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幅置于何处?”张德海看着御案上的画问道。

沈羲遥微偏了头,思索了半晌笑起来,却带了些须羞涩之态,如同儿郎。

“朕认为,杏花春馆里悬的画作,都该换换了。”

张德海闻言一愣,旋即笑着说道:“奴才这就去办。”

 

第二十八章
天空不时闪过一道亮光,接着便是震耳的“隆隆”雷鸣之声。江面上已被彤云密布的天空印成不详的暗黑色,波浪翻滚,涌上层层白色的泡沫,打着旋儿,似乎要吞噬所有的一切。风急促而激烈,夹杂着瓢泼般的大雨,倾打在行驶的船只上,令那行船如同飘摇的秋叶,只能顺着急促的风,驶向不知的方向。

凌雪薇坐在船舱之中,面色惨白,但神情还算镇定,眼睛一直停在那扇被外面的雨水不停击打的紧闭的窗,可是,仍有水顺着窗的缝隙流淌下来。地面上已湿了大半,在加上船身不停地左右摇晃,那舱中的家什已移了位,均靠在了舱壁之上。佩儿紧挨着凌雪薇坐在一边,双手紧紧抓着一只青花包裹,已吓得花容失色。

船身猛烈地一晃,凌雪薇差点被甩出去,好在她的一只手紧抓着床椽,但是这一晃,佩儿手上的包裹却掉了地,向前滚去。包裹渐渐松散开来,里面的物件掉了一地,是几件衣物并一个小匣子,还有一只紫玉佩。

凌雪薇神色一变,下一刻已松开了抓着床椽的手,直向那玉佩而去,意图捡起。佩儿吓了一跳,这船身摇晃得厉害,她正要去拉凌雪薇,船身却摇晃得厉害起来。凌雪薇半俯着身,一手支地,面上已有为难之色,却还是咬紧了唇回头看着佩儿道:“你不必过来,抓紧了。”说罢看着那左右滚动的玉佩,伸手去勾。如此虽艰难,但她还是看准时机一把抓住了那玉佩,正欲起身,船剧烈的一摆,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摔倒出去,重重撞在一旁的木几上。

佩儿惊呼一声:“小姐”便扑了上去,只见凌雪薇躺在地上,头发微乱,双眼紧闭,有暗红色顺着鬓间缓缓淌下。再看她的手上,紧紧握着一只缠枝宝相紫玉佩,金篆的“比翼”二字发出淡淡微光。

外面有鼎沸的人声传来,透着不吉与不安:“漩涡、漩涡啊。。。”


御花园里秋光正盛,沈羲遥拿一本史书,信步于飞龙池边的回廊之上。这条回廊名为凝祺,蜿蜒于飞龙池畔,一边连接清晏堂,另一边通向栖凤台。均是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其上绘制金龙和玺彩画。因其规模与装饰,除皇族至亲近,后宫内五品以下妃嫔皆不得入内。

沈羲遥是打清晏堂来,那里原本是皇子们幼年一处居所。先帝英年早逝,所出不过八子三女。除沈羲遥是皇后所出,裕王羲赫是贵妃所出外,其他皇子生母出身皆不高。因此,这清晏堂,从来也都是沈羲遥与沈羲赫学习玩乐之处了。沈羲遥继位之后,按照祖制其他皇子皆要搬去宫外,而他特下手谕,清晏堂赐予裕王羲赫做为其在宫中的居所。如此,裕王府邸反倒成了空宅。

此日沈羲遥心情甚佳,早朝上有武将提出该派兵增援身在西南的羲赫。凌相竟出乎意料得没有反对,虽未说话,但也算是默许了。如此,便能整装前去解了羲赫的燃眉之急。又有西北边寇被凌夕和歼灭的喜讯报来,这边境隐忧终于慢慢化解了。

