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钱吗?』李今朝柔声问。
『嗯,钱不够。兰青赚下的钱,还有我出门时师父塞给我的钱袋,都不够买下这玉簪。』
『我不是跟你提过,若是要大笔金额,来跟我要就是。』
长平嘴角扬起。『我现在才知道,没钱真不方便。今今,你说,也许鸳鸯剑所谓的许愿成真其实不能让人许愿,我胎记像地图,有可能是黄金或者任何值钱的东西,而在古人心里,有了钱什么愿望都能成真,是不?』
李今朝双臂环胸,看向她。『是有这可能。』
『那,我卖给你好不好?』
李今朝本是在想这玉簪该用什么名义买下送给这傻孩子,再由大妞转送兰青,反正意义都差不多,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思绪顿住。
长平朝她笑道:
『我把胎记卖给今今,换这个簪子。以后鸳鸯剑归你,不管你找到什么,那都是你的了。关家男子有特殊体质,配合药物,但,我这代后将成绝响。』
李今朝神色渐凝。『你想做什么?』
『今今,等很久以后,江湖淡忘关家跟兰青后,我一定回来找你』
李今朝不说话了。
长平又道:
『我没想过会有跟今今分开的一天,可是,我一定要离开。将来今今听到什么大妞对不起爹娘而自杀,或者杀了兰青又发疯,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你别被骗。』
『……去他的江湖正义!』李今朝眼泪不争气滑了下来。她用力抱住这个小傻瓜。『一定要这样做吗?』
『只要兰青在江湖的一天,人人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他就无法摆脱以往的痛苦。我要跟他一块离开,他才有生机。今今,等大家都忘了兰青、忘了血案,我再跟他一块回来找你。』
李今朝泪流满面,无法控制。本来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为什么能这么快做出这种决定?这么的绝情!可是,她又很清楚知道,如果此时不断得一干二净,就算此时兰青留下,终有一天他会再走回头路!
她在与兰青的对谈里,早察觉兰青本质有所变化,十五年前的少年兰青只会为留自身生路下手狠辣;如今的兰青却是玩弄人命,不择手段。如果两岁的大妞遇上的是现在的兰青,不会有活路的!这妞,为什么想得这么透彻?
『我等你回来!我等你跟兰青回来!等到有一天没有人记得你们,等到有一天兰青心里的伤痕被你抹去!大妞,大妞,我不养生,所以很短命,你最好在我死前回来,要不,我不甘心的!』李今朝用力抱住她。
『今今童言无忌,今今长命百岁。』长平轻轻摸摸李今朝的头。她微笑道:『我跟兰青一定会回来找今今的。你一定要等我们回来!大妞心里,会一直惦着你的。』
回到家时,天色已暗。
一入门,就见兰青坐在屋外长凳上看月亮。长平眼儿一亮,这种感觉很像回到很久以前她睡不着时,兰青跟她一块赏月。
那时她傻傻的,哪会赏月啊,只是喜欢跟兰青一块坐在凳上发呆而已。
如今兰青的气质与以往大不相同,清冷冷的又有点妖媚……是啊,她不能老是拿以前来比较,既然这都是兰青不同的相貌,她就该全盘接受才对。
『兰青不休息吗?』她笑道。
『等你啊。』兰青也笑。
她来到他面前,摸摸他的额又摸着他的脸跟颈子,确定体温尚可,便跟着坐在他身边。
『不怕我的身味么?』他笑问。
夜里空气甚凉,极易传递他身上的香气,但她当作没闻到,认真答道:『回到家后,我心里平静了,闻到兰青的香味也就没什么了。』
兰青闻言,斜睨她一眼,他倒不知她的克制力如此坚持。
她微笑地打开宝贝袋夹层,自里头取出蜜饯。
蜜饯还是去年没出清的那一批,她捡了一颗含进嘴里,兰青也主动拿了一颗。
她抿起笑花,眼睛亮亮望着黑漆漆的天空。现在早已过了元宵,街上冷冷清清完全没有任何人声。
『现在回头看看这家,还真是很破呢。』兰青道。
