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烈风一愣,想到那些平日与她一块徒步去洗衣的姑娘,偶尔五哥在教他们南临律法时,她送饭去时会遇上的一些老人跟孩子。
其实她不太想见太多人,她这老不老、说年轻又不像的模样,不想让太多人以异样眼光看着,即使,五哥可以对他人无所顾忌地说她是他徐长慕的妻子。
不想见,不表示就一定不会接触。有的几面之缘,有的几句交谈,有的甚至还暗恋她的五哥,只是她死死护着五哥,就是不放行……
这些人,都是父兄想要保护的南临百姓,是他们来不及保护的人……
“我……我一块护。”她粗哑道,随即又补充:“但我一定要先护二哥跟四姐!”
夜色深沉,盗匪停在这竹篱木屋前,判定这木屋跟刚被打劫的屋子没有什么不同。其中一人做了个手势,立刻分了部分人马去其他户人家。
这村落都是老弱妇孺,太好解决了。
他与两名同伴进入小院子,一间木屋黑漆漆的,另一间则小有亮光,他上前往有微光的窗口看去,一名背着他的白发女人正驼着背,可能在缝衣物吧。
原来是个老婆子,他想。
两间木屋,一间是这老婆子的,另一间极有可能是她早已上床的儿子跟媳妇。他朝另外两名同伴指向另一间黑屋,分头行事,这老婆子他一人足以。
当他轻轻推门而入时,那老婆子耳背到什么也听不见,他一把刀高举的同时,发现她忽然转了过来。
他迟钝地发现,她的脸不是老人脸,而且她也不是在补儿子衣物,她手里,握着一把猎刀。
下一刻,刀锋一闪,他无法控制地歪斜倒地,下半身还站在原地不动,鲜血喷薄而出。
他的同伴在隔壁木屋里没找着人,奔过来才到门口,就见到一个白发女人拽满弓对准他的额间。
他连退一步的机会都没有,她就松了弦,白暂的指尖仿佛带着一抹死亡的灿烂流光,随着箭身自他眉心穿透过去,在他最后一眼里,竟是这带疤的脸。是少女!不是老婆子!他后悔莫及地想着。
紧随在后的黑衣汉子一见自家兄弟身亡,大叫:“你找死!”他举刀冲了进来,徐烈风弃了长弓,一把抓起桌上猎刀,刀面迎来时她一个屈身,猎刀俐落地砍断来人双足,一气呵成。
那人痛得凄厉大叫,她抓了棉布就往他嘴里塞去。
“阿奴!”徐二自乌漆抹黑的内室出来,他脸色微微焦急。“你还好么?”
“还好。”她有点吃惊。二哥这是在关心她吗?她连忙补充:“我很好,多亏二哥提议先示弱分散他们战力,我一点也不累。”要不,她死守门户,以一对数十,对方来车轮战,依她现况,说不得会虚脱而死。
“很好,你记得,在战场上对付骑兵,把他从马上弄下来的最快方法就是砍去马足,你记住村落地形了吧?去找你四姐,尽力各个击破。”
她应声称是。可能徐家是军人出身,即使五哥不从军,也早已习惯徐家作为,来到这村落里第一件事就是绘出这村落的细致地图,甚至,等她身子略好,会有意无意带着她偶尔走走,每天走一点,指点她村落的每一条后路,不知不觉,整个村落的实境地图已经在她脑里。
先前二哥拿出地图让四姐背着,她才知道这些时日,二哥即使没走完村落,也已将村落地形背下。不是在防这个村落,而是知己知彼已经成为他们的本能,以免哪日有意外,那真是要笨青娃乱乱跑了。
砍去马腿,令得敌军骑兵失去优势,她早将天下兵书背得滚瓜烂熟,五哥也是因此,才在军甲之上设计护马的马具,防堵敌军用上此法,大损骑兵的功用。
过住所读所学,对她而书都是理论上,时至今夜方真真正正结合起来,让她体会到一个小智取比起她以前实打实战省下太多功夫。
“二哥自己,行么?”
“行。这家伙就交给我,我会好好审问的。”徐二见她背弓提刀要奔出去,忙道:“阿奴!”她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你……体力还够么?如果到时撑不住,带着你四姐退,别心软再管别人。”他很艰涩地把关心说出口。
他有点后悔叫她去保全村的人,徐家人已经习惯去保护南临的百姓,当下他想的是如何保住全部的人,但,刚才他在内室听她对付盗匪时,想的却是阿奴万一应付不过来呢?她已经不是过去健康的阿奴,万一她在打盗匪途中出了事,要他怎么对得起她?徐家怎堪再承受失去一人的痛?
