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前后,七焚之名就已经响遍大江南北。有人说,七焚赢在眼光好,在当年的内乱中选对主子,也有人说七焚除在战场上横杀百万人外,也为发今皇上暗杀无数朝官亲王。这些闲话我只是听听就算,不曾细想七焚二、三十岁,正值盛年,就近在我身边。”
这些历史,都是陈年旧事,她对着他这个八风园的小厮提出来有意义吗?
必定他一脸迷惑,楚秋晨再道:]
“七焚主杀,八风民心,皇上登基后,安内攘外,十多年下来方有今日皇朝光景,七焚之首早死,四爷余桐生封为国师,其余皆安分守己当生意人,霸守着南北主城,描住皇朝经济动脉,现在世上只知道有八风,少有人提及七焚。七焚转八风,正是皇上登基后的事,你在八风园里做事,理应听过第八个人是谁吧?”
“我才来几年……哪知这种事……”
“这第八人始终是个谜……也有人传说,根本没有这第八人。”怜君摸摸鼻子,无话可说。他想,她要的也 是他这个小厮的答复。楚秋晨扫他一眼,淡淡地睇向那窗子道:
“听说,这是春花生前的寝楼。真有趣,一对夫妻竟各自有睡房,在她死后,这栋楼被封了,谁也不准进院一步。如果有人敢进楼一步,必先挖去双眼,削去舌头,识字者,砍去双手。由此可见,里头一定有不能传出去的秘密,小新,你想知道昨晚你侍寝的男人,最大的秘密是什么吗?”
那双透着算计的美眸又转到怜君身上,似笑非笑的。
怜君抿抿嘴,明白她的心机。不就是找个替死羔羊吗?
这里头,到底是什么?他也很想知道,而且,他有预感,一日一他看见了,便能得偿所愿,成为地府真正的鬼了。
要闯进去容易,但要沦为别人利用的工具,他可不愿意。他有点不快道:
“楚小姐,如果你选择跟南宫朗在一块,那最好别怀着鬼胎,就算里头与春花有关,也不要理会它,只要南宫朗转了心意在你身上,二人恩恩爱爱,自然而然,以后这里就再也不重要了。”
二一十
“拿砺脑紧业黜弟看不上你,那就是楚家庄霉运当头,非但你报不了仇,说不得哪日连楚家庄这三个字都消失在皇朝土地上。”
楚秋晨俏容煞白,眼眸杀气尽现。这种威胁利诱才能换来的情爱,怜君压根不同意,只能闷不吭声地站在一旁当闲人。还是地府好,无情无欲,乐得逍遥,哪像阳间这么多烦事?
“秋晨十五及笄后,上楚家庄提亲的人不下数百,秋晨也不讳言,正是这副皮相博得美人之名。但我总有几分遗憾,就是这双眸子太平凡,哪知,我视它平凡,竟然有人独宠这样的眼睛。”
她暗讽春花的庸俗,墨随华也只是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以后还要靠姑娘了。”
“靠我?墨二爷没有瞧见昨晚的惨况吗?要靠秋晨,还不如靠这位小兄弟呢。”
怜君一呆,挥手道:“不干我事不干我事!”他两袖清风,不惹尘埃。
墨随华嘴一抿,若有所思盯首怜君,而后朝楚秋晨道:
“楚姑娘大可放心,小新不碍事的。小新,都要出发了,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耶?我也要去吗?”
“小新!”墨随华沉下脸来。
“我、我马上去!”先溜为秒。与墨随华错身而过时,察觉这人杀气直缠而来,怜君抖了抖,赶紧二步当一步跑了。
谁说借尸还魂一定顺利?他根本不了解墨新的过往,现在可好,墨随华早就怀疑他了吧?
要真跟着他去巡半年,不出一个月,他可能随便被塞在某处乱葬岗上,就此毁尸灭迹。
怜君心里已有打算,待会跟那个在阳间认的结拜大哥说说清,再保他一天就好了。
今晚最后一场法会,还得靠大哥护庇才行。
至于那间玉春楼的秘密……等他回地府跟舅舅说一说,就不信不能解决这事儿。
墨随健出趟远门,因洁癖之故,马车内的物品一律更新。在人员上,他倒是采着精简政策,一个帐房、一个马僮,加上他自己,就这么三个人。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牵着小马的墨新身上。一开始,这孩子被马吓得保持距离,活像没见过马一样,后来硬着头皮牵了一个时辰,学起了蜗牛慢步,愈走愈喘,落到后头去。
要说是哪里派来的奸细,那他不得不说,墨新背后的势力怕是七焚一根手指就可以解决,才会教出这样的奸细来。
只是,这二年来,墨新在他眼皮底下隐藏妥当,为何到最后自曝其性,功亏一篑?
