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和李晋都是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尽量不去吸入那槐木剑的碎末。但是在金目大仙眼里,这两人已经是困兽之斗。
看来那个花臂汉子已经没什么本事了,走路一瘸一拐不算,甚至狼狈到屈身蹲躲在那个僧人的屁股后面…
大丈夫如此,实在是难看。
只是,这个僧人着实有些手段,之前亮的两三个招式看似平淡无奇,却都让金目自己颇为得意的几个绝技消散于无形。奇怪了…看到青玄的五行变化,金目才想起来自己连日里因为这个僧人吃得大亏。但是看着青玄清秀的面目,金目大仙却无法确定和自己三日前一战的是否是这个家伙。
仅仅过了三天,自己怎么总有些好几年未曾见过此人一般陌生?何故被这僧人再一次打了种种措手不及?
此事实在是有几分诡异。
柴房里面,吴承恩已经清醒了过来,急匆匆地跳到了院子的围墙上准备助拳。但是很快便发现围攻过来的都是一些平常百姓——这下子,吴承恩算是彻底犯了难。且不说自己的招式已经被那金目看过,估计碰了人血后自己的“袖里乾坤”便会失效这个弱点也已经被对方知晓;再然后,面对这些被控制的百姓,要吴承恩下杀手,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既然如此…
“青玄!”吴承恩计上心来,一脚落在了院子里,一边拉过杏花一边问她:
“小杏花,你怕不怕火?”
“杏花从树上来,当然怕火…”杏花的嘴唇已经吓得没了血色,声音也颤抖了,但仍然在努力保持镇定。
“不是把你丢到火里去,是问你心里怕不怕。”
“我心里…我心里不怕!”
“你如果实在害怕就躲在我身后。青玄!”吴承恩指了指柴房,当机立断:“烧!”
青玄皱皱眉,但是随即恍然大悟,抬手握住了那柴房的门柱。紧接着,一股大火瞬间而起,不到片刻便吞噬掉了这间柴房。
金目大仙在天上看得一清二楚,猜到了那个书生的打算:看来他是想借着大火作为掩护,以退为进…只是,这个想法未免过于天真。要知道,金目大仙现在驱使的这群百姓说是行尸走肉也不足为过,他们根本不会畏惧于任何危险。眼下,自己只要盯紧了下面的这几个人,不要让他们趁着浓烟滚滚逃走便好…
等一下。
金目大仙忽然间一愣,这才看出了一些端倪:为何这柴房烧得如此猛烈,自己却见不到任何火烟呢?
与此同时,吴承恩正在柴房旁边,不断地挥舞着毛笔在自己的书里奋笔疾书,头上也布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杏花被青玄护在身后,嘴唇虽然吓得雪白,脸色却被火光映得红润可爱,鼻尖上也因为火烤而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和杏花一同蹲在青玄身后的李晋不耐烦地抬起头,朝着正用袖子拭汗的杏花开口说道:“姑娘你倒是让一让,你踩到我的东西了。”
杏花听完之后低下头,发现李晋并不是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正相反,他正伏在地上,专心地用手指头勾勒了一副卦图。这图歪歪扭扭朦朦胧胧,看起来倒像是弓箭的样子。
“我准备好了。”李晋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后,拍拍手上的泥土开口说道。言毕,李晋重新拉开弯弓,抬脚踩在了自己画画的位置,瞄准了半空中的金目大仙。
青玄点头,对李晋吩咐了几句:“一会儿你在下面,帮着吴承恩先阻止那群百姓,等我…”
话声未落,李晋已经不耐烦地松开了弓弦——地面上忽然间顺着弓弦的空响声拔地而起了一条土龙样子的阶梯,直顶着青玄上了半空。
杏花惊呼了一声就吓得捂住了眼睛,而李晋则是抬着头,满意地吹了一声口哨:“看到了吧,谁说我离开哮天就没用了?老子什么都能射出去。”
吴承恩一直专心致志地站在柴房旁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的变故。等到他觉得大功告成之际,立刻打开了院子的房门——外面的百姓即刻朝着吴承恩的面门便是一斧头劈下。吴承恩急忙向后一跃,同时扬起手,朝着人群撒下了漫天的宣纸。
每一张宣纸上面,都写着一个“烟”字。待到宣纸落地,顷刻间便是浓烟滚滚,浓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浓烟刚刚弥漫之时,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很快,外面的百姓们的行动纷纷变得迟缓,紧接着他们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地上。果然,这一切如同吴承恩所料:在这浓烟之中,普通人顶不到一刻便会昏厥。即便眼前这些百姓被妖术驱使,不怕刀劈斧砍,却依旧是肉身之躯。
吴承恩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长出了一口气:幸好刚才青玄领悟及时,纵火烧了那柴房,而自己趁势收了不少浓烟;否则以自己的法力,若是想唤出这么大的烟雾,岂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想到这里…吴承恩猛然一个激灵,回头张望了一下:“哎?青玄呢?”