他目力不佳,朦胧间他仿佛见到她眼眉渐弯,嘴角扬起,似是极为满足的温柔笑脸。
“嗯,二哥,我明白,我会尽才而为。”语毕,她消失在黑沉沉的夜里。
第十一章
春菲自觉必须保护全村的老弱妇孺。
她是全村第一猎户的女儿,习得一流的箭术与刀法,她青出于蓝胜于蓝,每回村里男人上山打猎,她是唯一可以跟随并且不逊色的女孩家,她敢打赌,将来全村的第一猎户会是她。
“真有盗匪么?”她低声问着身边这个持剑的断臂姑娘。就是这个徐定平的,摸黑直闯她家,命令她以最快的速度去把每户人家带到此处,如有人不肯走便恐吓他们村里已死伤大半。
她春菲是什么人物,徐定平是找对人了,现在村里头只剩她最有果决行动力,这也是男人们把她留下的原因,在他们不在时,照顾这些老弱。
她本有犹豫,但看徐定平说得信誓旦旦,手里又持着一把剑,完全不生疏,分明不是普通人,她又想起平日在村里的那个比谁都好看的徐先生,她爹曾说徐先生是学士身分,看过全天下,见识比谁都广,他说的不会有错。
那,他的家人,也不会有错。
可是,现在,她有点怀疑了。
盗匪?别的地方或许会有,但杏花村从来没见过什么盗匪。就算有,也不过是一些不敢杀人的偷儿罢了。
村落沿矮山而居,老人跑不动、妇人小孩也跑不远,春菲听从徐定平的指挥,将他们安置在靠近山那一面被林子遮掩,给猎户上山前准备用的小屋里。
“你箭法准么?”徐定平忽然问道。
“当然准!”
“能一箭毙命么?”
“当……当然!”她猎过猪,确实能够一箭毙命。
“好!我们就让阿奴轻松点,先替她除去几个!”
阿奴?春葬想起徐先生的那个白发妻子。他的妻子近日似乎健康了些,面容染上些许青春,令他们终于相信徐先生这个妻子不老,甚至,偶然间,她会有点惋惜,那正在康复的容色已经可以看出本来的美艳,却有一道肉疤挡着。
她爹曾叹息徐先生的妻子不怎么配得上他,如果他在来杏花村前还没娶妻该有多好,她爹的女儿就有机会了。她呸,她爹的女儿不就是她吗?徐先生人虽好看得令人着迷,学识也是比任何一个人还丰富,也乐意帮助村人,但她一直觉得这人不怎么好亲近,难道没人发现他跟村里的人都格格不入吗?加上他眼光烂成那样,居然娶了一个无法融入人群的妻子,她怎样也不想有这种丈夫。
徐定平抬眼看着天上星光,握紧剑柄,凝神看着村落的方向。
“你记得,要一箭毙命,能中几个是几个。”
春菲被她的严厉感染,不由得点头称好。
过了一会儿,徐定平低叫:“来了!”
“春菲,到底真的假的?哪来的盗匪?让我们躲了那么久……”
徐定平面色一变,喊道,“射!”
春菲才回过头看见村里的大婶跑过来大声嚷嚷,再听徐定平的命令,一转回,她吓了一跳,居然有好几名持刀汉子循声自小林里出来。她双手一抖,长箭射出,竟斜斜地擦过黑衣汉子旁。
真有盗匪!
“有强盗啊!强盗来了强盗来了!”那大婶尖叫着,抱头逃回猎屋里。
徐定平咬牙,单臂举剑杀上前。
春菲硬着头皮再要举弓,却发现彼此距离过近,这箭根本射不出去,她改攥起刀来,要挡左边那个,还是右边的?她一时举棋不定,她发狠地选了左边,右边的汉子杀来,噗滋一声,利箭穿透他的背心,他轰然一声倒地。
春菲忙挡着左边,瞥见砍向徐定平的另一头汉子也被一箭毙命!