不是易容,更不是找个相仿的人来,那一身的马骚味是正牌墨新的正字标志,但一夜之间惧马如此,到底出了什么事?
墨随华思量不出个结果来,转头瞧向与他并驱送行的南宫朗。
南宫朗一身玄衣,黑得清狂恣肆,自春花死后,他再也不掩饰,温润如夜月的相貌不过是用来骗春花、讨她安心的,现在的南宫朗……
“你真要小新?”黑不见底的眼眸在阳光下竟无任何光亮,南宫朗平静道:
“他必须留下。”
“昨晚……”
“讨个人温暖一夜,讨个人欢乐一夜,你们的要求,我一件也不漏的做到了。”
墨随华闻言,也只能暗自叹息了。但他还是必须提醒着:
“这个墨新,怕是地春……对她那里有兴趣。”
南宫朗美目轻沉,连语气也沉了下来。“我明白,我自有打算。”下意识地抚着系在腕间的银铃。
墨随华跟着他的动作,移向那银铃。只要南宫朗出门,不管远近,必会系上这银铃,但不管他系上多少次,银铃始终没有响过。
“楚来晨……是个好姑娘,性子跟……不太一样,毕竟是庄里的贵客,你就多少卖我个面子吧。”
南宫朗没有应声。
没回复就是好事,墨随华安慰自己。他迟疑一会儿,主动说道:
“你一定认为,为何非她不可,是不?”
南宫朗终于看他一眼,那俊目里是全然的无情,仿佛从头到尾都不在乎今天他带回来的女人是谁。
相较皇朝中人与春花,墨随华仍是记忆犹新,皇朝中人大多重情欲,少有春花那样无欲的眼神……不对,还有一人的眼神也是如此,是谁呢?
就在最近,这样的眼神他应该看过……墨随华摇摇头,甩去心头突起的异样,再道:“别怪我多事,楚秋晨跟她年纪相当,我曾差人算过她的八字,她旺夫益子,贵人之相。”停顿一阵,他终于吐露真正的心思。“朗弟,你可刻春花是三年前何月何日走的?”
南宫朗眯起阴绝的眼瞳。
墨随华轻轻自答道:
“四月初三,那天你回来后已是半夜,先上春花那,发现她久睡不起,没了呼吸,至今谁也不知她是如何死的。同年同月同日,楚秋晨游湖时遭人重挫,所幸皇朝赐福,一条命终是保住了,这事真巧,是不?你何妨想成春花魂魄寄于她体内……”
“二哥。”南宫朗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墨随华闻言,对上他的目光,稳声说道:“朗弟,你不要逼我们做绝。你跟春花之间,我们选择的会是谁,你心里应该是很明白的。倘若你再执迷不悟,就算要我烧了你强留下来的‘东西’,我也绝不手软!”
南宫朗勒住缰绳,冷冷瞪视着墨随华。二人都没有再说话,但剑拔弩张的氛围明显可见,送行的家奴纷纷停下脚步,不敢动弹半分。
怜君是最后一个察觉的,他没徒步走过这么长的路早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看着那骑着马的二人,只觉得他俩在互相比谁的眼睛大,一点也不体认他们下头人。
他索性抱膝坐在草地上,等着这二人情意绵绵地瞪完后,就能跟着南宫朗回八风园去。
送行这种事,真不是人干的,主子骑马,小人走路,管他几百里路,照走不误!怜君仰望着散发热力的蓝天,蓝天白云下,容得了神与人,鬼却无法在这样的天幕下占得一方之地。他有许多年没有看过这样美丽的蓝色,但心中一点眷恋也没有,反而,他还有点想念地府的清静。
是不是在过奈何桥的同时,他连站在天地间的感觉都遗忘了?