半空之中,那金目大仙已经乱了方寸。以他的身手,避开李晋朝着自己射出来的土龙倒是未尝不可。关键是,龙头上还站着一个蓄势待发的青玄。金目大仙纵是使出身段向左一避,却依旧被纵身一跃而出的青玄用左手死死攥住了脚脖子。
“土。”青玄即刻祭起右手的念珠,吐了一字。霎时间,金目大仙察觉自己仿佛被何止千斤力气引入泥潭一般,一下子便从半空中坠了下去。这种高度,以此时的形态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金目大仙知道不好,不得不在空中摇身一变,扭动一番后化作了蜈蚣的原形。
青玄此时抓住的,却只是上百只脚里面的一只;那金目当机立断,斩断了自己的这只行足,甩开了青玄的纠缠。
虽然青玄在其变幻之时就已经有了准备,如果真的见招拆招,倒也不难。只是这蜈蚣体形巨大,青玄不由得朝着下面望了一眼——现在地上还有很多晕过去的百姓。如果这金目就以现在的体态砸下去,恐怕会伤及不少无辜。
本来青玄的计划是将金目大仙化作的道士拽下地面再做较量,现在金目大仙这灵机一动反而误打误撞,反了青玄一个措手不及。
青玄进退两难,只能咬咬牙,将念珠换了手,然后就势朝着地面冲去。看来唯一的办法,便是自己先一步落地,将这一片土地化为湖泊,先让那些百姓沉入湖水躲过这一招。
只不过…青玄知道自己这一招是铤而走险。因为首先,青玄并没有自信自己的能力可以囊括这么大的范围;其次,那金目大仙距离自己也就片刻之遥,即便自己立时施法,时间上也难说是否来得及。
就算青玄这一招真的成功了,基本上也要耗去所有功力。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对付眼前的金目…
就在此时,青玄忽然闻到一阵花香。
这里距离地面数十米,即使漫山遍野的花丛,也不能把香味传递这么远,毕竟风不是从地上吹到天上的,花也不能从地上飞到天上。
青玄急急地向着地面一看,只见杏花妖朝着空中伸出双手,嘴唇微动,似乎在吟唱着什么,一朵杏花已经从她的手心中长出来,迅速飞到天上,那朵杏花在飞行的同时瞬间变大,如同一张鲜艳柔软的挂毯,在风中摇曳上升。
“躲开!”青玄看到这一幕,即刻喊出了口。杏花想要托住金目的想法倒是好,但是那花瓣太柔弱了,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透明,它只能被当做一片绮丽的云朵来观赏,想要靠它来挡住金目这庞然大物,是断断不可能的!
“躲开。”一声冷冷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从花瓣最顶端的位置传出。青玄顺着声音一望,一下子知道了下面人的主意,立刻将念珠换手,自己直直坠了下去。
花瓣并不是为了挡住金目;这一招,和李晋刚才露的一手如出一辙:只是为了送人上去。花瓣的顶端端坐着手握锦绣蝉翼刀的李棠。
李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朝着那近在咫尺的蜈蚣便是一刀!
