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彼此也心知肚明,所以他们讲究与攀比的,只是个排场。
背景一般一些的子弟,无非入京城时会敲锣打鼓、鞭炮齐鸣一番,扰得街坊四邻不得清净,然后便是找一家青楼来上一段英雄美人的故事。
稍微显赫一些的子弟呢,普遍是坐着兽皮的轿子入城,到时候大把大把散一些银子,周围再围着几个阿谀奉承之徒,口称自己的主子乃是一方英雄,武艺了得,甚至徒手打死过山里的大虫。按道理来说主子本打算平淡一生,这次参加武举乃是民心所向,碍于千万百姓盛情难却,这才勉强来这里为朝廷出一份力云云。
一直常住于京城内的守官对这些人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前几日,就有左将军的亲侄子入城;他虽然就住在百里之内,却带了两队全副武装的精兵沿途保护,一路上吆五喝六的好不威风。入城之时,多少与守门的将领有几分摩擦。但是,区区一个看城门的,哪里惹得起左将军?最终还是放他入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当街头巷尾议论着左将军的侄子如此招摇之际,昨日南城门的另一番景象,算是彻底扫了左将军的面子:又是一个官宦子弟入城;只不过这一次,在城门口迎接他的,竟然有十四五个身着便服的朝廷命官,还都是三品以上。百姓们围着守城的将士仔细打听一番,才知道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乃是当朝宰相夫人的一位表亲…
从这一次开始,后来凡是一品以上大元的亲戚来京城参考的,少不得要劳烦这些个官老爷前去撑撑面子。城内的文武百官算是遭了殃,早晨不仅要上早朝,下午还得去城门口吹冷风…
每一次,这些个衣着光鲜的朝廷大员都会一脸羡慕地瞅着蹲在篝火旁的守官。
多多少少,这一类人算是让守官开了眼:估计天底下最吓人的排场,也不过如此了吧。
只不过,显然他想错了。
今天一早,守官照常按时辰开了城门。城里城外,依稀已经有了一些等着出入京城的身影。听得城门缓缓打开的声响,这些身影借着头顶的星光动了起来,开始准备一天的劳碌。
风有些凉,守官打了个哈欠,心里面抱怨着可别再来哪个大官的远房亲戚;这几天自己当班,万一这些“亲戚”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的官场生涯算是到了头——
咦?那是什么?
城门口,有一顶不知何时到达的雪白轿子,吸引了守官的目光;或者说,站在旁边护着轿子的那两人,更是叫人无法不注意到。其中一个身材高大,一身乌黑,肩膀上还蹲着一只老老实实的乌鸦;而另一个人,则是一副文官打扮,负手而立,目光一直盯着城外。
守官借着朦胧亮起的天色仔细瞅了瞅,紧接着几乎屁滚尿流地跑了过去,跪在地上便是施礼:“伍大人!这么大早起的,您怎么来了!”
那人低头看了看守官,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多礼。
看到那人脸上的三道伤疤,守官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这两人正是锦衣卫镇邪司中的血菩萨和麦芒伍。虽然自己之前没有亲眼得见过两人长相,但是此时此刻锦衣卫镇邪司的人出现在这里,他并不意外。
“大人此时来,可是为了这几日京城里白面具的事情?”守官见两人并不答话,便壮着胆子猜测道:“如果如此,需要下官做什么,大人尽管吩咐…”
麦芒伍摇摇头:“不,大人您不必紧张。我们只是来等一个人。至于白面具的事情…已经如此沸沸扬扬了吗?”
说着,麦芒伍看了看身边的血菩萨。血菩萨专心地逗弄着肩上的乌鸦,似乎并不在意麦芒伍的目光。
近几日里,虽逢皇上钦点的武举盛事,京城内却不甚太平。已经有七八个前来应举的武夫,夜里面被人夺了性命。最开始的时候,朝廷上的人以为是赌场有所动作,特意派了人去打招呼:要杀人,带到京城外面杀,不要把尸体留在城里。
只是,大小黑道却都矢口否认自己参与其中。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毕竟死去的那几个武夫,多少都有些本事,却生活困苦。按道理来说,劫财自然是不可能。关键是,为何杀手单单挑这些个凶神恶煞下手呢?