『嗯,前年除夕我就坐在这里等你。』她指着门口:『有人敲门,我以为你回来了,正要跑去开门,师父就回来了。直到半年多前传出兰绯还活着,师父才把当年的揣测告诉我,他本以为当年是觊觎鸳鸯剑的高手,但如今想来应是兰绯无疑。』
『从此你不必再担心,兰绯已死。』
『嗯。兰青,咱们搬家吧。』她没有转头看兰青,又吃了一颗蜜饯。『就你跟我,咱们搬家,去其它地方住着。』
许久,没有声音,她却一点也不心急,因为,不管兰青答案如何,她都不会去争,她只会去做。
『傻妞,你以为兰家家主之位让江无浪得去我就拿不回来吗?』
她知道今今一定都已经跟他说个翔实,便笑道:
『无浪觉得好玩,除了下手做菜外,他什么事都只做一会儿。我想他拿了面具冒充家主,也是觉得有趣。』她不清楚无浪为何对兰家之主感到兴趣,但兰家展示鸳鸯剑等事,全是无浪以兰家家主之身参与,云家庄去参与盛会的师兄们跟她提及,无浪似乎以此为乐,但她想,他多半还是为她代她解决鸳鸯剑之事。
这里的人,她都舍不得,可是她必须割舍才能有未来。
『你对他,真是了解。』兰青淡淡地说。
她转向他,朝他笑道:『我也是了解兰青的,所以,我带兰青回家了。』
浓浓月光在那略宽的少女脸上流转,他凝视良久,才撇开目光,道:
『哼,你话说得好听,要等我想回家时再回家,如今却是蛮干作风。』
她难得咧嘴一笑:
『因为我曾看着兰青十年,所以兰青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兰绯死了,以后兰青不必害怕他要折磨你而来害我,那你现在回家也是理所当然的。』
兰青动了动嘴,本想反驳兰绯之事,终究没有说出口。最后,他轻声道:
『你不怨我让兰绯带走你么?』
『不怨。』
『在那五天里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兰青当年在地牢里的感觉,一定跟我一样,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出去,我还要疼兰青,兰青一定要有大妞。』
『是么?你是为我,远离江湖么?』
『我想为我跟兰青,我想跟兰青在一块。』
『我已非当日那个抱养你的兰青,大妞,咱们若在一块,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会捱不住心里怀疑而下手杀了你。』
『嗯,我知道,等事情发生了再说吧。』
他闻言轻笑一声:
『若是到时你反悔了呢?我要留住的,是一心为我的大妞,而不是迟早背叛我的大妞。』
『兰青,我跟我爹一样。你见过我写给你的信,爹在临死前还是信你的,他要我只信我自己的眼睛,要我用眼睛去看,那时他便已信了你,我是他所出,我跟他都一样的。我想跟兰青一块生活,再一个十年,然后再再一个十年,到那时,我们再搬回来跟今今一块过着剩下的日子。』
『你的计划真好啊。』
『嗯。』
『你知道,当年我入关家庄,曾想色诱你爹吗?』
她没答话。
『我没有下手。我想,就算我下手,他也不会像那些人一般压我在地。』
她抿起嘴。
『大妞,下午的话你都听得一清二楚吗?』
『嗯。』
『你也听见,我如何被那些人整得死去活来,最终一个个死在我手里的过程吗?』
『嗯。』
『觉得恶心么?』
她直视着他,道:『不恶心。兰青活下来我为此感到高兴。』
是么……这就是李今朝说的,大妞站在模糊界限上仍然毫不考虑拥抱他吗?『你就一心一意只要我吗?』
『嗯。』
『你知道我以前送你的碧玉簪,兰绯夺来后在我面前亲手折断它吗?我以为,簪断人死,再也没有缘分了,如今那簪被丢到哪去连我也不知道了。』
『簪子断了没有关系,兰青活着我也活着还是有缘分的。』
接着,兰青不再吭声了,长平却是一颗接着一颗蜜饯吃,途中偶尔兰青会捻一颗去。她知道兰青在挣扎,没关系,那就让兰青挣扎,只要当他挣扎时,她在他身边,她想兰青不会有事的。
一直到公鸡啼叫,远方泛起天光,她那袋蜜饯几乎要被清光了,她重复再问一次:『兰青,我们慢慢走,走到适合我们的地方,然后住下,好不好?』