“林里有人!”有黑衣汉子叫道。
“阿奴小心!”徐定平喝着。
是那个徐先生的白发妻子?春菲吃惊不已。
几名汉子返回林中,春菲先是见到一抹白发像天上的银河熠熠生辉飞扬着,紧跟着那叫阿奴的步出林中,居然在极短距离下又正中一人,毫无错射。
大刀向她挥去的同时,她动作飞快,咬住弓身,取出猎刀,就地滚过去的同时,避开来人刀锋,砍向对方下肢。
春菲惊得呆了。
下肢飞了出去。
徐先生的妻子眼底似手只有目标物,俐落快捷,没有多余的虚招。春菲早就注意到她喜欢穿白色衣裙,配上她一头及腰白发,显得过于苍白柔弱,但徐先生显然不以为意,由得他妻子这样穿着。
此刻,他妻子嘴里咬着弓身,背上尚有箭袋,手里持着猎刀,衣衫沾着大片红色,也不知是她还是别人的血。
这动作灵巧得出奇,在春菲这一闪神间,他的白发妻子又连伤几人,卯力砍向徐定平背后的男人,直取背心,务求一击必中。
徐定平长剑划过对方咽喉,听见身后沉重的喘息,她咬牙:“我还能撑得,退回去用弓!”
春菲见徐先生的妻子一个转身凌厉看向这头,随即持刀奔来,飞跃过她的头顶,踢开她身后汉子的刀,反手划破对方喉咙,但一时力道拿捏不准,居然人头落地了。
春菲惊骇无比,那人头就滚在自己脚边。紧跟着,她迅速拿下嘴里的长弓,取过双箭,眯眼对准砍向徐定平的汉子。
春菲很想插嘴,徐定平正与他们厮杀,太危险,万一失手……
噗滋。噗滋。两箭分别穿透二人,毙命。
“无法一箭毙命,就射膝,让他动不了。”徐先生的妻子声音难听得很,却在此时奇异地给春菲安心感。
明明此刻这位徐夫人双颊潮红,满面是汗,连背衫都湿透了,但她举弓的双臂比任何一个猎人都还要稳当如石。
又是一箭正中目标。
简直是神射手,她怎能输这个有病在身的徐夫人?春菲拔箭拉弓,一箭射中对方的臂膀,心里多少有了信心,终于进入状况,凝神与她分工合作。
每每对方逼近此处,春菲就见徐夫人放下弓箭,上前搏斗,甚至只要徐定平一陷入危机,她便不要命地攻去,直到最后,对方只剩三人见有不对,想要撤退,徐定平眼明手快以剑击穿一人。
“阿奴,箭!”春菲闻言,直觉奔前送上她的长弓。徐夫人取出背上最后两支木静,拽满弓,微地眯眼。
两名汉子一前一后,在微亮的天色里显得有些灰白,春菲算算距离,早超过一般射程外,但徐夫人却是沉静若水,黑眸似不流动的深潭,专注地凝视前方。
春菲着魔地看着她黑不见底的眼眸,恍惚地以为天地成为一匹白布,只剩远方两个灰点,再也没有其它颜色。
荧荧流波自黑潭划过,几手满溢出来。刹那间,双箭破空迸射,第一箭精准而极具力道地透过第一人背心,那人连吭都来不及吭一声居然随箭的力道往前扑飞倒地,第二箭急掠过刚倒地的尸首,直追第二人。
狠狠地,没有余地的,扎进第二人的咽喉。
晨风拂来,她白色衣袂微微拂动,仿如浮流白云,满地的尸首她视而不见,回头看了徐四一眼,确定徐四只有一些轻伤,不致严重到哪,她这才沙哑道:
“……二哥……四姐都安全了……”而后身子一软,双膝落在地上,就要倒下去。
徐定平动作极快,左手一揽,将她的六妹纳入怀里。
“……谁也没想到,当今陛下比软弱的夏王还不如,在此时私问重臣出降书的可能性,这对边关将士打击甚重,紧跟着宫里议事房走水,萧金凤与方帝夫烧死在里头,民间传说这是先皇冥冥中为护南临的作为,议事房专议南临大小事务,是历代帝王为南临弹精竭虑的地方,这正是在警告后代绝不能轻易舍弃南临。”
干干净净的男性嗓音没有高低起伏的陈述,本该不会惊醒熟睡的徐烈风,但她还是迷迷糊糊转醒,唇边一直有个温暖的东西来回蹭着她,她忍不住一口轻轻咬着啃着舔着,这次的鸡肉没味啊,她想着。
良久,徐二沉重的声音在布帘后响起:
“……才多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等了又等,等不到内室的回应,心里觉得古怪。“长慕?”