金目大仙在空中只觉得周身一阵冰凉——放眼望去,那李棠已经毫不费劲地连着砍出了七八刀。霎时间金目大仙的身子几乎四分五裂。


吴承恩捉妖记、第二十三章五行(下)


金目大仙暗喝不好,知道这丫头片子小看不得。如果任由她这么劈砍,好一点的结果是自己死无全尸,往坏里琢磨一下的话,万一那一刀劈中了自己的内丹,说不定能把自己切得连渣也不剩。想到这里,金目大仙急忙再次收了自己的原形,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李棠满意地看着这一幕,这才稳稳收了自己的兵器。刚才哮天突然带着自己莫名其妙逃了一圈,之后似乎听到了李晋的召唤,才重新回到了战场。李棠来不及责骂李晋,当时的情境已经危急万分,无奈之下,才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眼见得那金目摔在了地上,吴承恩正要上去追打,却发现地面上凭空多了七八个金目大仙,一个个都摔得头破血流,哀声载道。看来李棠劈开妖怪的每一截,都顺势成了那金目大仙的障眼法。
本来那李棠还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总算在吴承恩和青玄面前出了一口恶气。看到这般情景,也是有些哭笑不得: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少砍几刀。现在这么多的金目,倒是怎么分辨才好?
青玄已经落在了地上,二话不说直接奔向最近的一个金目;自己只出了一招,那金目便化作了一阵妖烟,被击溃于无形。
“挨个对付!”吴承恩看到青玄的举动,明白了金目的这些□□并没有什么本事,那么七七八八挨个排除的话,便能很快觅得真身。思及于此,吴承恩便随手朝着一个金目甩出了一张“剑”字。
没想到,那被吴承恩攻击的金目虽然还有些头昏脑胀,面对攻势却丝毫没有迟疑。他即刻抬手,挡开了吴承恩的这一招后随即凶相毕露,朝着大开大合措手不及的吴承恩扑了过来。吴承恩一下子有些发懵,觉得自己的运气难说好与不好,倒也算是极致:随随便便一挑,便挑到了正在气头上的金目大仙本尊。
但是,一旦这妖物落在了地上,便有些落了下风。这金目还没有够到吴承恩跟前,就被哮天拦腰一口咬住,硬生生推开了几丈远。金目大仙一下子受到了重创,口吐鲜血。倒是那旁边一直无所事事的李晋更为气人,眼见得哮天占尽了上风,却抬手招呼着让哮天回了身边:“哎呀你别乱吃脏东西…蜈蚣本体是有毒的!”
霎时间,哮天松开了自己的嘴巴,心有不甘地甩甩尾巴跃回了李晋身边。这金目总算是得了空,能喘一口气。看来自己真的马失前蹄,倒不如先避其锋芒…
想到这里,那金目鼓起了腮帮子,猛地吐出一大口浑浊的毒雾后怪叫几声,表面上做出了一副要以死相搏的架势;但是趁着周围人看不到自己,金目朝着地面就是一蹿,想要借土遁逃命。
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脑袋碰到地面后却没有往常的如鱼得水,反而像是撞了铁板。原来一旁的青玄早就料到对方有此一招,已经按住地面,念出了“金”字。五行不符,那金目自然是潜不进去的。
毒雾渐渐散开,金目已经颓然地坐在了地上;自己面前,吴承恩、青玄还有李棠,已经围了上来。那金目斜着眼睛,喘息着瞧了瞧周遭的局势以求退路,却发现三人后面还有那李晋身边的哮天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拼速度的话,自己肯定不是这畜生的对手…
完了,全完了。
金目大仙颓然一笑,明白自己这次真的是走投无路。就连自己胸口那枚莹莹发光的红钱,也仿佛在嘲笑着自己的处境。没想到自己苦练千百年,到头来竟然落到这般田地。自己的这一生,简直…
“金目大仙在上,小女子这厢有礼。”一个悦耳的声音,不经意间在所有人背后响起。
吴承恩等人回头一望,却见得不知什么时候两个女子已经站在了柴房的院子里。这两个女子都是花容月貌,其中一个身负重伤。
那金目颓然抬头,随即目露惊喜——自己不会看错,那是桃花源的金角、银角!哈哈哈哈,简直天助我也!
“你们,刚才人多打人少不是很得意吗?”那金目咳了几声,勉强抬起手,依次指着青玄等人:“现在,我的帮手来了!别以为本仙会这样束手待毙…来啊!再战!”
纵是吴承恩有些稀里糊涂,但是青玄一眼便看出了那两名女子绝对不是一般对手。而身旁的李晋则更是慌乱不堪,手舞足蹈似是在和对方打着什么暗号。
“大仙您误会了。”那金角扶着银角,听到金目大仙如此一番话,似乎带了几分惊讶:“我们此番前来,只是为了讨要红钱为我师妹疗伤。至于大仙的私人恩怨…今日里解决,恐怕不太方便。不过大仙放心,日后小女子一定帮大仙报仇。”
说着,金角肆无忌惮地扫视了一圈院子里的其他人,似是十拿九稳一般面无惧色。
这番话,彻底让金目瘫软在地上。是的…从一开始,自己和鬼市的桃花源便是交易关系。金目明白,看来这两人是眼见得自己已经伤及根本,准备趁火打劫了。
呵呵,既然如此…
“本大仙——”那金目大仙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朝着众人绝望一吼:“这就带你们上路!”