前日,大街上又有一个武夫被打更的发现,但双腿已被齐根斩断。幸而发现得比较早,总算保住了性命。只是那人醒来后满脸惊恐,揪着自己身边的大夫重复着一句没头脑的话:
“白面具要杀我!”
到底这所谓的“白面具”是人、是物?却再也没有了下文。
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很快三营便做了一番安排,发布了宵禁。只是,这举措也只能管管普通百姓。夜里面,青楼的灯火一直很旺,里面那些个远道而来的达官子弟,照旧抓紧时间挥金如土、夜夜笙歌。
不过,青楼里的龟公倒是看到了一件稀罕事:那左将军的侄子身边跟着两个保镖,正是戴了雪白面具,远远看着便杀气腾腾。而且,那侄子仗着自己叔叔的身份,总是喜欢当着姑娘们的面欺压他人——总会有人被挤兑得下不来台,便要弄刀弄枪找回面子;但是这些人,却再也没有露过脸。
这龟公推算一番,贪图热闹,早上便将自己夜里的见闻说了出去。只是不到半天,此人就失了踪,直到晚上才在巷子里被人发现:龟公的牙齿已经全部被人打断,一边耳朵也被人连根扯掉,浑身是血,好不怕人…
京城里当兵的,没人不怕左将军;但是这人命关天,上面的老爷们催促得紧。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巡夜的士兵心知肚明,纷纷都说城里闹了妖怪才屡出人命,将这烫手山芋顺理成章推给了锦衣卫镇邪司。
所以,此时血菩萨与麦芒伍一大早便出现在城门口,守官看来,这两人定是一夜未睡,彻夜巡逻吧…
旁边,白色的轿子略微一动,麦芒伍即刻贴了过去,俯身倾听。
“看到了。”里面的声音,轻却沉稳:“不足二十里。”
麦芒伍随即站直了身子看看天色:“总算是赶上了。”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血菩萨听到麦芒伍这番感慨,反而拉了脸:“那书生是何身份,竟然要你屈尊亲自迎接,倒也是将锦衣卫三个字念得太轻。早知如此,我倒不如顶替九剑去那青楼埋伏,多少比这里有趣。”
白色面具…即便别的衙门并不知晓,但是对于镇邪司的人来说,那便是李家的招牌。思及于此,血菩萨自然不想站在城门口浪费时间。
麦芒伍笑了笑,没有理会血菩萨的一番抱怨:“后辈需要历练,万一真是李家的人,也好让九剑得些经验。再说了,这书生当时可是你推举的,我自然是要看重一些。”
这番话,倒是表达了麦芒伍对血菩萨的几分敬重。那血菩萨听到这里,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吴承恩捉妖记、第五十章入京(下)

“他们停下了。”轿子里的人,突然开口。
“何事。”麦芒伍皱皱眉,朝着轿子低声问道。
“一…二,三个戴着白面具的人拦住了他们。”轿子里的声音并不急躁:“唔,倒也不是拦住。为首的壮汉跪在地上,缠着女子的脚不肯放开——哦,那白面具应该是李家的人,老虎尾巴露出来了。”
麦芒伍与血菩萨互相看了看,不晓得这算是哪一出戏。
“嗯,那书生带着同伴往京城这边逃了…”轿子里的声音越发有了兴致,仿佛看到了有趣的东西:“后面那三人,倒是跪得整整齐齐,追也不追…看着像是被什么吓住了一样。”
血菩萨冷笑一声,带着几分得意对麦芒伍说道:“怎样,这书生有几分本事吧?”
麦芒伍笑了笑,重新抬头看看天色:“那么,一个时辰内就会到…我去旁边的茶摊歇息一下,至于你…”
血菩萨移动脚步,站在了轿子旁边缓缓抬手。几只乌鸦四面八方落了下来,围住了轿子。
麦芒伍点头,随着人流迈步朝着城外走去。这个时辰,茶楼未必开了门,倒是城外几里地,那些给苦力们打早的铺子已经做了生意。
麦芒伍到了一个早点铺子,掀衣落座,嘱咐伙计上一碗热茶即可。
别看这早点铺子偏僻,生意却着实不错,四五张桌子竟然满座。麦芒伍喝了口热茶,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茶凉了,我便走。”麦芒伍忽然开口说道:“诸位从天还没亮,便从镇邪司一路跟着在下,想必是有话要说。只是不晓得,几位是碍于在下身边一直有人跟着不大方便讲,还是专程等着在下落单呢?”