徐长慕半垂长睫,观察着床上的阿奴一直啃着他的手指,她的肚子咕噜噜地响着,竟然也惊不醒她。
他本着学士研究,将手指推得更进去些,发现她啃得更来劲。换句话说,在睡梦中极度饥饿的人,通常不管面前摆着什么,都会当食物来啃了。
“长慕,那现在南临君王是……?”
徐长慕坐在床缘,心不在焉,道:“萧家除了萧金凤,只剩一个萧元夏,自然是他登基了。他登基后,立即颁明令,南临只战不降,它日有大臣议降,一律杖毙。南临长慕所着立时得到重用,南临徐家除隆重厚葬外,尚有其它厚重赐封,徐六烈风遭人陷害,即日还清白之身,并召南临长慕回京,承接将主之名。”
这研究做上瘾,不贯彻到底他心里不舒坦,不如以身测试。徐长慕俯低身子,贴近她啃得十分满足的小嘴,然后慢慢抽离手指,等着她一口咬上他的嘴。
哪知,她认主儿,紧抓住恋恋不舍的指头鸡,指头鸡一抽离,就见白白嫩嫩的藕臂一块拖出被子。
可能被被窝外冷意惊到,她终于张开睡眸,一时呆头呆脑可爱极了,过了一会儿才焦距凝聚,渐渐瞪大眼。五哥近在她面前就差没鼻子撞鼻子,这是要……亲她么?
她一阵冷意,鸡皮疙瘩登时立了起来,她眼波一转,光裸裸的手臂正曝光在他欣赏的目光下,她惊得傻住了。
她心一跳,无比奇快地缩进被里,一摸胸前薄薄的料子更是心惊动魄,神魂颤啊颤,连忙掀开棉被一角,往里头看去。果然只剩肚兜,她的衣服呢?
她再看向五哥,只见他坐直身子,低目整理轻拍着他自己的衣衫,妖精似的美丽面容明显地遗憾。
她的眼儿又微地瞪大了。五哥你干嘛整理衣服?这动作很暧昧啊!你说清楚啊!为什么你会有遗憾?你这衣服刚才脱过么?穿上多久啦?
她还昏头昏脑,搞不清状况,忽然听见徐二在外头又道:
“夏王这举动明显是偏向徐家,明知我们不是胥人,竟要封你为将主……”
夏王?她满头问号,只得把自己密密埋在被窝里,露出一颗小头来。
徐长慕淡声道:
“他是希望我能主动出面。杏花村近边关,消息多少有些夸大,我此次去城里,探过几个与官员有往来的京师商旅,眼下,战事未歇,萧金凤却与先皇一般,不喜重用劣民,对夏王几次引荐的能人都挪作闲职,口头承诺用上《长慕兵策》,却凡事以方家为准。一个月前,她下召祭祖,认为是徐六意图谋害先皇,触怒历代祖宗,这才令南临连连吃败战,因此打算挖出徐六骨灰祭拜祖先。”
徐烈风闻言呆住,抱着棉被慢慢坐起。
徐二难以置信,道:
“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她栽赃阿奴,哪来的触怒历代祖宗?”
“若然我们徐家都是胥人,只怕今日父兄所有骨灰都会被她拿去利用。”徐长慕不疾不徐,盯着她道:“她心知只有阿奴是胥人,胥人守护了南临几百年,最后却被南临君王活活害死,也许,她就怕南临连吃败战是胥人冥冥中害的。”
徐二喃喃道:“这是怎么了……这还是我们曾守护的南临么?”
“夏王砍下的人头,不是阿奴的。”徐四忽道。
徐烈风闻言,往分隔外厅内室的门帘看去,帘后二哥就坐在那里说话。
二哥在外厅似避嫌,五哥却在内室不避嫌?
大家都知道她棉被下什么也没穿?谁脱的?
徐长慕答道:“夏王知道徐六墓里不是阿奴,但,萧金凤不知道。只怕他俩早有嫌隙,至此才爆发开来。萧金凤心计多端在皇位上,一心不让人觊觎皇位,却忘了审视君王这条路她走不走得起。”他沉吟一会儿,多瞟她一眼,再道:“恐怕萧金凤问降书一事是有人故意放出来,而议事厅走水一事也有内情,据说方帝夫是活活呛死的,他的眼睛被挖了出来,许多宫女太监都死在那场大火里,只怕是被灭口了。”
她瞪大眼。
“挖眼?挖他眼睛做什么?”徐二吃惊问着。
当年夏王大婚时,曾为方驸马的帝夫目光久久难离阿奴精妆后的艳色,这事只有他与萧元夏注意到。徐长慕不经心说道:
“也许是萧元夏看不惯那双眼睛。萧元夏登基后,曾在京师被那个无赖方十二冲撞,当下,方十二断其双手。”
徐烈风惊诧不已。怎么萧元夏变得这么狠?
