令人产生疯狂……这样的奇花异草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莫非是拿它来喂养什么?
「就算傅临春成了疯子,也得找出他来!」
傅临春寻思片刻,修长干净的十指轻轻弹着衣袍。过了一会儿,他又勉强回神,听着那两名青门女子交谈,同时自暗袋里取出一把瓜子,慢慢嗑着。
说来缝制新袍的衣丁真有心,自他养成习惯后,每一年送来的衣袍里总有暗袋可以放瓜子。
瓜子很好用,宜吃宜打人,多种用处。他边嗑边听着她们道:
「对了,春香公子逢春则香,如今正是春末,循着香气就能找到他!他跟踪我时,我就是一直闻到那香气才会察觉的。」
「春香公子这么笨?明知身上有香气还跟踪你?」
傅临春自动跳过有人嫌他笨。他又发呆一阵,收起瓜子,解开周身大穴,体内不止真气乱窜,功力还在散失中,他索性点上自己昏穴,任其意识涣散。
反正现在他是一个功夫正在丧失的盲眼客,迟早会因自身香气被找着,不如先睡一觉,任她们搞鬼好了。
幻觉?他可以理解为什么他没有幻觉,一个人会产生幻觉,必与他所牵挂、恐惧害怕、心之期盼的事情有关,但他如今什么想望都没有,自然无从生起。
什么想望都没有……
蓦地,明明他是闭上眼的,但一抹美丽的长发烙入他的眼瞳里,驱不走,也无法视若无睹。
她离城一年,偶有公事经中间人联系,却再无私人消息。他没有主动问,也不去多想,她若能因此避开血鹰之祸,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那一也,她细长眼眸荡着如水月光,月光不落腮,是一个理智胜于情感的好姑娘。
他嘴角莫名扬笑,手指抚上腰间藏着的东西。这习惯真不好,明明要丢了,每次老是发呆忘了,等他再次转醒时,定要将这样东西丢了才好。
丢了,便一切重新开始,回归原位吧。
那似水的月光……他心神一敛,暗暗提醒自己,停止会议,要不,等他再次转醒时,非成疯子不可。
意识散尽的刹那,突然窜出一个念头——
如果是她遇见这种事,她一定会产生幻觉,折也折磨死她了。
云家庄三名主子里的两名七情六欲太过强烈,想来,由他这个无欲无求的傅临春中麒麟草最能将杀伤力减低吧!
春香遇劫,失踪北里坡,公孙显暗动各地弟子,遍寻不获。该时正逢血鹰肆虐,春香恐凶多吉少。公孙显主持大局,动用秘辛,召主回归。
——云家庄秘史·大公子傅尹
********************************************************************
「大!大!大!哇,这真是见鬼了……」她拍桌咒骂着,摸着身上的荷包,里头扁得连只鸟都变不出来。
「去去,没钱就滚出去,要不,妓院在隔壁,你去签了卖身契再来赌吧!」
「老娘有一技之长,用得着卖身吗?」她啐道。
很有骨气地走出赌坊,转往药铺而去,一路上她抓耳挠腮,气质全无,宽袖滑至肘处,隐约可见有块红痣。
「神医来了!神医来了!」药铺的伙计叫着,里头的老大夫冲出来,连忙拉住她,道:「你来得正好,有重病患者呢!」
「哎,有重病患者正好,一个人一两,否则不干!」她拽拽道。
「人家早凑足一两银了,你的名声也早传出城了!」老大夫长叹口气:「朝闻道夕可死矣,想我余大铜七岁习医,行医五十年,竟然比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你堪称神医啊!不,简直是神,也不是,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
她笑嘻嘻地接受他的赞美,赞美到最后,这个老大夫都满面通红,一等桌椅搬到药铺大门前,便立即钻进药铺里。
此时围观的人已经不少,挤得药铺水泄不通,面色发青的重病患者被抬出来,她就坐在椅上,笑着卷起白色的宽袖,轻按那人手腕。
脉呢?脉呢?
她又习惯地转着眼珠子,所幸,她的眼眸属细长,那样的不安分,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这简单。」她挥毫写下药方。
不知何时,老大夫又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取过药方,受到极大的刺激。
「老夫行医五十年,竟然比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这简直是神的药方啊,不,是观世音菩萨的药方……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没想到呢?」
她瞟他一眼。这种赞美,实在太贫乏了,她的虚荣心无法满足!