紧接着,金目一把拽掉脖子上悬挂的红钱,双眼一闭,将它吞进了嘴里。
霎时间,地面上扫过一阵妖风,仿佛寒冬提前来临一般,令所有人打了个冷战。只见那金目双目一翻,紧接着整个肉身开始颤抖着散发出属于红钱的光芒;片刻之后,金目大仙的七窍仿佛被什么东西堵死,肚子里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散不出去,整个身躯渐渐膨胀了起来。
青玄不知道对方这一招是何居心,急忙拉了一把吴承恩,带着李棠和杏花一起向后退了几步,同时施法做了一个结界。倒是李晋看到这一幕,轻松了不少,直接坐在地上揉了揉自己的腿。片刻之后,他重新站了起来,唤了哮天来到身边。
“小姐,你逃吧。”李晋拍了拍哮天的脖子,然后转身对李棠说道。
“逃?”李棠听得不明所以,歪着脑袋有些纳闷。
李晋抬头看了看那边的金目大仙,耸耸肩膀:“这厮是打算妖爆来了断自己;他本身的修为再加上红钱的威力,我估摸着方圆十里之内是没有生机的…哮天脚程最快,你现在走,应该能有三成把握逃出去。”
此番话一出,吴承恩和青玄面面相觑。杏花也咬住下嘴唇握紧了拳头。
李晋这一次并没有再继续解释什么,而是一把抓过李棠,把她扔到了啸天身上。
“走!”李晋大喝一声,啸天像箭一样直蹿出去。
吴承恩也突然反应过来:“呃…那个,金目!不是,金目大仙!你先收手,听我一言!只要你别做傻事,大家好商量…不要冲动啊…我们坐下来好好谈啊…”
只是那金目,躯体和四肢都已经膨胀不堪,做不出任何反应。即便金目此时听到了吴承恩的话,也断断不可能收手了。因为金目此时,正在死死瞪着不远处的金角,自己在剧痛之下,却还是忍不住的邪笑。
“去死,去死,都去死…”金目喃喃自语,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诅咒着面前的所有人。
此时此刻,金目大仙的躯体已经红光泛滥,似乎满身的不详就要呼之欲出——
那金角看到这一幕,再看看自己身边的银角,忍不住双眉微蹙叹了口气。
“这一次的买卖,真是亏本了。”那金角开口说道,同时朝着身后一摸,掏出来一个葫芦。但见她不急不缓,摘下了葫芦塞朝着里面瞄了瞄后,举起葫芦朝着那金目大仙大声说道:“金目大仙!”
“叫我?已经晚了!你们都给我…”金目大仙抬头瞪视着金角,嘴里的一句“去死”还未出口,便是一阵妖风袭来。霎那间,只见得金目身躯越来越小,顺势便被整个吸入了葫芦之中。
那金角盖上了葫芦的盖子,然后将那葫芦稳稳放在了地上。
“能撑得住吗?”旁边的银角捂着胸口,喘着气问道。
话声未落,一声惊雷在院子里猛然炸裂,简直是地动山摇。而金角的那个葫芦颤了颤后,歪歪地倒在地上,底壳裂了一道缝。金角这才重新拿起葫芦抖了抖,一块已经不成形的内丹裹着红钱,冒着黑烟落在了地上。那金角翻弄一会儿,挑出了红钱收好,然后抬眼望着旁边一言不发的吴承恩等人。
一个小黑点又从远方箭一样蹿了回来,是驼着李棠的啸天。
“你看,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李棠拍拍裙边的尘土撇撇嘴:“连个葫芦都炸不破,而且声音还不如吴承恩的火铳响。”
只是,此时此刻,却没有人接李棠的话茬。
而在众人身后的黄花观,仿佛气数已尽一般,顷刻间轰然崩塌。


吴承恩捉妖记、第二十四章针尖(上)


京城,子时,镇邪司衙门。
麦芒伍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血菩萨,良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自己去面圣不过半天而已,血菩萨却在这期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打成了重伤,甚至还被仇家丢在湖边等死…
血菩萨的两个膝盖都已经碎掉,其他部位也因为巨大的外力断了十几根骨头。最重要的是,等到血菩萨的乌鸦回来报信之际,他已经在妖雨里面淋了一天一夜。眼下经过麦芒伍的调养,血菩萨伤口复原得倒还顺利;只是这高烧一直不退,人也一直没有醒过来。
麦芒伍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伤了自己的同僚。只不过,这笔账可不能简简单单说一句“报仇”就可以作罢的。明知道血菩萨是镇邪司的人都敢在京城之内下手…
无论是谁,这些家伙铁定要加十倍百倍血债血偿;否则,以后这世上岂不是没有人再怕镇邪司了?