如此他早朝后去向太后请安,因嘉仪太妃从楚地来,太后召集了几位在京中的太妃和朝臣家眷闲话,相约午后共游东湖,因此凤辇早早便要出宫。如此沈羲遥便不宜久留,报告了前方的好消息便离开了。太后听到很是开怀,但当下并未表现什么,一双凤眼却是看了一旁静立的凌夫人几次。沈羲遥离开慈宁宫,没有让张德海跟着,自己走着走着便到了清晏堂。

清晏堂与羲赫走那天是一个样。自古皇家无兄弟,可是,对于沈羲遥来说,羲赫的意义早已超越了兄弟的概念。他站在清晏堂内临水平台之上,眼前是开阔不尽的飞龙池,隐隐有金光晃眼,五彩流光于天际边。若是极晴朗的天气,在清晏堂,是可以隐约看见传说中神仙宫殿的。而在他处,却是不会得见。他初建好篷岛瑶台,时常与羲赫在此观赏落日下那天际尽头的美景。蓬岛瑶台上建筑皆为五彩琉璃顶,夕阳斜照便有七彩霞光映射,远远看去如同祥瑞临世一般。

沈羲遥想起宫中人都说,他出生时是夜晚,母后梦中醒来,说是梦见一条金龙游弋,直冲进自己腹中,之后羊水便破了,而一道红光乍现,照亮了半边西天。人人皆说他是天上的玉帝太子临世,是真正的真龙天子。可是,父王却似乎更喜欢全贵妃所出的羲赫,常常牵着羲赫的手在御花园,带着和煦的微笑听他背诵诗词名句。可要是考自己所学,却一定是在交泰殿里,阴冷而空旷,自己小小年纪站在里面,四处皆是屏息而立的太监宫女,父王高高坐在上面,面色严厉。那时自己并不知道羲赫与自己不是一母,总觉委屈。那时,自己顽皮,而羲赫却乖巧。幼年的自己想,父王是因为这个才喜欢羲赫的吧。直到父王病重,母后守在床前侍奉不离左右,他才无意从他们讲话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了真相。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人心难测,第一次知道后宫险恶,第一次知道,原来所谓友情,敌不过权势地位的诱惑。。。

如今想起,仍觉心寒,不过,好在羲赫并不知晓啊。

 

第二十九章(上)
在清晏堂里独坐了许久,沈羲遥想起了诸多曾经的过往,思绪便不由从如今身在西南的羲赫身上转到了早朝上的场景,早朝上凌相未发一言,但神情却是极放松,似乎还有一缕淡笑。难道说,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那武官会再次将这个议题提出?还是也知道了这是自己的授意?他没有若往常那般反对,定然不是因为皇帝的不满。还是这其中有什么其他的隐情?

沈羲遥如此想着,又想到了在慈宁宫里太后看凌夫人的目光,他的心里打了个突,难道是因为太后示意凌相不要再在此事上纠缠,毕竟,太后也是将羲赫做为亲骨肉看待的。别人都怕羲赫危及到自己的王位,可是,太后和沈羲遥都清楚后,这是绝不可能的。

沈羲遥没有再多想,随手从清晏堂书房里取了本书。这本书搁在青玉面梨花木大桌上,被风掀开几页,淡薄的光线投射其上,不知为何,沈羲遥就拿了起来。

是一本《日知录》,沈羲遥早些年曾读过,但那时未细细品读。此时随手翻开,一行小楷映入眼帘,“论世而不考其风俗,无以明人主之功。”不由目光凝聚起来,仔细阅读起来。直到窗外日头渐渐偏西,有鸟雀之声“喳喳”而起,方才发现时辰已不早了。这才出了清晏堂,往栖凤台而去。