他决定等今晚法会过后,就会地府去,请求判官舅舅赐他香火,初时可能痛苦点,但熬过这几年,就能成为真正的鬼魂,那时他也用不着守着生死门,人各有命,判舅舅要他插手南宫朗的姻缘,但也许没有他,南宫朗的未来更容易走回正轨。瞧,搞不好,南宫朗就适合个打打杀杀的姻缘,如果他阻碍,那他真是破坏人家姻缘了。
他正这么想的当口,南宫朗勒转马头,往他而来。
“怜君,走了。”南宫朗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好。”怜君拍拍衣袖,看看马再看看他,正要陪笑建议能不能顺道载载他,竹林乍然起了不寻常的动静。
“朗弟,小心!”墨随华喝道。
一切在转眼间发生。
南宫朗一击马背,施展轻功跃身飞展,剑锋出鞘,一气呵成。
半空中血花四溅,喷得怜君满面鲜血。
怜君呆呆地抹着脸,瞪着双手上的斑斑血迹,随即,他大叫一声,跳离落在他面前的尸体。
这尸体被砍了致使的一刀,完全没有任何苟延残喘的机会,那一刀是砍在颈子上,其刀之狠,几乎是头身分家了。
怜君吓到掩住口鼻,一仰脸又是傻眼了。南宫朗杀人如行云流水,其色不改,其眼不眨,简直是家常便饭,嘴角微扬,竟是以此为乐了。他一身黑衫飘扬,大量的鲜血几乎没有停过,迸溅在他的衣衫。
怜君震得双眸昏花,连退几步, 他看见墨随华的随从躲在一角,墨随华正为他们挡剑。
墨随华只守不攻,主护自家奴仆,怜君很想跟他们躲在一块,却发现他与南宫朗自成一圈,难以逃脱。
南宫朗杀得兴起,怜君东躲西藏只盼没人发现到他,跌落的尸首简直跟一直掉落的木瓜没两样,最后他只能含泪躲在小马的后头。
小马跟南宫朗,他当然选择南宫朗,好歹是结拜过,多少会及时救他命的,这就是兄弟该有的义气!南宫朗下手狠绝,没有人是他对手,不过半招就死在他的手下,可见他是游刃有余,那再多保护一个小书生,对南宫朗来说应该很容易。
怜君偷偷摸摸接近南宫朗,瞧见对手竟以五人为一组,车轮围攻,南宫朗退了几步,但神色依旧自若,又在眨眼间一招定下三人生死。
那张俊美娇异的芙蓉面扬着开怀的笑,南宫朗不曾手下留情,不守只攻,不刘垄理塔织不满连访柑写萝匀访力不韦闲薹卜参爷疯狂杀人的象征,现在这样的眼眸……是针对他?杀气是针对他?借尸还魂,没有完整的尸身,怜君立即被迫弹出,整个半透明的书生身躯在烈日的照耀下,迅速燃烧着,烧得滋滋作响。
“好痛!好痛!大哥,救命!”
白烟自他身上袅袅而起,他浑身无处不痛无处不烧,他痛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瞧见眼前有黑靴,他痛得泪流满面,连忙抬头,喊道:
“大哥,救命!”阳光照得他差点瞎了,他又低下头,瑟瑟发抖。
好痛!好痛!他真的听见自己的三魂六魄在燃烧的声音!南宫朗漠然地看着他,而后忽地勾起一笑。沾血的剑身沉进地面,他徐徐蹲下来,在怜君耳边轻柔地说道:
“春花不爱我入茂林,正是怕有人埋伏,这话我是跟你说过的,怜君。其实,我压根不怕,纵然有人埋伏,也万万不是我的对手,可我惦着她的话,不忍她为我担心,她只要在世上的一天,我绝不入竹林之地。”
怜君万般迷惑,千般不解,现在南宫朗说这些,意义何在?
他浑身被火焚,再这样下去,他就要魂飞魄散了,不是结拜兄弟吗?为什么他这般冷眼看着自己?
“你想对春花下手?”他嘴角弯着,非常愉悦地问着。他到底想说什么?他好痛啊!
怜君捧着头,哭叫道:“大哥!救我!我真的好痛哪!”
南宫朗面色一变,嗓音轻沉,“无道说了,前两天玉春楼铃声遽响,是你接近那玉春楼的么?今早你又停在那,是想什么什么?想进去毁了春花么?”
“我不知道里头有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哥!”怜君拉着他的衣袖,却遭南宫朗用一种挥去脏污的方式弹开怜君。
怜君泪如雨下,一脸迷惘。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为什么南宫朗连点生机都不给他?
他浑身火烧得痛,已有多处开始烧得滚烫,烧到魂魄渐渐发黑消逝,此刻,他终于明白他的结拜大哥不会救他!不靠他了!不靠他了!