早点铺子本来吵吵嚷嚷,却在片刻后安静了下来。那小二愣了,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一个身影,从半空中落了下来,稳稳蹲伏在地上:“探清楚了,没人跟来。这厮并非有何计谋。”
其他桌子上坐着的客人,除了其中一人外,全部纷纷起身。下一个动作,这些人竟然出奇一致:都是从腰间摸索一番,然后戴上了白色的面具。紧接着,妖气四散,而那些人手中各自多了兵器,将坐于正中的麦芒伍团团围住。
麦芒伍没有什么反应:“再说一次,茶凉了,我便走。”
“杀。”有人低声喝道。
毫不迟疑,周围的人纷纷劈砍上来。
半柱香后,麦芒伍重新坐下,桌子上的茶还在微微冒着热气。周围的人纷纷倒地,除了脑门正中都多了一个细孔外,仿佛睡着了一般。
“添茶。”麦芒伍开口,对早就傻在一边的店小二说道。
估计店小二怎么也不会明白:刚才那些个人为何见到银光一闪便接二连三地倒下了。这生意刚才还红红火火,顷刻间只剩下了两位客人。
麦芒伍旁边那人,见到此番情景似乎并不惊讶,恭维了一句:“厉害。”
店小二也抖着身子,拎着茶壶,过来将麦芒伍面前的茶碗添满了热水。
“本来就是些虾兵蟹将。”麦芒伍不动声色:“剩下的一个,才是杀招吧。”
“你倒清楚。”那客人忍不住笑了。
麦芒伍缓缓转身,却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旁边的店小二身上:“你面色很急…究竟是在担心死了这么多人一会儿衙门来了怎么答话呢,还是在奇怪,为何我喝了你的毒茶,却还不死?”
那店小二一愣,手中不自觉地捏紧了茶壶。
麦芒伍伸出手,在自己左腕附近轻轻用力,挑出了一根乌黑的银针;店小二瞥了一眼后,随即朝着麦芒伍扔出茶壶,同时手向自己的腰间摸索——
寒光一闪。
店小二晃晃身子,握着手里的白色面具倒在了地上,脑门上照旧多了一个小孔。只是,很快有无数污血从里面涌了出来,死状惨不忍睹。
旁边的客人看完了所有经过,站起身坐在了麦芒伍身边,重复了一句:“厉害。”
这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麦芒伍摊开了手掌。
没多久,一股血水从这人手中凝聚,缓缓化作了一根银针。麦芒伍伸手,将银针接过,收在怀中。
“这几年,所见、所闻、所想,都在其中。”客人说道,同时张望着大路的远方:“剩下的事情,我便不能多插手了。”
“这几日,城里死了不少人。”麦芒伍径自开口说道:“而且,死的都是我安排参考这次武举的细作。这些人我精挑细选,不仅身手不凡,底子也都很透,李家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镇邪司树敌众多,戴白面具的又不一定是李家的人。”这客人耸肩,仿佛觉得麦芒伍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再说,李家的人也不一定非要戴面具行凶啊。”
说罢,此人起身,拿起放在脚边的弯弓背好,便迈步朝着京城走去。
“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血菩萨推举的那个书生了。”麦芒伍也转过头,端起茶碗看着这条延绵弯曲、通向远方的大路。身边的铺子忽然间微微颤动,随着地上的尸首一并化作了一股妖气,随风散落。
等到麦芒伍重新回到城门口的时候,却见那血菩萨死死攥着一个年轻书生的手腕站在城楼外面,不肯放开。那书生身边,跟着一个年轻和尚,还有一个妙龄女子。只是,那女子反而是三人中脾气最不好的一个,言语几句后,竟然朝着血菩萨拔了刀。
血菩萨看着对方,只是冷笑。守城的一众官兵并无焦急,只是站在城楼上看着热闹,嘴里面还不三不四地说着一些下流话,气得那姑娘花枝乱颤,抬手便是一刀。
血菩萨并未在意,只是举手去挡——
不妙。
麦芒伍眉头皱了皱,一个箭步,飞身到了血菩萨身边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接住了一样东西——可能连血菩萨此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胳膊已经被齐根斩断落在了麦芒伍的手中。麦芒伍没有丝毫迟疑,亮出自己的兵器后飞针走线;眨眼间,血菩萨的胳膊又被接回了原处。
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幕,城墙上的官兵压根没有办法瞧个仔细。倒是麦芒伍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心中感叹:若不是这一刀利落至极,便是自己医术再怎么了得,也是无力回天。想不到眼前这姑娘年纪轻轻,身手倒是…
咦?