初秋傍晚的阳光如金子一般澄亮,暖暖洒在身上。轻风拂起沈羲遥秋香色四合如意云纹常服,腰间一块白玉饰品,中空的莲花形状,下缀了一只浅紫色同心如意结。沈羲遥将那本《日知录》拿在手上,面对一池碧水静立不语,张德海打望春殿来,带着笑意盈盈的吴贵人,远远便见沈羲遥凝神的模样。张德海知道此时沈羲遥该是在想什么事,便停了脚步。可一旁的吴贵人却还是快了一步上前而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她款款下拜,因是新宠,又是太后亲点,沈羲遥多传召,如此满面的春风是掩不去的,心里也自信地认为皇帝是很喜爱自己的。

沈羲遥闻声转过身来,略有不悦地扫了一眼后面的张德海,才说到:“平身吧。”

吴贵人起了身,目光落在了沈羲遥腰间的玉饰上,甜美一笑:“皇上这件饰物真是好看。”说着仔细看了看,略带不解的念到:“连枝?”

她这举动本算是僭越,可是沈羲遥却没有在意,只是淡笑着说到:“这玉饰是一对,另一块上有‘比翼’二字。”

“皇上为何不一起佩带呢?”吴贵人微偏了头问到。

“朕。。。”沈羲遥稍有迟疑,但还是朗声笑起来:“薇儿问的奇怪,难道就一定要一起戴才好么?”

吴贵人迎着沈羲遥走下凝琪,稍落后他半步陪他在御花园中散步,也是娇笑着说到:“臣妾以为,既是一对,若是拆开了戴,总是不好的。”

沈羲遥微微一愣,却是笑了:“那得看,是怎么拆开了戴了。”说着便不再言语,而是指着前面一座纤巧的凉亭道:“这是前几日刚修好的,薇儿看看,该起个什么名字好?”


第二十九章下
沈羲遥此问一出,吴贵人微微白了面色,却轻轻一福身,声音低沉下去:“臣妾不才,这诗文方面,实在没有什么建树的。”

沈羲遥却摇摇头:“无妨的,前人佳句若是知晓,尽可说来。给个亭子起名,不必大费周章。”

吴贵人听了沈羲遥此话面色并未平复下去,不过却是更深的一福身,思索了片刻,看了看四周景色道:“臣妾不才,这句也不算得什么前人佳句,若是取其中几字给亭子命名也似乎不妥。但是却十分的应景。”

沈羲遥面上一丝舒展,不以为意到:“无妨的,说来听听。”

那吴贵人咬了咬唇,看这飞龙池上一倾被斜阳映射的墨色荷叶,缓缓到:“园翁莫把秋荷折,因与游鱼盖夕阳。”

沈羲遥看着吴贵人,面上渐渐浮出一个笑容来,那笑容中透着些须的狡黠和得意,完全是心事得应的表现。张德海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却为了吴贵人哭笑不得。每次沈羲遥传诏这吴贵人都是在御花园,不是赏花便是观景,也多让吴贵人吟诗应景。可这吴贵人诗词造诣并不高,先前的几次她自己做的诗词沈羲遥皆是皱了眉。别说沈羲遥了,就连张德海自己听了也觉得颇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之感,更别说风雅。后来这吴贵人似是知道了,沈羲遥并非要让她亲自作诗,只要吟吟别人的佳句就好。吴贵人似乎读过的诗书不多,要么就是记得不全,渐渐的,多说出来的,都是自己好友所做了。沈羲遥从来不问是谁做的,但是张德海心里清楚,皇帝的心里,明白着呢。如今,不明白的,恐怕是这吴贵人吧。据张德海安排在吴贵人身边的小太监讲,这吴贵人自己认为的,是沈羲遥对她宠爱非常,就是愿意与她一同赏景的。想到此,张德海无奈得笑了笑,这吴贵人思想如此简单,如今又看似受了隆宠,恐怕是斗不过那些在深宫多年的妃子们了。

“的确是应景。”沈羲遥点着头,朝吴贵人温和地笑起来:“朕以为,这盖阳二字,就很适合。”之后转向张德海:“就叫‘盖阳亭’,你稍后命工匠制了扁悬挂即可。”