『我若说不好,你这头小蛮牛,怕也会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带我走吧。』
长平没有腼腆的笑,只定定看着他。
兰青转头看向她,美丽的眼眸一对上那双清亮的目光,就知道自己终究会屈服藏在内心深处的渴望。
没有江湖、没有仇恨,不用猜忌,只有大妞。只有一心疼他的大妞。无论他会不会有二心,都只会一心怜惜他的大妞。
『好。』那声音轻轻淡淡地。
在这一年的年初,这一个晨与夜交接的模糊时刻,他愿意放下曾有过的屈辱、怨恨、算计……只想单纯地信赖眼前老实的少女。
不管以后他是不是会做出后悔的事,不管以后他会不会面对她的背叛,甚至,他这次的决定将害了大妞,他还是放不开他一生中唯一挂在心上割舍不去的大妞。
这么普通的大妞,只有成衣铺的衣物适合她,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高兴大妞的不出色。
当年的兰青,就是要这么普通的大妞。
大妞闻言,极力压抑面上喜悦,眼眶已红。
『嗯。』
『你很高兴?我不再是过去的兰青,不要奢想过去的日子』
『我没奢想』她笑道:『兰青,我扶你进屋,你该多休息。我好困呢。』
他闻言皱眉。『又困?』
她揉揉眼,又笑:『有兰青在,我总是放松着。』
兰青静默一会儿,才道:『别睡熟,明儿个你还要早起照顾我。』
『嗯。我照顾你。』
14
一年后,元宵节。
烟火升天,欢喜的炮声连连,长平吃完元宵后,与兰青在挂灯的小道上闲逛若,她每看一个灯笼就停下来,兰青也在她身后随意地停步。
『兰青,这跟云家庄那里好像。』
『是啊。』他不经心地应答着。
长平并不觉得沮丧,兰青是怎么样她都接受,如同她一向口拙,炒不起热闹的话题。如果她口才好,个性活泼又大方,也许兰青很快就会心无芥蒂,但她想以最真实的一面对着兰青,就这么慢慢来也好。
她什么都没有,就只懂得埋头苦干。兰青用了人生最精采的十年陪她,那么,她现在也是兰青当年的年龄,也可以跟兰青耗上十年。
『马车要开始了!』有姑娘们红着脸自他们身边擦身而过。
长平轻噫一声:
『这里也跟云家庄一样,也有讨好运的马车吗?』
兰青看她一眼。『过去看看吧。』
长平微笑点头,一块顺若人群而去。马车果然已备在那里,年轻貌美的红衣姑娘抢着上车。
兰青看长平一身红衣,笑道:『想玩就上去吧。』
长平想了会儿,道:『兰青,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讨些好运来。』
像以前那样吗?兰青目光不由得柔和起来。他见她还真的往马车钻去,暗自失笑。
她这哪叫跟人抢着马车,明明懂得功夫,却不好意思用力推开其它姑娘,想要顺着姑娘们上马车又被挤出来,最后只落到站在马车角落的下场。
这就是他教养十年的大妞吗?
她对他蛮,但在平常个性却是很好,这一年相处,发现她七成有着以前的孩子影儿,剩下的三成长大了,多少懂得人情世故了。只是。她懂得人情,却不会去迎合,如同以往的关长远是个烂好人。
马车敌动了,兰青顺着人潮,负手跟了上去。
有的小老百姓瞥到他满面疤痕,慌张避了开来;有的大胆多看他两眼,竟接着不受控制连连看着他。
他不理会,径自跟着马车走。他至今没有停练兰家妖功,大妞没阻止他,她就是这么一直看着他。
有时,他为此感到心喜,又有时,他厌烦到巴不得挖出那双眼睛。
『不知这回又有多少佳偶因此成了?』有老头子在跟旁人闲聊。
兰青漫不经心地听着,目光落在长平身上。
那傻丫头兴匆匆自宝贝袋里抽出空袋,就等着接花朵。
被挤成那样,还能玩得开心,这就是大妞吧。
他嘴角不自觉抹上笑。
『去年丢花的,嘿,都生男丁了啊。』
兰青的笑容微地一顿,终于注意到丢花的,都是年轻或壮年的男子。
『郎有意妹有情,当然会去接这花。前年有个少年丢错花,最后还不是甜蜜蜜成亲去,说起来咱们城里的姻缘天定马车可是其它城镇比不上的。』那老人沾沾自喜道。