“都是方家……”徐二皱眉。“边关还得靠方三郎,他此举是在清算方家,难道不怕……”
“方家有两派,一派偏萧金凤,自是帝夫那一派;另一派则如良才方三郎,宁战不降,萧元夏恩威并施,力摧方家,不让罗家独大,眼下皇后背后的罗家跟方家仍是势均力敌。”徐长慕抚额长叹:“你们……连这种事都不知情,徐家能撑到如今才垮台实属不易了。”
如果是以前的徐烈风,必会说理会这些朝中局势做啥,只要为南临尽忠杀敌就够了,现在她却觉得五哥这一声叹得极好。
外头沉默良久,徐长慕也不在意,自床头取过药膏,仔仔细细在她面疤上涂药。她初时还真不习惯,但她实在不想对着镜里的自己涂,遂屈服在五哥涂药的诱惑下。
她注意到他指头上居然有好几个咬痕,一圈一圈的,这牙印真整齐……谁咬的?
“长慕,陛下召你……你回去么?”
“为什么要回去?”
“他用南临长慕,而非徐五长慕,这是看重你……”
“那又如何呢?”
“长慕……依你见,南临最后会不会……”
萧元夏不降,也撑不了多久。这些年他研究过各国名将的用兵之道,方三郎虽是良才,可惜遇上西玄阴兵,绝非敌手,太晚了,现在萧元夏不管想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但这话他不想说,只道:“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徐二仿佛下定决心,声音略大道:“父亲他们都葬在南临,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西玄人踩过他们的坟……阿奴的胥人祖宗也葬在南临,它日他们坟下之地换成西玄附属,阿奴要如何面对他们?”
徐烈风闻言微地一震。
“二哥!”徐四冷冷喝着。
哗啦啦的,徐长慕狠狠地拂开茶几上徐四熬好的补汤锅子,汤汁四溅,锅碗滚地。他起身,盯着布幔下隐约的人影。
“二哥,想来当初你是没听清楚,那我今日就再说个明白,明年春至,徐家四人必出南临,永不返南临。”
“你以为为什么我们违旨?当夜我们可以不出战的!为什么我们要出战?明知不对劲,仍执意要去?”徐二咬牙切齿:“我们背后,还有南临啊!既然你有专才……”
“原来二哥,是要我冒着必死的决心么?你怎会不知天下没有必胜的战役?你以为我有这本事?西玄阴兵你经历过,你要我肢解分离?”
“不……我不是这意思,你可以是军师,不必亲上战场……”
“哦?那,你说,会是谁亲上战场呢?”
徐二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猛然闭嘴。
徐四立刻道:“我赞成明年春出去。”
“定平!”
徐长慕转向床上的徐烈风,神色淡然。“阿奴呢?”
徐烈风看着他。“我……”
“你二哥早就猜到你醒了,不是么?徐二,你开始学起萧金凤了?居然迷信到以为胥人能左右这场战役?你把阿奴当什么了?她跟你没有血亲,但好歹,昨晚她耗尽力气救你一命,为什么你不能替她想呢?你要你的妹妹、我的阿奴,再一次与死亡擦身而过么?”
“我没这意思……你说过凡事都有破解之法,只是寻不寻得到……你没有经历过,那不是凡人可以破解的……我几乎以为我在阴间道,没有人跟我对战,为什么定平会断了臂,我失了眼……胥人守护南临三百年,必有克敌之道是我们不知道的……阿奴有胥人血统,或许只要胥人留在边关,阴兵便不敢接近,你又擅长兵阵,说不得……”
“你怎知这不是萧元夏又一个陷阱呢?”
外头彻底的安静了。
徐烈风听见徐四说道:“二哥,我先扶你回房吧。”接着,她清楚地听见当他们走出木屋外时,徐二一声低语:“我不是要阿奴亲上战场——他们的墓,我们的根……都在南临……为什么长慕不懂呢?难道他心里没有南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