怜君哭着身身爬向竹子底下,双腿无力,他只能很狼狈很痛地靠着干过粗活的双手吃力爬过去。束起的长发全散乱在石泥地上。他一直抽噎着,爬到一根竹子旁,他无力再动,只能瑟瑟颤抖个不停,蜷伏在那微小的竹影下。
滋滋滋的,这声音好讨厌!他全身烧着烫着痛着如雷劈着,这样的疼痛皇朝人哪受过?魂飞魄散的滋味他没尝过,但他宁愿快些魂飞魄散,也不要再受这种火烧不死的彻骨痛楚。
“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南宫朗慢悠悠地来到他的身边,和气地笑问:“你要坦白告知,我可以救你一命。春花当真转世了?”
“我不说我不说我才不说……”
南宫朗沉目,砍去怜君依赖的竹子,暴怒道:
“春花转世必成痴儿,难道你们地府就不曾注意到她的异状吗?”
“痴儿就痴儿,不干你事不干你事!”他叫道。
南宫朗满眸通红,咬牙切齿:
“就算春花转世成痴儿,也得给我个交代!你自称是地府判官的侄子,怎可能不知道她的下落?”
怜君根本不理南宫朗的问话,抹去眼泪鼻水,赫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开始燃起白烟来。他快被烧个精光了,他哭着叫道:
“判官舅舅!判官舅舅!我好痛!”
南宫朗抬起魔魅的脸庞,环视疾风大作的密林,他毫不考虑,拔起血剑,眯着银瞳迎风四望。浓浓的腥味扑面,一丝阴影开始掩去万里无云的天空,带来些许的阴气。
火烧的痛楚些微减缓,但怜君的身子依旧在消失,他眼泪直流,跟着抬头往天空看去。“判官舅舅?”他抽着气哭着。一声重击,竟是鼓声。
一声接着一声,扰乱人心。南宫朗被强风吹得退了一步,他稳下底盘,极力稳住心神。
那鼓声较之怜君在地府时所击,更为急促,更若天地大雷,让阳世的人难以承受。
接着,天边有人清声吟道:
方飘响春孚归来兮,归来兮,崔怜君,三魂六魄速速归。归来兮,归来兮,崔怜君,奉阁君之名,赐你回头路。天神请避,崔怜君,生时无过,死后无功,无过无功,但求魂归地府,从些不受大兴皇朝苦。崔怜君,还不速归!吟唱得声音自四面八方合拢,无处不在,形成强劲的风压,以怜君所处之地为始,一道焦黑的道路顿时崩裂现形,终至不远处的一角。那一角,冷冷阴寒,阳光竟是无法接近半分。南宫朗见怜君忍着伤痛,沿着焦黑的碎石路,一路爬向那阴冷的一角。
他银眸溢满恨意,咬牙咬得咯咯作响,怒不可遏地咆哮着:
“这是什么天理?崔怜君是判官之侄,便能令地府相助,为何我妻子就无人相助?这公平么?”
话一出,烈风大作,吹走层层乌云,顷刻间强光透入茂林,怜君再度被炙热的日阳烧得焦黑,犹如地府油炸之苦。
“判官舅舅……我受不住了……我受不住了……”
“我这把剑名为碎尸,相传上百年,斩杀之人难以计数,就不知道今天它还会不会多个碎鬼的名号!”
“……春花过奈河桥了……”怜君抽抽噎噎的哭着:“她不要你了……你拿开剑……”
南宫朗面露寒意,毫不犹豫转动剑刃,怜君痛彻心扉,大叫:
“舅舅!舅舅!”
吱吱——铁链曳地的声音遽响。
南宫朗眼观四方,不见其鬼。蓦地,狂风吹折竹子连连迎面击来,他暂放开剑柄,侧身避开,就这一眨眼间,碎尸剑震离了怜君的掌心。
南宫朗眼捷手快,立即顺势撑回长剑,正要再制住怜君,却遭断竹百般阻挠。
崔怜君,速回鬼门!地府启门,崔怜君,回!鼓声或大或小,节奏时而奇特时而急促,震得南宫朗五脏六腑绞痛不已,他压着胸口,咬牙劈开迎面来的断竹。
南宫朗瞪着被救起的怜君。他一头长发早就散乱曳地,毫无往日的秀美光泽,一身书生袍虽然没有血迹,但肮脏污渍,身子多处已经黑焦,白烟自他身上不断飘散。不用再看,也知崔怜君身处魂飞魄散的剧痛中,但这样的痛岂能跟他失去春花相比?