一双美丽的墨眉拢起,兰青瞧向车上。那傻妞还在等着接花呢,有人丢花,她举高想接,但旁边的姑娘推开她,一个青年丢花丢得高些,大妞眼一亮,轻跳起来想接住。
兰青面色微沉,脚尖踢起一小石块到手上,掌力再一弹出,直接打飞那将要落入大妞袋里的花。
黑夜里,大妞的眼力没那么好,明知有东西正好击中小花,她却不知是什么东西误击小花。
她不死心,又积极向上,准备拦截其它小花。
他神色冷淡,再踢石块直接打偏小花。
长平一头雾水,东张西望,看看是不是天空掉什么东西下来,接着她确定没有妨碍了,又微笑地准备接花。
兰青一路尾随,一路打掉她快抢到的小花。
车上的大妞愈来愈觉得不对劲,往兰青这头看上一眼,兰青一脸自然,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马车到了终点,她的袋子空空,一朵好运红花都没有,她翻身跃下马车,注意到一车的姑娘全有了花。
这可不好,她希望兰青今年有好运,无论如何得拿到一朵,终点有名青年手里还有花。本想硬着头皮跟他要,但身后一句——
『大妞,走了。』
长平迟疑一会儿,有点发恼,见兰青要走了,她只好追上。
『拿到花了吗?』兰青故意问道。
『……』她闷着气。
兰青没等到她答,回头一看,她奔入巷里,他心里觉得古怪,徐步倒回巷口,她又跑出来腼腆地笑道:
『兰青今年一定好运!』他低目看向那一袋香花,再一微瞟,黑巷里树枝正光秃秃的。
长平满面通红,硬塞到他手里。『好运一定到。』
『好运一定到啊……』他跟着她重复,嘴角隐隐带笑。
夜深人散,他俩回到暂居小屋。
他们每到一处,为了看能不能适应当地,大妞会租上个小屋子,有时住个三、五天就离开,有时快一个月才离去。
就算是当个无根浮萍也要懂得享受,大妞这么说着。
他想,多半是今朝教她的,这傻丫头哪懂得这些,床只有一铺,她打着地铺睡,他就睡在床上。
『天冷了呢。』他道,连外袍也不脱。
『没关系。』她熄了烛火。『兰青你的伤虽好,但总得多养养身,不要睡地上,将来老了会很辛苦的。』
『你还真成了小妈子。』一顿,他忽然笑出声:『就在这里住下吧。』
长平闻言惊喜。『兰青喜欢住这里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但这里跟你自幼成长的环境很像,不是吗?』
『那……兰青,煮面赚钱吗?』她呐呐道,『我们手上钱不多了……』
他闻言,眨了眨眼,连笑两声:『改明儿,你尝尝我煮的,要还能入口,靠此度日也未尝不可。』这么笨拙的姑娘……连说个谎也不会。她哪会没钱,她的宝贝袋里一直放着李今朝给她的金朝钱庄牌子,她只是想要让他真正定下来而已。
黑暗里,他看见她万分的惊喜,那双眼亮得跟天上星星一样,几乎让他有一种错觉,大妞只要他,一生一世不会离开他。
她有些兴奋,脱鞋上床。他目光掠开,倒在床上合上美目,任她替着他按摩头穴。
这傻瓜,总以为日覆一日替他按摩,他就容易入睡了吗?他的头照疼,觉照样无法熟睡,她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虽是这么想着,但他还是舍不得她这样熬下去,于是假装入睡。她还是多揉了一阵,才低声问着:『兰青,睡了吗?』
他没有回应。
呼吸微地交错,他感到她俯头盯着他看。她的呼吸有些凌乱,不知是对他着了迷,还是因为他决定将要一试平凡生活,她因而高兴到难以平复心情?
他早就察觉,明明大妞有时看着他傻了眼,他都能感觉她呼吸急促一如那夜小野兽了,她却能自打巴掌,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她的额头轻轻碰融他的。
他心一跳,直觉想着:不要!若在一年前,甚至半年前,大妞想要图谋一时快感,他满足她就是。
可是现在……他不想大妞事后懊悔,不想大妞一生有了遗憾的亲热。
她若遗憾了,两人间的生活必会产生变化。
他……也开始变了么?开始融入现在平静的生活吗?