麦芒伍扭头,注意到了姑娘手中的那把刀。那姑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急忙将刀收回了刀鞘。
血菩萨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似乎有些迟疑:刚刚有一个错觉,自己的胳膊似乎断了。
麦芒伍收回目光,不再打量那妙龄女子,反倒是看着血菩萨手中攥着的那个书生:“吴承恩?”
那书生一边踢打叫骂着旁边的血菩萨,一边迟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文官,却发现此人目光如炬,几乎本能地点了点头。
“在下镇邪司管事,麦芒伍。”麦芒伍恭敬地朝着那书生低头施礼,并无半分架子。
那书生听到麦芒伍自报家门,反而是一脸吃惊,与身边的那个和尚面面相觑。
没错。
这三人,正是吴承恩、青玄和李棠。
“现在呢?”血菩萨见两人算是寒暄完毕,朝着麦芒伍问道。
“带他去兵部报名。”麦芒伍说着,抬头看着面前的城门,似乎并无避讳:“然后,烦请今科武状元同这两位贵客,去我镇邪司小聚。”
棋局已妥。
对弈,开始。

吴承恩捉妖记、第五十一章 报名(上)

兵部门口的守卫有些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和一脸杀气腾腾、拎着一个人来这里的血菩萨说个明白:武举报名已经在昨天截止了。且不说平日里,这些个二十八宿便不是讲道理的主;最要命的是,血菩萨今天显然来者不善,手中像是小鸡子一般被捏住脖子的书生差不多只剩下半条命了。
“你放开我!”吴承恩大声喊着,却无法挣脱血菩萨攥着自己的那枯瘦手腕。天晓得此人为何有如此力气。
门口的守卫眼见不妙,速速进去通禀一声;很快,那守卫便奔了回来,请那血菩萨带着吴承恩去补个画押,算是报名。吴承恩听到这里,本打算自己即便死也不会写下自己的名字,但还是失算了。其实来赶考的这些武夫多半目不识丁,名号倒是个顶个霸气十足,什么“幽冥之主”、“关中剑神”、“混沌散人”之类,层出不穷。大家叫得响亮,却不晓得如何落笔,所以报名时往往都是按个手印了事。
进了兵部后,血菩萨走到砚台前,略一沉思,便替吴承恩填上了个名号。妥当之后,再将吴承恩的手蘸了朱砂,按下手印便算了事。
这血菩萨人高马大,可怜吴承恩全程几乎都是被拖拽在半空,脚没有挨着地。等到两人重新出了兵部之后,血菩萨才松开了吴承恩。
“你们镇邪司懂不懂王法?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吴承恩落地之后,忍不住揉着自己的肩膀:“我们来京城只是游山玩水,凭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抓人!”
众人无人发声,倒是有人低低地嗤笑了两声,大概,他们也很少听到有人把“镇邪司”和“王法”放在一起讲。
血菩萨没有回答,抓住吴承恩的脚踝,硬拖着他走向下一个目的地:镇邪司。
因为此时此刻,青玄和李棠,已经被麦芒伍请过去“小聚”了。
天楼里,并无一般官员居所布置的那一番雍容华贵;相反,厅堂的正中只放着一张简朴的茶几,却显得整个房间格外雅致。麦芒伍拿起茶壶,为面前的青玄和李棠分别斟了一杯热茶。
抬起头看的话,头顶的天井里映着太阳,阳光洒下后更是衬得房间里幽暗分明,滚水从茶壶里倾入白玉色的盏子,碧绿的茶叶上下翻滚。
出于谨慎,李棠抬起眼皮,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青玄,只见青玄点头朝麦芒伍致谢,拿起茶杯,一气喝了半盏。
“好茶。”青玄说道。
李棠这才放心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这半日可真是又饥又渴。只抿了一口,李棠却微微皱眉,叹口气说:“如此浓酽,只配解渴。”说着似乎不大情愿般地一饮而尽,茶杯朝桌上一放。
麦芒伍只是微笑着给李棠的茶杯里续上热水,心想,这是皇上今年御赐的新茶,乃是杭州进贡的青丝绒,胜在茶味清淡幽远,只比白水多了一道似有还无的苦香,那是皇上赢下了持续了整月的棋局,一时高兴赏的茶叶,让麦芒伍回去尝个新鲜。