张德海一躬身:“奴才知道了,这就去办。”

沈羲遥看向辽阔的天际,已有月疏淡的影子半悬在天边。风微凉起来,有种似曾相识的暖暖的感觉,沈羲遥心中一动,自语道:“南风知我意,吹梦到君周。”

有成群白鸟振翅飞过,带了斜阳的影子,那夕阳温暖柔和,洒进他的眼中尽是迷离的柔情无限。


“皇上。”吴贵人一声娇唤:“臣妾来时让御膳房做了些酒菜,此时也值晚膳了,皇上要不要。。。”她话没说完,却满是期待。

沈羲遥回过神,微微思索了须臾,看吴贵人的眼神有些朦胧,淡淡笑了笑说道:“就依了你吧。”

这是吴贵人第一次听到沈羲遥如此温柔的声音,心中如小鹿乱撞,又极是开怀,毕竟这也算是她第一次与沈羲遥一同用膳。也许。。。她没有再想下去,只觉得那是水到渠成之事,人轻轻拜了下去,声音无限娇媚:“臣妾谢皇上。”

望春殿主室里,沈羲遥坐在红木万福字膳桌前,看着桌上琳琅的吃食,他喜好的却不多。不过自幼沈羲遥并不挑食,君王所好,下必兴之,他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也只有很亲近的人知道,他喜好的那一两样东西。

吴贵人端了一盏粉彩百花争艳的汤碗盈盈走进,身后的宫女托着其他吃食。沈羲遥不觉皱了眉。他素不喜奢华,只是两人用膳,如此大费周章实在浪费。可是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递了个眼色给张德海,示意他适时提醒吴贵人。

“皇上,臣妾实在觉得您这玉佩美轮美奂。很想一睹一对的风采啊。”晚膳近半时,吴贵人不知怎的又将这话题转到了玉佩上。

沈羲遥心中明了,她是希望自己将那另一只赐给她。只是,这玉佩名贵非常,是前朝留下的瑰宝。另一方面,即使沈羲遥愿意,那另一只,也早不在自己手上了。

“那一块,朕不知收在哪里了。”沈羲遥笑笑,指着面前一碟蜜桃酥道:“这个味道不错。”

张德海听沈羲遥如是说,有些愕然。毕竟沈羲遥最不喜食的便是蜜桃了,总说软度过了,甜味也不好。如此,恐只是要转了话题吧。

张德海见那吴贵人似乎还想提及,忙插了句言:“皇上,时辰不早了,午后又送来了些奏本。”

沈羲遥一听他这样讲,面上立即浮上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样,那朕得去御书房了。”

吴贵人一听,心中失落面上也难掩,不过毕竟国事为重,只拜送沈羲遥到了宫门外,默默看其远去了。

“皇上,今夜?”张德海跟在沈羲遥身后,后面一十二个执灯宫女轻盈地走着,落地无声。

沈羲遥回头看他:“即说了有奏本,那自然是要在御书房了。”说了笑笑:“朕突然有了绘画的兴致。”

张德海点头,又悄声到:“皇上,奴才有件事好奇,不知当问不当问。”

沈羲遥扫了他一眼:“什么?”

张德海笑笑,透了些奸诈:“皇上今日佩戴的玉佩,那另外一只,奴才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啊。”

沈羲遥白了张德海一眼,目光落在宫墙边长长不尽的宫灯上,声音低了下去:“那另一块。。。”他停了片刻道:“朕在青龙寺那夜,不慎遗失了。”