『……』那声音极轻。若不是兰青习惯她说话的音调,真要听不出她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没受风寒也好,兰青好好睡。她哄着。
接着,她下了床,在地上睡着,没多久就听得她呼吸均匀睡着了。
兰青无声地翻身坐起,心跳尚快,难以抑平。甚至,他暗叫万幸,大妞没教他的媚香给迷了去。
这样的生活就很好……他还能接受,所以他不想破坏。纵然,他现在很清楚地知道跟他生活的,是个叫大妞的年轻姑娘,而非过往那傻孩子,但……但……
他看她果然蜷缩在地上睡熟了……真是傻丫头,有他在,她居然能睡得这么熟……
他呢?有她在,他依旧无法熟睡啊。摆脱了江湖、摆脱了仇恨,只有大妞,为什么他还是无法熟睡?
一如往昔,他一夜未眠,看着她的睡容,忍若额间阵阵抽搐,平静地等着日出。
『老板,两碗汤面。』有人喊着,目光直落在那煮面的老板。
那老板的外貌无法计算真实岁数,但城里的人总猜,该有三十以上。他面貌本是姣好,但布满肉疤,看起来吓人,一开始没什么人来,只有他家的小姑娘坐在摊上偶尔帮着忙。
久了,有人大胆,来尝鲜了,发现这面一点也不突出,可是,老板很突出。
因为,老板一看吓人,二看还不错,三看竟然入了迷,哪来的这种长相?明明是有疤的,为什么这老板眼角眉梢都是动人到让人脚软的丰采?
这……简直惊动了城里媒婆,先后走进面摊问个详细,甚至有人假借送青菜之名,硬是挤进那小屋,探着老板的底。
这老板还带个拖油瓶,十八、九岁的老实姑娘,相貌实实,没有什么出采的地方,要绣花也不会,成天就在面摊帮忙,他俩都不是多话的主儿,没生意时,她就坐在那儿背着书,也不知去玩。
有媒婆打听他俩的关系,侄女、养女、远亲什么都听过,让媒婆一头雾水,这对主儿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直到那天——
『长平姑娘,你年纪多大了?』
『快二十了。』长平敬老尊贤,有问必答。
『都二十啦!』那媒婆笑得花枝乱颤。『那你也不小了。瞧,以前都让你的……呃,远亲叔叔给搞到眼花撩乱,一时忘了你。来,你说说你爱哪种小子,保证快快把你嫁出去,要不,你年纪大了就轮到人家来挑你了。』
正在煮面的兰青微地一顿,往她俩看去。
长平认真答着:『我还没想过。』
『没想过?年纪都这么大了还不想?你不想,我替你想吧……』
『大妞,吃面。』
长平过去接过那三人份的大碗,对着媒婆道:『我饿了,婆婆可以继续讲。』
媒婆面皮一抽,抱怨:『我哪这么老……』这姑娘说话怎么这么不惹人爱?以后婆媳肯定出问题。
长平吃了一口面,面露古怪。这面有点硬,甚至还有点生……她看兰青一眼,兰青心不在焉洗着菜,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的面,面汤里的猪肉有点生血,她咬了一口,咬不断,索性囫囵吞枣。
兰青煮什么她都吃。
她望着兰青的背影。他煮面时,长发总是束起,黑溜溜的,穿的也是普通衣物,却掩不住他的出色光彩。
『怎样?张大昌这孩子很不错……』媒婆不死心地说着。
兰青忽地放下青菜,头也不回地说着:『媒婆你找别人吧,她有主儿了。』
『有主?谁?』
『不就在你面前吗?』
长平傻眼。
『谁啊?』媒婆莫名其妙。
『我啊。』
媒婆也傻眼了。她不只傻眼,简直是整个僵住。谈了这姓兰的大半年媒,搞了半天早成亲了?
等媒婆傻愣愣地离开后,兰青头也不抬地说:『这样省事多了。』
『嗯。』
兰青转过身,见她默默吃着面。她还真是逆来顺受,他说什么她就照做。
『你……』他目光掠开,掩饰恼怒。『你就这么听话吗?你没有喜欢的人吗?』这样说来,她年纪也不小了,他一直没有注意她什么心上人之类的男人。
他以为,她的眼里只有他,她的生活里只有傅临春跟公孙纸这两个老男人,了不起加个江无浪……那江无浪面皮年轻,可惜年岁太老也过油,压根不合适大妞这没心眼儿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