这几天妖雨连连,京城里有了戒严令。镇邪司衙门口更是有不少五军的细作在附近监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麦芒伍虽然心中焦急,却忌惮于皇上的天威,不敢在此时太过招摇,以免落下话柄。
留守在京城衙门内的二十八宿除了血菩萨之外,还有十四个人在衙门里。趁着这三天大雨出不了城,大家也关起门来认真地聊了聊关于血菩萨遇袭的种种可能。只不过,这些年锦衣卫镇邪司确实树敌众多,到底是哪边前来寻仇,一时间着实没有定论。
“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省得麻烦。”不少二十八宿倒是支持这个法子呢。
当然了,如果真的仔细列一本在京城之内有嫌疑的仇家名册,倒也不是不可。只是麦芒伍心里明白,这本名册真要写出来,一定会牵连甚广,而且杂乱无章;与镇邪司结仇的人各式各样,上至位高权重、手握雄兵的朝廷栋梁,下至衙门口大早起吆喝着买卖吵人美梦的小贩,都可能被列入名单。倘若真的如此大动干戈,此等复仇规模近乎于血洗半个京城,皇上非得认定这是谋反不可!
联想到皇上约自己下棋时的种种暗示,麦芒伍自然是一口回绝了这种莽撞之策。
“冤有头,债有主。”麦芒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这件事,我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此言一出,这场骚乱才算是平复了下来。
只是,所有人对于这件事都已经达成了共识:无论凶手是谁、官居几品,只要有了真凭实据,即便是天王老子也要带回这衙门里,见识见识人间地狱!
事情淡了几天,倒是麦芒伍私底下有了些想法:按照当时乌鸦通秉报信的方位来看,血菩萨出事的地方正好是鬼市北门。按道理来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血菩萨不会不吭一声离开京城。那么,一定是鬼市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血菩萨前去涉险,才落得今天的这般田地。
既然如此,那老板身为鬼市之首,对于这件事怎么也应该知晓一二。事关重大,如果血菩萨真的躲不过这一劫而一命呜呼,别说锦衣卫里面的这群人不会善罢甘休,对朝廷来说也是有人私杀命官。老板应该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不会与朝廷过不去。所以等到这戒严令刚刚结束,麦芒伍便打定主意,换上了便装只身一人前往鬼市。
这一路上,基本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正当麦芒伍庆幸之际,哪晓得今天的鬼市北门,摆渡用的小舟竟然被底朝天得置放于岸边;那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正在笨拙地朝着船底的窟窿眼挥舞木锤。
麦芒伍看到眼前这一幕,心中顿觉蹊跷。
“奔波儿灞,灞波儿奔。”走近几步之后,麦芒伍开口招呼道。自己与老板身边这两个成了精的家伙没少打交道,交情自然是有一些的。
两个鱼精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抬头细瞧了一阵,这才匆忙还礼:“伍大人!没穿官服,一下子有点认不出您。这两条腿的东西,长得七七八八,着实不好分辨。”
麦芒伍看了看那艘破船,叹口气道:“我有急事要见老板,不知道二位可否相送?”
两个鱼精互相看看,似乎非常为难。
“老板出远门了…这几日都不在鬼市。”奔波儿灞挺了挺腰身,大声说道,仿佛是在给自己壮胆。
“那么,我便去鬼市逛一逛吧。”麦芒伍不动声色,说着便要上船。
灞波儿奔急忙闪身拦住,赔了个难看的笑脸:“大人您看,船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