第30章
船还在不停地颠簸,霞儿摇摆着走到舱门前大喊着:“来人啊,来人啊。。。”一面回头看着依旧紧闭双目的凌雪薇。那些暗红色还在继续蔓延着,慢慢地流淌。霞儿心中已是害怕到了极点,有无数面大鼓在心中齐擂,她看着面前翻涌不尽的几乎是黑色的江水,这水怎么会是黑的呢。。。心中突然就冒出了这个疑惑,再抬头看天,心中一惊,白日里这天,却几乎如同了黑夜,浓云翻涌不尽,不时闪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半边天际,可是,却更让感到战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霞儿抓着门框的手紧了紧,再看一眼凌雪薇惨白的脸,伸手抹一把脸上的泪水,下了决心似的走出了舱门。

船甲板上站了几个汉子,都是焦虑的神情,望着那透出不祥的水面,相互说着什么。霞儿见了这些人,如同遇到了救星一般,踉踉跄跄地上前拽住最前方一名男子,完全不顾及避讳,扯着那男子的袖子带了泪水说到:“这位大哥,帮帮忙,我家。。。我家小姐她。。。撞在桌上。。。已。。。已是昏迷了。”一句话说地跌跌撞撞,也不知是因船的颠簸还是内心的焦虑恐惧一齐涌上。那男子身型健硕,低头看着面前的女子,头发已被风吹得零乱,几缕被雨打湿的发丝缠绕在面上,越发衬得一张面血色全无,惶恐不安。还有一行止也止不住的泪水挂在腮上,极其可怜。他本就是这船上半个当家,听她如此讲,又看看身边其他同伴,再看看低沉的天际,声音沙哑却坚定地说道:“你们收住主帆,朝右边慢行,小心避开漩涡。张头最擅把舵,一刻也不可离开。一定要小心行事。”说罢又看着还紧紧拽着自己衣袖的霞儿,朝她一点头:“我这就随你去看看。”

船舱内,凌雪薇还在昏迷中,她撞上尖锐的桌角,受到撞击已经昏迷。要紧的是见了血,是须紧急治疗的。那男子与霞儿进了屋,一见此景登时吓了一跳,毕竟此时不能紧急就医,船上也无郎中随行。他迈进船舱,趁着短暂的平稳一把将凌雪薇抱起轻搁在床上。霞儿也跟了进来,看着凌雪薇几乎被鲜血覆盖的面容慌了神。

那男子镇定了些许说道:“恐怕有些危机。船上无随行郎中,只求船客中能有。不过应该是外伤,我舱内有些药,这便先拿来应急。”

走至舱门前,又嘱咐似的朝霞儿说道:“一定要小心。”

霞儿点点头,再看看躺在床上的凌雪薇,泪水再次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仿佛是过了一生那么久,门外闪过一个黛色身影。霞儿已找了手巾慢慢擦去凌雪薇面上的血污,只是新的血又会慢慢淌下,她的双目依旧紧闭,可面色却越来越苍白。霞儿一手紧握着凌雪薇的手,眼睛不时看向门外,却也一直只见暗沉的天空。此时这个身影几乎是给了她完全的希望,那黛色身影跌撞着走进,是个中年的女子,一手紧握着一只小小的白瓷瓶,一手抓着一切能保持平衡的东西。

“是李兄弟让我过来的。”那女人看着霞儿说完又补充似的说道:“就是方才帮你的人。”

霞儿忙不迭地点头:“烦请您看看我家小姐。”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

那女子低头看凌雪薇,眉头似层峦的山峰攢起,低声道:“可不好,得赶紧找个郎中啊。”

霞儿听她如是说,顿时愣住,看看窗外翻涌的云团,面色愈发苍白起来。

“这位大姐。”霞儿突然跪在那女人面前:“您也看到了,这天气,船如何靠岸都是问题,这床上懂些医术的,恐也就您一人了,若是您也不救我家小姐,我。。。”霞儿说着哽咽起来,却还是勉力说道:“还望您搭救。”她此句说得极庄重,之后又重重磕了响头。那女子慌张起来,连忙扶起霞儿道:“并不是我不救,而是实在没有什么把握啊。”

霞儿见她如此说,便知还是有几分希望,连忙拉住那女人裤脚道:“无论如何,请您尽力一救。”