「这药真有这么灵验?」有人问道。
「灵啊!」那伙计道:「你之前没来过吗?神医待在城里已有月余,每次重病的患者,都是一帖药方,药到病除,绝无例外。」
「是是是,一帖药方就能药到病除。」她笑呵呵,很理所当然地推荐自己的神能。「我路过此地,过两天我就要离开了,要治病的快来找我,一人……改成三两银!」她又对着老大夫高傲道:「明天有病人你治不了的,我再来吧。」
老大夫忙声道:「这是当然,求你一定要来!求求你!」
她挤开人群,挠挠脸,那宽袖又滑动了些,露出她臂肘半个老鹰血痣。
在众人的目光里,她拐进巷子,把玩着那一两银子,嘴里哼道:
「傻哥哥,傻哥哥,为了女人一去不回头,连个影儿也不留,看那女人是不是母夜叉,一口吃……」「咚」的一声,歌声戛然而止。
她成大字型地趴在地上,一头很漂亮的浅色长发全扑地吃了沙。
过了一会儿,那药铺伙计一路追上来叫道:
「姑娘姑娘,余大夫说你爱吃‘金宝铺’的糕点,上午买了一份,我刚忘了拿给你……」长巷空无一人,那伙计一时怔住。
依她脚程绝不可能这么快出了巷子,又不是飞天……蓦地,他目光锁住地上的一两银子。
他很快上前,拿起那一两银子,用力闻了闻,确实是药铺里的银子。
银子在这里 ,人却不见了,这分明已经……他面色一紧,转身出巷,打算把这一事件上报,同时,他自腰间去出短穗,改挂在腰间。
短穗上,吊着三枚特制的小铜板。
***************************************************************
夏天的傍晚,总是热得发晕,尤其这有阵子不定时的雷雨,让空气里弥漫着又闷又湿的气味,令人满头大汗。
竹屋内的红袍男子却不怎么受影响,一身清爽,倚在床柱,神情从容祥和,眼帘半垂,似在打盹。
「你聪明些,最好别乱说话,记得,要‘对症下药’。」门外,传来女人低微的殷殷叮嘱。
「是是是,治疗这种见不得光的毛病,我最拿手了。」
男子听见这说话声音,眼帘突地一颤。
门被打开了,女人特有的脚步声接近床边,讨好道:
「春香公子,大夫来了,这一次能治好你的。」
男子神色自然,客气地扬笑:「真是麻烦赵姑娘了跟这位……大夫?」
那女大夫嘻嘻笑道:「就叫我李神医。除了没法起死回生,任何病症绝逃不过我李神医的手中,这位香香公子,放心吧,就交给我!」
「是春香公子!」赵茧芙改正。
「春香?春天的香气?可惜现在是夏天了,要不,我真想闻闻春香公子身上的香气呢!」
她停在他的面前,正好进入他垂下的视线范围内。他的眼瞳里映着白色衣裙,同时,衣腰上有着看不真切的暗色穗子,穗子上有疑似铜板的圆物。
「好了,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公子你的……眼睛问题。」她卷起袖子,做在青门女子搬来的椅凳上。
他沉默着,确定自身未中麒麟草的幻觉,那么,就是真的了?公孙显竟然召她回云家庄?难道公孙显不知血鹰此刻盯着云家庄么?
「香香?」女大夫取笑着。
他终于伸出手,模糊地看见来人细白的手指轻压在他的腕间。
「怎样?有救吗?」赵茧芙紧张问道。
「这……香香公子,你看得见我的指头吗?」
傅临春抬起眼眸,细白指头隐约在晃动着。他面不改色,微微一笑,道:
「看不见。」
「全黑?」
「天地尽黑。」
「那这样呢?」她弯身,一张脸离他极近,近到他能闻到女子专有的体香。
他没有退后避嫌,温声道:
「还是看不见,倒是姑娘身上香味重了些。」
「大夫!」赵茧芙责备她的轻浮。
她又挠挠脸,坐回椅子,打开那一排珍贵的扁盒。
「其实要治不难,但总要一段日子。」
赵茧芙闻言大喜。「真的?春香公子,你眼睛总算有救了,不枉我家门主这些日子的细心照料!」眼神直往女大夫瞟去。
傅临春瞧见那女大夫非常暧昧的点头,指指他胯下的地方。但可惜,他的目力尚未恢复,只知道赵茧芙找她来,绝不是来治他的眼睛的。
那女大夫笑道:
「好了,公子眼睛全瞎,但也不是很难治。赵姑娘,你要留下吗?」
「当然!」
女大夫点点头,又对他道:「公子,请脱衣服吧。」
赵茧芙面色大惊,脱口:「脱什么衣服?你要干什么?」
「针疗啊!」她拈起一根银白的细针,比个狠狠戳的手势。「要对准穴道扎进去,才可以治那个那个。」
「……那个那个?」傅临春扬起眉。
「唔,就是眼睛啊!香香让许多大夫看过了吧?那些大夫都治不好你的眼睛,但你要相信我,只要经我手的,哪个不起死回生?来,脱衣吧!你放心,医者父母心,不管你是男是女,在我眼里都跟刚出生的婴儿没两样,来,宝宝,脱吧,我保证不起邪念。」
傅临春闻言,也不斥责她的轻佻,笑道:
「江湖中人一向不拘小节,那就拜托大夫了。」语毕,他解开腰带,听见一声惊呼。接着,他脱下红色外袍,春光微泄,门哐啷一声,用力过猛又弹了开来,赵茧芙已经狼狈地逃跑了。
他动作一顿,继续脱下中衣,露出精实偏白皙的上半身。
「哥哥别心慌,妹妹呢,也瞧过不少男子的婶子,口水不会流得太快。」字句很轻浮,但语气很正经,似乎对他身躯完全免疫。
她看见他扯下的长黑锦带里暗待鼓起,不由得暗诧。他的瓜子都放在袖里暗袋,腰带的暗袋里会放着什么?可别是青门搞的鬼……思及此,她直觉要去碰,傅临春突地扣住她的手腕。
「别碰。」
她一怔,望着他无神的眼睛。娘咧,江湖人这么神能?连她左移右移都知道?她试着要抽回手,他却没有松手的迹象。
「那是故人之物。」他淡声答道。
「故人……失礼失礼。」
他眉心有些褶痕。「为什么你手这么冷?」
「唔……我太紧张了……」顿时哑口无言,因为傅临春翻手探向她的脉门。她面色紧张,细长的眼珠骨碌碌转着,仔细看着他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松手。「你身子没有问题,体质关系么?」
她低声哈哈笑:「是是是。是体质,我是夏冷冬暖,晚上很好抱的。」
傅临春当作没有听见她暧昧的言语,见她离开椅凳,贴近自己,仿佛在研究哪里好扎针。
他也就坐在那里不动如山,任她研究。
「刚才,你没把到脉。」
「我才学一个月,要真能把到,我就是神医了,这个针……随便扎不知道会不会危险?」她吞吞口水,只觉得这人肌肤线条十分具有美感,甚至,很有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