然而李棠却仍嫌浓酽,还说什么只配解渴…
手中的佩刀,腰间的玉坠,以及对面前这杯御赐好茶的反应…面前这个姑娘的身份,令麦芒伍有些如坐针毡。
“大人刚刚说…”青玄见麦芒伍似乎无意交谈,便主动开口:“说吴承恩是今科武状元,不晓得里面是否有何误会。我们三人此次来京城,只是因为…”
“吴公子颇有能耐,这种人才,理应为朝廷效命。”麦芒伍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打断了青玄的说辞。
“写书的能耐吗?”李棠听到麦芒伍没头没脑这么一句话,忍不住笑了一声。
青玄自然是明白李棠的意思;只是这个时候,自己也无法辩驳。
“我那师弟,我比谁都清楚。”青玄直视着麦芒伍,交代了实情:“他确实有些本事,不过,天下之大,能者辈出。他只是个书生,到底是不是武状元这块料子,凭大人的眼力应该可以一眼看出…”
“不。吴承恩就是今科武状元。”麦芒伍语气平淡,给人的感觉却是斩钉截铁。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那师弟…”青玄察觉到了麦芒伍不一般的态度,忍不住说道。
“山外有山,便推倒山;人外有人,便砍掉人。”麦芒伍微微抬头,帮着面前的李棠添了些茶水。
霎时间,一股冷风无缘无故吹过,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冰寒。人命仿佛就如同杯中的茶叶,在滚烫之中挣扎一番后,便只能等待渐渐变冷的结局。
李棠笑着将第二杯茶一饮而尽,抬眼说道:“这位大人果然颇有本事。你们皇上办的武举,谁是武状元倒是大人您说得算。大人为皇上排忧解难,真不愧是忠心耿耿,简直为官典范。”
李棠说着将茶杯向桌上一放,卷到腕上的袖子却突然滑落,将麦芒伍面前的茶壶拂倒,在桌边转了两转,眼看要掉在地上。
眨眼间,那茶壶却又好端端立在了茶几上,着实奇怪;与那茶壶近在咫尺的青玄,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面前纹丝未动的麦芒伍——
好快的身手。
倒是李棠此时心中忧虑万分:一想到卷帘这魔头明明就在京城之内,而这些个所谓的二十八宿却只会碍事…
为杏花报仇,怎容得这些人耽误!
随着李棠越发生气,她腰间的玉坠也微微地震颤起来。
麦芒伍望了一眼这般情景,抬起头轻叹一口气:“你们该走了。”
天楼门外一阵响动,很快,血菩萨带着吴承恩走了进来。吴承恩此时浑身上下都是泥土,颇为狼狈,看得出这一路上他与血菩萨相处得绝对不算融洽;就连他那杆作为武器的龙须笔,也被一只落在血菩萨肩头的乌鸦叼在嘴里,当成了玩具。
麦芒伍转身看了看,血菩萨朝着他点点头,同时抬起了自己的手指——肩膀上的乌鸦顺从地落在了指节上,松开了口中的龙须笔。
地上的吴承恩捡起笔之后,第一个动作便是朝着自己的袖口摸去;但是,一只手按住了他。吴承恩抬头,看到阻拦自己亮出火铳的正是青玄。青玄只是摇头,伸出手扶起了吴承恩;李棠也跑了过来,瞪视着面前的血菩萨,丝毫没有惧怕之意。
“两日后,在兵部有第一场笔试。”麦芒伍转回身,重新沏茶:“还望公子到时候不要迟到。另外,这几日吴公子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出京城了。当然了,这几日的食宿,由我镇邪司…”

吴承恩捉妖记、第五十一章 报名(下)

麦芒伍正打算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然而似乎身后的三人并没有打算领情。青玄扶着吴承恩,思忖良久,还是开了口:
“大人,我没记错的话,您之前说过您是麦芒伍。”
麦芒伍点头,并不避讳如此一问。
“请问京城之中,可有人与您同名同姓?”青玄张口问道。
这个问题一出,倒是连血菩萨都笑了:“不,这名字只属于一个人。”
青玄点点头不再多说,道声打扰,便与吴承恩和李棠朝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