“崔怜君!”他狰狞怒喊。
怜君倒在黑白无常怀里,听见充满恨意的喊声,回头看他一眼。
那双清泉秀眸隐着痛楚委屈,眼瞳再无南宫朗的身影,那样淡淡的,近乎无情,不再放这个结拜大哥在心头。
接着,怜君毫不眷恋地侧过头,黑白无常将他护在怀里退回鬼门,三人逐渐隐去。
风声乍止。
南宫朗震在当场,狂性的银眸流动,即渐转近不见底的黑沉。
那一眼……那眼神……那会说话的眼神……他从来没有正视过怜君的脸,没有正视过怜君的眼,从来不知道那样的眼神会出现在怜君的脸上。
“朗弟!铃声!”墨随华被方才鬼魅之事骇住心神,直到现在才勉强镇定下来。
骤闻银铃声响令他心跳短暂停住。三年多来,银铃不曾响过,唯一可能响的原因,便是春花的寝楼出事了。这事,未免太巧,怜君刚才……
他又想起那似曾相识到他午夜梦回时心痛惊醒的眼神。春花有过这样的眼神,却从不这样看他,不会这样看他……
“朗弟!”南宫朗不再细想,跃身上马,策马奔回八风园。
当他回到八风园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他匆匆入园,蓝蓝与归无道已经等在一旁,跟着他奔向玉春楼。
“二哥、五哥,一个时辰多前铃声就响个不停,明明院子无人入内碰那扇门,而且、而且……”归无道神色极力自然“铃声自内响起的,”蓝蓝已是面如白纸,不敢再说下去,但仍掩住住内心疑惑。他接口道:“不曾问断。我已将府里仆役差到另一头,根本没有楚姑娘也已分轰婀一块过去,不准任何人过来。”
南宫朗没接下任何话,来到玉春楼前,果然铃声不断。门外是鬼铃,门内是天铃。里头的铃声直响着,南宫朗未见喜色,反而透着无比的苍白。
蓝蓝低呼,“你们在外头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弄得全身是血?”
“咱们没事,有人偷袭而已。”墨随华见她还要再问,示意她暂住嘴。
南宫朗取出世上唯一的钥匙开门。
墨随华力持平静问道:“我们可要一块进去?”
“不要,屋内不能太多人气。”
南宫朗终于说话了,语气竟有几分沙哑,归无道与蓝蓝对看一眼,又齐望向脸色难看的墨随华。
门一开,他们谁也不敢进去,免得南宫朗勃然大怒,六亲不认。
三年前,归无道曾暗自私进一回,那回,他差点陪葬了,从此无人胆敢近门一步。
他们只能站在门口,极力看清里头,南宫朗动作迅速,进屋之后推开密室大门,门后微有光亮!
蓝蓝撇开视线,不愿再看下去。棺内还能有什么?尸身三年不入土,如今怕是早腐烂了。一具腐烂的尸身,能有多好看?偏南宫朗视为珍宝,不允任何人……不允任何人……她抿着嘴。
“怎么可能……”嘶哑的恨意,自里头响起。蓝蓝与归无道又齐望向墨随华,疑声问道:“二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要……春花,春花,你竟敢这样对我……你敢不认我……”那声音难以置信,难以承受,粗哑如沙漠干渴绝望的旅人。
低低迷惘的、痛不欲生的,几乎不成音,即使听不真切,也觉得五脏六腑跟着绞痛了起来。
蓝蓝忍着情绪,赫然发现墨随华的脸色惊疑不定,仿佛已经猜到里头所发生的事情。
“二哥,春花房里头还能出什么事?”她追问着。
蓦地,痛不可抑地悲啸自密室里而起,直窜入皇朝上的苍天。门口的三人神色同时遽变,连退好几步,各自背过身去。即使亲若十几年的兄妹,也不愿让彼此窥见自己此刻最无法见人的神情。
三年多前的那一夜里,玉春楼里的主人一睡不起,从此,大兴皇朝少了一个人。皇朝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产生剧烈的变化,七焚也不会因玉春楼内的变化而停止过活,可是……可是……蓝蓝目光低垂着,回首觎着内室那浑身沾血的男子紧紧倚在玉棺旁抱着那腐尸。不敢抱出棺,不能抱出棺,这就是这三年多来七焚之一南宫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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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怜君缩躺在床的一角,取过珍贵的小瓶子,打开瓶盖的小角,小心翼翼地嗅着里头的香火。他魂魄不齐,收香火会浑身不适,但他宁愿吃香火也不想变成烧烤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