那女子重重叹了口气,回头望望外面的天空,对霞儿说道:“我这里的创伤药倒是很有效,只怕你家小姐伤在里面。此时船上都只顾着避开险境,我也只能先医外伤了。只求我们能尽快靠岸,然后找个好的医馆静下心来医治。”她说着便上前,将凌雪薇额前的碎发撩开,眼前便呈现出一张被血污了大半的脸,霞儿见此情景,眼泪不由又掉了下来,忙上前用浸湿的手帕再次小心地擦拭着。

那女人看着凌雪薇伤口处依旧不断涌出的鲜血,重重叹了口气,对霞儿说道:“这药只能止血,剩下的就要请老天爷保佑了。”说罢上前,手脚麻利地将瓶中浅黑色的药膏涂沫在凌雪薇前额上,又细细地看了看,复又用黑色的小木勺舀出一点,点在了凌雪薇的额顶。再用干净的白色纱布仔细缠绕住,这一切都做完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笑了笑对霞儿道:“船上药是不剩多少了,现在这情景,也煎不了,你好生照料着你家小姐。如有事,再来找我,我就住在旁边舱内。”

她说完向外看去,突然发现什么似的,面上明亮起来,正欲回头对霞儿说什么,嘴张了张,就在同时,外面也声音传来,带着兴奋、激动与希望。

“看到陆地了,看到陆地了。”


第31章
东都小镇

霞儿推开驿馆的门,便看见凌雪薇半靠在床边,盖一层棉而暖的青花被子,披了件蓝底碎花的棉布褙子,静静看着窗外被秋风吹落的黄叶,眉间隐隐似有心事。她因伤口未愈,头上敷着药,却已不用白纱布,换了民间常用的蓝花抹额,加之连日阴雨,天气转凉许多,随身携带的衣物却多夏衣,霞儿便在市井间买回这样一套。东都繁华,连带着周边小镇也是连日的热闹非凡,但比起京城,却是逊色不少。

“小姐,何郎中来了。”霞儿轻声说着,让开一条道,一个白眉白须的老生便走了进来,见到凌雪薇的起色尚佳,不由笑起来:“看来小姐的伤势已转好了。”

凌雪薇已看向这边,温和一笑:“多亏了何郎中搭救。”

何郎中上前又仔细把了脉,抬起头对凌雪薇说到:“小姐身子底虚,伤虽是渐好了,但马虎不得,近来阴雨连绵,小姐可曾感到头疼?”

凌雪薇闻言点头:“是有一些,来势不凶,却也是缠缠绵绵,让人无法安睡。”

何郎中捋捋胡须,凝神片刻道:“小姐自身的心事还是暂放放,这养病需专,再急的事都得搁搁,如此才能迅速康复。”然后取出纸笔又道:“我再开个方子,一日两次,文火慢煎,连续服用,应能解小姐头痛之症。”

凌雪薇直身答谢:“有劳了。”

待霞儿送了何郎中回来,见凌雪薇已站在轩窗前,听到她的脚步没有回头。霞儿收拾着桌上散着的几张纸,忽闻凌雪薇的声音,轻轻地:“可告知了家里?”

霞儿点着头走到她身边:“小姐莫急,已是请了信差送信给京里了。算日子,这两日该到了。”

凌雪薇淡笑着转身:“霞儿,多亏了有你。”

“小姐千万不要这样讲。”霞儿忙不迭地说道:“不过那几天,真的是吓坏我了。谁想到看到岸了却靠不上来,耽搁了一天才停稳了。自李大哥送我们上岸您就一直昏迷着,前几个郎中看了直摇头,背着医箱就走了。好容易遇到从东都来的何郎中,这才医治了小姐。”霞儿说着扶着心口:“不过小姐福大命大,前几日虽凶险,不过现在好多了。再过几日,老爷就会派人来接您了。回了相府,还能调理得更好呢。”